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一定不是一個會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丟臉的女子。
這是牧秋語在來到縣城，見到秀娘爲他們準備的住所之時的第一個念頭。
不是很大但是絕對乾淨整潔的一個四合院，每個人的房間之中都備好了乾淨的被褥毛巾，屏風後面放着已經盛滿熱水的浴桶，一旁整整齊齊的疊放着換洗用的衣物。
秀娘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還活着，更不知道他們幾個人是不是能夠從火場之中逃生，因此，這些東西一定都是在他們到達這裡之後秀娘才吩咐的，想必除了熱水是提前爲了所有幸存者備好的之外，其餘的都是臨時準備的。
但是就是這樣短短的時間，就能夠將一切都準備的井井有條，不得不說，秀娘看着清秀甚至有那麼點點嬌小的外表之下，有一顆十分乾練的心。這樣的妻子，一定能夠將整個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會是一個賢內助。她的待客之道，挑不出錯處，只會讓別人羨慕縣令，真是娶到了一個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想必，就算是將秀娘塞進那所謂的貴婦圈子裡，她也一定能夠不被任何出身高門大戶的貴婦比下去。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個熱水澡，牧秋語換上了乾淨的衣衫，用一塊帕子絞乾自己的長髮，來到梳妝檯前坐下，拿起梳子一點一點將自己的長髮梳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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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三聲敲門聲之後，響起了秀孃的聲音，道：“牧姑娘，是我，秀娘，方便進來嗎？”
牧秋語趕緊放下手中的梳子，起身打開了門，看見秀孃的手中拿着一隻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席水藍色的紗裙。牧秋語伸手接過托盤，道：“夫人快請進來吧。”
秀娘笑着走進房間，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已經將自己收拾乾淨的牧秋語，忽然一笑，道：“牧姑娘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牧秋語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失笑道：“多謝夫人誇獎，夫人的容貌也別有風韻，秋語實在是不敢當。”
女子聽見別人誇獎自己的容貌，就算臉上不表露出來，眼神之中也會透露出隱隱的興奮與自傲。畢竟，對於女子來說，一張美麗的臉龐實在是太重要，雖然這麼說似乎否認了女人才華的重要性，但是世間多俗人，齊宣王到底是更喜歡美豔卻驕縱的夏迎春，還是醜陋卻賢德的鐘無鹽？
但是秀娘卻發現，牧秋語在聽見自己對她容貌的誇獎之後，並沒有露出絲毫欣喜的神色，就連眼神之中都沒有，似乎她並不是那麼的在意這幅容貌。秀娘知道，自己不會看錯。
眼前這個女子，一定不簡單。
這是第二次見面，秀娘在心中給牧秋語下了一個定位。
不過，秀娘不知道的是，牧秋語不是不在乎這張臉，而是這張臉帶給她的無奈和痛苦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因爲她長得太像赫連雲玉，就算她當時救下了赫連鴻軒，也不會有後面着一系列的事情！
可以說，牧秋語不討厭這張臉，但是也對這張臉喜歡不起來。
“夫人前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牧秋語跟秀娘在桌子邊坐下，牧秋語拿起茶壺給兩個人各自倒了一杯水，問道。
秀娘搖了搖頭，道：“其實也並沒有什麼事情，只不過看姑娘身上的衣衫髒了，想着姑娘與妾身身量相仿，就送了一件過來。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夫人說的是哪裡話！”牧秋語連連擺手，“夫人安排了這一切，秋語感謝還來不及呢！實在是麻煩了夫人了，不過好在我們幾日之後就走，一定不會叨擾夫人太久！”
雖然現在他們棲身縣令府上隔壁的院落，只要那羣黑衣人的膽子還沒有大到敢謀害北齊朝廷命官，那麼他們就不會出事，但是牧秋語還是不想在這個地方逗留了。
這裡終究還是太小了，小到不足以讓黑衣人感覺打真正的忌憚。他們現在的蟄伏，只是因爲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但是這點麻煩就算惹上了，他們想要解決也是很方便的。只有到了北齊的都城，在那個天上掉下一塊磚頭都能夠砸到一個當官人的地方，黑衣人才不敢動手！
北齊天子腳下，赫連雲玉這個登基沒有多久的女皇帝，還沒有辦法跟北齊皇帝正面抗衡！尤其是，她身爲一個女人，就算因爲姓赫連，登上皇位名正言順，但是在那些男性皇帝的眼中，她一個女人，依舊不足爲懼。
“牧姑娘不用覺得這是叨擾，我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麻煩事。”秀娘還以爲牧秋語是擔心他們麻煩，趕緊澄清道。
牧秋語搖了搖頭，笑道：“夫人不要誤會，我們……想必大人已經跟您提起過，我們受人追殺一事。”
秀孃的目光一凝，面色有些沉重下來，點了點頭。縣令與她傾心相愛，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秘密，這件事情，她自然聽縣令提起過。
“雖然現在我們暫住於此，有縣令大人在，有那麼多衙差在，但是我們仍就不安全。昨夜大火，就是因我們而起，我們若是再停留下來，只怕會給你們帶來更多危險，這並非我們的本意。所以我們非走不可！”牧秋語真誠的看着秀娘，解釋道。
秀娘本就是冰雪聰明的人，其中的利害關係，就算牧秋語不說，她都能夠想到一二，如今牧秋語這樣一解釋，她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
只是，原本秀娘以爲，只要牧秋語等人住在此處，就不會再有危險，顯然她想錯了。
“看起來，追殺牧姑娘你們的人，背景有些厲害啊！”秀娘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卻並沒有多問。她知道以他們夫婦現在的力量，除了一點平民百姓，誰都庇護不了。
牧秋語無聲苦笑，一國女帝，這個背景……簡直比我爸是李剛更加厲害啊！
“既然我們給不了你們庇佑，那麼自然就不再多留。”秀娘不是什麼矯情的人，當即就道，“只不過這兩日還是先在這裡好好休息，休息好了纔能有力氣趕路啊！”
“恩，多謝夫人！”牧秋語爲秀孃的善解人意而感到十分的感謝。
“哎，還叫什麼夫人啊，我癡長姑娘幾歲，若是姑娘不嫌棄，就喚我一聲秀姐姐，如何？”秀娘是打心底裡喜歡牧秋語這個姑娘，雖然這纔是她們第二次見面，但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的奇妙，有些人，只是認識短短的時間，就像是認識了許多年的老朋友一樣。
牧秋語先是一愣，看了秀娘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
“姑娘可是不願意？”秀娘見到牧秋語這個樣子，頓時也覺得是自己唐突了。雖然她覺得兩個人之間像是認識了許久一樣，但是難保人家牧秋語也這麼覺得。而且，既然牧秋語能夠惹上背景如此厲害的殺手，想必她自己本身的身份也一定不低，這樣的人……看不看得上自己這個小小的縣令夫人還不一定。若是自己以前，別人大約還會正眼瞧上自己一眼吧？
“不不不！”牧秋語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我不是不願意！”
秀娘被牧秋語的反應驚了一驚，一時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牧秋語一臉驚訝。
牧秋語這時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過了，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夫人……不，秀姐姐，秋語這是太驚訝的了。已經很久沒有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了。”
上一次對自己說這話的人，應該是完顏皇后吧？
那個一直說着“我們是一家人”的那個溫柔的女人，可是在最後，她不聽自己的辯解，一味的否認了自己所有的付出，將自己捧出來給她的那顆真心狠狠地踐踏在了腳下。
本來是該委屈的，可是那件事情，牧秋語也有錯，所有，不管完顏皇后到底對了說了什麼，牧秋語都對她恨不起來。而聽說，赫連雲玉逼宮那一晚，完顏皇后和赫連鴻軒一起被燒死了……
看着眼前與完顏皇后年紀相仿的秀娘，牧秋語忽然覺得鼻子一酸，眼前似乎涌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秀娘看着牧秋語眼中微微的紅色，沒有多問，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拍着牧秋語光潔柔軟的手背，笑着道：“既然如此，以後我就叫你秋語，可好？”
“自然好！”牧秋語閉上眼睛，笑着點了點頭。
秀娘心中感慨，也不知牧秋語年紀輕輕受了多大的苦難，看着牧秋語的眼神也越發溫柔起來。忽然，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秋語，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要去北齊的都城。”牧秋語沒有隱瞞，如實相告。
都城二字出口，牧秋語明顯感覺到秀娘拍着她手背的動作一頓，臉上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秀姐姐？”牧秋語有些疑惑的問道。
秀娘在牧秋語的呼喚之下回過神來，沒有解釋自己方纔的失態，只是道：“不管什麼時候，你們想要回來，我們都歡迎。”
“恩，我知道，謝謝你，秀姐姐！”牧秋語心中一暖，笑着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