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蓁心中煩亂,策馬在洛陽大市疾馳。
她本不是矯情之人,但心中實在委屈的很,她生來最厭惡誰強迫威脅她,對誰都無例外。
對於容琛,她也很矛盾,不知該喜該怒,又似乎這兩種情緒都無。但她此時無比清楚,她已失去了一個朋友,很難挽回了。
“阿蓁!”
路邊忽地傳來元宏的聲音,馮蓁回過頭去,勉強應了聲。
元宏同謝玄正坐在路邊簡陋的小茶攤上對弈,白玉珍瓏上黑白棋子廝殺正酣。謝玄聞聲朝她投來目光,頷首示禮。
馮蓁只好停下來,“是你啊。”
她下馬,將繮繩拋給一旁侍立的桑落,桑落不情願地牽過馬,心道,這個女人可真夠自來熟的。
馮蓁走到元宏身邊,四下環顧,小茶攤中客人寥寥,悉是元宏的暗衛。心中不禁好奇,元宏怎麼會出宮來了,還同謝玄在一起。
“你怎麼了?”元宏瞧出她心中不快,捻起一顆棋子,在棋盤上落定。
“想起一些事罷了。”馮蓁勉強一笑,“你們認識?”
“方纔認識。”謝玄收回視線看向棋盤,元宏笑道:“我與這位謝公子傾蓋如故,便隨意找了個地兒邀他下棋。怎麼,阿蓁也認識謝公子?”
“認識……前陣子我摔落山崖,就是在謝公子家中住了幾日呢。”馮蓁不自然地笑了笑,裝作隨意似的問謝玄:“謝公子怎麼獨自一人來洛陽了,雲姜姑娘沒來嗎?”
“沒有,勞你關心了。”謝玄持子落定,微微笑道。
棋盤上謝玄一方攻勢大開,元宏驚呼了一聲“好棋”,忙道:“阿蓁快幫我看看,下一步怎麼走。”全然一副賴棋的模樣。
馮蓁鄙夷地斜了他一眼,“觀棋不語真君子,我纔不要做小人。再說你倆棋藝都高過我,問我,我哪裡知道?”
謝玄眼中閃過絲不易察覺的驚愕,元宏笑着捻起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你本來也不是君子。”
此地落定,棋盤上的局
勢陡然變化,白子一方挽回稍許劣勢。兩人你來我往下了百十個回合,瞬息已是風雨大作,翻江倒海。
馮蓁漸漸看入了迷,珍瓏上黑白棋子廝殺如鏖戰。元宏學的是帝王之術,以仁義德政治天下。棋道也如此,走的是聖王之道,佈局大氣磅礴而鋒芒內斂。但謝玄是將門,弈棋如談兵。棋風與他用兵類似,疾如風,掠如火,不動如山,動如雷震,一直牢牢主導着棋勢。
一方是王道,一方是兵道。兵道雖兇猛,卻一直被王道以柔化解,棋盤上勝負未分,而謝玄的攻勢越來越犀利,漸漸的,元宏似乎有些守勢不足,落了下風。
馮蓁忍不住道:“你一直在防守卻無進攻,這樣下去遲早是輸。王道不行便取兵道,這一步下上四六,先取他三城!”
“我正有此意。”元宏持子落定,棋盤上白子一方城池大亂,破開一個缺口,攻守頓時異形!
謝玄脣角微微一揚,不急不緩地落棋,避開她的鋒芒向兩翼逃脫。
馮蓁只當他着了自己的道,乘勝追擊,連攻數十子,棋風暴露無遺。
謝玄心中震動,持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勉強一笑道:“姑娘好棋力,在下認輸。”
“怎麼不下了?勝負還未分呢。”沉溺棋局之中的馮蓁猶未反應過來,極不情願地放下棋子。桑落鄙夷地道:“哪有這樣的,你們兩個人對公子一個人,分明是耍賴嘛!”
“桑落,不許對元公子無禮。”謝玄輕輕皺眉,拱手一禮向元宏道歉,“家童無知,公子見諒。”
“他本來就是耍賴啊,桑落沒說錯啊。”馮蓁趁機嘲諷道,元宏卻笑了,極爲鄭重地向謝玄行了一禮:“與君一局棋,元某受益匪淺。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元公子過謙了。”
馮蓁則道:“你應該謝我好吧,王道不行便取兵道,不然你就輸定了。”
三人正說着話,忽聞街巷中傳來擊鼓鳴冤的聲音。如一把猝然炸裂的爆竹,在街上噼裡啪啦唱開了。
一農
人身前掛着面鼙鼓,赤胸露乳,一邊擊鼓一邊喊:“國孝將近,昌黎王府仗財依勢,強佔土地,強搶民婦,草菅人命,求大人們給小的做主啊!”
臨街百姓紛紛探出頭,議論漸起。元宏霍地起身,俊眉一皺,“出什麼事了?”
茶館之中的暗衛聞言立刻躥了出去,前去打聽。
馮蓁雙眉一蹙,心道奇怪,容琛分明說常興已被收監,如何這農人還會上街鳴冤?還將這口鍋扣在了昌黎王府的頭上,難道是想利用此事攻擊馮家?
好個容琛,她就知道,這件事他肯主動幫她,目的絕不是那麼單純!
但不管怎麼樣,家中此時肯定已經鬧開了鍋,她得趕緊回去看好戲纔是!
馮蓁脣角一揚,從桑落手中牽過馬,匆匆忙忙地朝茶攤外面走去,“我先行一步了,告辭!”
昌黎王府。
馮蓁回到馮家時,折葉聽雪早早恭候在門外,見她回來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就往府中走。
折葉一臉興奮地道:“小姐您不知道,常姨娘有個兄弟犯了事被收監了,她去求王爺王爺沒理她,她就讓三小姐去求,三小姐不願意,這會兒正吵架呢!”
“是嗎?”
馮蓁心情極好,興沖沖地朝馮璇房外走去。還未至猗蘭軒便聽見一陣吵鬧:“我讓你去求王爺,你爲什麼不去?你是馮家的三小姐,你去求王爺出面,難道他就不依你?”
“姨娘好糊塗!常興平日裡狗仗人勢以王府的名義作威作福,令王府顏面掃地也就不提。如今國孝將近,陛下又嚴查兼併土地之罪,他身上還牽扯着條人命官司,你讓我怎麼向阿兄開得了這個口?”
“難道你就見死不救嗎?那可是你舅舅啊。我平日裡還盼着你出了閣,能照看常家!如今沒有長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揀高枝兒飛去了!”
馮璇沒聽完,已氣的臉白氣噎,怞怞咽咽的一面哭,一面問道:“誰是我舅舅?我舅舅都是皇親國戚,那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我沒有這樣的舅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