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蕭府裡頭一片安靜,甚至連尋常府邸必然會在庭院裡每隔幾步點了的燈籠都不曾有,只有方纔開門的小廝靜靜挑着燈在前頭快步引着路,顯然也是會功夫的。
馬車轆轆的行進聲在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卻又奇異有着一種靜謐,彷彿風雨欲來的寧靜一般。
如此安靜的蕭府,良辰卻是毫不驚奇,只因早在他們來青州之前,這裡便是早有人提前過來打點過了,如今自是與尋常樣子不同,府中只留下一些蕭家的老人,且身邊伺候的人也都是親近之人,不熟悉的丫頭婆子早就被遣了出去了。
馬車一直進了二門才停了下來,早有丫頭在裡頭等着伺候着,隨即衆人便是小心翼翼將花錦擡進了離着門邊不遠處的一座院子。
元寶也跟了進來,先頭的一番打鬥,因着初時只有幾人一同奮力抵抗,自是費了些功夫,因而此刻形容便是稍顯狼狽。
可他卻是絲毫顧不上,進來之後便是忙直奔牀上閉着眼睛身子還隱隱發抖的花錦。
只看了一眼,便是知道再不可耽擱,忙轉身看向師姐,而良辰卻已經是早就在進門之時便是吩咐了丫頭去取了熱水等一應待會兒會用到的東西過來。
元寶見得師姐點了頭,便是也放下心來,自顧自取過自個兒的藥箱,開始往出拿東西。
牀上的花錦卻是早已不知在何時醒來,先前縱使有元寶的藥保着,一路又是及極爲小心不曾顛簸了,可到底受傷嚴重,元寶那藥也不過是爲了給找到地方取箭多爭取些時辰罷了。
元寶這廂打開了藥箱,將裡頭的幾種藥物及他常用的金針取了出來,得了良辰吩咐的丫頭們也送來了熱水等。
“我先封住她的幾處大穴。一來待會兒不會那般疼痛難忍,二來,也可避免取箭過程中會失血過多引致衰竭。”元寶一邊取出金針,一邊轉頭對着良辰說道。
良辰點了點頭,也不曾問爲何方纔在花燈會的時候元寶不曾封住花錦的穴道,她深知當時若是用了封穴的手法,只怕這會兒花錦要比現在要疼上十倍。
屋子裡都靜了下來,實則跟着進來的也不過是幾人而已,餘下人都被擋在了外頭不能進來,因而屋子裡頭很靜。不曾有人吵嚷分了元寶的心。
元寶一身醫術全部承襲自老爺子,十餘年來一身本事早也是出神入化,若非如此。當時花錦命懸一線,也不會叫他愣是拖着到可以回府來取箭了。
見得花錚緊緊握着拳頭,一眨不眨盯着那裡,便是已經緊張得流汗,良辰只好說服自個兒。可千萬莫要慌了,鎮定,有元寶在,不過是取箭而已,定然是無事的,隨即拉了花錚一把。朝着她搖了搖頭。
元寶準備好了一切,便是翻手將一股內力提了上來,預備先是要下針。
良辰正一眨不眨盯着。小六子突然在門外叫了一聲,知曉這時候必然是有大事纔會來叫她,良辰雖顧念着花錦,可也知道這裡不會有事,外頭卻是必然要去一趟的。
“小姐。江左過來了。”小六子在門外候着,見得小姐出來。忙上前說道。
“這麼快?”良辰挑眉,隨即道:“叫他過來吧”
小六子應聲轉身離去,不多時,便是帶着行色匆匆的江左進來,見得自家小姐在此,忙緊走幾步上前來見禮。
“不必多禮,如今那邊怎麼樣?城裡可是有何異動?”良辰擡手示意江左免禮,隨即開門見山問道。
“回小姐,屬下奉命善後,不敢耽擱,便是迅速抹平了當時的打鬥留下的痕跡,官差來了,自是什麼都瞧不出的。”
良辰聞言點頭,這與她預料的是一般的,便是江左的本事自是不容小覷的,這事交給他辦自個兒也是放心的。
“小姐叫屬下安排人護送花鎔花釺回了客棧,一路也不曾有什麼異常,只是,小姐,屬下還派了人查探城中情形,說是城裡如今人心惶惶,官差到了事發地點卻是什麼都不曾瞧見,便是下令全城搜索,且已將此事告知青州府衙。”
良辰依舊點頭,這些也都在她預料之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想要不驚動官府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只是瞞過官府,憑着江左的本事還是極爲容易的。
“小姐,不只是如此。”江左聲音依舊平穩,彷彿在說一件極爲尋常的事情一般,可接下來的話若是叫人聽見,定然是會覺得莫名驚駭的:“小姐,更爲重要的是,咱們的人發現便是還有另外一撥人如今正也在大肆找尋小姐一行人,雖說也算得是秘密尋找,可他們行爲極爲張狂,便是舉止蠻狠,很是擾民,一副不找到誓不罷休的架勢,便是咱們先頭住的客棧也去過了,好在花鎔花釺不曾露出破綻來。
良辰聞言頓時有些震驚,不曾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大膽,事蹟敗露還依然如此毫不顧忌,想必當初來人被良辰的人斬殺或者俘虜是在他們預料之外的,如今又不肯罷休,便是又捲土重來了。
“小姐……”江左臉上隱隱露出擔憂之色,顯然也不曾料到對方竟然如此霸道,行事風格分明是有恃無恐,一時叫他覺得有些不安,便是猶豫道:“此事可否要告知少爺?”
江左如此說並非是膽小怕事,正相反,少爺將小姐的安危交給他,他便定要拼盡全力護住,可到底他手底下人有限,如今瞧着對方陣勢,怕是他們雙拳難敵四手,他自是不畏懼拼命,可顧慮着小姐的安危,想着怕是還要告知府中的兩位少爺一聲,如此該是會另外派了大量人手過來,到時候自然是不必再擔憂了。
“不用。”良辰聞言想了一下,便是眼睛盯着屋子裡頭的燈照出來落在門上的影子上,眉頭不易覺察地動了動,才道:“按着我的吩咐,你們該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去理會他們,我會找人處理了。”
江左聞言先是有些驚訝,隨即卻是馬上令自個兒拋卻了這想法,便是忙點頭應道:“屬下明白,這就叫手下按着先前計劃行事。”
“去吧,小心些纔是。”良辰輕聲叮囑了一句,這可絕對是真誠的,如今良辰可定然是不願意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再出現差池的。
“是,屬下告退。”江左忙應了,隨即拱手退下。
江左一走,門外頓時一片寂靜,府中下人們因着早就被交代不可接近這座院子,如今這裡只有良辰自個兒帶來的人,餘下幾人又在裡頭,因而這裡便是隻有在微微夜色中的她自個兒一人。
或許,這事還是要被三師兄知道了。
當日祁清越曾給了良辰一塊玉牌,半個巴掌大小,那上頭刻着些她看不懂的花紋,花紋中一個“祁”字,當時她並不曾料到這玉牌日後會有如何作用,卻是本能留下以備不時之需。
事實證明當初她的直覺很準,後來她曾問過蕭瑜,卻是得知這令牌僅有武林世家祁家的主子纔有,且這主子僅限於祁家嫡出。
而到了祁清越這一輩,祁家嫡出僅有二子一女,如今算上良辰手中的這塊令牌,便也不過才只有四塊,可想而知這珍貴程度了。
得知這令牌的貴重之後,良辰也曾私下又找過三師兄,言自個兒拿了這個心中有些不安,這倒不是故意作態,而是着實覺得三師兄給的禮物太過貴重。
可三師兄當時卻是有些高深莫測道若是她拿着玉牌去祁家武館之時到時再報上他的名字,見了玉牌的人自然是知道該怎麼做的,還說她日後必然會用上,到那時,這玉牌說不得可以保她性命。
便是師父得知了,也擺了擺手叫她只管拿着,莫要多想,憑什麼時候都是安危最爲重要,給自個兒多些後路總是對的。
聽得師父師兄都是堅持,良辰自然不好再推讓,便也就收着了,何況當時她心裡隱隱有種感覺,怕是這玉牌便真的會如師父師兄所說,她是早晚會用上的。
良辰想到這裡,又想起今晚對方的十餘人便是已經叫自個兒帶來的人暴露了,如今又涌現出數倍的人馬,可想而知,自個兒的人應付起來怕是要捉襟見肘了。
伸出手來,良辰忍不住描摹了半晌那跳躍的燈光映在門上的影子,便是突然收回手來,自懷中取出了那塊玉牌,又是出聲道:“小六子。”
小六子方纔在江左彙報的時候避了出去,可並不曾走遠了,便是就在附近隨時聽候小姐的吩咐了。
“小姐。”小六子自暗處現身。
良辰將手中的玉牌遞給他,輕聲交代道:“拿着這玉牌去祁家武館,將這玉牌拿給館主看,報上我跟三師兄的名字。”
小六子接過玉牌,低頭瞧上一眼,他是見過小姐拿着這玉牌的,便是也知道這是回春谷小姐的三師兄所贈之物,想到今日突如其來的刺殺,小六子瞬時明白了事不宜遲,忙收好玉牌,點頭後快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