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計在於晨,牧秋語一直都挺相信這句話的。
推開窗戶讓金色的晨曦灑進房間之中,牧秋語在窗邊坐下,手邊一盞清茶。她以手支頤,隨手翻着賬本,聽着外面的聲音逐漸喧鬧起來。
門外傳來兩聲十分規律的叩門聲,牧秋語點了點頭,在一旁侍奉的墨畫會意,快步上前打開了門,就見掌櫃站在外面,見到墨畫,掌櫃肥胖的臉上頓時飛起兩抹討好的笑容,道:“墨畫姑娘,主子可在?”
不知何時起,掌櫃的對牧秋語的稱呼已經從牧姑娘變成了主子。
雖然只是一個稱呼的變化,聽起來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但是主子二字,卻比姑娘兩個字,分量重的太多。
“姑娘在裡面,還有些睏倦,不知掌櫃有什麼事情?”墨畫的臉上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問道。
掌櫃聞言,忙不迭的掏出一個十分精美的食盒來,道:“犬子的事情多謝主子了,想着主子什麼都不缺,就讓家裡的婆娘做了些點心,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但是也能夠聊表謝意。”
墨畫接過了食盒,道:“勞煩掌櫃費心,我會交給姑娘的。”
掌櫃的笑着點了點頭,搓了搓手之後又道:“還有一事請墨畫姑娘轉告主子,朱管事挪用的那些錢財已經盡數上交,按照主子之前說的,我給大家夥兒分了,他們都十分感謝主子的慷慨。”
墨畫笑了笑,道:“還請掌櫃告訴那些人,好好味富貴樓做事,以後姑娘必不會虧待她們的。”
掌櫃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既然主子還睏倦着,那麼小人就先告退了。”
墨畫十分有禮貌的微微頷首,道了一聲掌櫃的慢走。
目送掌櫃肥胖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梯口,墨畫這纔回了雅間,關上了房門。
“姑娘可要嚐嚐這點心?”墨畫打開食盒,將裡面放着的精緻點心一樣樣拿出來放在托盤上,端到了牧秋語的面前。
牧秋語正透過窗戶看下面的街道人來人往,聽到墨畫的聲音轉頭來看。瞧見那些精緻的點心的時候,牧秋語的眉頭微微一挑,顯然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
墨畫見到牧秋語這幅模樣,忍不住道:“姑娘,不是說掌櫃他家那婆娘是個做什麼糊什麼的人麼?怎麼瞧着這點心做得這麼好,我們樓裡的廚子做出來也就這水準了吧?”
牧秋語笑着看了墨畫一眼,道:“因爲這不是掌櫃家的人做的。”
墨畫驚疑了一聲,問道:“那是誰做的?”
說着又有些氣憤,接着道:“掌櫃想要討好姑娘就直說,拿了別人的東西卻爲什麼還偏要說是他家裡做的?這不是騙人麼?”
“你怎麼知道是掌櫃想要討好我,而不是別人想要藉着掌櫃的手來討好我?”牧秋語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糕點在陽光下細細的打量着。
墨畫被問住了,一時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想了好久纔開口問道:“姑娘,那是誰想要討好你?”
將手中的糕點原封不動的擺回了原位,牧秋語擱下了筷子,道:“我怎麼知道?”
墨畫皺起眉頭升調啊了一聲,“連姑娘都不知道?”
牧秋語被墨畫的表情逗笑了,道:“我爲什麼不能不知道?”
墨畫想了想覺得也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墨畫總是覺得,姑娘是什麼都知道的,只要姑娘在,什麼事情都能夠迎刃而解。”
“想不到你對我這麼有自信,我自己都對自己沒這麼大的自信呢!”牧秋語失笑,搖了搖頭,又轉頭看向已經十分熱鬧的街道。
墨畫將手中的托盤放下了,也看向牧秋語看得方向,只看見許許多多的人人來人往,偶爾見到幾輛馬車礙着行人太多隻能夠緩緩行駛而過,似乎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景色或是特殊的人可以看的。
心中疑惑,墨畫試探着開口問道:“姑娘在看什麼?”
牧秋語回頭看了墨畫一眼,神神秘秘地道:“在等人。”
“等人?什麼人?”墨畫更覺得一頭霧水了。
牧秋語又將目光轉向了街道,忽然一輛不是十分起眼,看起來甚至跟整個大都有些格格不入的馬車從轉角之處出現在了牧秋語的視線之中。牧秋語的眼睛頓時一亮,笑道:“這不就來了麼?”
墨畫探過頭去仔細的瞧了瞧,驚訝地道:“那個馬車有點眼熟啊……”
牧秋語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道:“是挺眼熟的。”
想了半天,墨畫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道:“那不是縣令大人家的馬車麼?”
牧秋語點了點頭,誇讚了一句道:“記性還不錯。”
墨畫聽見牧秋語誇讚自己,臉上顯露出了一個小小得意的微笑,然後又十分疑惑地道:“可是夫人來大都做什麼?大人不做縣令了?”
牧秋語從自己的袖子之中拿出了一枚信箋,手指輕輕地撫摸着上面別有風骨的娟秀字跡,道:“王縣令升官了,調到了大理寺來,秀姐姐自然跟着一起來咯。”
“這是好事啊!”墨畫知道牧秋語跟秀娘之間的關係甚好,想到秀娘來了大都,牧秋語也能夠多一個說話,臉上頓時笑開了,說着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道:“下面那兩個看門的傢伙不知道有沒有眼力,不如婢子下去將夫人接上來吧!”
牧秋語擺了擺手,道:“我吩咐過若雨,她會將秀姐姐引上來的。”
頓了頓,牧秋語擡眸瞧着墨畫的表情有點失落,笑道:“怎麼了?”
墨畫有點躊躇,道:“姑娘是不是嫌棄墨畫太笨了,所以才讓若雨姐姐去做事?”
“胡思亂想些什麼吶?”牧秋語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我身邊攏共也就只有你們倆能夠使喚的姑娘,你是我身邊的人,有不少人都知道,秀姐姐纔剛剛回來,還是小心點,不要太過招搖爲妙。若雨一直都在樓裡伺候,別人也不會起疑心。”
“原來是這樣,是婢子想得不夠周到。”墨畫十分自覺地認錯,道。
“慢慢鍛鍊着吧,還有時間!”牧秋語笑着拍了拍墨畫的肩膀,道,“你去讓廚房準備一些茶水點心來。”
墨畫剛點頭轉身要走,忽然見到桌子上的食盒,回頭看着那幾盤點心,問道:“那這些怎麼辦?”
牧秋語瞧見桌子上還放着的點心,眉間一動,對墨畫道:“我記得我們的後院裡還有一位客人是不是?”
墨畫愣了一瞬間,但是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牧秋語說的到底是誰,點了點頭,道:“是啊,付鑫看着呢。”
牧秋語端起茶盞,微微低頭輕嗅茶香,道:“好像還是一日只給一頓飯,真是怠慢了我們的客人,你去廚房的時候,將這些點心交給阿蘭,叫她將這些點心都拿去送給他。”
墨畫眨了眨眼睛,有點不自在的道:“爲什麼覺得這很像是讓他吃了這一頓之後,好送他上路啊?”
牧秋語被墨畫這麼直白的話逗得忍不住笑出來,道:“是有點像,反正他什麼都不說,對我們也沒什麼用處了,不如死了乾淨,還省得我們天天浪費一頓飯。”
聽見牧秋語這麼說,墨畫反而不覺得害怕,撲哧一聲笑出來,道:“這纔不像是姑娘會做出來的事情。不過……爲什麼要讓阿蘭去?”
“因爲阿蘭厭惡他,而且,那姑娘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不會透露出半點消息,不知道是誰送的東西,反而是最可怕的,你說,是不是?”牧秋語擡眸看了墨畫一眼,笑得有點神秘。
馬車在富貴樓的門前停下,一身侍衛衣衫的阿大率先跳下車來。還未等他伸手將車簾拉開,一隻十分白淨的手就一把從裡面拉開了車簾,穿戴的乾淨利落的秀娘從馬車之中鑽了出來,手腳十分靈活地自己跳下車,全然沒有普通女子下個馬車都需要踩着侍女扶着的弱柳扶風。
阿大看着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姐依舊是如此作風,見怪不怪。但是旁人卻忍不住對這個梳着夫人髮髻的女人投去了驚詫的目光。
秀娘似乎是早就習慣了別人對自己的奇怪目光,隨手拍了拍身上的褶皺,擡頭瞧着富貴樓偌大的店面,不僅挑了挑眉,笑着道了一聲:“沒想到,秋語原來是深藏不漏啊!”
她的身後,阿大隻是看了富貴樓的店面一眼,就垂下了頭,低聲道:“富貴樓是大都最大的酒樓,甚至將幾位殿下開的酒樓都給擠了下去,富貴樓看起來十分光鮮亮麗,實際上暗地裡的情況並不是特別樂觀。”
“行業之中總是有這麼多的明爭暗鬥,這不是很正常麼?”秀娘倒是並不覺得有什麼殘酷的,“再說了,秋語是個聰明的孩子,那幾位殿下都是蜜罐子里長大的,軍人跟侍衛最大的差別是什麼,別人不曉得,你難道還不曉得?”
說話間,就見到富貴樓之中迎面走出來一個穿着十分得體的年輕姑娘,衝着秀娘微微福身行禮,道:“王夫人,請跟我來吧,您的朋友已經訂好了雅間等您許久了。”
“好,有勞了。”笑着點了點頭,秀娘跟着若雨,在一衆豔羨的目光之中,走進了富貴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