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
孫妙曦感覺似有座大山壓在她背上般,沉甸甸的,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她黛眉緊蹙,吃力的緩緩睜眼……首先映入她眼底的是一片棕黑色的長毛。
棕黑色的長毛?
孫妙曦腦袋混混沌沌的,一面困惑的打量那片棕黑色的長毛,一面嘗試着和後背那沉重的力量對抗,想要將身子直起來,也好讓視野開闊一些。
“撲通……”
孫妙曦耳邊毫無預兆的響起一聲沉重的聲響,似有重物突然落地般,壓在她身上的“大山”也同時消失。
孫妙曦終於得以直起身子。
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下意識的擡眼打量周遭的情形———她的四周錯落着高高低低的桃樹,她騎在高馬之上,粉紅色的桃花連成一片花海,將她圍在中央。
孫妙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先前是趴在一匹高大的棕毛大馬上,怪不得才睜眼就看到一大片棕黑色的長毛。
只是她爲何會在這裡?
孫妙曦捂着額角,強忍住不斷襲來的頭痛,皺着眉一點一點的把零碎的記憶拼湊起來———她記得她被守株待兔的敵人圍堵住,對方來勢洶洶、不死不休,她被一掌打到地上,頭重重的撞到一棵大樹。
她腦袋劇痛、無力起身,被逼得走投無路,差一點就讓對方如願……
是了,對方只是差一點如願,並未如願,因爲在那緊要關頭楚沛衍突然出現,替她擋下將要落在她身上的鋼刀。然後楚沛衍就硬是一以敵衆,拼死拉着她突圍。
她記得最後他們是一起上了楚沛衍的馬,爲了甩掉追兵他們一路策馬狂奔……對了,楚沛衍!
楚沛衍呢?
孫妙曦猛地打斷回憶,心一凝,突然記起先前那座壓在她背上的大山,反應過來後急忙忙的低頭往身後看去……這一看。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先前從馬上摔下去的人果然是楚沛衍。
只是此刻側躺在地上的他。卻讓她不忍睜眼直視———長箭密密麻麻的插在他後背上,把他插成了一隻刺蝟!
多虧他先前是側身摔下馬———他先前若是直挺挺的摔下馬,後背着地。現下恐怕早被後背的箭串成肉串了。
孫妙曦看着眼前這幅慘不忍睹的畫面,思緒又清楚了一些———當時他們策馬狂奔時,楚沛衍彎腰將她緊緊護在懷裡,還趁機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整個人緊緊的貼着她的後背,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她身上。
她當時痛恨他趁火打劫的佔她便宜。恨不得將他一腳踢下馬,又豈會任他爲所欲爲?
她雖被迫逃命,卻寧死都不願和楚沛衍貼得太近,在馬背上時一個勁的反抗。惹得他異常暴躁的吼了她一聲,還威脅她說再亂動就把她丟下去給追兵,嚇得她只能委曲求全、忍辱負重的被他一路摟着。
孫妙曦當時只顧着恨楚沛衍趁機佔她便宜。一時沒往別的地方多想,如今細細一回想。方纔恍然大悟———想來那時楚沛衍便已身中數箭、身負重傷,卻又要帶着她策馬狂奔,身體怕是早就支撐不住,所以纔不得不將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
孫妙曦不由暗罵楚沛衍死要面子———都到那生死攸關的時刻了,他就不能不傲嬌彆扭,說句實話嗎?
他要是實話實說,她肯定會以大局位置,把自己暫時借他靠一靠……
孫妙曦思緒輾轉間,已翻身下馬將楚沛衍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並用手輕拍他的臉頰:“喂!楚沛衍———”
楚沛衍面色蒼白,嘴脣乾涸破裂、毫無血色,對孫妙曦的舉動沒有絲毫迴應。
“喂喂!”
“喂!你快醒醒!”
“楚沛衍———”
孫妙曦變着法子叫了楚沛衍好幾遍,見他依舊沒有迴應,只能放棄將他叫醒。
她先吃力的把楚沛衍挪到桃樹下,隨後細細的檢查他後背的傷勢———光是還插在他背上的箭就有五支,更別提還有一道皮肉都往外翻出來的刀傷!
最讓孫妙曦覺得棘手的是,從箭頭四處溢出來的血跡竟隱隱發黑!
箭上有毒!
靠!看來那些人對她的項上人頭是志在必得啊!
孫妙曦惡狠狠的咒罵了追殺她的那些人幾句,隨後陷入兩難之中———到底要不要幫楚沛衍把背後的箭拔出來呢?
不把箭拔出來,箭頭上的毒會深入他體內,他最終即便沒因身上的傷勢而死,也會毒發身亡。
可若是把箭全都拔出來,雖然能夠阻止箭頭上的毒侵入他體內,但把箭拔出來那一刻,他後背很可能會噴血,且還是五個箭洞一起噴血……現在的楚沛衍,怕是會經受不住,同樣會因流血過多、衰竭而亡。
孫妙曦真的很爲難。
若是換做平時,她大可不必如此糾結,畢竟她和楚沛衍之間原就有過節橫着……可楚沛衍今日之所以會落到這個地步,全是因爲搭救她。
她做不到見死不救,可又不知該如何救他。
就在孫妙曦左右爲難時,楚沛衍正好轉醒……
他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乾脆利落的替孫妙曦做了決定:“你不必爲難,你什麼都不用做,就這樣吧。”
“就這樣?”孫妙曦擡眼看向楚沛衍,一臉不解。
“嗯。”楚沛衍氣若游絲,雙眼卻定定的看向孫妙曦。
孫妙曦以爲他看一下就會挪開,誰曾想他竟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一點移開目光的意思都沒……
她漸漸的覺得有些尷尬,彆扭的側開臉避開楚沛衍的目光,努力找話來打破彼此之間那種古怪的氣氛:“什麼都不做?那你會毒發身亡的……我不是在嚇唬你,你真的會死的。”
“我知道。”楚沛衍不以爲然的答道。目光始終沒從孫妙曦臉上移開。
“知道你還這般任性?”
“那你告訴我,你可以爲我做些什麼?拔箭?”
“我……”孫妙曦瞬間語塞,不知該任何回答。
“既然怎麼做我都會死,那又何必徒勞?”楚沛衍語氣雖依舊微弱無力,卻帶着一分解脫般的輕鬆。
“……”
孫妙曦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陷入沉默之中。
而楚沛衍的目光,卻自始至終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她沉默了多久。他便看了她多久。
氣氛逐漸變得更加怪異,還夾雜着幾分尷尬和**。
孫妙曦突然回想起轉世重生後,第一次見到楚沛衍的情形———那時他剛剛把妹妹孫妙齡救上懸崖。臉上雖帶着一絲不耐,但到底還是伸手扶了搖搖欲墜的妹妹一把。
其實他性子雖然彆扭,甚至有些扭曲,但本性其實也不算太壞吧!
只是他對事對人時。不是常常用錯了方法,就是爲了保護自己選擇一些偏激的方法。
孫妙曦突然有些同情楚沛衍。有些能夠體諒和明白他內心的敏感和痛苦。
她突然不那麼討厭楚沛衍了,也再不恨他當初利用展灝入獄一事對她逼婚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在他爲她擋刀擋箭,擋得遍體鱗傷時就該散去了。
孫妙曦整理清楚思緒後。慢慢擡頭迎上楚沛衍的目光:“謝謝!”
“你知道,我想聽的並不是這兩個字,”楚沛衍艱難的開口。喘着氣一字一句的將深烙在心裡,無數次想說出口。卻因爲強要面子而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對不起!我一直欠你一句‘對不起’!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說這三個字,但卻一直拉不下面子……”
“我已經不恨你了,真的。”孫妙曦爲了讓楚沛衍安心,急忙接上話。
她實在是不忍看楚沛衍應撐着說這麼多話,他現在實在是太虛弱了。
但楚沛衍卻不打算停下來……
他緩緩的搖了搖頭:“不,你恨我是應該的。你說的對———喜歡一個人,那就要讓對方過得幸福快樂,而不是強行把對方囚禁在身邊……”
“倘若你在展灝身邊纔會幸福快樂,那我就要學會瀟灑放手,真心祝福,這纔算是真正的喜歡,而不是強行把你禁錮在我身邊,那樣最終只會讓我們互相傷害,彼此都不會真正快樂。”
孫妙曦沒想到她當初說的這番話,楚沛衍居然牢牢記在心裡,今日一字不差的由他口中說出來。
“原來你都記下了。”孫妙曦低聲呢喃。
“我……噗———”
楚沛衍纔剛再開口,面色就突然一變,緊接着“噗”的一聲,一連吐了兩口黑血!
“你怎麼樣了?快別說話了,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再說不行嗎?”孫妙曦急忙將他牢牢扶住,飛快的掃了四周一遍,道:“要不你先……趴會兒?我去給你找點水喝。”
“不必麻煩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楚沛衍一隻手用力的按住孫妙曦的肩膀,不讓她起身:“我快不行了,你先讓我把話說完……”
不過是短短几句話,楚沛衍說完卻又頻頻吐了好幾口黑血。
他卻固執的不肯住口,執意要將沒說完的話說完:“道理我是懂了,可要我放手,我卻做不到……阿曦,即便是此刻,我很快就要長眠地下,我也依舊希望你能長伴我身旁……”
“你不要怪我,我……我真的沒法放……手……”
“你一直陪在我身旁好嗎?我好想,好想……”
“不如就此於我相伴吧?你是出不去的,阿曦……阿曦……別怪我……”
楚沛衍雖不斷的說着話,但神智似乎有些不清,聲音或低或高,迷迷糊糊的說着一些孫妙曦聽不懂的胡話。
孫妙曦問道:“你說什麼?什麼出不去?”
“……”
楚沛衍卻沒能回答孫妙曦的話,再次閉眼陷入昏迷之中。
孫妙曦見了只能暫且把內心的疑問拋到一旁,先吃力的將楚沛衍拖到一處避風的地方,讓他暫且趴在那裡歇息,隨後便去替楚沛衍尋水,順便探一探此處的地形———楚沛衍必須立刻送到醫館救治,她得儘快把離開桃林的路先找出來!
二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