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鐘,慶雲殿外面的院子之中,還是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到處都是正在搜查刺客的禁衛軍,但是如今,卻已經鴉雀無聲,只能夠聽見夜風吹過,捲起地面那幾片落葉發出的沙沙聲。
慶雲殿內,陸盛歡已經毫無形象的一坐在了剛纔宇文雍做過的椅子上,舉起自己的右手不停地給自己扇風,一邊還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明明是已經透着絲絲涼意的夜裡,但是陸盛歡卻好像還是覺得酷熱難當一般,給自己扇風還不夠,還大口的喘着氣。如果不是因爲自己手邊的這茶水是剛纔宇文雍喝過的,陸盛歡幾乎都想要直接端起茶杯來將茶杯之中的水全部灌進肚子裡面去。
昭和公主還是泰然自若的盤腿坐着,手中着小巧的玉棋子,注意力卻沒有再落在棋盤上了,而是看着陸盛歡一副快要熱得的樣子,道:“他們就進來這麼一會兒,你至於麼?”
陸盛歡喘了一大口氣,啪的一聲一拍,道:“至於,怎麼不至於!雖然姑娘我是一個俠盜,但是我師父說了,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認清楚自己其實是個賊的這個事實!我們也就是比起一些同行更有自己的操守而已嘛!”
說到“賊”這個字的時候,陸盛歡故意放輕了自己的聲音,好像生怕隔牆有耳一樣。
“能夠這麼方方的承認自己是賊,我覺得你的師父,應該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昭和公主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對陸盛歡師父的讚美之情。
陸盛歡聽到昭和公主誇獎自己的師父,心中對昭和公主的印象更是好了幾分,咧嘴笑道:“是啊,我師父是我最尊敬的人了。”
“既然你師父能夠那麼坦然的面對自己賊的身份,你怎麼就不能夠坦然一點面對宇文雍和吳勇?”昭和公主隨手將一顆棋子擺在了棋盤上,反問道。
陸盛歡眨了眨眼睛,顯然是不知道昭和公主是個什麼邏輯,但是還是順着她的話道:“那賊不是最怕被官府的人給抓了?我們是天敵啊,就跟貓和老鼠似的,你有見過哪隻貓跟老鼠之間是好朋友,而不是追殺一個你死我活的嗎?”
——如果牧秋語在這裡的,聽到了陸盛歡這個反問的話,腦海之中應該會不自覺的就浮現出一隻有點小蠢萌的貓,和一隻睿智的小老鼠;再不行,那也還有白玉堂和展昭啊!——可惜牧秋語現在不在這裡。
昭和公主有點點嫌棄的橫了陸盛歡一眼,道:“可是我不是已經讓人給你披了一身貓的毛皮了嗎?就算是狐假虎威,你也要對的起你身上這衣服,還要對的起我啊!要不是我喊你給宇文雍倒茶,你是不是要在那裡做個木頭樁子了?按照我一貫的脾氣,接下來,你就要被送往掖庭了!”
昭和公主不說起這件事情還好,一說起這件事情,陸盛歡頓時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一樣炸毛了,看着昭和公主,道:“你還好意思說這個?你們宮裡的規矩,我是一點都不懂的,你還要讓我給宇文雍倒茶,還有歡歡?你什麼時候給我取得這麼一個小名?我都懵了好不好?”
聽到陸盛歡這樣信誓旦旦的指控,昭和公主有點小頭疼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道:“好好好,是我的錯行了吧?你先消停一會兒吧。”
陸盛歡其實也就只是這樣一說,小小的一下自己依舊心有餘悸的小情緒而已。聽到昭和公主跟她道歉,陸盛歡反而覺得自己十分不好意思了。
屈起一根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陸盛歡道:“這個……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你也不要在意啊……”
昭和公主倒是有點驚訝的看了十分不好意思的陸盛歡一眼,失笑道:“要是你這就能夠讓我在意的話,我這些年,大概是要被氣死了。”
陸盛歡聽出了昭和公主話語之中濃濃的自嘲之意,更覺尷尬,趕緊轉移話題道:“誒,你說宇文雍那個傢伙,應該沒有起疑吧?”
昭和公主又是看起來十分隨意的將一顆棋子放在了棋盤上,發出十分請對的一聲響,道:“就算起疑了,又怎麼樣?沒有證據,他也就只能夠在心裡猜猜,不能拿你怎麼樣的。更何況,就算有證據又如何呢?宮裡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多了去了,但是那些人,在明面上,各個都跟我保持着十分友好的關係。宇文雍又不傻,不會在這個不合適的時候,跟我撕破臉皮的。最多也就是在暗地裡給我使兩個絆子,我不怕他就是了!”
昭和公主的臉上滿滿都是自信的神色,那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因爲自己有實力有底氣,從而產生的自信!
陸盛歡看着昭和公主,頓時覺得自己的底氣好像也足了很多。雖然這個人跟牧秋語的表達自信的方式不一樣,但是也是一個深藏不漏的人啊!
今夜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皇宮之中,禁衛軍們爲了抓刺客,差點就把皇宮之中的每一寸地方找了一遍,這樣興師動衆,要是還有人能夠安然入眠,一點都覺得吵鬧,並且一點兒都不擔心自己很有可能會被那個刺客所傷的話,那一定是大腦之中缺了一根筋。
而皇宮之外,富貴樓的四樓,暖橘色的燈火邊,牧秋語披着一件白底綠萼梅刺繡的長披風,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像是落在自己面前翻開了一半的書籍上,又像是投過了桌子上的書籍,在看着別的東西;或者說,其實是什麼都沒有看。
夜風悄然穿過半開的窗,惡作劇一般,桌上書頁的一角,燈罩之中的火苗朝着左邊歪道,將牧秋語的影子拉的斜長。
牧秋語像是這纔回過神來一樣挑了一下眉毛眨了下眼,轉頭看向半開的窗戶,嘆了一口氣,起身走到窗邊想要將窗戶關上。但是當她的手搭在窗櫺上的時候,牧秋語卻沒有關上窗戶,而是透過那半開的窗戶,看向了被一片沉沉夜色所籠罩的大都城。
準確來說,是看向了大都的中心,北齊皇宮的所在。
當計劃開始實施的時候,人才會知道,很有可能一直都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心態。就算一開始的時候,已經將所有的一切計劃完全的牧秋語,信誓旦旦的跟陸盛歡保證一定不會出問題的,但是牧秋語現在看着那忽然之間變得燈火通明起來的皇宮,只覺得自己的心中也是十分的沒底。
俗話說的好,計劃趕不上變化,其實誰也不知道,在計劃開始實施的時候,中途到底會出現什麼樣的以外干擾因素。
雖然牧秋語知道,自己現在是應該想着陸盛歡一定會完好無損的到達慶雲殿之中,跟昭和公主對接,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要胡思亂想,會不會出現什麼岔子,比方禁衛軍之中有什麼輕功特別高強的人,跟陸盛歡不相上下,彼此咬得,那樣陸盛歡就不會找到跟昭和公主對接的機會。只能夠直接將禁衛軍直接引向柳尚書府。
但是時間拖得越久,可能出現的幺蛾子就越多。
夜晚最是適合胡思亂想,饒是以牧秋語的心性,都忍不住有點焦躁起來。
“姑娘站在那封口做什麼?”墨畫端着一碗熱湯進來的時候,見到的就是牧秋語扶着窗櫺站在窗前的樣子。
牧秋語從自己的思緒之中回過神來,合上了窗子,轉過身來對墨畫笑了笑,道:“屋裡有點悶,想吹吹風透個氣。”
墨畫並不懷疑,上前兩步將熱湯放到了桌子上,這才上前拉着牧秋語到桌子邊坐下,語氣之中稍有抱怨,道:“雖然如此,但是天氣漸涼了,姑娘還是要小心身子纔是。吹了這麼一會兒的風,手都涼成了這個樣子,快些喝些熱湯暖暖吧!”
說着,端起了還在冒着熱氣的湯,遞給了牧秋語。
牧秋語衝着墨畫笑了笑,雙手接過湯碗,暖了暖手之後,輕輕吹了吹熱氣,然後抿了一口,道:“味道不錯,你的廚藝也開始進步了。”
聽到自己能夠得到牧秋語的誇獎,墨畫的臉上頓時泛起了興奮的紅暈,但還是十分謙虛的小小拍了一個馬屁,道:“那都是姑娘教的好嘛!”
牧秋語又飲了一口湯,舌頭小小的了一下嘴脣上面沾着的湯汁,這才笑着道:“嘴巴也越來越甜了。不過我還覺得,你前十幾天剛剛跟我學習的時候,做出來的東西,大家都是避如蛇蠍啊!”
墨畫也想起了自己剛剛開始學習廚藝的時候,不是鹽放多了,就是把糖當成了鹽,再不然就是沒有把握好火候,一碗東西出鍋那就是黑乎乎的一片,也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笑了笑,道:“現在,姑娘覺得不錯就好了,以後墨畫會做的更好吃的!”
牧秋語衝着墨畫點了點頭,然後道:“看見你做的湯,不如我們下次試試胡辣湯吧,嘖,配上大餅,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那是姑娘想出來的新菜嗎?”墨畫十分好奇,已經開始暗暗期待牧秋語的手藝了。
牧秋語剛想要說話,就聽見外面的街道上傳來了一陣喧囂。
主僕二人對視了一眼,墨畫快步上前打開了窗戶,牧秋語隨後來到了窗邊,看着外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