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一瘸一拐過來,那人皺了眉,便要走過去扶他。
曲司宸搖了搖頭,自己走到椅子處坐了下來。
來人乃當今帝師魏青平。
魏青平如今不惑,兩鬢黑髮中卻已夾雜了白髮,他一雙眼眸犀利如隼,不怒自威。
見曲司宸坐在位置上,走過去將手中飯盒放在曲司宸面前,隨後嘆了口氣將其打開:“今日是你十六歲生辰吧。”
曲司宸一震,盯着面前的長壽麪沒有說話,幽深鳳目中一暗,對魏青平道了謝。
而後看了眼大腿上的傷口,想起今日園中的偶遇,不禁嘲諷一笑:“魏太師不說我到忘了,今日還收到個別致的生日禮物。”
魏青平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沒有多話。曲司宸也不再多語,低頭吃起長壽麪。
不多時,長公主曲東霓和八皇子曲長歌帶着九公主一同前來。
長公主和八皇子乃當今寵妃麗妃所出,麗妃同這晉妃如今平衡後宮,西武帝十八年,卻是無後。是以晉妃和麗妃在這宮中地位可想而知。
其後便是寧妃,曲司宸生母,然而曲司宸產下後天生孱弱,奄奄一息,寧妃便將過世的夏美人之子過繼過來,隨後對曲司宸不聞不問。
而曲雲蘿母親乃晉妃宮中宮女,姿容卓絕,在產下曲雲蘿後去世。
初始曲司宸只與曲雲蘿相依爲命,如今……
魏青平看着四人分食着長壽麪,親密至極,眼中神色複雜:“今日白武已經到達京城,且進宮覲見。白武手上握有西玥一半兵權,太子那邊也虎視眈眈,若是白將軍之女同太子聯姻……”
他話未說完,曲司宸擡頭一笑:“白武此人剛正不阿,最恨奪嫡,容覃公主也非等閒之輩,今次回京,大家都心知肚明,聯姻不過是幌子。”
魏青平點點頭:“蘇牟及太子想方設法召他們回京,必定有其他目的,不若我們先下手爲強,接近白家小姐?”
“不。”曲司宸搖頭,不知爲何想到今次初遇白芷的景象,第一次有了猶豫。
片刻,對着魏青平道:“魏太師莫非忘了容覃公主的外號?況且……若我沒猜錯,就算聯姻,皇上也不會讓她同太子……”
東璃公主容覃……又稱女中諸葛……魏青平一震,沒再開口,終是點了點頭。
直到此時才稍微明白什麼的曲長歌終於從那長壽麪裡擡起了頭:“嘿,若那白家小姐是個美人,那小爺就委屈下,將她收了。”
若是白芷與曲長歌聯姻,對於他們也是有利。
曲司宸眼瞼微動,只道:“怕是不止聯姻那麼簡單,我們先靜觀其變。”
聽得他說,衆人皆紛紛點頭。
曲司宸的鳳目精光乍現,蒼白俊朗的面上,俱是冷漠。
***
十日後,西武帝大擺筵席,歡迎白武回京。
宮中張燈結綵,佈置華美而精緻,便是連這京城的街道上,也都特意裝扮過。華貴的馬車絡繹不絕,紛紛向那皇城駛去。
白芷因之前在宮中那事回府被白武大罵一頓,今日要安分守己的多,沒有多鬧任丫鬟收拾妥當,隨着白武等一起乘着馬車駛向皇宮,頭上彆着容覃提前送給她作爲及笄之禮的白玉簪,不說話,還真像個美人。
然而白家的馬車到得宮門前,卻停了下來,白芷偷偷掀開車簾往外望去,發現同一輛馬車靠近挨着,因爲西武帝曾有規定,除非緊急情況,不然這宮門,每次只得進入一輛馬車。
旁邊的馬車也停了下來,想必是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那車簾的主人掀開了車簾,白芷看見那臉一愣,那不是當日和曲司宸在假山中的女子嗎!
那邊馬車中坐的正是當日白芷在園中遇見的女子蘇瑾玉極其丞相爹蘇牟。
蘇瑾玉一身鮮紅宮裝,顯然是經過細心打扮,她挽了個飛天髻,上面綴有寶石雕砌的牡丹髮飾,她的脣與兩頰,點了鮮紅胭脂,乍一看妖嬈美豔,驚心動魄。
她身後斜靠着箇中年男子,男子容顏俊朗,一雙眼睛看去卻狡詐如狐,那男子看着他們,坐起身對着白武和容覃作了一揖:“竟是白將軍和容公主,微臣幸會。”
白武和容覃紛紛點了點頭,白武也以相同之禮回道:“蘇丞相真是客氣,白某一介武夫,還請蘇丞相先。”隨後手勢比出個請的姿勢。
蘇牟那雙眼順着白武手勢看去,又不着痕跡的看了眼馬車中衆人,笑得一臉和善,他面上露出謙卑,卻並不客氣:“那麼承蒙白將軍和公主厚愛,蘇某卻之不恭。”
說完蘇瑾玉輕哼了一聲,瞥了眼白芷,放下了車簾。蘇家的馬車便先駛入了皇宮。
白芷看着蘇瑾玉那囂張跋扈的樣子,冷哼了聲:“神氣什麼!”
這邊白宣也微皺了眉:“這是?”
白武命白芷放下車簾,古銅色的臉上全是凝重:“當今丞相蘇牟及他女兒蘇瑾玉。”
衆人便再不出聲,沉默以對。白家馬車在蘇家之後也向着皇宮中駛去。
到得宮中,白武及容覃便被衆朝臣圍繞說着客氣話,白芷等人覺得無趣,趁機走了開。
今日同白家一起來的,還有白宣及白芷一起長大的白武副將霍元之子,霍無呈。
因白芷算是第二次入宮,白宣及霍無呈卻是第一次,此時初見皇宮,便同白芷第一次所見一樣,不禁微微驚疑。
白芷眉目一挑,面上帶着得意,趁機得瑟:“哥,無呈哥,我知道西邊有一處很漂亮的假山!”
白宣淡淡瞥了他一眼,臉上帶着溫柔:“哦,上次在這裡迷路竟然迷到了西邊?”
“纔不是迷路!”白芷雙目一瞪,她那雙眼睛本就漂亮,此時染上絲怒意,愈發帶着生氣,白宣和霍無呈見此,不禁微微一笑。白芷本欲繼續發怒,卻感覺此時除了白宣和霍無呈,竟還有兩道目光看着她,瞬間白芷忘記了生氣,向着那兩道目光看去。
是一對男女,那男子一襲粉色衣衫,衣衫質地華貴,外置同色澤薄紗,墨發輕揚,一雙狐媚眼見到白芷看向他微微彎曲,眉眼間全是魅惑,不自覺便沉溺進去。他身旁站着一襲月白宮裝的女子,那女子髮鬢挽的簡單,姿容也是絕色,比之他的妖孽之氣,帶上了幾分出塵,若碧波仙子,仙氣滌盪。
兩人見到白芷的目光,以及順着白芷目光看過來的白宣和霍無呈,友好的笑了一下,男子對着白芷微微低頭似是致意,女子只輕輕點了頭。
白芷三人也同樣對他們友好一笑。
那兩人也不多話,行完禮後便離開。
後來白芷他們才知道,這人是當今太子曲陌離,他身旁的乃京城第一美人鬱洛薇。
不過太子喜穿粉裝,白芷只覺得看着那模樣難受極了……一開始便沒什麼好感。
西武帝每每宴會都會特意分爲兩邊。朝臣一邊,皇子皇女及朝臣子女一邊。
待得白芷等人走到朝臣子女聚集之地,難得見這些同齡人,都覺得新鮮。
不過衆人三五成羣,她三人顯得有些突兀。
曲司宸和曲雲蘿今次也來了。兩人在這宮中均不受寵,是以這人情涼薄,衆人只無視他二人。
今日曲司宸換下粗布衣衫着了一身玄衣,曲雲蘿一身淡藍宮裝。兩人在那一站,如月如星,哪怕周身不像別的皇子皇女被衆星捧月般,也依舊動人心魄。 wωw ★t tkan ★¢ 〇
兩人站在不起眼的位置,曲司宸默默打量宴中衆人。
白芷一行到來之時,曲司宸便已經注意到,如今確定了她確是白武之女,想到那日給他的藥大概是東璃公主給她的。
東璃公主醫術卓絕,又極其疼愛這個女兒,想必擔心她在京城受傷,才讓她帶在身上。
想到她輕而易舉給了自己,曲司宸鳳目微眯。
卻不想這個時候有道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曲司宸的思緒。
“哎,我道這是誰,原來是六皇子和九公主啊。”來人的聲音很大,這本來宴會上談笑風生的各人,在這一聲後俱停了下來,紛紛向這邊望了來。
說話之人乃晉妃親弟之子阮躍,晉妃豔冠後宮,她這孃家人本便仗着晉妃在後宮的低位,囂張跋扈,她這侄子更甚,不學無術,紈絝無禮,尤愛欺負曲雲蘿。
大家見此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卻始終沒有一個人上前,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見到他曲雲蘿早便在曲司宸身後顫抖起來,曲長歌見此皺眉剛欲上前被一旁的曲東霓抓住了手,曲東霓對他搖了搖頭,曲長歌咬着脣停在了遠處。晉妃與麗妃在後宮本就是對手,兩家之人早便不和,若是他貿然上前,只怕這阮躍更是會趁機欺辱曲司宸等人。
聽見這聲音,白芷也一起望了過去,見是當時那小子,皺了皺眉,心裡暗暗道了句活該,誰讓你總擺着張臭臉,然而當她看見曲司宸身後的女子的時候,心裡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白宣和霍無呈顯然也看見了,霍無呈略微皺了眉便想要上去,同樣被白宣拉住了手。
白宣搖搖頭:“再觀察觀察,莫要妄動。”
霍無呈終是停在了原處。
那邊曲司宸卻要淡定許多,他表面恭敬有禮的對阮躍笑了一下,眼中全無笑意:“阮公子。”
“哎,六皇子竟然給我行禮,這怎麼好意思啊,沒想到六皇子那麼‘有禮’,然而九公主好像不太想看到阮某啊,上次……”
曲雲蘿那早便顫抖不已的身子此時聽見他的話,眼中恐懼更甚,不等他說完‘啊’的叫了一聲轉身便跑了。
阮躍也不追,只是對身後兩個男子使了個眼色,兩個男子心領神會追着曲雲蘿而去。
見此霍無呈眉目一皺,甩開了白宣的手,便要上去,白宣反手扣住霍無呈,同樣皺了眉:“我們先去看那女孩。”
霍無呈愣了愣,似是斟酌片刻,隨後點點頭就走。白宣跟着剛走兩步突然不放心的回過身狠狠看了眼白芷:“你安分些,可不要惹事!”
白芷頭點的和撥浪鼓一般,嘴中唸叨着:“我怎麼會惹事?你還是快去吧,你不守着萬一無呈哥做了啥事就不好了。”
霍無呈從小長在軍中,年少時體弱多病,武學進展極慢,在軍中鮮少有朋友,當時在軍中也常被欺負,是以此時最看不慣這般事情,一般可謂是毫不留情。
白宣點點頭,雖然有些擔憂,但是還是跟了上去,白芷站在一旁繼續看着。
曲司宸本欲去追曲雲蘿,發現白宣一行過了去,又聽見他這話,停了下來,他看着面前笑得不懷好意的男子,問道:“上次?!”
阮躍越發笑得猖狂起來:“九公主還真是個美人啊……”
話未說完曲司宸眼中驚濤駭浪突起,他鳳目眯着,一把抓住眼前之人的衣領:“你說什麼?!”眼中已經帶了殺意。
他的力道極大,阮躍此時被他抓着,只覺得呼吸不暢,一時什麼話也說不出,只皺着眉咳嗽。
曲司宸卻並沒有鬆手的打算,只是盯着眼前之人,彷彿要把他碾碎。
“曲司宸你還不放手!”便在這個時候,突然有道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雖是好聽,語調中卻全是命令與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