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妙曦原就同孫妙芸沒有任何交情,她也從沒指望孫妙芸會站在她這邊,像裴箏箏、孫妙萱那般替她據理以爭。
但若是孫妙芸真當她是姐姐,即便不幫她說話,也完全可以選擇沉默———她只要推脫說當日嚇壞了,許多事記不清楚即可。
但她非但沒有沉默,還十分巧妙的說了一番飽含深意的話,讓別人更加懷疑孫妙曦“通敵賣國”。
孫妙曦還隱約覺得,孫妙芸當日之所以沒有保持中立,選擇幫孫妙雪,應該另有所圖。
孫妙曦下意識的拿眼打量孫妙芸,孫妙芸卻飛快的低垂眼簾。
孫妙芸見孫妙曦說並未怪她,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隱隱有些不安。
她總覺得孫妙曦笑裡帶着譏諷,目光看似淡淡的,卻似能穿透人心,看透她心中所想。
她當日的確是另有所圖,她希望孫妙曦會因此事成爲戴罪之身,失去獲得頭名的資格。
而她在第一場比試時名次僅在孫妙曦之後,只要孫妙曦失去資格,她第二次比試再好好發揮,就很可能撥得頭籌。
只要她撥得頭籌,她就可以自主選夫。
這就是她想要的……
孫妙芸思緒片刻間百轉千回,最終決定死不承認,繼續裝無辜。
她語氣越發委屈,揪着袖角怯怯的望着孫妙曦:“三姐姐既不怪罪我,那爲何對我冷冷淡淡的,我纔來你便要趕我走?”
“你這樣裝模作樣的不累嗎?”
孫妙曦微微挑眉。不客氣的戳破孫妙芸的用心:“你當日是故意‘實話實說’還說得‘一字不漏’的吧?不過沒關係,我真不怪你。不過我也瞧不上你就是,我們進水不犯河水。你沒事就請回吧。”
孫妙芸被孫妙曦如此直白的話語,戳得臉色微變,臉上一時有些掛不住,飛快的將頭低了下去。
原來她的那點小心思,孫妙曦全都知道了……
如此一來,怕是有些難和孫妙曦再套近乎了。
她悄悄擡起眼角,掃了裡間一眼,隱約見到一個身形高挑的背影。
她很快收回目光,又做回低眉斂眼的模樣。賴着不肯離去:“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來給二嬸孃問個安,三姐姐不必趕我,我進去見過二嬸孃便走。”
說完竟飛快起身,不等孫妙曦讓人攔她便徑直往裡間衝,人還未到聲就先到:“二嬸孃,阿芸來給您請安了。”
古氏有些不喜孫妙芸無禮闖入,但她不能不給塔娜公主面子,便態度冷淡把孫妙芸介紹給塔娜公主:“這位是大房的六姑娘。”
“六姑娘。這位是展二夫人。”
“二嬸孃安好,二夫人安好。”孫妙芸一面屈膝行禮,一面脆生生的問安。
塔娜公主性子單純,見到孫妙芸倒也沒多想。十分得體的衝她微微頷首。
孫妙芸故意忽視了古氏不喜的目光,自來熟的往案前近了一步,指着案上那幅大字說道:“看上去不像是二嬸孃的字跡?是二夫人寫的吧?寫的真好。進步很大啊!”
“當真有進步?”
塔娜公主性子單純直爽,肚子裡也不似尋常後宅婦人那般有許多彎彎繞繞。平常別人說什麼她都信,此刻也沒聽出孫妙芸說的是恭維之話。只當她自己的字真的有很大進步。
“比以前寫的要好上許多,”孫妙芸說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釋道:“我以前無意中在二嬸孃這裡見過一回二夫人的字,因而今日再看,才能做比較。”
塔娜公主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對誇獎她的孫妙芸心生好感,忍不住順嘴把困擾自己的問題說了出來:“不知爲何,我一寫得慢,墨就會滲出來,在紙上暈出一個又一個大墨團,那些字也就變得不堪入目了。”
孫妙芸拿起塔娜公主那幅大字仔細端詳一番,過見上面果然有幾個刺眼的大墨團,內心嗤笑不已,面上卻掛着恰如其當的笑容,捏了手裡宣紙一角,微微往上翻起:“二夫人用這螺紋玉版宣來寫大字,有這樣的問題不足爲怪。”
塔娜公主不解的看向孫妙芸,問道“這螺紋玉版宣有何不妥?我去筆墨鋪子問哪種宣紙最好,他們就給我拿了這個,我想着用最好的宣紙來練字,應該能事半功倍。”
“螺紋玉版宣可不是人人都能駕馭,因它非常吸墨,若是用的人運筆過慢,一整幅寫下來就會很是辛苦,只要筆鋒稍停,墨就會滲出來,在紙上暈染出墨團……”
孫妙芸侃侃而淡,見塔娜公主一臉崇拜的看着她,隱隱心生得意,停頓了下繼續賣弄道:“不過也有人利用它的特性,寫出別有風味的字,像包世臣的淡墨書,齊白石的大筆寫意畫等。”
塔娜公主受教了,同時驚歎道:“沒想到你們中原連寫字的紙都這般講究!”
孫妙曦一直在旁冷眼旁觀,早前她弄不清孫妙芸突然到訪的用意,如今卻是弄清楚了———這個孫妙芸一直在向塔娜公主示好,她想要結交塔娜公主。
她肯定不會無端端的結交塔娜公主……
她如此殷勤,到底有何目的呢?
塔娜公主卻不知孫妙曦心中所想,她已徹底爲孫妙芸所折服,忍不住撇開二人輩分之差,虛心向她求教:“那我要如何才能不再老是有大墨團?”
“換一種紙即可,二夫人既是練大字,不如就用最尋常的淨皮宣,”孫妙芸笑着建議道,後又指着手裡的宣紙說道:“這螺紋玉版宣也不是不能用,用它來寫簪花小楷再適合不過了。”
塔娜公主聞言雙眼一亮,暗道自家夫君最最喜歡的便是寫得一手漂亮簪花小楷的人,她早就打算好好的練一練,正好可以拿之前買的螺紋玉版宣來練手。
“好,我回去就按你說的試試。”?塔娜公主連連點頭,對孫妙芸的話奉若聖旨。
孫妙芸今日前來,早就提前做足功課、打探清楚塔娜公主的喜好,如今見塔娜公主已然對她心生好感,目的算是達成了,這才識趣的起身告退。
塔娜公主又待了片刻也告辭離去。
古氏送走塔娜公主後,頗感無奈:“娘真是替你娜姨不值!不過是展慕白隨口說的一句話,她就奉若聖旨,爲了討他歡心,又學這又學那的,可她再怎麼努力去學,也不可能成爲展慕白心目中所喜歡的女子!展慕白依舊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不喜歡她……”
孫妙曦嘆道:“誰讓娜姨對展二爺一見傾心、至死不渝呢?”
“那樣的展慕白,根本不配被你娜姨喜歡!”一提起展慕白古氏就來氣,猛地將手中的茶盞擱在桌案上:“當年若不是展慕白主動向聖上求娶塔娜,塔娜也不會認爲他一早就對她有情,也不會認爲他後來對她冷淡,是因爲她一直不能變成他所習慣和熟悉的大曆女子。”
當年睿王府乃是爲了大局爲重,纔會主動讓家中嫡次子求娶送來大曆和親的東胡公主。
可塔娜這位東胡公主偏偏不懂得這些政治交易,一心以東胡的風俗習慣來看待展慕白,認爲展慕白既主動求娶她,便是一早就喜歡上她,從此將一顆心交了出來,數年如一日的淪陷在這張一廂情願的情網裡。
孫妙曦也同樣覺得十分惋惜,當年多麼明媚多姿、鮮活快意的一個女子,竟生生變得讓人無法將她和那個恣意縱馬的女子聯繫在一起。
這時,又有丫鬟來稟,說青姨娘前來請安。
孫妙曦和古氏對視了一眼,古氏眼中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她來做什麼?吃飽着撐着來找抽?別以爲她如今懷了身孕,我就不敢揍她!”
這位青姨娘便是孫妙雪、孫妙芸兩姐妹的生母。
她早前並未跟着回京,一直跟着壽寧伯住在任上,一直到近幾日被診出喜脈,才被人小心妥當的送回京城養胎。
“說我沒空見她,讓她滾回去!”古氏對這個青姨娘連逢場作戲、虛與委蛇都不屑,態度十分不善。
丫鬟領命而去,但外頭卻很快來細碎的腳步聲,隱約還夾雜着古氏的奶孃、古媽媽着急的勸阻聲……
“請青姨娘留步,我們夫人真的沒空見你。”
“什麼‘你’啊‘你’的?你這個賤奴居然敢不對我用敬語?”
古媽媽的面色微微有些難看,卻始終不肯低頭,身子依舊擋着青姨娘,只是嘴卻緊閉了不再多言。
“唉喲!你這個老不死的居然敢撞我的肚子?還不快給我讓開,仔細我稟了老夫人,讓她老人家發落你。”青姨娘仗着自己懷着孫家的寶貝,硬是挺着肚子擠開古媽媽,不請自入。
她進屋後見古氏黑着一張臉,臉色很是不好看,心裡快意極了!
“姐姐,妹妹我來給你請安,你怎麼避而不見呢?”青姨娘邊說邊撫摸着肚子,不請自坐,得意洋洋的坐到軟榻一側。
“我呸!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和我們夫人平起平坐?”急性子的四筒氣紅了眼,上前就去扯青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