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興說好聽了是被軒轅徹安排去了名師那裡學習,但實際上是被軒轅徹變相囚禁了,等同是秦家在軒轅徹手中的一枚質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當時的情況容不得秦家不答應。
眼下整個西北都被白雪籠罩在冰凍之中,作爲封地之主的軒轅徹忙得焦頭爛額不是什麼能遮掩的秘密,而他之所以東奔西跑馬不停蹄卻作爲有限,很大的原因都歸咎於秦家某種程度上的冷眼旁觀!
他們不是不動,而是四方石頭一樣,撬一下動一下,不撬就裝傻充愣紋絲不動,而軒轅徹卻還有那剛過門的二十萬大軍尚未服服帖帖,哪裡可能重心盯着他們,可如此一來,就有了漏洞讓他們可鑽,明面的律法上就難以奈何他們……
這種時候,秦四將軍夫人忽然提起秦興,豈能是有感而發那麼簡單?
蘇靜卉微微勾脣,極其直接:“舅舅們是想跟我們家平郡王打嗎?”
誰能料想她竟是這樣來一句,乍一聽衆人豈能不驚,連同那從剛纔開始就不太出聲的秦大將軍夫人都控制不住變了面色。
不等她們四妯娌交換眼色構得自認最恰當的話接,蘇靜卉就雲淡風輕的又開了口:“西北不算百姓,單兵將便有八十萬,這麼多張嘴,說實話可真不是好喂的……”
說着這話說,她嘴角甚至帶着輕柔的淺笑,甚至溫柔的給兩小寶擦拭來不及吞嚥的口水,可這些,看在幾位秦將軍夫人眼中卻只覺心中陣陣發毛,沒人覺得她是在開玩笑,面色頓時不禁又變了幾分。
秦家兵權在手確實沒錯,但那些兵將穿的都是大明*服,實際上是大明國天子的兵將,吃的用的消耗的,自然也就有大明國天子掏腰包。而西北如今是被大明國天子畫爲封地交由平郡王治理的,平郡王理所當然是這片土地上的最高執行官,雖只有二十萬的兵權,但其實整個西北八十多萬大軍只要不想背個“反”字,就得都聽他!
如此一來,秦家與平郡王打起來是什麼?
反!
這個字一旦落下,就豈是想甩就甩得掉的?秦家歷代英名一夕不再不說,名正言順失去大明國天子給予的一切資助且揹負着“反”字的秦家,又真能支撐多久?
秦家歷代戰功赫赫,早已西北稱霸說是土皇帝都不爲過,但也着實背不起這一個“反”字,要不然,他們何須這麼兜兜轉轉與皇帝玩了幾十年的陰謀始終不敢明面槓上?
他們輸不起名!輸不起民心!
事實上即便是九五那位,也輸不起名,輸不起民心,否則也不至於跟他們僵持了幾十年那麼久!
倘若這份僵持打破,倘若這份僵持不是在漫天雪災的情況下打破,他們秦家西北多年又有大軍六十萬,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未必會輸得一無所有,但問題是現在漫天雪災,北胡也受災嚴重正虎視眈眈屢屢試探性進犯,這個時候要是背上那個字跟平郡王打起來,無疑是腹背受敵,到時候一個糧路被切就能讓他們內訌滅頂!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句話是不會錯的,秦家也是頗有膽氣纔敢讓秦四將軍夫人以情勢脅迫,逼着在他們看來已經焦頭爛額的蘇靜卉和軒轅徹把秦興放了,只要咬得夠死夠狠,不怕不放人小夫妻不放人,到時候他們也不違背諾言繼續扶持,可人卻到底是回了他們羽翼下,他們往後說話做事就不用那麼看這對小夫妻的臉色行事了,然……
他們逼錯了人!
他們以爲軒轅徹不在蘇靜卉就是個軟的,就算再如何也到底是個宅中婦人,“戰”這一字絕對不敢提,至少秦家幾位將軍夫人都自認不敢不與自己的丈夫商量就扔出這個字來,因爲她們承擔不起那個責任,她們的丈夫也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這個權利去承擔什麼,在這個世界,男人就是女人的天,但……
蘇靜卉不是一般人!
軒轅徹也不是一般人!
蘇靜卉有披甲上陣揹負責任的膽色和能力,是個即便頭頂那片天塌了也能活下去的女人!
軒轅徹有敢給予一個女人披甲上陣一起負責的膽色和能力,是個不認爲自己肩頭就能扛穩一片天的男人!
他們,有着這個世界太多人所沒有!
被囚的是自己孫子,秦四將軍夫人自然比其他妯娌更少一份膽色,此時不禁僵僵一笑率先露了怯道:“平郡王妃真是愛開玩笑,我不過瞧着兩位小公子喜人想起了我們家小興,一時有感而發而已。”
團結就是力量,哪怕是威名赫赫的秦家……
秦家握有西北六十萬大軍,看似非常強大,也確實強大,但這個強大的前提必須得建立在團結之上,再堅實的萬里長堤也禁不住蟻穴摧殘,一旦被打出突破口,秦家就無法繼續是現在的秦家,而這個突破口,很顯而易見率先便是了秦家四房!
秦家幾位將軍夫人不禁面色一陣難看,秦大將軍夫人最甚。
蘇靜卉勾脣看向秦四將軍夫人,淺笑着輕輕一句:“四舅母,總喜歡說笑的是我們家平郡王不是我。”
秦四將軍夫人面色又是一陣難看,擠出來的笑也僵在了那裡,一時之間真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更是後悔沒聽秦俊賢夫婦的勸,之前以爲的勝券在握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秦大將軍夫人眼見繼續下去絕對不妙,趕緊張嘴就想說些什麼,卻不想蘇靜卉先一步開了口:“舅舅們的意思,我會最快速度傳達給平郡王,今兒也不早了,趁着大雪稍停,就不留舅母們了,香兒,送客!”
“平郡王妃……”
秦四將軍夫人大驚失色慌忙開口想挽回什麼,卻是被秦二將軍夫人給拽住了,秦大將軍夫人也立馬開口蓋去了她的話:“平郡王妃說得不錯,天色確實不早了,趁着雪停,我們就先回了。”
說罷就率先福了個禮,扭頭挺着腰就先往了外走。
秦二將軍夫人和秦山將軍夫人也立馬頷首告辭,一左一右拽走了還想挽回的秦四將軍夫人。
人走了,屋裡頓時清淨了下來,但外邊卻是腳步聲夾雜着壓低的氣聲熱鬧了起來,秦大將軍夫人低聲驚醒都不起作用,就那麼漸去漸遠……
等徹底沒了人聲,水仙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起那些秦夫人一個個活吞了蒼蠅似的臉,樂得跟什麼似得:“平郡王妃您太威武了!也早該如此威武了!”
蘇靜卉淡淡道:“她們之所以被我唬住,是因爲她們是秦將軍夫人,而不是秦將軍!”
水仙一怔,擰起眉來:“難道她們真不怕?”秦家真敢打?
“狗急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人。”蘇靜卉雲淡風輕道。
水仙頓時面露憂色起來,卻就聽到蘇靜卉慢悠悠的又道:“沒事,礙着輩分礙着男女這一層,那些秦將軍都不會直接殺來尋我麻煩逼我做什麼,除非他們當真那麼不要臉!”
幼梅聽的糊塗:“額,這有什麼區別……”
蘇靜卉但笑不語。
水仙略微思索恍然大悟,嘿嘿笑道:“奴婢懂了~”
“快說快說!”
幼梅立馬催促,翠竹也不由的看向水仙,顯然她也一時半會兒沒搞明白。
水仙不禁頗得意,倒也不賣關子:“你們也不好好想想,這天下能有幾個女人真正跟我們平郡王妃相提並論?又有幾個男人肯像平郡王那樣沒臉沒皮?能有幾對夫妻能像他們這般並肩戰場上揮軍殺敵誰也不比誰弱?秦家那些將軍夫人能嗎?上馬跟隨秦將軍們殺入陣營砍幾個敵人我還比較相信,揮軍殺敵她們有那個能耐也得幾位秦將軍肯才行,也得壓得住下邊的兵將才行,而只是上馬衝入敵營砍敵人的話,我有機會我也可以!”
“說難聽了就是,秦夫人們的威風都是秦將軍們給的,秦將軍們什麼也不給她們就什麼都不是,而秦將軍們也不可能像平郡王一樣真敢把說話權交給平郡王妃一樣交給秦將軍夫人們,這樣一來,秦夫人們在平郡王妃這裡就絕對討不到點好,秦夫人在平郡王妃這裡討不到什麼,秦將軍們也不好拉着臉來跟平郡王妃討,便只能去找平郡王,而平郡王那人,嘻嘻,不用我說的啦……”
天皇老子在平郡王面前都不見得能討到什麼好,那幾位秦將軍又算得了什麼?
翠竹擰眉:“萬一幾位將軍狠了心要打呢?”
“真狠得下來,幹嘛派一羣女人開先鋒來恐嚇平郡王妃?他們幹嘛不直接去找平郡王?”水仙嘻嘻笑:“現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他們其實也是怕真打起來!”
翠竹眉頭還是不鬆:“剛剛平郡王妃也說了,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這萬一把他們逼急了……”看了看蘇靜卉,後面的話不敢說下去。
“那就打唄~”
蘇靜卉雲淡風輕道:“反正現在也夠亂了,好好的有路可退他們不退,還逼得我們也跟着無路可退,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就是!”
有蘇靜卉那番話,水仙頓時也跟着豪氣起來:“都無路可走的話,還有什麼好怕的!狹路相逢勇者勝,再強的好漢也怕蠻子纏,誰說人少就一定會輸?當初跟胡狼國百萬大軍打的時候咱們纔多少人,結果呢?還不是胡狼大軍夾着尾巴跑了,胡狼國王割地認降!”
幼梅弱弱的提醒道:“那時候有神機營……”
“秦家也沒有胡狼國的一百萬大軍啊!還完全沒有火器哩~”
水仙哼哼道:“更何況,他們現在是有六十萬大軍,可真打起來的話,誰知道能肯跟着他們打的有多少?反正我就覺得,或者真打起來會很辛苦很吃力,但我們絕對不會輸!”
話到激動處,分外慷慨激昂,翠竹和幼梅也不禁被感染了,紛紛跟着點頭。
這時,去送人的香兒回來了:“出院子後倒是消停了會兒,但也只是堅持到出門便就又吵了起來,秦四將軍夫人還激動的提起了當年的小曼表小姐,說這些年一二三房合着欺負他們四房她和四將軍都受夠了,若是這次他們又做什麼害得小興少爺有個好歹就乾脆撕破臉都別活了,幾位秦將軍夫人面色都很難看……”
“看來四舅也是憋火憋上頭了。”蘇靜卉勾脣:“秦興那邊可得仔細看着,別讓某些小人趁機動了手腳把這浪徹底給掀起來了。”
翠竹應諾,匆匆退出去。
秦興雖是被軒轅徹變相囚禁的,但如今他忙得分身乏術很多事情未必能及時處理,也就讓了百曉門兩頭聽命,使蘇靜卉也有權下令。
——
京城,蘇淵一黨主動提出捐資支援東西兩北抗災,恭親王首個站出來支持並當場承諾捐出三年俸祿及相關不菲產業,隨後太子一黨靖賢王一黨紛紛附和表態……
皇帝扛不住壓力,只好允了,也順勢捐了些自己的私有金銀,卻是如此一來後宮剩餘不多的貴人們紛紛跟着捐資,本是想討皇帝歡心,心中再肉疼面上也一副榮幸之至的模樣,卻不知看得皇帝更加惱火,卻無處可發。
君臣表率之後,林家緊跟風勁,豪邁的一捐就捐了林家大半邊江山出去,林修和固然肉痛,但那是林老太爺的決定,再加上林家現在的情形,實在讓他不敢有任何二話!
碰……
皇帝沉沉將茶杯砸在了地上,脆弱的茶杯啥時間粉碎,卻無法消除他此時此刻心頭的怒火,於是他一揮手又把案上的奏摺等等掃了一地,把擺在書架上的書籍統統扔在地上,把觸手可及的擺設裝飾不論多麼名貴統統推翻少落!
“蘇淵!蘇淵!好你一個蘇淵!朕還以爲人去茶涼你當真不管林家了,卻沒想到挑個這麼準的時候給朕來這一招!朕以前真是太小看了你!太小看你了!”
林家幾個蠢材貪心一個瓶子惹出大禍,讓他好不容易得了個通過林家牽扯蘇家拿捏軒轅徹的機會,謹謹慎慎埋筆這麼長時間,眼看“失蹤”的瓶子就要帶着滅頂之災重新出世回到林家,到時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吞掉林家的所有廢掉蘇家掐住軒轅徹的咽喉,以及得到那筆前朝皇室財寶,蘇淵卻不早不晚瓶子重新出世前的這個時候來個捐資抗災!
抗個鬼災!抗的明明是他!是這大明國至高無上的皇帝!
“反了!反了!都反了!秦家!軒轅徹!蘇淵!軒轅英連你都敢反朕!你憑什麼反朕!朕比你早生!比你有謀略!比你狠!你的一切都是朕挑剩下不要才施捨的!你居然也敢跟朕搶女人!你居然也敢睡本該屬於朕的女人!你居然敢生出比朕的兒子更有能力的兒子!你居然還咬着朕的兵權不放!你居然有臉反朕!你有什麼臉反朕!”
御書房內噼碰亂響無人敢近,所有侍衛內侍統統縮得遠遠,只能隱約聽到聲響罵話而聽不清楚是什麼,也不敢聽清楚,別人不知道但他們都知道,皇上最近很不對勁,越發的不對勁。
這時,賢妃被人擡了來,遠遠看到人羣不敢近御書房以及御書房裡的聲響就不禁擰了眉,可略微猶豫之後,還是讓了人擡她靠過去。
上次宮變,她腿受了刀傷,雖然沒斷,但卻是徹底廢了,再也無法站立行走了。
當然,這事只有她和李御醫知道,別人只以爲她是傷還未愈而已,但這也終究瞞不了多久,也爲此比起別人更沒了時間——
雙腿自如的時候,再不濟她還能在皇帝駕崩後的第一時間逃出宮去,她甚至都想好了去與大明國結下大仇的胡狼國,在那裡隱姓埋名憑着自己的熱兵器技術重開一片天再捲土殺回來,可現在她殘廢了,想逃出這高牆宮闈無疑變得更加困難,一旦皇帝忽然駕崩,她完的機率比逃出去的機率高太多太多!
所以,她要抓緊時間,即便噁心也要討得皇帝哪怕是一絲虛僞的憐憫,麻痹他哪怕一瞬,讓她有機會出這高牆宮闈……
她現在只想出去!唯有出去才能活下去!
“皇上怎麼了?”賢妃問那近身侍候皇帝的內侍。
那內侍赫然已經不是當初軒轅璟回來時看到的那個了,至於原因,自然是原來那個已經死了,而事實上這幾個月來皇帝身邊的內侍已經換了好幾個,近來越發頻繁而已。
那內侍哪裡敢實話實說,咚一聲就跪倒了下去只呼:“參見賢妃娘娘。”
五體投地琴瑟發抖,明擺着死也要趴死在那裡的模樣,自然不可能在他嘴裡問出什麼來。
賢妃不悅的擰眉,轉眸就要看向其他人,卻不料這一轉眸,其他人也唰的一下齊齊效仿那內侍貼到了地上去,高呼參見她。
賢妃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也嗅到了不對勁,擰了擰眉,最終決定離開。她自從來了這裡之後運氣就各種背,連番下賭注卻輸得奇慘無比,當然不敢去賭運氣的要更小心謹慎……
離了御書房,那些罵聲摔響已經聽不到了,但賢妃卻還是越想越不對勁,總覺得那種聲音最近聽得有些多了,太多了,已經脫離了正常。
“本宮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請李御醫來一趟。”
身旁的嬤嬤立馬應諾匆匆而去,卻連賢妃都不知,有人始終悄悄盯着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