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仍舊是一片漆黑,府裡因着良辰的要求便是哪一處都不曾點了燈,只除了如今在給花錦治傷的屋子,便也只有各人休息的臥房纔有那微弱的光亮透出來,半夜夜風吹來,越發顯得有幾分詭異。
良辰轉過身去看着無邊的夜色中,視線不知道究竟是落在了哪裡,像是在看着什麼,卻又像是神情恍惚,身後的光亮照得有些暈黃,越發顯得面目模糊。
良辰又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這才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看花錦如何了,轉身之際,嘴角勾起一個看不出意味的笑容。
將寒冷關在了外頭,一進門,因着要爲花錦療傷,屋子裡頭薰得極暖,好似叫人心頭的冰冷也稍稍化開了一般。
在外頭停留了一會兒時間,良辰卻是錯過了元寶取箭的時候,進來見得已經是包好了傷口,唯有花錦面色蒼白躺在那裡。
良辰突然覺得自個兒是很膽小怯懦的,因爲在這一瞬間,她竟然想到的是還好沒有叫她瞧見,她實在不能想到,若是瞧見那箭被取出來的一瞬花錦無比疼痛神情,她還能不能如此鎮定。
見得自家小姐一臉憂色跑過來,花錦忙鬆開皺着的眉頭,強撐着露出一個笑容:“小姐,奴婢沒事。”
良辰嘴脣動了動,到口的話卻是不曾說出來,心裡知道,雖這算得是個意外,可到底還是傷了,且是因她而傷。
然而若要爲花錦復仇,她只管做了就是了,根本就不必再多說什麼,因而便是也扯出一個笑容來,過去坐在牀邊:“苦了你了。”
花錦向來話不多,聞言也是搖了搖頭。不曾多說什麼,只是那般笑着看着小姐,絲毫的難受都不曾表現出來以示自個兒完全沒事,叫小姐莫要擔憂纔是。
若非那額際不由自主疼出來的汗珠,良辰幾乎都要信了她根本覺察不到疼痛了。
擡手取過帕子親自爲她拭了拭額際的汗,又伸手爲她蓋嚴了被子,這才轉頭看向元寶,語氣很是平靜地問道:“花錦這箭取出來還有什麼問題嗎?”
“師姐,沒事了,好在當時解毒還算及時。加之花錦原本底子便是不錯,此後每天換一次藥,另每日還有藥煎了服下。不出三月,定然會恢復如初。”元寶臉上神情算得頗爲輕鬆,便是語氣篤定說道。
聽得說了花錦沒事,良辰這才鬆了一口氣,便是屋子裡頭的其他人也都跟着放了心。
轉頭又去看正懂事地笑着的花錦。知她不願叫自個兒擔憂,良辰便也不多說,只是心裡早已打定主意要如何做了。
“花錚,今晚你便在這裡守着,外頭有丫頭伺候着,有什麼事吩咐她們去做了就是了。另外吩咐丫頭們照顧好沐嫣。”瞧着時辰不早了,花錦受了傷需要好生歇息,何況她今晚也還有事要做。便是吩咐花錚道。
花錚聞言卻是不曾立時應了,沐嫣那裡待會兒便是安排丫頭,反而有些爲難地在小姐和花錦之間看來看去,便是花錦臉上也是一臉的不贊同。
若是不曉得的,怕是還會誤會這二人是否不合。便是不愛聽了小姐的安排了,可良辰卻知道原因並非如此。因而便是笑着道:“好了,莫要多想,明知道現在不同,花錦如今又受了傷,身邊若是沒有你守着我也是不放心的。”
語氣雖很是溫和,甚至嘴角還噙着一抹笑意,可兩個丫頭就是知道小姐主意已定,有心想要再卻說,卻知小姐一向是極有主意的,只怕一旦定了便是不會更改的,便也只好面色鬱郁地點頭應了。
良辰見狀便是笑了,知曉兩個丫頭也都是關心她,便是又接着道:“莫要擔心了,咱們事先都是有準備的,難不成你們對小姐我沒有信心不成?”
說着還眨了眨眼睛,便是逗得兩個丫頭都樂了,花錦這一笑,卻是還不小心牽動了傷口,忍不住小小地發出了痛呼聲。
還好良辰與花錚猛然上前查看後,發現並不大礙,這才瞪了花錦一眼,叫她近期什麼大動作都不能有才是。
重新安置了花錦躺好了,好不容易放下心來,良辰還不曾容了空喝口水,便是聽得傳來敲門聲。
那聲音極有節奏,顯然是府中的自己人過來敲的,以爲是有人過來請示什麼事情,花錚便是過去開門聽了到底是有什麼事。
不多時,便是見得花錚輕輕闔上了門,神色略略顯得有些古怪走了進來,看着自家小姐道:“小姐,石公子來了。”
良辰猛然擡起頭來,面露驚詫,對上一旁元寶幾人的眼神,果真在彼此眼中都是瞧見了驚訝。
元寶自給花錦治好了傷,便是一直坐在一旁,並不曾要離去,爲的便是想要聽聽小師姐到底是打算怎麼做。
豈料怎麼小心探問,小師姐都是四兩撥千斤地架開了話題,便是什麼都不叫他探聽到,不免叫他有些氣餒,可依舊是不甘心,明明有些困了,偏還是坐在那裡不動,想着許是待會兒還能聽到什麼也說不定。
如今這一番折騰,已經是時至深夜,衆人便是再好的身子骨這會兒也都有些乏了,良辰本打算叫花錦睡下後自個兒也都去歇着的,不想石頁竟然是這時候來了。
真是麻煩,爲何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良辰暗自皺了皺頭,轉頭朝着屋外漆黑一片瞧了瞧,思量再三隻得出聲道:“將石公子請到偏廳去吧。”
“小姐……”花錚出去吩咐了一聲,回來伸手取過一旁的披風爲小姐披上,躺在牀上暫時動彈不得的花錦見狀有些擔憂開口道。
繫好了披風,良辰擡手將後頭的帽子戴在了頭上,方纔出門可是覺察冷了的,這才笑着看向花錦:“無妨,我去看看罷了,你便也別操心了,只管好生養傷就是。”
花錦猶豫,瞧那樣子像是乾脆想要坐起身來一般,無奈一動便是被良辰猛地上前按住,嚇得皺眉呵斥道:“亂動什麼,元寶不是說了要好生臥牀休息了?”
“可是小姐,奴婢想跟在你身邊……”花錦說着卻是看了一眼自個兒的傷處,越發顯得焦急了。
良辰卻是看着她焦急的樣子笑了出來,忍不住動手將花錚朝着那頭一推:“得了,我有分寸的,定然沒事,花錚好生照顧着花錦,你們也千萬小心些纔是。”
說着便是不顧兩個丫頭有些不贊同的眼光,還是堅持招呼了一直站在角落裡頭的丫頭出門而去。
那低着頭的丫頭在前頭提着一盞燈悄無聲息引着,便是朝着偏廳招待石頁之處走去,一路所過之處,除了風吹來的呼呼聲音並不曾再聽到什麼,可卻又叫人隱隱覺得有些什麼不對。
那丫頭也是個膽子大的,偏廳離着這裡雖說不過數步的距離,可到底院子裡頭是一片靜謐,若換了旁人,大約早就害怕了,偏那丫頭舉着燈走得很是穩當,便是叫良辰瞧着忍不住笑了笑。
終於前頭的屋子窗戶有燈光透出來,卻是不像是裡頭有人的樣子,良辰瞧得又是微微皺了眉頭,這樣安靜,也不知是來做什麼的。
可不管是做什麼,良辰都打定主意要將人速速哄走了,可切莫要耽誤了她的事纔是。
對着前頭的丫頭點了點頭,那丫頭忙輕聲上前叫門,可於無邊夜色中這聲音仍是叫人覺得頗爲清晰。
也不待裡頭人應了,丫頭便是推開了門,引得良辰進了去。
“石七哥,深夜到訪,有失遠迎。”良辰進得門來,便是自個兒將帽子取下,淺笑着輕聲喚了一句。
實則因着在花燈會那裡的混亂,加之回來之後一直忙着安置花錦併爲之療傷,良辰哪裡還顧得上打理儀容,尤其方纔外頭風大,即便是帶了帽子也忍不住吹得鬢髮有些散亂,因而這會兒人進來,其實是看起來有些疲憊及略顯狼狽的。
良辰笑着,因着一路同行的情誼,加之過往的交情,喚他一聲石七哥並不爲過,只是後面的兩句卻是又略顯疏離了。
便是良辰心裡不曾忘記他兩次提了所謂的負責,叫良辰不得不告誡自個兒要與之保持些距離。
石頁本就是在廳中站着,看着牆上一幅並不出奇的畫,聽得聲音便是轉過頭來,霎時一張俊美異常的臉龐伴着微微搖曳的光暈映入良辰眼簾。
良辰有時會忘了石頁擁有一張很是俊美的臉龐,只因她身邊之人多是相貌上乘的,清秀佳人,豔麗美人,翩翩佳公子,叫人瞧得已經不覺得稀奇了。
加之石頁向來寡言少語,有時若是不出聲,即便是同在一張桌子上坐着,他也有法子叫你一時忘了他的存在。
如他這般性格的,便是想要不引人注目說難也不難,可偏偏他這張臉作祟,三不五時便是會叫人驚豔一把,比如此刻,在後頭顯得不算光亮的燭光面前,那一張臉卻是陡然顯得驚豔絕倫。
用驚豔來說一個男子,腦中閃現這個詞的一瞬,便是良辰自個兒也是被嚇了一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