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裡取暖的一把火,被一桶冰水澆熄的感覺是什麼,甘琳深刻體會到了,感到透心的寒涼,無比的絕望,同時又有一股邪火衝起,想要拼個魚死網破。
“哼!什麼見不得光的鬼魅魍魎,沒臉見人嗎?”跟一個土匪頭子玩猜猜看的遊戲,甘琳自問沒那麼強大的定力,忍不住破口大罵。
“答對了,我的臉只見死人。”斗笠男不以爲忤,還笑得很欠揍。
儘管這人出現之後,並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言行舉止,甘琳卻心生警兆,有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她攥緊了那截刀尖,連刀尖的邊緣割破手,殷紅的血染紅了刀尖,又滴落,她也沒有感覺,死死的盯着斗笠男,試圖抓住他鬆懈的一瞬,用刀尖戳他一個血口子……僅此而己,想弄死對方肯定沒戲,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斗笠男詫異了:“你還想跟我動手?”
甘琳很認真的點頭說:“束手待斃,不是本小姐的風格。就算殺不了你,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就用你手上的刀尖?”斗笠男彷彿聽到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話,樂不可支。
“就算是沒有刀,用牙咬的,本小姐也要咬掉你一塊肉!”甘琳也笑了,盯着斗笠男不錯眼,像是怕煮熟的鴨子飛走。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這荒謬的感覺,突然在斗笠男心底滋生,很討厭,卻揮之不去。他忽然有點痛,肉痛,好像被她亮白的牙撕咬的痛。
“你很有意思。”斗笠男輕聲說。在甘琳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動了,揚手一抓……
京城。
秦煜連夜趕回,風塵僕僕的,連口茶卻都沒喝,就厲聲喝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甘琳發飆那天在場的人,除了青雲子、麻婆婆和紅玉,餘者都早一步接到命令在書房等候多時,聞言,大家都心頭一震,一齊看向身份最高的慕容先生。
慕容先生不帶任何觀點說了那天發生的事,說完後,他擡頭看了看秦煜鐵青的臉色,又低垂下頭,歉然說:“屬下沒能阻止事態激化,是屬下的責任,願領責罰。”
秦煜沒接話茬,書房裡靜默片刻,氣氛壓抑得讓人感到窒息。
過不多時,書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書房門口停下,隨即,紅玉悲悲切切的哭道:“少爺,婢子紅玉來見您最後一面了。”
她哭得那叫個悽慘,不到二十個字的一句話,哭聲波折起伏,蕩氣迴腸。
秦煜似有不忍,擰了擰眉,沉聲說:“進來。”
被麻婆婆下毒,紅玉全身潰爛,後來在慕容先生的勸說下,麻婆婆給她解了毒,但是潰爛的皮肉卻得刮除清理,現在從頭到腳都上藥包紮,就露出鼻子眼睛跟嘴,怎一個慘字了得?
就這樣了,紅玉還讓兩個丫環架進來,分明就是摶取同情,引得秦煜憐憫。
秦煜也確實流露出不忍的神情,讓她坐下說話。
在場的人都站着,連慕容先生也不例外,紅玉這可是獨一份的體面,也越發恃寵生驕,報復甘琳的惡念膨脹,當下,她不坐反而跪伏在地上,泣不成聲的說:“奴婢沒能攔住甘琳小姐,致使她擾了青大師清淨,又來府裡鬧得雞犬不寧,使得青大師身份泄密,是奴婢失職,請少爺降罪。”
她都慘成這幅鬼樣子了,少爺念着多年的情分,肯定也不忍心降罪。可是少爺交待過青大師的消息要嚴格保密,被甘琳大鬧一通,肯定泄了密,少爺還能輕饒了甘琳?
哼哼,一個鄉下來的草包千金,也敢在她面前囂張,真是找死!
紅玉擡頭的時候,滿眼含悲,低下頭,眼裡就閃過一絲狠戾之氣。
看不慣紅玉的人也不少,想落井下石趁機奪權的大有人在,這時候自然有人說風涼話:“嘖嘖,瞧瞧這哭功,不去當戲子真是可惜了,浪費了絕佳的天賦。”
“就是,還真會惡人先告狀,明明自己恃寵生驕,差點整死了甘小姐,好意思哭。”
“她最擅長的不就是黑白顛倒,給甘小姐下毒,還賴到麻婆婆頭上。”
“倒打一耙也是本事。”
說這些話的人也不是真的爲甘琳打抱不平,純粹是借她的名義踩紅玉,畢竟紅玉跟秦煜一起長大,情分不同,一般情況還真扳不倒,至於甘琳是不是差點被整死,或者下毒的是不是紅玉,這個重要嗎?
秦煜的臉色又青了三分。
他是真沒想到,僅僅是侍郎府裡,人心都這麼複雜,相互傾軋,虧他還以爲至少自己的地盤盡在掌握之中。
可想而知,秦家的水有多麼深,也難怪甘琳會那麼牴觸嫁給他。經過這次的事,她肯定會更灰心,更加不看好他們的未來,不,她會認定他們沒有未來!
一種前所來有的慌亂襲上心頭,秦煜突然很怕,預感到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在離他而去。
是非對錯,在這一刻變得無足輕重,他無心追究,暴戾的殺機充斥在眼裡,無形的殺伐之氣張揚而起,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氣息。
殺!殺!殺!
無窮的殺意在心頭沸騰,在咆哮,若不是他理智尚存一線,強行壓下殺人的衝動,眼前這些人已經成了死人。
這一刻,秦煜的目光所過,如死神陰影籠罩,沒有人還能夠鎮定,連同慕容先生在內,全部都嚇得腿軟如綿,紛給跪了,全身冷汗如洗。
“甘琳現在何處?”
秦煜低沉的聲音響起來,有着不自知的微微顫抖。他怕預感成真,那麼,就算殺了這些人又有什麼用?
慕容先生能做慕僚,自然善於察言觀色,看出秦煜情緒失常,處於一種瀕臨暴走的邊緣,極其危險。看來,他還是嚴重低估了甘琳在秦煜心裡的份量。
見秦煜發問之後,沒人回答,他朝着在發呆的喬風踢了一腳,小聲提示:“還不趕緊說,你是負責保護甘小姐的!”
紅玉綁得像殭屍了,嘴皮子還那麼利索,“你不是盯着甘琳小姐,怎麼又玩忽職守,要是她又闖了什麼大禍,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喬風嘴裡發苦,正愁死了,想裝傻都不行:“小姐被擄走了。”
空氣都像是凍結了,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秦煜像捱了一記悶棍,面色青灰,連呼吸也痛。
紅玉還在不知死活的搬弄脣舌:“喬風,你把人都看丟了,你還杵在這裡幹嘛,還不趕緊的去找回來啊!”
慕容先生覺得紅玉簡直其蠢無比,連主子的臉色都不會看,若不是從小服侍秦煜的情分,估計早死不知多少回了。他看秦煜狀態不對,忍不住斥道:“紅玉還不閉嘴!喬風,說清楚,究竟是什麼情況?”
喬風苦笑了一下,說甘琳警告她帶人撤走,還搬出錦衣衛來恫嚇,爲免事態激化,她只好讓隨行保護甘琳的暗衛撤離,但還是有人遠遠的跟着,一直跟着甘琳到了甘府對面,直到來了幾個錦衣衛,他們以爲是甘琳找來的,只得避開了半刻鐘,哪知甘琳站了半天,竟然過家門不入,剛好在那半刻鐘的時間段離開,然後直接出門,被人擄走。
“被哪一方的人擄走?”秦煜問。到現在他還能提問,他都佩服自己的定力了。
“還是調查,可以確定爲外來的勢力,人數不多,反追蹤的手法相當高明,不確定是否專程爲小姐而來。”喬風說完,擦了一把冷汗,又補充說:“在小姐被擄走的地方,揀到這個奇怪的鐵牌。”
說着,喬風拿出一塊鏤刻骷髏頭的鐵牌,嬰兒巴掌般大小,染有青綠色污漬。
秦煜接過那塊鐵牌,恨極之下,用力一握,令牌竟然沒有變形。以他的實力,別說是小小的鐵牌,就算是鐵板也能捏成泥了,由此可見,這令牌也非凡物,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慕容先生在喬風拿出鐵牌的瞬間,臉色大變,驚疑的說:“骷髏盜的骷髏鐵令,難道骷髏盜又要出來興風作浪了麼?”
“是骷髏盜嗎?”秦煜冷冷的說着,把骷髏鐵令反手一扔,令牌無聲無息的落到書架後,隨後他冷酷的說:“把甘琳平安帶回來,骷髏盜一個不留!”
書房分爲內外兩間,外間主要是秦煜處理公務,以及跟幕僚們商議事情的地方,楠木書架隔開的內室,則是他處理隱蔽事情的地方,除他之外,沒見過任何人進出,但是,沒見過不表示沒人。
此時,秦煜急怒之下,顧不得保密性,直接當着外間的人發號司令,書架之後響起一道冷澀的嗓音:“屬下遵命!”
慕容先生等人還在震驚之時,秦煜猛的一掌拍在書案上,轟然一聲,書案炸碎,他也是一口鮮血噴出來,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被一名隱身的暗衛閃身出來扶住,將他移到平時小憩的軟榻上。
“大人!”
“少爺!”
書房裡兩種稱呼響起,人仰馬翻的一陣亂,太醫也很快來到,給秦煜把脈之後,駭然叫道:“秦大人傷勢如此之重,怎麼不早點醫治?”
慕容先生算是大家的主心骨了,連忙問究竟,才從太醫那裡得知,秦煜身中七箭,失血過多,纔會昏迷。
秦煜身上最嚴重的一道箭傷,幾乎是擦着心臟的邊緣,肋下一道箭傷皮肉翻卷,背上中了五箭,有三箭被硬生生拗斷箭頭,至今箭頭還卡在骨頭縫裡,餘下兩處箭傷雖然箭被拔出,卻因爲上藥後傷口迸裂,傷口惡化腐爛
都傷成這樣了,秦煜還日夜兼程趕回京城,還爲了甘琳的事情折騰這麼長的時間,真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