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完顏皇后剛喝完安胎藥,見牧秋語神色嚴肅的走進殿來,心中跟着一緊。
牧秋語落座,屏退左右,纔將昨日小芸的事細細說來。
說明情況之後,牧秋語問道:“皇嫂,此事可有打算?”
“鄭妃……”完顏皇后呢喃一句,又輕嘆一聲:“唉,本宮就知道她不會甘心。”
在當年,赫連鴻軒還是太子的時候,鄭妃就嫁給赫連鴻軒爲側妃,原本以爲等赫連鴻軒登上皇位之後就會封她爲後,所以鄭鈞一直爲了自己的女兒可以登上後位纔始終站在赫連鴻軒這邊支持他。
可赫連鴻軒登上皇位之後,鄭鈞因爲是外嫁而來的和親公主,在鳳雲也沒有什麼背景和勢力,而完顏氏出身高貴,母族又是從龍之臣,於是當時赫連鴻軒身邊的心腹大臣,一致讓他立西涼完顏氏爲後,鄭鈞當時雖然忿忿不平,但他一人爲了私心又勢單力薄,只能服從大家的看法,讓完顏氏登上了後位。
事實證明大家的看法都是正確的,完顏皇后溫和沉穩,又一心爲赫連鴻軒着想,故完顏氏在皇后之位上越坐越穩,無人可以撼動。
鄭妃與鄭鈞自然是心有怨恨,但赫連鴻軒爲人喜怒無常又陰險狠辣,鄭鈞只能告誡自己女兒,讓她做小伏低,等着日後有機會將完顏皇后推下皇后再取而代之。
完顏皇后不是傻子,她雖然待人平和,但對鄭妃的心思早就看的一清二楚,只不過她的確沒有背景,再說赫連鴻軒又對自己頗爲信賴,完顏皇后明白自己沒必要爲了一個還未成型的野心去斤斤計較。但現在看來,鄭妃知道她有身孕之後就已經按耐不住了。
“那此事……我們是該告訴皇兄還是?”牧秋語見完顏皇后陷入沉思,又追問一句。
完顏皇后擡手製止:“不用告訴皇上,他對鄭鈞也是有情,這些後宮中的瑣碎之事還是不要讓他插手了。”
“那不如雲玉替皇嫂去解決……”
完顏皇后搖搖頭:“你是鳳雲國的公主,這事情還輪不到你來解決。本想爲腹中胎兒積德,不想再見血腥的事。鄭妃那裡,本宮想還不如直接去震懾一番,若她通曉事理就會收手,若她還是忿忿不甘,那就休怪本宮不留情了。”
牧秋語知道完顏皇后在宮中這麼多年,自然會有自己的手段,於是點點頭:“那好,皇嫂,若有需要雲玉幫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完顏皇后嘆一聲,看着牧秋語面容略帶疲憊,用溫柔的聲音寬慰道:“本宮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不管以前如何,最起碼我現在在你身上看到的時候謙讓和善良,小芸的事就已經讓你夠爲難了。你眼中的這份乾淨本宮不想讓它消失不見。雲玉,本宮謝謝你,但前路艱難,本宮自己會走,你也要保護好自己。”
牧秋語聞言心中感動,雖然這份關懷對的出發點是好的,可惜生不逢時,在這個時代,爲了生存怕是誰都無法永遠保持那份純淨。。
牧秋語一時之間有些愧疚,面對一個心心念念爲了自己的人,她也說不出什麼傷人的話來。
良久,牧秋語才頷首道:“皇嫂……我明白了。”這次牧秋語沒有自稱雲玉,因爲她不是赫連雲玉,雖然不能告訴完顏皇后實情,牧秋語也想以自己的名義答應完顏皇后,她一定會努力保護自己,盡力留下這份純真。
此時的牧秋語並不知道,小芸的事纔是開端,今後她還會遇到更多的背叛,欺騙以及傷害,彼時她還能保持這份平和的心情嗎?誰也不知道。
從觀雲起落軒出來,牧秋語忽然有些悵然若失,她有些不明白這一切到底都是爲了什麼,明明都不是她想要的,卻被逼的步步走到如今境地,以後她該怎麼辦。
牧秋語突然很想百里沙,很想見百里沙,想告訴他自己這幾日過得有多麼不好,想要告訴他沒有他在自己面前撐着,她根本就應付不來。事到如今,牧秋語才體會到百里沙替她分擔的有多少。
“荷花都要開了,你,看到了嗎?”
牧秋語對着荷塘中正在緩緩張開的花苞,自言自語。許久,無人迴應。
墨畫在身後見牧秋語面無表情,有些擔心,出言提醒:“公主,我們回宮吧,該用膳了。”
牧秋語這纔回了神,長嘆一口氣,轉身向秋月閣走去,邊走邊對墨畫吩咐道:“今日的午膳免了吧。”
墨畫還想勸幾句,但見牧秋語有些蕭索的背影,應聲:“是。”便默默的跟在她身後,回秋月閣中去。
回到房中,牧秋語就遣走墨書墨畫,將自己關在內殿瘋狂的練字。
墨書墨畫頗爲擔憂,端了些糕點茶水在牧秋語房門前不得入。
晚些時候,牧秋語終於主動走出了內殿,她只是想起今日何嬪所說的事,便對墨書道:“你尋個機會給傅鑫傳話,讓赫連鴻軒這幾日來趟這裡。”
次日,赫連鴻軒沒有來,倒是讓傅鑫以賞畫的名義請牧秋語到光風霽月殿一聚。
牧秋語隨便穿了件淡綠齊腰襦裙,跟着傅鑫來到光風霽月殿。
彼時赫連鴻軒正在殿中批閱奏摺,見牧秋語入殿,意思性的拿了兩幅畫讓牧秋語觀賞。
而後兩人進到內殿,屏退左右。
赫連鴻軒問:“有何要事?”
牧秋語便將何嬪那日所說之事一一轉述給赫連鴻軒。
聞之,赫連鴻軒拍案而起,破口大罵:“這個老賊,虧朕以爲他是個明辨是非的忠臣,沒想到背地裡還存着這些腌臢事情。”
牧秋語眼觀鼻鼻觀口,等着赫連鴻軒發話。
須臾,赫連鴻軒冷聲道:“你做的不錯,朕明日就將這老賊發配邊疆。”
“皇兄英明。”牧秋語帶着兩分真心和八分冷淡的奉承一句,畢竟她打心裡是希望這樣的貪官污吏全部下臺。
赫連鴻軒打定主意,復又主意道牧秋語臉色蒼白,便蹙眉問道:“聽墨書說這幾胃口都不怎麼好?”
牧秋語淡淡回道:“夏日悶熱,沒有胃口也是正常。”
“這可不行,過幾日琴太后生辰宴你可要盛裝出席,好好表現一番。”
牧秋語端杯飲茶:“知道了。”
赫連鴻軒輕嘆一聲,複道:“前幾整治閣中宮女,朕還以爲你已經開竅了,慢慢適應了宮中的生活。”
“那也是事出有因,皇兄可知內情?”牧秋語忽然想知道赫連鴻軒對自己這些妃子的看法。
赫連鴻軒頷首:“略知一二,後宮中的事向來是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朕管也管不過來,只要不是太過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隨她們去了。”
牧秋語冷冷一句:“呵呵,原來皇兄是這樣想。”替那些愛着赫連鴻軒的妃嬪們感到心酸和悲涼,她們爭來鬥去不過就是爲了一份寵愛,赫連鴻軒明明知曉,卻都由了她們去,那什麼算過分呢?是丟了性命還是丟了初心。
牧秋語不知道,她只知道,若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選擇不認識赫連鴻軒。
赫連鴻軒聞牧秋語語氣,心中不悅:“朕的後宮還輪不着你來操心,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分內之事就行了。李秋田的事朕會處理。沒事你就退下吧,莫呆的太久讓旁人生疑。”
牧秋語求之不得,道聲“告退”就帶着墨書離開了。
次日,赫連鴻軒將李秋田召到露華宮,先將李秋田罵的體無完膚,又尋了由頭,貶他去了到漢中,給了一個沒有實權的官位。先不說官位,但說漢中乾旱無雨,風沙不絕,窮山惡水,條件極爲惡劣。李秋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被貶到這樣的地方有生之年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李秋田拿着赫連鴻軒捏造出來的奏摺,一時間老淚縱橫,雙膝跪地,聲聲喊冤:“微臣對天發誓!,秉公執法,光明正大,無愧明鏡高懸四字。爲官三十年,兩袖清風!從未貪贓枉法,皇上明察啊皇上!”
赫連鴻軒陰柔的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意:“若你李秋田也是清官,那朕這滿朝文武,朕這江山還用朕發愁嗎?!這,就是朕查明的事實!你明知朕在嚴查貪官污吏,竟還敢犯下這樣的事!”
李秋田有苦難言,知道自己定是造人陷害,但皇上已經對自己毫無信任,拿着奏摺的手悲憤的顫抖:“我朝奸臣當道,奸臣當道啊!”
“哼!”赫連鴻軒毫不在意李秋田的表現,依然冷言冷語:“只怕李卿纔是那最大的奸臣吧!朕給你顏面,密召你來處罰,若你還不知好歹,那朕也無需給你留臉了!”
“微臣…微臣…”
此時,光風霽月殿中只有赫連鴻軒、傅鑫和李秋田三人。
只見李秋田忽然起身,朗聲道:“捨身望謹記,千年不復朝!”隨後在赫連鴻軒和傅鑫尚未反應過來之際,李秋田朝着雪白牆壁奮力撞去。
捨身望謹記,千年不復朝!
最終李秋田選擇以己之命喚回在權力爭鬥中無法自拔的赫連鴻軒。
端坐殿上的赫連鴻軒,看着李秋田慢慢癱軟下來的身體,心中沒有輕鬆,反而更加冰涼恐懼。他,做錯了嗎?
雪白的牆壁上灑滿了鮮紅的血點,殿內靜謐的可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赫連鴻軒開口:“捨身望謹記,千年不復朝……呵呵,傅鑫,朕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