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也知道分寸,不可能告訴三嬸,她命不久矣。
只是說不說,其實已經沒什麼區別——在再次看到三嬸的時候,舒雅就明白了,興許大小梁氏自己心裡也清楚。
一家其實也是能生出兩樣人來的,比如小梁氏跟二嬸梁氏,這根本就是兩個性子。
小梁氏溫文端莊,二嬸梁氏卻是跋扈又驕橫,像是對着長的一樣。最終的結果,就是小梁氏挺討人喜歡。
“我來陪三嬸說說話。”
舒雅坐到了繡墩上,就在小梁氏的病榻前,也不說舒霆峰的事情,更不說那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妾的事情。
外面人只知道三夫人病了,卻少有人知道舒雅已經坐在了三夫人的屋裡了。
舒霆峰那邊捏了舒雅的親筆信給了林殊宇,又去了藥鋪去一趟,就找到了一個大夫。
這一名大夫,說是叫路元和,把脈方面是一絕,對精微的醫理很是通曉。
路元和是個怪人,管你是高官厚祿還是一貧如洗,但凡是他醫人,都是報憂不報喜。
若是你身子沒病,他轉身提了醫箱就走,根本不搭理人;若是你病入膏肓,他則會一本正經地將這些消息告訴你,根本沒有避諱。
所以,舒霆峰若帶了這麼個人回去,事情也就簡單了。
路元和已經上了馬車,舒霆峰自己策馬先行,卻讓馬車跟在後面。
他回府看看情況,府中卻是千頭萬緒。
婉姨娘已經完全坐不住了。
她纔剛剛得知自己有孕,三爺竟然就說,只要三夫人喜歡她生出來的孩子,便可以隨意抱過去。
憑什麼?
到底這是誰身上掉下來的肉?
她往常覺得這種事很尋常,可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卻是怎麼也接受不了。
手裡捏着一包藥,婉姨娘很清楚,威脅着自己的人,其實是兩個。
一個是流朱,一個是三夫人。
如果有一個法子,能把這兩個人同時除去,豈不完美?再過一刻鐘,流朱就要來了。
她攥緊這小小的藥包,讓丫鬟在外面守着,看流朱來了就通報她。
婉姨娘有些着急,可一刻鐘過去,流朱並沒有來。
她急忙派人去打聽,大夫給她開了安胎藥,如果再不趕上這時間,興許就來不及了。
本來流朱是奉了安姨娘的命,的確是要來看看婉姨娘的。
可是安姨娘拉着她多說了一會兒,尤其是在流朱將小梁氏的真實情況告知安姨娘之後
她在看到那進門的幾個大夫的時候,就覺得手心發冷,匆忙之間想出了那麼個辦法。
流朱告訴安姨娘,小梁氏是不行了,可是現在這個消息還瞞着三爺,如果三爺知道,肯定不肯睡在別的姨娘的屋裡,萬一傷心過度,或者後面斷了香火,對三爺是大大的不利。
所以,需要先敲打敲打這些個大夫,只盼着他們別對三爺說真話,按着以往的話來說就好了。
流朱一路從安姨娘那邊過來的時候,有一種奇怪的失魂落魄的感覺。
平白無故,三爺怎麼會去外面找大夫?
這些事情,平時都是流朱負責的。
如果她的料
想沒錯,那麼三爺應該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而他這樣的人,一旦起了懷疑……
流朱已經有些不敢想下去。
她心煩意亂地轉過拐角,就看見舒霆峰走過來,兩個人正好是面對面。
後面的人還沒跟上來,舒霆峰一擺手,就讓小廝帶着路元和從旁邊繞路走。流朱沒有看見,上前便問安:“三爺?”
舒霆峰注視着她,以前並沒有怎麼注意到這一個伺候在二嫂身邊多年的姑娘。
眉目清秀,眼神通透,手背上還留有當年救雯賢留下的傷疤……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流朱很善良,她也從來不曾露出過馬腳。
可如今,他深邃的目光,頭一次真真正正地落在她身上。
那種感覺,頗爲奇妙。
這麼一個對自己懷有愛意的女人,他竟然沒有注意到。
舒霆峰在前面站了許久,不曾說話。
時間慢慢地流逝,他終究還是開了口,對流朱說了一番話。
流朱聽了有些恍惚,連舒霆峰從自己身邊過去都沒意識到。
她癡愣愣地站了許久,也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之前安姨娘還讓她去看婉姨娘,她摸了摸自己手背上的傷疤,有些心不在焉地往那邊走。
剛剛進門,婉姨娘便看見救星一樣,拉了她的手,“流朱……”
流朱皺眉:“你怎麼了?一會兒沒見,怎麼又這樣心神不定?”
婉姨娘帶着哭腔:“剛剛三爺找我去三夫人屋裡說話,說我肚裡的孩子,若是三夫人喜歡,就讓她抱去養……流朱,我不甘心,爲什麼我的骨肉要給別人養?三夫人本來就是個不能生養了的,我若是生了個女兒,自然是不值錢,可若一舉得男,豈不是爲他人做嫁衣?”
“那你能怎麼辦?”
流朱也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她心裡厭惡婉姨娘,也厭惡哭哭啼啼的女人,現下巴不得甩了袖子就走。可畢竟還拴在一根繩上……走不脫……
婉姨娘眼神一狠,咬牙將那早已經準備好的藥包拿出來,手一直在顫抖:“流朱……只有你能幫我了,一會兒晚上我去三夫人那邊請安,你爲我準備好這一貼安胎藥……我定然有辦法嫁禍到她的身上去……”
“這是什麼?”
流朱接了藥包,有些愣住。
婉姨娘道:“富貴險中求……我一定要扳倒三夫人,你不是跟我還說,安姨娘很重視我這一胎,如果出了問題,肯定要責斥她的……妒,也是犯了七出……”
人,總是一個賽一個地狠。
一旦生出來野心,就開始變味兒了。
流朱心裡裝着別的事情,只覺得恍恍惚惚,根本不願意去多想。
婉姨娘跟三夫人死掐,不正是她一開始希望的嗎?
讓她們狗咬狗一嘴毛就是了……
流朱擺了擺手,算是答應了下來,滿腦子都是剛纔遇見舒霆峰的場景。她出了屋,便去那邊給婉姨娘熬安胎藥。
婉姨娘這邊卻是看着時候差不多,趕緊去了三房。
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沒能進去。
“姨娘,大小姐說了,三夫人人在病中,誰也不見。現在您
的肚子金貴着,不敢把病氣過給您,您的心意三夫人跟大小姐都知道了,只是不必這樣頻繁地來。”
鳶尾掐着嗓子說話,雖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貓膩,可大小姐吩咐了不可讓這一位進來,他們自然聽話得很。
婉姨娘說:“妾身只是府裡的婢女出身,不敢對三夫人有什麼不敬,見了就走……”
外面說話的聲音,自然傳到了舒雅的耳中。
她坐在裡面,看着已經睡下去的小梁氏,心道事情果然找上來了。
只是舒霆峰去這麼久,也應該回來了。
她聽見婉姨娘那裝腔作勢的聲音,只覺得心煩。
怕吵了小梁氏,舒雅暗歎一口氣,起身撩開簾子出去:“怎麼還在外面吵鬧?”
婉姨娘揣着陰謀來,怎麼能那麼輕而易舉地放棄?
要做就趁現在,她也是個閒不住的人,一切都計劃得好的,怎麼忽然之間殺出來一個大小姐?
婉姨娘跟二房真是不熟,更不要說這一位“惡名遠播”的大小姐了。
眼見着舒雅出來,她都愣了一下:“大小姐,賤妾只是想進去拜見一下三夫人……”
“三夫人在裡面睡覺呢,沒事兒你就回去吧。”
舒雅不耐煩得很,嘴角噙着冷笑,眼神跟刀子一樣看着婉姨娘。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
“大小姐,不是賤妾說您,咱們三房的事情,何時輪到你在這裡指手畫腳的?”
婉姨娘眼看着說是沒用了,便準備擠兌擠兌舒雅,順便拉高了嗓門,若是三夫人真在,也不會讓她一個身懷有孕的人在外面站這麼久。
指手畫腳?
舒雅還真就指手畫腳了,又怎麼了?
她雙手往胸前這麼一抱,下巴微微一擡,道:“鳶尾給我看好了,婉姨娘若是走了便罷,不走,怎麼也不能踏進這道門來。若是她膽敢違抗,攪擾了三夫人養病,抽她幾個耳刮子也是不妨事的。剛剛有了身子,沒那麼嬌貴。”
“更何況……”
舒雅眯着眼睛對婉姨娘一笑,十分友善:“更何況,只是個姨娘懷着的呢?也不知是男是女……得意太早啊,不好玩。”
拍拍手,舒雅給鳶尾打了個手勢,便又進去了。
舒霆峰交給自己的這活兒,可不簡單啊。
婉姨娘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攔在外面。
舒雅已經重新掀了簾子進去,婉姨娘恨得牙癢,她想要扯着嗓子尖聲叫起來,要把小梁氏給吵醒,只要小梁氏在的話,一定不可能讓她在外面吹着冷風等。
她有了身子,大小姐竟然還敢這樣對她?
真是……
婉姨娘幾乎快氣瘋了,可是她奈何不了大小姐。
這一位大小姐是一位狠人,當初巧月的事情,婉姨娘可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不過……
大小姐攪進這件事情裡,也不是沒有好處。
婉姨娘一狠心,雙膝一彎,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無聲無息的。
守在門外的鳶尾,嚇了一跳,忙道:“這大冷的天,姨娘跪在地上做什麼?還不快快起來,一會兒又讓人說是我家夫人讓你跪在地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