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帶着淡淡的金色,在薄如一片白紗的雲朵後面若隱若現。
今日是個好天氣。
但是牧秋語卻覺得自己的心情不然今天的天氣那樣好,不過也不是很差,總之……一般般吧。
“姑娘,你說北齊的皇宮,跟鳳雲的皇宮比起來,有什麼不一樣?”四平八穩行駛在街上的馬車之中,墨畫爲牧秋語斟了一杯茶水,感覺像是在沒話找話說。
因爲牧秋語今日一大早起來就沒說過什麼話,臉上的神情也一直都是淡淡的。說不上是不高興,但是也說不上是高興,介於一種十分微妙的關係之間。不過墨畫在牧秋語的身邊伺候了這麼久,對於牧秋語的習性早就明白了。
牧秋語這個樣子,就是說明,這件事情其實她一點兒都不想去做。
所以,墨畫纔想着要跟牧秋語說說話,好歹算是緩和一下氣氛。
牧秋語接過茶杯,卻沒有喝,只是將茶杯捧在手心之中,像是在暖着自己還有些微涼的手心一樣,然後才緩緩地道:“皇宮都是那個樣子,想必除了佈局和奢華程度有點不一樣之外,應該也沒有差多少吧?”
都是紅牆金瓦,不知道束縛了多少女子一生的自由,亦不知道那高牆之中,鎖住了多少骯髒的黑暗!
“姑娘……”墨畫見到牧秋語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不由得有點擔心起來,“姑娘,是不是不想進宮?”
牧秋語擡起微垂的眼瞼瞧了一臉擔憂的墨畫一眼,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那倒也沒有。”
說完,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來,像是在看着自己面前小几上那還在冒着熱氣的香茗,又像是在透過那嫋嫋白霧看着什麼別的東西。
然後,墨畫就聽見牧秋語像是囈語一樣緩緩的道:“只不過,說起進宮,就總是想起一些曾經在宮裡遇上的人罷了,總覺得這一次進去,好像還能夠再見她們一面似的。”
說着,牧秋語忍不住自嘲一笑,“你說我想的都是亂七八糟的,這裡是北齊,跟鳳雲相隔數千裡的北齊,就算人死了以後真的有靈魂,我也不可能在這裡見到她們……”
“姑娘……”墨畫忍不住朝着牧秋語的方向挪了挪,伸手握住牧秋語的手,這才發現牧秋語的手,今日有些涼得可怕。
墨畫趕緊將牧秋語的兩手都握緊了,用自己手上的溫度給牧秋語溫暖着,一邊往牧秋語的手上呵了兩口氣,一邊有些小小的責怪,道:“姑娘,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我們要往前看,不要往回看了嗎?我們不要想那些傷心的事情了好不好?姑娘開導墨畫的時候說的頭頭是道的,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反而走不出來了?”
牧秋語抽出一隻手,搭上墨畫的臉頰,看着眼前這個一心爲她的姑娘,臉上帶了一點欣慰的笑容,點了點頭,道:“好,不想了,我們不想過去的事情。要往前看!”
墨畫見到牧秋語從悲傷的情緒之中緩和了過來,原本因爲牧秋語悲傷而也有些悲傷的臉上這才露出了笑容,衝着牧秋語點了點頭。
“姑娘,還有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我們就要道宮門口了。”這個時候,馬車外面傳來了付鑫的聲音。
“好,我知道了。”牧秋語衝着外面淡淡的應了一聲。
其實,昨日睿親王妃跟牧秋語說,皇后要她進宮的時候,牧秋語還沒有胡思亂想那麼多,第一個念頭就是驚訝,驚訝過後的第二個念頭就是,麻煩。
皇宮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所需要的禮數最多的地方了,只要見到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就要行禮。要是遇到一個盛氣凌人不好相與的人,指不定還要被雞蛋裡面挑骨頭。
以前在鳳雲皇宮的時候,牧秋語頂替的是御國公主赫連雲玉,可以說,整個鳳雲皇宮之中,膽敢讓她行禮的人,那是寥寥無幾。而完顏皇后對她一向都是親近,牧秋語向她行一個常禮,完顏皇后都未必捨得。至於赫連鴻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牧秋語對他行禮那是必不可少的禮節,至於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客氣了行行禮,要是遇上兩個人意見相左吵架的時候,誰還會顧着這個?
不過那都是以前,牧秋語很清楚,現在要是自己進了北齊皇宮,除了最低等的奴才,那就屬於自己的地位最低了……
見到誰都需要行禮啊……
身爲一個雖然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尊卑等級,但是骨子裡還是保留了不少現代人想法的人,牧秋語覺得……真的有點爲難自己。不是做不到,而是單純的不想做。
可惜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就在這樣無奈的時候,馬叉已經安安穩穩的停在了皇宮門口。
付鑫率先跳下馬車,將放在地上,再爲坐在馬車之中的兩個人掀開了馬車簾。墨畫彎腰從馬車之中走出來,搭着付鑫的手從馬車上走下來之後,這纔回過身去,將穿十分莊重導致下車有點不大方便的牧秋語也攙扶了出來。
三座漢白玉的石橋一字排開,各自對着一扇大開的硃紅色大門。每扇門的門口都站着兩個全副武裝的帶刀守衛,還有兩列各十人的隊伍在來回走着巡邏。
排場倒是挺大的。
牧秋語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雖然在鳳雲的時候,她出宮多半是溜出去的,正經出宮也都是坐的歩攆或者轎子,沒有見過鳳雲的皇宮大門口到底是長得什麼樣子。
但是這種場景,在電視劇裡總是見的不少了,而且牧秋語也不是沒有去過故宮。說起來,好像還是故宮更加華麗一點——只是看外面的話。
就在此時,一個女官打扮模樣的人,帶着幾個小宮女,朝着牧秋語的方向,緩緩而來。
“請問姑娘可是富貴樓的老闆娘牧秋語,牧姑娘?”女官在牧秋語的面前站定,微微福身,開口問道。
牧秋語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前這個脣紅齒白的年輕女官一眼,微微頷首,笑道:“民女正是牧秋語,不知道女官大人是?”
女官笑了笑,道:“下官是身邊的女官清漣,奉了娘娘的命令,在這裡等候牧姑娘。”
牧秋語報以一笑,上前一步,對清漣女官道:“今日日頭有些辣,有勞清漣大人在此等候,民女先行謝過了。”
說着,對清漣女官就是微微一禮。
牧秋語是皇后的貴客,清漣女官又怎麼可能真的讓牧秋語給她行禮?
所以,牧秋語的膝蓋還沒有彎下去,清漣女官就趕緊伸手扶住了牧秋語,口中道:“姑娘實在是客氣了,這是清漣的職責所在。”
牧秋語其實也沒打算真的行禮,既然清漣女官扶住了她,她也從善如流地站了起來,順便在這個在這個時候,接着兩人袖子的掩蓋,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進了清漣女官的手中。
清漣女官瞧了一眼牧秋語,面上不動聲色,但是收回手之後,卻在暗中掂了掂荷包,感覺到裡面沉甸甸的重量之後,臉上的原本還帶着幾分公式化的笑容,頓時真誠了幾分。
她半個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對牧秋語道:“牧姑娘請跟下官來吧。侍衛和車伕都需要留在門外,侍女可以隨着姑娘一起進去,不過需要在二門之外等候。”
“多謝清漣大人提醒。”牧秋語先告訴了她規矩的清漣女官道了一個謝,然後纔將目光轉向了站在自己身後的付鑫和墨畫,衝他們兩個人點了點頭。
付鑫會意,退到了車伕身邊,讓車伕將馬車牽引到了宮牆腳下,等候牧秋語。
墨畫則是上前了一步,跟在了牧秋語的身邊。
隨後,牧秋語才帶着墨畫,跟着清漣女官一起走進了大開的宮門之中。
長長的寬闊宮道,兩邊是高高佇立的紅色宮牆。宮牆之內,每隔二十五步的距離便有一盞漢白玉的石柱。兩邊還有不少宮人來來回回的走過,見到清漣女官帶着牧秋語和墨畫,都會停下腳步來,衝着一行人行禮示意。
“下官前幾日方纔在身邊聽到睿親王妃誇讚姑娘,當時還好奇是怎樣神仙般的人物,今日一見,當真是如同睿親王妃所說的那一般!”行走之間,清漣女官一邊跟牧秋語說話,一邊也是在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牧秋語。
因爲今日要進宮,因此牧秋語穿的稍微正式了一些。
一身淺金桃紅二色撒花褙子,內搭硃砂中衣,下身一條桃紅色的馬面裙,看起來明麗卻並不俗氣。
雙手交疊放在腰間,脊背挺得筆直,目光正式前方,行走之間裙裾紋絲不動。
清漣女官的心中頓時一陣驚訝——這副姿態,若是不知道這位姑娘底細的人,只怕是會覺得,這就是宮中最嚴苛禮教教養出來的公主殿下吧?
她是皇后身邊的人,雖然年輕,但是卻也頗爲得力。有幾個小公主都是她看着長大的。可是生在宮中的正牌公主,在姿態上,卻也比不上牧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