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蘇氏便一頭栽了下去,倒在雨泊之中,死不瞑目。
那把方纔被拋出去的雨傘這才慢悠悠栽在地上,很快被風撕裂。
夜色中兩三條黑影迅速從屋牆邊翻出,拖着蘇氏的屍體,又迅速消失。
血跡被雨水沖刷乾淨,雨聲喧譁,天空接二連三的滾過數道銀蛇,白光乍現,陰慘慘地劃破洛陽漆黑的天幕。
馮蓁在那雨中站了一會兒,身後腳步漸響,一把傘出現在她的頭頂。
“四姐又何必親自動手?這樣太冒險了。”
說話的是馮夙。他解下自己的披風,遞了過去。
“謝了。”馮蓁接過,瑟縮的攏上披風,語氣淡淡,“她屢次三番離間我們兄妹,不惜以希兒爲代價,唯有手刃方能解我心頭之恨。春暄如何了?”
“現在在牢裡關着呢,四姐有何打算?”馮夙擡手輕輕拭去她臉上沾着的一點血跡,馮蓁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他也不惱,打着傘笑得無邪。
“先關着吧。”馮蓁答,擡手欲從他手中抽過竹傘,馮夙卻不肯放,握緊竹傘含笑看着她:“馮家想要什麼,四姐不想知道了嗎?”
這小子居然偷聽?
馮蓁一愣,故作輕鬆地笑道:“他們做的那些勾當我並不感興趣,再說,夙弟你可是陛下的人,我們是一邊的啊。”
她的“夙弟”似無奈般咧嘴一笑,轉了話題道:“這事瞞不過幾天,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如實相報。”馮蓁淡淡地道。
一不做二不休,蘇氏她已經殺了,馮誕追究起來就直接挑明告訴他好了。
她就是要斷了他的念。
如果馮家總有一個人要做惡人,那麼,就她來吧。
沉默良久,馮蓁輕輕開口:“回去吧。”
“嗯。”
雨幕之中,兩人撐傘遠去。
“嘖嘖,這女人看着溫柔和順的,沒想到這麼狠。”
雨水侵蝕的女牆邊,冒出兩頂斗笠。白晏與弈安趴
在屋牆邊,張頭張腦地望着雨幕中淡去的兩個影子。
弈安失笑:“你以爲?奸雄桓溫教出來的女兒,攪的建康城天翻地覆,親手了結自己丈夫、摯友、學生的人,能是什麼善茬?其父有云,‘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復遺臭萬載’,若不是她那一母同胞的弟弟楚帝桓軒大義滅親,這位日後多半也是遺臭萬載的主了。”
“她的事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白晏狐疑地瞅着他。
弈安壓了壓斗笠,轉身跳下屋牆,故作神秘地道:“回去吧,天機,不可泄露——”
……
蘇氏“逃逸”的事並沒有瞞的多久。
這一日馮蓁正在準備入書院就學的行李,忽聞墨月來請,說是馮誕找她有事。
等到了時才發現馮家上下基本都在,馮誕面色不虞,馮夙也是難得的正經溫順,馮璇一見她便沒有好臉色,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轉過臉去。常姨娘則紅着眼圈,似乎剛剛哭過。
馮蓁同崔氏問了安便落了座,溫順恭敬地問:“阿兄找我過來,有什麼事嗎?”
心中卻清楚如今這情形多半是蘇氏的事情敗露,馮夙將所有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然而春暄還在牢中,馮誕必然是要找她過來問一問的。
如她所料,馮誕開門見山地向她問道:“我問你,前日亥初的時候你在哪裡。”
馮蓁瞄了馮夙一眼,道:“我和夙弟在一起。”
“四姐你——”馮夙失聲叫了出來,他已將所有事情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她又白白地跳進來做什麼?
馮蓁卻笑盈盈的,看着他道:“有什麼好怕的,牢裡那個變成了我房裡的春暄,縱是你瞞天過海,我難道就能置身事外?”
馮誕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悻悻地閉了嘴。馮誕深深吸一口氣,語氣似笑非笑似惱非惱地道:“這麼說,你已經知道夙兒是怎麼同我交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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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蓁不知。”馮蓁應道,頓了頓,又補充道,“阿蓁並不知道夙弟是怎麼跟阿兄交代的,是說逃了,還是死了。
”
滿臉無辜。
“你……”馮誕登時大驚,手中茶盞摔得粉碎。馮夙卻噗通一聲在他跟前跪下,抱頭痛哭道:“阿兄……都是夙兒一時失手,不小心錯殺了蘇姨娘!她,她已經去了……”
馮夙動作太快,以致馮蓁一時半會都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僵硬地抽了抽嘴角,現場編造起了謊言:“是,是這樣的。當時我房裡的春暄託我去找夙弟通融,我心一軟就帶她去了。結果在牢裡,蘇姨娘對三弟動了歪心,想利用三弟逃出去。三弟是個孝順孩子,哪敢忤逆她,嚇得六神無主的。偏她要拉拉扯扯的,三弟一失手就……”
她恰到好處的停下了,心中則默默腹誹,這孩子變臉比她還快!真是個可造之材啊!
這話一出,常姨娘和崔氏都鬆了口氣。馮璇笑着道:“璇兒就說,夙弟是個懂事孩子,絕不會私自放了那罪人出去的。眼下,那罪人既然已經死了,這事就一筆勾銷吧。眼下當務之急,是找個大夫給希兒好好瞧瞧,看看還有沒有希望……”
馮誕神色木然,一時也看不出什麼情緒。他只是漠然看着馮蓁,加重語氣問道:“果真如此?”
“果真。”馮蓁說起謊話來沒有半點猶豫。反正蘇氏確實已經死了,她還能詐屍來控告她撒謊麼?
馮誕又看向馮夙,狹長眼眸之中閃過難辨神色:“你失手殺人,可知是什麼罪狀?這件事若是傳到大理寺去……”
他還未說完常氏便驚叫了起來:“王爺!他可是你的兄弟啊!您怎麼能把夙兒送進大理寺去呢!”
馮夙面不改色,痛哭流涕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夙兒全憑阿兄發落!”
說着,朝着馮誕重重一磕首。
馮蓁也跟着跪下,拱手道:“阿蓁知而不報,同罪,阿兄要送夙兒去大理寺就把阿蓁一起送過去吧。”
屋中氣氛一時壓的有些低,崔氏嗔怪道:“快起來快起來,一個罪人罷了,難不成還把自家嫡親的弟兄姊妹摺進去?王爺,您這笑話開的有些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