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媽媽的心頭一跳，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可是擋着這麼多人的面，她也不敢拒絕，並且她在夫人的心目之中也是大大的心腹一枚，如今怎麼能夠怯場？
所以廖媽媽的只能一躬身，硬着頭皮上了。
廖媽媽的從擠滿了丫鬟的院子裡離開，就帶了兩個小丫鬟，一路往大小姐院子走去。
大小姐院子裡的人遠遠就見到廖媽媽的了，跑去通傳，舒雅一聽，“這回倒是她來了？”
舒雲柔奇怪：“這人又怎麼了？”
“不怎麼，雲柔你該忙什麼還是忙什麼吧，我要跟夫人說道說道去了。”
現在舒雅不是不敢去，只是要擺足了架子，最精彩的往往要壓軸才能上。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動了兩步，一身玉脂霜白的緞裙外頭罩了一件水藍蝴蝶文右衽小褂，萱草給她取了一件紅色披風披在外頭，這纔開始往外頭走。
舒雲柔嘆氣：“我這是真不招人待見，姐姐能力太強，一點都不需要我幫忙。”
舒雅恰恰走到門口位置，聽見她這話便把腳步停下：“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身邊那些練家子是林殊宇給你的吧，他讓你做了多少事情我不知道，但你這麼有底氣的原因是因爲他囑咐了你什麼事情，你們都不告訴我，那我就去自己找答案！”
舒雲柔差點嗆住，正待要反駁，還沒問她準備找答案，舒雅便已經在一干丫鬟的簇擁之下朝着外面走了。
廖媽媽的剛好到了臺階前面，瞧見舒雅連忙一福身行了個禮，“大小姐，您這是……”
“你不是來請我的嗎？”舒雅笑吟吟地去拉廖媽媽的那一雙微有皺紋的手，讓她起來，“方纔還想着自己穿什麼衣裳走，所以耽擱了一點時間，聽說夫人那邊叫人請了我幾次，我倒不知道呢。”
廖媽媽的麪皮微微一抽，勉強跟着笑：“定然是那一起子丫鬟婆子沒盡心力，沒讓大小姐您知道這件事，不過您現在去也不晚。”
“我好久沒管家了，這些下人真是越來越不知道規矩了，也不知道夫人怎麼管理的？”
這話又讓廖媽媽臉抽了一下，但卻完全不敢反駁。
舒雅開始朝着前面的園徑走，腳步很輕很慢。
她很珍惜現在這種感覺。
“廖媽媽，這種能走路的感覺挺好。腳踏實地，不用擔心自己什麼時候就只能一輩子躺在牀上，出不來，看不見外面的世界，不知道什麼是春花秋月……”
舒雅說的話，廖媽媽的不懂。
可她似乎也沒有要廖媽媽的聽懂這些的意思，只道：“知道分寸的人才能過上自由的日子，才能欣賞到這院子裡的花朵，可若是看不清楚自己的處境，也不知道啊……”
其實句句話都是意有所指啊。
廖媽媽的扶着舒雅，另一邊是萱草，聽着大小姐說的話，於是道：“大小姐，主要是夫人心急，而你近處的事情還多着呢，件件都要您操心，這才耽擱了這麼久……”
“確實件件都讓我煩心呢。”
舒雅補了一句，笑看廖媽媽的。
廖媽媽的試探着道：“當家主母總是有當家主母的苦
衷，甭管她怎麼折騰，下面的子女也不能將她給扳倒了啊。這些年沒過沒錯的，有錯也都是下面人的錯。”
這是要拒絕了。
“沒關係，你慢慢想，我先去看看今兒被我打了個的浣花姑娘傷勢如何。”
她話已經撂在這裡了，考慮不考慮得出來，就要看廖媽媽的怎麼想的了。
說話間，已然到了前面。
舒雅收了手，就由萱草扶着進去，倒是廖媽媽的跑快了兩步，去前面通報，裝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道：“夫人，大小姐來了。”
這屋裡屋外之前都是竊竊私語，可聽見“大小姐”四個字，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是不敢說話。
所有人齊齊回頭看去，卻發現今兒的大小姐竟然是自個兒走過來的。
看見舒雅的不少人，都悄悄埋下頭來。
她走過雖是一小步一小步，別人卻都覺得她是昂揚着過來的。
就是那種沉穩的一步一步，真跟踐踏在每個人心頭一樣。
衣服的顏色很清麗，舒雅妝容卻是精緻的，食指手指甲還塗了鮮豔的蔻丹，是今兒早上閒着沒事兒幹塗上的，如今不經意伸出來一晃，平添幾分亮色。
舒雅這一張臉，真是讓人想要劃花的。
奈何這大小姐太明白，女人美貌就是一種武器，尤其是頂尖的美人，越美越毒越鋒銳。
能將所有比自己丑的人給比下去，讓她們一見了自己這張臉就日夜睡不好，吃不好，心裡怨毒至極又無法劃花她的臉；又能將大部分的男人給迷惑俘虜，從不缺少裙下之臣。
嫉妒其者有之，怨恨其者有之，傾慕者有之。
而嫉妒和攀比是女人的天性，一見到舒雅，心小的開始自卑，心大的開始嫉恨。
偏偏舒雅很懂得利用這一切。
大小姐花枝招展閃瞎人眼。
不高興？
不平衡？
這不就對了嗎！
要的就是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啊。
心裡想着不着邊際的話，舒雅卻規規矩矩地走進來，翩翩給吳氏行了個禮：“我倒沒想到這裡竟然有這樣大的陣仗，方一過來，就被嚇得腿軟，這不從門口走過來走花了許久呢。差點忘記給您問安，不知近日您心情身體可好？”
在吳氏聽來，這一句無異於淬着毒汁的詛咒。
“你還問我身體好不好，心情好不好？一見到你我都倒了八輩子的胃口了，哪裡還有半分的好！”
她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瞪視着舒雅，彷彿要將她給吃了。
舒雅一副相當驚訝的模樣，輕輕一掩口：“您見了我渾身都不舒服，怎的還要苦苦叫人來喚我？這不是陷我於大不義嗎？我可不敢當！”
“你！”
吳氏挖了個坑沒把舒雅給埋進去，倒把自己給埋進去了，手抖了半天，“你，你……”
“夫人莫不是得了什麼病？手抖得厲害，臉色也不大好，旁邊丫鬟站着幹什麼呢，趕緊給夫人倒杯茶啊！”
她呵斥的是旁邊一個看着年紀很小的丫鬟。
大小姐的氣場何其之強？
整個廳內廳外沒人敢說話，每聽見舒雅呵斥一句，都要抖個半天。
她是惡名在外，今兒又格外地惡，旁人如何能及？
小丫鬟纔來府裡不久，只隱隱約約聽說過大小姐的名聲，若沒今天這件事，還不知道府裡有這麼位狠人。
現在她被呵責了，哪裡敢怠慢？
想也不想的就真上去給吳氏倒了一杯茶，吳氏氣得大罵蠢貨，“誰調教你的？沒長腦子啊？！讓你倒茶你就倒茶，人家讓你去死，你是不是也要去死啊！”
舒雅可無辜得很，略一抿脣笑：“夫人這話可說得不對了，叫她死是您去的，可不是我叫的。我從小到大都是在死亡中掙扎着活過來的，一直覺得每個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所以人人都有應該承受的苦難。若是過得順風順水，一定不能太得意。因爲有像我這樣的人心裡可不平衡呢！”
太隱晦的直白了！
又直白，又隱晦，衆人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感覺了。
且看大小姐巧笑嫣然地站在這裡說了小一會兒，衆人便都覺得自己背後開始冒冷汗了。
這話什麼意思？
你沒聽明白啊！
大小姐是死亡中掙扎過的人，她承受過的苦難夠多了，所以她覺得老天爺給人人都安排了苦難。
若是你嫌棄自己如今的生活，覺得自己過得特別平安喜樂順順遂遂，就儘管招惹她去。大小姐保管讓您這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沒見着坐在上頭那夫人已經氣得快抖成篩糠了嗎？
這就是典型的自己找不痛快啊！
唉，何必呢。
都是一家子……
都是一家子才這樣“相互關照”呢，若換了個不打緊的人，舒雅也沒心思跟她嗆這麼多聲兒。
她懶得理會吳氏的表情，過來便直接坐在了中間主位上，一端茶，涼的，擡手便往地上一扔，茶杯摔地上一聲“啪”地脆響，舒雅嫌棄道：“茶涼了，都說人走才茶涼，這人都還沒走呢，茶就涼，也不知道是詛咒我還是詛咒誰。”
她這話惡毒啊，毒得吳氏都要暈倒過去了。
屋裡伺候得丫鬟都要嚇軟了腿，一下撲倒在地上，哭着道：“大小姐饒恕，是奴婢考慮不周，忘記給您換上熱茶，大小姐饒恕啊……”
廖媽媽的狠狠嘆一口氣，只道舒雅這心思太黑。
果真不像是要息事寧人的。
說說這夫人到底心裡想什麼呢，這一位哪裡怕府里人的打壓和招惹？
叫她來，那就不僅僅只是打了浣花那麼簡單了，但凡這裡坐着的人，都要一塊兒跟着不痛快起來。
大小姐一向是“我不痛快了誰也別想痛快”的性子……
“還不趕緊收拾了地面，給大小姐沏杯新茶來！”
廖媽媽的張羅着人去了，屋裡屋外也終於安靜了那麼一會兒。
吳氏手指尖都氣冷了，這會兒反倒平靜下來，大約是已經氣得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她現在要考慮的應該是怎麼將浣花這件事給處理好。
畢竟宮裡的聖旨還沒有下來，她現在還得忍耐一會兒，等賜婚聖旨下了，舒雅想得意都不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