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
馮蓁站在籤筒前，懨懨地看着容琛，“我不想抽。”
“真的不抽？”
“不抽！”
“好吧。我幫你抽。”容琛拉過她的手，往籤筒前探去。
“還是我自己來吧。”馮蓁臉一紅，霍地收回手，捧起籤筒搖了幾搖。
啪嗒一聲，一根竹籤掉在地上。
馮蓁捂着眼不敢看，“抽的是什麼！你幫我看看，不好就不要了！”
容琛卻有些愣，垂眸看着地上的籤子，脣角慢慢溢出一絲笑。
他小心翼翼的拾起籤子，笑道：“是上上籤，白頭上上籤。”
“是嗎？”馮蓁奪過籤文，聲音中暗含着一絲連她自己都沒發覺的喜悅，凝神一看，秀眉一皺：“哪裡是什麼好籤？寫給負心人的絕情之辭，也是好籤？白馬寺的老和尚也忒沒品！”
那竹籤上小字勁秀，寫的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背面則刻着《吳娃鼓琴歌》：美人熒熒兮，顏若苕之榮。命乎命乎，曾無我瀛！
容琛似乎沒有聽見，他神情虔誠地捧起一個籤筒，搖出了一根籤子。
馮蓁一把奪過，念道：“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哇！上上籤呢。”
她眼睛笑得彎彎的，隨即卻微微有些不悅，神情沮喪地道：“你這個才叫上上籤嘛，我那個算什麼！卓文君爲挽留負心漢寫的絕情辭，居然也是上上籤？”
“讓我看看。”容琛從她手裡拿過籤子，翻到背面，上面寫着：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
“這是什麼意思？”
正面刻的籤文他倒還明白，是《詩》裡的句子，意謂新婚夫妻和合愛悅，有如緊緊捆紮的柴草一般。但背面的籤文他就看不懂了。
馮蓁解釋道：“這是寫男女新婚時新郎迎親的詩，‘我的良人等候在影壁前，冠上潔白絲絛垂在兩耳邊，綴飾的美玉懸蕩在我眼前’。新娘很滿意新郎呀。當然是上上籤。”
容琛
忍不住勾了勾脣角，裝作無意地道：“我連相好都沒有呢，哪來的新娘。你說的對，白馬寺的老和尚忒沒品了。”手裡卻很寶貝的捏着兩根籤子。
“滿洛陽城的貴婦不都是你的相好嗎？”馮蓁不懷好意地笑道，轉身走到掛滿籤文的石榴樹下。
石榴樹纔剛剛長出嫩綠的葉片，樹上掛滿了系紅綢的雕花木籤，在風中如紙鳶輕擺，飛魚靈動。映着樹葉的新綠，分外醒目。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我去換籤文。”容琛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馮蓁回過頭來，神情古怪地望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這容琛，莫名其妙的，還不是她想的哪樣，她什麼都沒想啊。
她站在樹下，仰頭看着樹上掛着的籤文，一抹月白色的影子忽從眼邊掠了去，隨之響起一陣女孩子碎如風鈴的笑：“月曇，佛法有云，欲爲諸佛龍象，先做衆生馬牛，可對？”
永寧公主？
馮蓁心下一驚，側過身來，元瀅戴着冪籬，同一位風神秀徹的僧人走在一起。
僧人話音清沉：“是這樣。”
“好啊月曇。”元瀅似懊惱般嗔道，“那你怎不願渡我呢？”
說話的功夫兩人已從院外掠了過去，往清涼臺方向去了。
公主怎麼會和一個僧人在一起？
馮蓁眉頭不由跳了跳，想起那日北邙山上元瀅含羞帶怯的眼眸，頓生憂愁。
她喜歡的那個人該不會是這個僧人吧……
“這是誰家的小美人，怎麼獨自來求籤呢？”
身後驀地響起個吊兒郎當的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馮蓁輕輕一蹙眉頭，回過身來。
身前站着個容貌妖冶的少年郎，至多十七八歲的樣子，很是眼熟，似乎是原主生前認識的人。
他身後跟着幾個英武的侍衛，相隔不遠。
少年露出一個三分痞氣的笑，眼波迷離，“不知美人是哪家的姑娘，可曾婚配？在下家中還缺位管家的夫人，美人有意否？”
馮蓁有心逗他一逗，曼聲笑道：“你連我的臉都沒看過，就說要娶我？”
“沒看過可以現在看嘛。”少年伸出手來，作勢要撩她的冪籬，卻被馮蓁“啪”的一下打開，話音陡然一冷：“你是馮夙？”
“美人認得我？”少年一臉驚訝，旋即激動地道，“難道美人對我傾慕已久？郎情妾意？這樣正好，快快取了你的冪籬，讓爺看看你長什麼模樣吧！”
“好啊。”馮蓁笑道，伸手取下冪籬，眼神冰冷，“爺看清楚了嗎？”
馮夙猶未反應過來，興奮地一勾嘴角：“喲，好個水靈靈的小娘子！爺果然沒有看錯！你們說是吧？”
他轉過頭詢問身後侍衛的意見，侍衛們臉色一變，霍地跪下！
馮夙一臉驚訝：“哎，你們怎麼都跪下了？”
“美人，他們怎麼都跪下了？”馮夙茫然地回過頭來，仔仔細細地將馮蓁打量一遍，臉色頓變，驚道：“你你你！娘、娘娘？你是皇后娘娘？？？”
此人正是外出遊學的馮家三公子，馮瑤馮璇的胞弟，馮夙。
馮蓁一記眼刀飛過去：“什麼娘娘？我是馮家剛剛找回的四小姐馮蓁，勞煩三弟記住了！”
馮夙迷茫地“啊”了一聲，自語道：“那我方纔是，調戲了自己的親姐姐？”擡眼又見馮蓁怒氣衝衝地瞪着自己，忙不迭笑道：“是是是，四姐姐教訓的是，今天是夙兒唐突了！四姐姐消消氣，嘿嘿。”
“嘿你個頭！你不在清明書院待着好好唸書，跑這兒來幹嘛？”馮蓁沒好氣地道，一邊戴上了冪籬。
“書中又無顏如玉，我可不愛讀。”馮夙小聲地念叨道。
“那白馬寺也有你的相好？”
“四姐姐不知，今兒可是三月三，白馬寺香火尤旺，肯定有很多姑娘來求籤的！我是來替四姐姐相看弟媳的。四姐姐你看那個，楚腰纖細掌中輕吶！還有那個那個，像不像聖人說的，‘一枝紅豔露凝香’？”
馮夙指着院子門口進進出出的姑娘們，興高采烈地評頭論足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