夏夜深沉,銀河之上,楚媚蜷縮在船上,左肩抓的鮮血淋漓,裴紹南見此情景連忙攥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傷了自己。
鮮血中,肩胛處一個血紅色猶如蝴蝶的圖案浮現而出,就像是要掙脫飛出去一般,蠢蠢欲動。連裴紹南也能感覺到蝴蝶血紋的危險,立即就想到上次青蓮說的湮滅之蝶。
“楚媚,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上次說的那個湮滅之蝶?”裴紹南關心問道。
楚媚疼的渾身抽搐,一陣腐蝕的痛楚從蝴蝶紋路開始蔓延到全身,尤其是有着紋路這一塊,灼熱的像是燒了起來。蝕骨混雜灼燒的痛苦讓楚媚只想把這一塊抓出來,但是那蝕骨之痛卻是貼着骨頭,疼在最深處。
“是。”楚媚意識倒還是清楚,咬着牙道,“快,打暈我。”
裴紹南立即點了一下楚媚的睡穴,“這樣就能幫到你嗎?”
但是讓兩人詫異的是,睡穴竟然絲毫沒有作用。裴紹南又試着點了好幾個穴道,發現現在點穴對楚媚已經徹底失效。
“沒用。現在怎麼辦?楚媚?”裴紹南擔心問道。
楚媚咬牙,白皙的臉上滿頭大汗,“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傳說中天下第一毒,怎麼那麼好化解。你別管我,熬過去就好。”
本以爲只是一個月的時間,湮滅之蝶一直沒有反噬,楚媚也以爲沒關係,沒想到突然就反噬了。
而且如此兇猛,毫無解決辦法。
“楚媚,吃點止疼藥試試。”裴紹南死死攥着楚媚的雙手,“你別抓自己,血都抓出來了。”
楚媚疼的說話都顫顫巍巍,“藥……止疼……腰間……”
裴紹南一隻手攥住楚媚的雙手,另外一隻手在她腰間摸索,找到了好幾個玉瓶,還好上面刻有字,將那止疼的藥餵給楚媚,依舊無用。
“好疼,疼……”楚媚牙關顫抖,雙手剋制不住的想要抓自己,裴紹南在她旁邊死死抓着她。
“楚媚,保持清醒,一定要保持清醒。”裴紹南也是慌了,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而且此時他也終於想起來了天下第一毒湮滅之蝶是什麼。
據說中此毒者會遭受蝕骨和灼燒之痛,它並不直接致命,中毒者都是自己不堪忍受,最後自殺。
從未有人在此毒下活下來。湮滅之蝶無解,只能用藥壓制,唯一的剋星就是菩提心。
但是現在菩提心已經被楚媚取出,種在了林初柔的中穴。
楚媚只能靠自己扛過去。只要能忍過去,湮滅之蝶就會暫時停息下來。但是……如果真的這麼好忍,湮滅之蝶就不會成爲天下第一毒了。
無數的高手奇人死在這個毒上。就算能夠忍的了一次兩次,沒人能夠忍受一生。而現在裴紹南不知道,她這一次能不能忍過去。
“楚媚,我說過不要你冒險,你怎麼還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萬一你熬不過去……”裴紹南急紅了眼,英俊的臉上滿是擔心和着急。
楚媚艱難的衝他笑了笑,“我最不喜歡欠人東西……”
“你就這麼想跟我兩不相欠,寧肯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說到底我就是個外人,對吧?楚媚,在你心裡,咱們就只是利益交換的關係,我幫你,而你現在還給我。是不是!”裴紹南不知道爲何憑空生出一股惱怒。既惱她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惱她爲了還他的人情才如此不要命。
難道她就這麼害怕欠他的情,難道她就非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難道,他們竟然只是利益交換的關係嗎?
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麼對他。她明明說當他是朋友的!這也叫朋友?這他媽算什麼朋友?
“楚媚,你到底拿我當什麼了?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人!”裴紹南氣的滿臉發青,他那般玩世不恭的人,生起氣來的樣子倒也陰沉的可怕。
楚媚勉強衝着他笑了笑,疼的說不出話來。
“好,既然你只當是還我的人情,我現在就去找大嫂,讓她把菩提心還給你!不治了,頭疾不治了。我裴紹南還用不着你拿命還人情,你要是真覺得欠了我的情,簡單啊,你這麼有錢,給我一萬兩銀子,前面我替你做的那些事,就當你楚媚出錢請的。這樣,夠兩清了吧!”裴紹南衝着楚媚一陣怒吼,鬆了手撐起長篙,就往岸上劃。
楚媚強按下身體裡的陣疼,連站也站不起來,只能扯着他的長袍下襬道,“別找林初柔,我不要菩提心。我錯了,裴紹南,你啊……你啊,呲……還真是倔脾氣。不是還人情,是爲了朋友……這一次換我爲你兩肋插刀……”
被這傢伙逼迫的連楚媚自己都不得不正視,她到底爲什麼肯爲了裴紹南做到這個地步。誠然,如果只是爲了還人情,用不着冒這麼大的風險。而是真的把這傢伙當做朋友,當做很重要的人,所以不想他有虧欠,不想他有遺憾,想要陪他一起走出那段年少的桎梏。
所以即便冒着湮滅之蝶的風險,也要治好林初柔的頭疾。
“小侯爺,治好林初柔的頭疾,從此,你就再也不欠她了……”楚媚艱難說完這句話,抓着裴紹南衣襬的手脫力鬆開,摔倒在船上又蜷縮在了一起。
裴紹南正在撐長篙的手一僵,扔了長篙抱起她,“楚媚你就是個蠢貨。就算是這樣,也不值得你冒險。”
“小侯爺不也爲了我……爲了我冒險,沒事的,反正我……反正我這輩子總不能一直依賴菩提心,試試沒有它到底是什麼感覺……也好。”楚媚閉上眼睛,努力壓制渾身沸騰的痛楚,只覺得自己的血肉都被燒成渣了,骨頭也腐蝕成一灘濃水。
“不要找菩提心……治療已經開始,這個時候取出來……沒有菩提心的守護,林初柔的頭疾會更嚴重,甚至會變成白癡,別找她……”楚媚緊緊抓着裴紹南的手,用盡最後的力氣道,“別找她,咱們不欠她!”
她的眼神堅定執着,明明已經疼入骨髓,還這般交代。說完這句話,再也控制不住身體熾痛,楚媚一個翻身跳下銀河。
裴紹南握緊拳頭,楚媚,從今以後,我不欠林初柔,卻會一直虧欠你。
但是那又如何,我不喜歡跟你兩清,就讓我們互相虧欠,這一輩子都算不清。
還有,謝謝你。
裴紹南脫了青色外衣,只着一件白色單衣,跟着楚媚跳下銀河,將沉下去的她撈了起來。
“楚媚,別怕,要是跳進水裡能好受一點,咱們就在水裡泡着,別怕,我陪着你。”裴紹南緊緊箍着她,兩人漂浮在銀河之上,周圍是無數游來游去深藍色的光暈,如夢似幻。
外面是水,裡面是火,中間蝕骨,終究是比在船上好多了,但是痛感隨着時間的流逝卻也一層層更加劇烈。
“嗯……”楚媚低低悶哼了聲,意識已經漸漸開始模糊,指甲抓進裴紹南的胳膊裡,好幾個血窟窿,但是他彷彿感受不到,只是用那強壯而有力的手臂緊緊摟着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於此時的楚媚和裴紹南來說都格外漫長,楚媚已經徹底痛的失去意識了,只有那股本能才讓她咬牙撐着。
“王爺……”
裴紹南一怔,低頭望着懷中的女子。
月明星稀,銀河裡深藍色的光暈映照的水裡一片通透。而被痛楚淹沒的女子,直到意識模糊之後,才喚出了心底的聲音。
“王爺……對不起……”
長長的睫毛沾着晶瑩的露珠,秋水般的眼眸半睜着望着裴紹南,蒼白的臉色楚楚動人,那麼堅強的人竟然也能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從沒有討厭過王爺,從來沒有……”
原本以爲她根本不在乎北宸王,只是因爲任務才嫁入王府,對他沒有絲毫感情,甚至因爲自己的身份對他憎惡或者討厭,但是此時此刻,無需多言,裴紹南已經明白,被趕出王府的她,從沒有忘記過他。
“王爺……”
真是羨慕拓跋諶那個傢伙,竟然能被她這麼記掛。裴紹南此時不知爲何,竟然有一絲嫉妒。
“楚媚,沒事的。你會沒事的,一定會好的。”裴紹南低喃。
湮滅之蝶的痛楚由深及淺,裴紹南一直守着楚媚,好幾次她在水裡撲騰,連帶着裴紹南都嗆了好幾口水,非常狼狽。而湮滅之蝶的惡毒,也讓楚媚好幾次忍不住想要弄死自己,都被裴紹南死死攔住,反而弄的他兩胳膊都是抓痕。
後半夜的時候楚媚終於昏厥過去,肩胛處血紋蝴蝶漸漸平息下去,湮滅之蝶從狂暴隱匿,也證明楚媚這一次熬過去了,贏了。
抱着昏睡的楚媚回到船上,裴紹南也累的精疲力盡,長長喘了口粗氣,“累死了。”
天亮時分,楚媚和裴紹南才醒過來,兩人渾身溼漉漉的,一身狼狽。楚媚肩胛處抓破的傷口上還殘留着不少鮮血,裴紹南的袖子則被她抓破了,好幾處都有血痕。
裴紹南將跳水之前脫下來的藍色外衣披在楚媚身上,道,“馬車守在外面,我們先回去換兩套衣服,總不能這樣去安泰山。”
“嗯。”楚媚聲音略有些嘶啞,因爲昨晚聲嘶力竭的喊疼的緣故,看了裴紹南一身狼狽,道,“小侯爺,看來昨晚你也沒少遭罪。”
“比起你我沒事。楚媚,菩提心還要多久才能取回來,要是下次湮滅之蝶再爆發,我估計你是沒命熬了。”裴紹南撐着長篙將小船划到岸邊,說道。
楚媚披着他的衣衫,坐在船邊,“應該不會。我現在能感覺湮滅之蝶的氣息非常薄弱,下次爆發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反正再過半個月,林初柔的頭疾也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