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玉石俱焚不說，就只有拿孩子的命去填。
文榮死死咬住牙關，捂着肚子癱在炕邊，究竟是哪裡出了錯？一環扣着一環，她怎麼會被逼到這樣的絕境裡來……
乾元帝也覺得長安大長公主的話有道理，文榮打死不說，難保不是因爲男方身份實在上不了檯面！
終是下了決心，半闔了眼，朝鄭院判敷衍地招招手。
文榮想將手握成拳，卻發現手指已經僵成了一根兒木頭，用盡氣力，也沒辦法握緊。
“等等！”周皇后沉吟一言，再擡眸，眼裡似乎是有恍然大悟和下定決心。
自己妹妹做下這等醜事，乾元帝的耐性已經要消磨殆盡了，一聽是周皇后的聲音，到底斂了怒氣，擡了擡下頜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如果三娘肚裡的孩子父親是一個身家清白，既不是下九流，甚至還是官宦人家出身的人呢……”
周皇后幽幽開口見乾元帝陡然大怒，連忙上前摁住乾元帝，加快了聲兒：“您切莫怪罪臣妾知情不報，臣妾是實在……是實在沒往那處想啊，誰能想到文榮就……就……唉……”
文榮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兒少了，耳邊“嗡嗡”地聽周皇后的話，心裡撓得直慌。
“快說！”
乾元帝聽出了些門道。
周皇后望外殿看了看，再四下瞧了瞧，長長嘆了口氣兒：“臣妾也是才聽說的，好像是文榮和孫景宇孫大人走得很近。孫大人是廣平王原先的妹夫，出身不顯，在廟堂上的名聲也太過剛直了些，或許文榮是怕您和太后不同意，才一直瞞了下來。
如今卻看文榮打死不說，想來是爲了護着孫大人。臣妾看您似乎是決心已定，又憐憫這對兒情誼深重的有情人，這才忍不住捅破這層紗，您自個兒想想文榮多大了？膝下也沒個孩子，如今總算是有了，雖然男方有些缺憾，但也還算是湊合吧……”
“是穆遠的妹夫？”乾元帝又確認似地問了一道。
“對，廣平王當年不是有個庶妹嗎？不過那位小姐命薄，嫁給孫大人才一年就過世了，如今文榮竟然和這位孫大人有了牽扯，可見這真的是緣分。”
“緣分？”乾元帝想了想，這還真的是緣分，林穆遠是他的妹夫，而林穆遠的妹夫如今和他的另一個妹妹扯上了關係，這倒真的是孽緣。
“我知道了。”乾元帝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文榮渾身發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眼神如同餓狼般慘烈地看着周皇后。
原來在這兒等着她！
要她拿她與林穆遠的情分和她後生的幸福來換肚子裡頭的這個孩兒！
若是不順着她說乾元帝就會毫不猶豫地做掉孩子，隨後便會逼問出林穆遠，光是德行不究林穆遠的前程就算是完了，更何況還有榮昌這個大殺器！
如果她將林穆遠的前程搞毀，他們之間的情分就算是徹底完了……
更何況周皇后的說法根本沒有任何漏洞，她和林穆遠平日裡面私會的時候，
爲了避免被人認出來，多次利用了孫大人最掩護。
她知道孫景宇是林穆遠的心腹，所以就將一切交給了林穆遠安排，也對孫景宇倍加放心。
文榮一直在做好了被人發現的準備，她可以利用孫景宇這個人來做掩護，到時候進退都可以由她做主。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周皇后會在這裡等着她，會在她懷孕這種爲難的時刻等着她，讓她退無可退，而眼前也只有死路一條。
“皇后……”文榮怒極攻心，口中陡然涌起一股甜腥，“哇”地一聲一口血噴在地上，噴濺起了幾滴堪堪沾染到周皇后繡着暗金絲凰紋斕邊上，天碧色的底兒，配上幾點殷紅，顯得好看極了。
周皇后不在意地將腳擡了擡，看乾元帝神色晦暗不明，又讓縮在角落裡的鄭院判出來，“……快給文榮公主瞧瞧！”
“你在深宮內幃中，聽說，聽誰在說？”乾元帝斂了眉頭，問道。
周皇后蹙着眉頭說：“是德妃同臣妾說的，說是二皇子見到過文榮的馬車去過孫大人的莊子幾次，所以閒談時不小心就和臣妾漏了幾個意思，也沒說明白，想來是爲了護着文榮的閨譽吧”
“閨譽？別人曉得幫她護着捂着，她自己卻不知羞！我們皇家的名頭都快被一個跋扈的公主敗光了！”
乾元帝心中只對榮昌這個妹妹用心疼愛，其他的妹妹只能分到一些疼愛了。而今日文榮做出瞭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乾元帝心中沒有多少心疼，反而十分憤怒。
雖然公主的身份高貴，但乾元帝也不想有公主丟皇家的臉。
看文榮吐血，乾元帝臉色不斷變幻，擺了擺手：“把她擡到羅漢牀上去！這裡不是正經休養的地方，過會兒膈着她了，又該叫喚了！”
又轉頭吩咐：“……把德妃叫進來！二……”乾元帝一頓，這種事情怎麼好叫二皇子，開腔：“就把德妃叫起來！”
文榮面色如紙，卡白卡白地癱在應聲而入的丫頭懷裡，一雙眼睛半睜不睜，只死死地盯着周皇后。
周皇后眼神向下，從文榮身上蔑過，倒是個聰明的，一想就想明白了。
不怕人聰明，走在老林子裡，直管你怎麼繞，是個死局就只能落得個死的下場。
文榮被人擡着入裡間，鄭院判跟在後頭，腦子轉得極快，乾元帝被說保孩子皇后也只說了瞧大人，那就維持現狀便好了，這廂的人將走，一屋子的血腥氣兒還沒散開，德妃便靳着手臂，邁着蓮步，嫋嫋進來了。
德妃一副不急不緩地走進來，這步唯一不能確定的棋，讓周皇后心裡頭打着鼓。
充盈鼻腔的血腥氣味，德妃像是沒聞到，將才她在外殿就細細地想了這前緣後因，確認了就算實話實說，對她也不構成什麼妨害。
“文榮公主和孫景宇往來甚密，是你同皇后說的？”乾元帝沉聲問。
德妃眼瞼微垂，就從嬤嬤將走到院子口，就有小宮人叫她追了回來，不讓她再去請王醫正上，就能夠看出，文榮自個兒已經承認了有孕，
至於有沒有說出孫景宇，這就不得而知了。
一個女人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韙，承認寡居有孕，至少表明她對這個男人是懷着一種保護的心態的德妃點點頭，柔聲緩調：“是嬪妾，皇后娘娘是文榮公主的嫂嫂，嬪妾不敢去煩太后，便將事兒給皇后娘娘說了”
“別的人……”乾元帝想起將才皇后所說，孫家的左鄰右舍都說看見過文榮往來，終究還是沉聲問道：“別的人知道嗎？”
“這件事是二皇子無意當中撞破的……”德妃飛快擡起頭，沾上了二皇子，將才不急不緩的情緒變了一變，她盡力將二皇子從這件事中淡化出去。
“二皇子同嬪妾說後，嬪妾便囑咐他，切記再別說出去。二皇子哪裡不知道這件事兒的嚴重，自然是滿口應承，那孩子又是個心寬的，如今再問他，只怕他也快忘了”
周皇后鬆下一口氣，從將才乾元帝又去請王醫正，這擺明就是乾元帝要多一個人多一重肯定，再到乾元帝宣進德妃，她一顆心懸着一着不慎，滿盤皆輸，若是德妃立時反水……
除掉文榮肚子裡的孩子，雖也大快人心，可還不夠！
乾元帝將才已經信了，或者說是不得不信了，孫景宇如今確實是最妥帖的人選……
文榮是太后的掌中寶，年近四十卻膝下無子，如今好容易懷了一個孩兒，卻怎麼又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懷上的呢！
是下狠手將孩子落掉一了百了，還是心一軟，成全了這兩個人好歹給太后給文榮一個寄託和念想。
乾元帝陷入了兩難。
同樣陷入兩難的還有裡間昏昏欲睡的文榮，鄭院判心裡頭慌張，下手施針卻還是穩穩當當的，足千里，地機穴水泉穴挨個兒施過去。
文榮呼痛的聲音便小了些，裙後的滲血也不那麼強烈了。
文榮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尚有一絲微弱的消竟然比全然陷入絕望更讓人害怕！
皇后爲主，長安大長公主將利害關係拿出來，德妃作證三方夾擊，欺負她沒氣力說話，竟然讓皇上連連稱是！
想着索性破釜沉舟將林穆遠坦白出來，乾元帝看重皇家體面勝過親緣血脈，那就大不了做一對死鴛鴦，可她的孩兒又該怎麼辦呢……
他還沒有用他胖胖的小手拽住爹孃的拇指，他還沒能出生來看看這個世間，他若是生了出來一定會長着穆遠一樣筆挺的鼻樑，和她一樣的眼睛……
文榮蜷在蠶絲軟緞被裡哀哀地哭着，她哪一邊都不想放，可卻被逼得無法做出選擇。
鄭院判將白布墊收在藥箱裡，往西邊不經意地一望，卻見那個溫順柔良的小娘子的院子裡還高高地掛着兩盞素紋燈籠，這樣晚了，大概整個鳳儀殿今夜都沒有辦法入眠了吧。
“小廚房裡的薏米今兒個要多了，都泡好了，倒了十足可惜……”
四公主慕雲容坐在一旁，同自己奶孃輕聲說着話兒，眼神卻帶着焦灼地掃了眼還靜靜站在書桌前寫字的舒雅，心裡記掛着前殿的事兒，腦海裡全是亂糟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