犧牲的是他的心意?此話卻作何解?
馮蓁愣愣地看着他,他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丟下一句“你早點回去吧”,自己卻甩了袖子先離去了。
明經考試很快到來,令馮蓁不曾想到的是,卷考內容竟多是獨孤九爲她押的“格物致知”。七日後,國子學的入科考全部結束,爲彰顯公平,祭酒李承將諸考生成績張榜於致知樓前,頓時生徒如雲,將小小的一間樓,擠的水泄不通。
馮蓁本來同李媛華跑去開陽門外的太學研究前前前朝留下的熹平石經,在建康時,國子學的夫子常常說起,他們老師的老師,當年在洛陽(晉的都城本在洛陽)太學唸書時,門前立着的熹平石經如何如何。來了洛陽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有時間來看這些石經。
熹平石經乃是東漢靈帝命人在石碑上抄刻的儒家七經(《魯詩》《尚書》《周易》《春秋》《公羊傳》《儀禮》《論語》)的石書。漢代的兩大學派,古文經學與今文經學常有爭論,各家經文皆憑所見,並無供傳習的官定經本。而博士考試亦常因文字異同引起爭端,甚至行賄改蘭臺漆書經字。
在這種背景之下,靈帝熹平四年,議郎蔡邕等奏求正定六經文字,平息紛爭,得到靈帝許可。於是,參校諸體文字的經書,由蔡邕等書石,歷九年,鐫刻四十六碑,立於開陽門外的太學講堂前。後世儒家學子若對經典有所懷疑,便常常來此對照原文
。
但今日,由於國子學入科考放榜,太學講堂前便只有她們二人。
二人在石經前校對完畢,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馮蓁坐在車中,聽見簾外一陣竊竊私議:
“咳,聽說了麼,清明書院前些日子併入國子學,今日入科考放榜,魁首竟是太原王氏的一位小姐!”
“有這事?一個女子,竟也能擊敗衆多考生奪得第一?”
“紅榜黑字還能是假的不成!就說嘛,難怪白馬寺會傳出那樣的讖言,牝雞司晨,原來指的是她啊。”
“什麼牝雞司晨,我看不過是個禍國妖女罷了。興許是用了什麼骯髒法子打點考官也不一定……”
車內,馮蓁聞言靜思,李媛華奇道:“消息傳的可真快,今日才放榜,闔街之人都知曉了。他們,話說的可真難聽啊……”
馮蓁不語,她當日便是想清楚了這些,才甘心在入科考放棄射這一門敗給王清琬的。保險起見,最後一門明經考試,即使她已着重複習了格物致知,卻也還留了個心眼,少答了一道題交上去。
馬車緩緩駛入宣陽門,人聲鼎沸,躍入耳來。馮蓁維持了一會兒掀簾的姿勢,才欲放下,忽見一輛青色的鐫詩馬車駛入眼簾。車轅上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桑落。她忙叫車伕停下,吩咐李媛華先行回府,自己則跳了下去。
桑落顯然也看見了她,探入車內同坐在車中的謝玄埋
首說了些什麼。馮蓁急切地穿過人流,直奔謝家的馬車而去。
“阿蓁。”謝玄很快下馬,立於車前含笑看着她。馮蓁不顧周遭炯炯目光,一把撲進他的懷中,急切地問道:“事情這麼快都解決了?你是來接我回去的?”
此時離他當日回建康也不過二十餘天,除去這一來一去迢迢車程,中間只怕是沒有了空閒。
謝玄道:“解決了,還未回建康便聞見桓軒的死訊,我送絳雲去了山陰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現在帝位空懸,桓氏宗族子弟鬧得不可開交,荊州軍暴動,可不要你回去主持大局麼?”
馮蓁愣住了,桓軒暴斃,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她雖恨他,卻也盼着能再見一見他,問他爲什麼一定要殺自己。數十年的相依爲命,畢竟不是假的。眼下,還未等到她回到建康,這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她怔神了一會兒,眼底泛起一絲紅,卻似滿不在乎地道:“死了就死了,多大的事。”
謝玄也沉默了,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
馮蓁又道:“建康局勢如何?我現在就要跟你走麼,可是我這邊事情還沒有結束……”
她話音才落,忽然聞見身後一個飽含怒氣的聲音:“馮蓁,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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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