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羽鶴如今眼睛看不到, 只單憑着聲音來分辨來人是誰,如今聽到了莊嫺雅的聲音,心下頓時冰涼到底, 只怕這次是真的沒活路了!西陵皇竟然是真的放棄他了!難道他就不怕——
趙成軒要怕什麼?作爲西陵的皇, 唯我獨尊的皇, 他要怕什麼?他沒有大臣的牽制, 沒有後宮的干政, 他行事果決,性格獨斷,需要怕什麼?府羽鶴如今纔是悟了這個道理, 若是沒了當權者沒了皇室的支持,國師府再厲害——稍微有點本事的人, 擡擡腳便能夠將他踩得灰飛煙滅了!
尤其是當踩他的這個人是趙成軒的女兒, , 西陵的長公主時。
“阿堯,何必爲了這麼個渣髒了自己的手?”莊嫺雅抽掉莊子堯手裡的劍, 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隨即轉頭看了眼楚風,“該怎麼做,你也是該明白的,三千六百刀, 一刀也不能少的, 知道了麼?”
“是。”
楚風覺得手軟, 就算府羽鶴能堅持到三千六百刀, 他也會覺得手軟的好嘛?重複一個動作三千六百次——想一想就覺得疲勞啊!當然楚風也只是在心裡抱怨, 還是很堅決很積極的去執行皇后娘娘的命令了。
莊嫺雅則拉着莊子堯出了國師府,“聽說你去了西陵皇宮, 怎麼樣?事情辦的可還順利?需不需要我幫你?”
莊子堯究竟和西陵皇談了什麼,莊嫺雅派來的人並不清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莊子堯那樣的無所不能的。
“姐姐不要擔心,我並沒有什麼事的,如若我真的有什麼事是不能夠辦到的,必然是要找姐姐的,姐姐一定會幫我的對吧?”莊子堯眯眼笑了,真個人畜無害的美少年模樣,看起來不要更乖巧,和之前那副殺神在世的模樣簡直不要太截然相反。
“那就好,”莊嫺雅也不再追問,繼而轉了話題,“如此便陪我去一趟西陵皇宮,然後便和我一道回大齊吧!你一個人在這裡,我總是不能夠放心的。”
“我想留再西陵。”莊子堯直直的看着莊嫺雅道,雖然還是一副乖巧無害的樣子,但是他周身的氣息分明是充滿了執着的。
莊嫺雅聞言轉身看着他,沉默半響,“會有危險麼?”
“不會,便是爲了姐姐,我也會好好的保護自己的。”
莊子堯一開始就料到了,莊嫺雅雖然不會很願意,卻也是不會阻止他的,擔心那是必然的,他很享受莊嫺雅的這份擔心,卻也很捨不得讓她擔心。
“我知道了,如若是你被人傷了,我便會去殺掉那人的全家,不要讓我擔心,有事及時派人傳信回來。”莊嫺雅閉着眼嘆了口氣,阿堯終究是長大了,這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可如今阿堯真的長大了,她卻覺得不捨,不捨卻又不得不捨的。
“姐姐不必如此擔憂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莊子堯不能說的更多,雖然姐姐可以幫他做很多,可是他卻不想過多的讓姐姐操心的,那些事就讓他自己來好了。
“嗯。”莊嫺雅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只繼續朝着西陵皇宮的方向走去。
趙成軒手下的玄影衛一直在暗中保護着莊嫺雅,另一部分也一直在監視着國師府的動靜,陛下對國師府全無好感的事在整個組織裡早已經不是秘密,更何況在他們深/入調查瞭解了事情的真相以後,對於整個國師一脈的感官早已經差到了極點,是以當莊子堯動手的時候,他們這些潛藏在暗處的玄影衛並未出手阻止。
如今莊嫺雅這位長公主要入宮,當下便有人火速去報告了。
所以當莊嫺雅到了西陵皇宮外的時候,趙成軒這個最貴無比的西陵皇帝正在龍攆裡等着。
“雅雅。”趙成軒一眼瞧見莊嫺雅,便覺得謝綺羅還在一樣,當下忍不住叫出聲。
莊嫺雅倒是沒有他的激動,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並不說什麼。
趙成軒見寶貝女兒如此的神色,頓時心下直打鼓,“隨父皇回家可好?”
這臭不要臉的,人家還沒承認他的地位,他就自己給自己貼上了父皇的標籤,還回家?這話你敢在楚墨塵跟前說麼?分分鐘就和你開戰信不信!
“是了,我長這麼大,還從未來過西陵,更別說西陵的皇宮,正好想要進去瞧一瞧呢!”莊嫺雅笑的意味深長,狀似天真好奇的說道。
“如此甚好,父皇帶你進去。”趙成軒說着便牽起莊嫺雅的手,將人帶上了龍攆,吩咐人回去。
莊嫺雅彎着眉眼,看着趙成軒抓着自己的手,脣角微微勾起,她這手上,哦不,她這次來帶的人不多,故而身上帶的藥粉就很多了,也不知這位新出爐的父皇——待會兒會是什麼光景?雖然是這樣想,莊嫺雅完全就是抱着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壓根兒沒有半點要提醒對方的意思。
趙成軒見莊嫺雅這樣子的神情,還以爲是小姑娘第一次見到親生父親害羞了高興了激動了,所以纔會低着頭不說話,心下當即熨帖的很,殊不知莊嫺雅完全不知道害羞高興和激動是個什麼鬼,反而在暗搓搓的等着看他的好戲,所以趙成軒註定了要悲劇。
沒辦法,你說你好好的聯絡感情也行,可你爲啥要想不開的來這麼一出?剛一見面就上演二十四孝好父親的戲碼?完全是第一次見面的父女,這麼親/熱有必要麼?大家都是自己人,誰不知道情況?所以說人要作死,攔都攔不住。
“聽說你是我父親,所以我便想着來瞧一瞧,沒辦法,這年頭,隨隨便便就想要認親戚的人太多。”莊嫺雅在殿裡落座,雙手撐着下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趙成軒道。
——到了他這地步會隨便的不要臉的去認親戚麼?趙成軒覺得心塞無比,難不成寶貝女兒還覺着他也是個假的不成?這可不行!“我自然是你的父親,你是我與綺羅唯一的女兒,這是沒有半點含糊的。當年若非謝綺月,我與你母親如今該是很幸福的,而你也應該是我西陵千嬌百寵,最貴無雙的長公主!”
“我倒是聽人說起過這樣的事,只是不知道真假罷了。”莊嫺雅空出一隻手摳了摳桌角,“這樣子說,你的確是查清楚了麼?”
“不錯,我也是今日才查清楚的。”趙成軒如今是極想要把女兒留在身邊的,可是眼看着形勢似乎不大對啊!
“那麼當年謝家的人都去哪裡了?”莊嫺雅擡頭看着西陵皇,目光不閃不避,語調很是悠然道:“別和我說什麼親情道義,這些我比誰都懂!但是親情和道義並沒有讓人等着自己被至親害死,世上也是萬沒這樣的道理的!當年我娘還懷着我,他們便可以下此毒手,既然他們都可以不顧念親情,我又何必顧及?左右我與謝家其實並沒有什麼瓜葛,要真的說有什麼,那也是謝家欠了我娘一條命!老話說得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他謝家當初在我娘身上得到了多少,我便要在他們身上拿回來多少!多一份我也不要,踩着死人往上爬,還是至親的屍體,虧的這些人也安心,你竟是也敢用,依着我覺得,你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愛我娘,你愛的只有自己,只有權勢,我娘至多排到第三位。”
“雅雅,說到底,謝家終究是你的外祖家,就算是看在你孃的面子上,也不能夠做得這麼絕的。”趙成軒沒有想到,寶貝女兒竟是養成了這樣嫉惡如仇眼底不揉沙子的性子,他曾經也想過要滅了謝家的,可是一想到綺羅,他就下不去手了。
“我這樣很絕麼?”莊嫺雅一臉的茫然加無辜,“我娘還懷着我便是被他們下了那樣的毒,我都沒有害他們的命,只是拿走他們從我娘身上得到的那些東西,有什麼不對的?做了那樣的事,還好意思藉着我孃的廕庇在西陵過着人上人的生活,如若我是他們,早就找根繩子把自己給吊死了,免得繼續活下去良心不安。”
趙成軒無言的看着莊嫺雅,雅雅在大齊究竟是過着什麼樣的日子,纔會養成了這個樣的性子?容不得半點瑕疵,睚眥必報——這一刻,趙成軒忽然想到了當年的謝綺羅。
當年他被梁氏一族排擠出了京城,在邊境與謝綺羅相遇,兩人互生好感,最終一見鍾情。那個時候的綺羅也是如此的嫉惡如仇,但凡有誰傷了他,綺羅必是要千方百計的替他報復回去的!
只是那個時候的綺羅,雖然嫉惡如仇很護短,他卻是很喜歡的,畢竟這是他這一生中唯一一個在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還陪着他的女人!
也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
如今的雅雅倒是真的隨了綺羅的性子,只是謝家這件事,他可以做,但是雅雅卻不能做。他作爲西陵的皇帝,而謝家在西陵的庇佑下生活,如今這個時候他完全可以藉着謝綺月的事處置了謝家,便也不會有人敢多說什麼的,只是若是換成雅雅,那麼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不管怎麼說,雅雅身上都有謝家的血脈,如若由雅雅親自動手,與她的名聲有極大地妨害,倒不如他這個父皇來做的好。
是以,趙成軒答應了莊嫺雅的要求,只要不趕盡殺絕,丟了官職權勢榮華富貴什麼的也沒什麼大不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一個大家族怎麼能依靠女子上位?簡直有失大家族的風範!
“還有一件事,阿堯的事想必你也應該知道了,如今我雖然是他的姐姐,但他的真實身份你大概也能夠猜得到,他想留在西陵,原因是什麼你也該知道,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爲難與他,至少不要害了他的性命,如若是真的有什麼讓你難做的,只管傳信到大齊,我定然會親自來處理,必不讓你爲難。”莊嫺雅最放心不下的還是莊子堯。
如今西陵的局勢很是微妙,趙成軒的兒子卻只有這麼一個,雖說是已經立爲太子了,但是這位的智商及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的,更何況,皇室旁支的王爺世子可不少,成器的也不少,打着把太子拉下馬的主意的更是不少!是以西陵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涌如潮,一不小心就會捲進去。阿堯要做什麼她雖然不知道,但是必然和這些脫不了干係的,是以莊嫺雅不放心。
“只要他不做出危害西陵的事,我自然不會與他爲難。”趙成軒如今也是猜到了莊子堯的身份,一時間心裡很是微妙啊,如若他的猜測成真,那麼莊子堯是該管雅雅繼續叫姐姐,還是叫侄女呢?真的是很好笑啊!
趙成軒此刻幸災樂禍,殊不知以後可有得是苦逼的日子了,莊子堯那是誰?那是莊嫺雅一手教養長大的,霍霍人的本事比莊嫺雅只強不弱。
當然這都是後話。
趙成軒很想多留自己的小公主一陣子,可惜剃頭挑子一頭熱,莊嫺雅交代完一些事直接離開了西陵,畢竟她這次來可是偷偷跑出來的,自從成親以後楚墨塵簡直都快成了她的貼身掛件兒,整天的都放着她被西陵的人帶走,都快成神經病了,簡直不忍直視!
幾乎是莊嫺雅前腳走,謝家後腳就倒了黴,謝家嫡長子當街騎馬橫衝直撞傷了人,且傷的還是晉王世子趙銘瑄,這就不能饒了,當街縱馬行兇,還傷了皇親國戚,朝堂上彈劾謝家的摺子簡直不要太多,趙成軒直接沒二話的將此事交由大理寺處理。
謝家這些年靠着西陵皇對謝綺羅的感情,以及謝綺月的皇后之尊,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一朝失勢,上趕着落井下石的不要更多,倒臺實屬正常,不倒纔是怪事。
大理寺沒怎麼費事就將謝家這些年犯下的過錯樁樁件件一個不少的揪出來,得了,這官也甭坐了,直接下了大獄,完了流放邊疆,這輩子想翻身,難。
謝家一倒,冷宮裡的謝綺月便受到了各宮妃嬪的親切照顧,她當年有多風光無限,如今便有多悽慘悲涼。
倒是莊嫺雅卻被楚墨塵寵得無法無天,朝中曾有人上書直言莊嫺雅是禍國的妖女,結果當天早朝就被擼了官職不說,就連在外面養花魁的事也被揭露出來,原本清廉正直的好名聲直接壞到透氣,累及家中子孫三代不得被錄用。
不過這件事兒也不是全無好處的,至少這位仁兄用自己切身體會的教訓給大家提了個醒,以後有事沒事,千萬不要招惹皇后娘娘。否則就是分分鐘掉官銜回老家的事兒,累及子孫後代更是倒黴。
第二年初,大齊皇后生下龍子,當即便被立爲太子,皇帝甚至當朝昭告天下,“朕之後宮,唯皇后一人足矣”,至此,帝后二人間的愛情成爲了大齊廣爲流傳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