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兒孃的聲音透着真誠,一般人聽不出有假。
可是誰也沒想到,秦煜竟然連眼角餘光也沒掃她一下,盯着喬風,態度平靜得異乎尋常……如同暴發雨來臨前的平靜!
“從火災發生到現在,你不會還沒調查出原因吧?”他淡淡的問,聽不出一絲波動。
喬風沒有吭聲,只是朝彩兒娘看了看。
彩兒娘心虛的移開眸子,趕緊搶着說:“是我不讓查的,能用錢了結的事,就不是個事嘛!難不成,你也是在怪我浪費了錢嗎?”
……
離梅花塢百里外的一處河灘坡地上,馬車輪陷在泥窪裡,黑炭跟耗子正在對馬車進行近乎全拆的仔細查,不可避免的發現了藏在車廂下夾層裡的秘密!
“你,你,你是誰?”黑炭結結巴巴的問,卻只得了甘琳翻了個白眼。
耗子膽子大,不然也不敢策劃放火燒客棧馬廄報復掌櫃,並趁亂盜走馬車,比黑炭鎮定不少,很快明白了:“她是被下藥了,不能說話。”
黑炭也鎮定下來:“還好,不是死人。那胖子真是壞人,綁架了這個姑娘。”
“所以啦,我們是行俠仗義,替天行道,你就不要再唧唧歪歪了。”這一路上,耗子沒少被嚇壞的黑炭抱怨,耳朵都快聽出繭了,現在正好拿話堵一下黑炭。
“那我們也算是俠士了,接下來是不是要送這個姑娘回家?”黑炭目光灼灼的問,聽得甘琳好不激動,要是能說話,她一定狠狠的誇一誇黑炭,再許諾會重重的答謝他們。
可是,就因爲甘琳沒法說出給謝禮的話,耗子猶豫了一下,猛地搖頭說:“俠士也要吃飯,我們要把她賣給孟大娘換銀子。”
甘琳鼻子差點氣歪了。
坑啊,老天爺太能玩人了,給她希望,又把她打入深淵真的好麼?
幸好,黑炭不壞,堅定的搖頭說:“我娘說過,做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孟大娘不是好人,我不會讓你害這個姑娘。”
“你傻呀你,不賣她,咱們不白乾了?”耗子罵完,又嘲弄道:“在咱們放火的時候,你怎麼沒想起你孃的話?”
“你可以把馬車跟馬車都賣了,這個姑娘不能賣。”黑炭的臉太黑,也看不出有沒有臉紅,不過,他的眼神有些閃躲,顯得心虛。畢竟,他也不完全是因爲孃的話,纔不同意賣甘琳,而是因爲她長得好看,才捨不得賣她,起了非分之想。
打小一起長大,耗子太懂黑炭了,“嗤”的一聲笑了:“黑炭頭,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蠢樣兒,還想娶這女人做媳婦兒。別怪耗子哥不提醒你,紅顏禍水,說得就是她這號的。你要是敢娶她,一準會被她招來個西門慶,把你弄死。”
“她不會。”黑炭脫口反駁,等於是不打自招,惹來耗子一陣爆笑,連甘琳也想笑了。他垂頭過胸,仍堅持說:“反正我不准你賣她,你不同意,我就揍你。”
“爲個不相干的女人,你要跟我動手?”耗子難以置信的哇哇大叫。
黑炭覺得難堪,仍擡起頭,堅定的說:“你要是敢賣她,我肯定揍你,揍得我娘也認不得你。”
“不應該是揍得他娘也不認得他麼?”
這話不是耗子在問,是甘琳的聲音,很虛弱,暗啞,幾乎聽不清楚。
黑炭跟耗子反應過來,猛的轉頭看她,默了片刻,又一齊開口說:“你不是啞巴?”
“不是,口渴。”沒有彩兒娘按時喂啞藥,甘琳能發聲,只是嗓子被藥刺激又幹渴太久,所以說話不太清楚,也不能說太多的話。
“我去打水。”黑炭馬上歡喜的說,正要去河邊打水,又猛的扭頭揪住耗子的領口,拽着他一起走。
“你打水,拽我幹嘛!”耗子不滿的叫道。
“萬一我去打水,你小子使壞呢。”得說老實人也有心眼兒的,黑炭也難得精明,想到從這裡到河邊也有一段距離,萬一他去河裡打水,耗子瞅着機會駕車跑了,他追不上。
耗子的鼻子也差點氣歪了。不過,他腦子靈光,卻打不過黑炭,只能老實的跟着去河邊打水回來,看着黑炭細心體貼的喂水給甘琳喝了,酸酸的說:“你對她再好也白搭,要是她找到機會,一準向官府舉報咱們,到時候,你就等着跟我一起吃牢飯吧。”
黑炭竟然眼一亮:“還有牢飯可以吃啊?”
耗子:“……”想罵黑炭缺心眼兒,他都沒力氣了。
甘琳生怕黑炭被耗子說動,趕緊說:“你們救了我,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一定會重謝,絕對不會恩將仇報的。”
“還想忽悠我們?”耗子多疑,明明聽得動了心,卻極不屑的嘲弄道。
“富貴險中求,你們若是賭一把,送我進京,我可以保證你們後輩半子都不用愁沒錢花。”先利誘了一把,甘琳又給他們吃定心丸:“還有,客棧的火,是死胖子跟他的同夥放的,也牽扯不到你們身上,說實話,我不知道你要擔心什麼。”
“你也覺得放火的事情牽扯不到我們身上?”黑炭的欣喜的問。耗子雖然沒說話,眼神卻跟他一樣,期待着甘琳給出肯定的回答。
“誰看到你們放火了?”反問了一句,頓了頓,甘琳又道:“在馬廄邊喝酒的是死胖子,至於他是怎麼引發的火災,只有鬼知道,反正你們是在馬廄裡的驚了馬之後,追驚馬,才被拉馬車的驚馬帶到這裡來的,又無意中發現被囚禁在馬車夾層裡的我。”
儘管火起時,甘琳在馬車車廂下夾層裡,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卻聽得到動靜,甚至她也聽到黑炭往胖掌櫃身上潑酒,還有酒罈子碎的聲音,不過,能自動腦補出當時的情景,不過,她自然只說出兩人想聽的話。
耗子頓時覺得留着甘琳,也算是有了人證,客棧被火燒的罪責不會牽扯到他們身上,也就不用背井離鄉大逃亡了,貌似也不錯啊!
黑炭也想到這一層,喜道:“太好了,不用逃了,不然我恨娘會哭瞎眼的。”
“你缺心眼兒呀,我們又沒幹虧心事,誰說了要逃啊?”耗子急忙喝罵,又朝黑央猛擠眼睛。
“耗子,你幹嘛啊,眼抽筋了嗎?”黑炭好奇的問。
甘琳“噗哧”一聲笑了。
“我想抽你的筋!”真是傻也沒這樣的,這不等於不打自招嗎?耗子狠狠的瞪了黑炭一眼,又衝甘琳說:“要是我們哥倆送你進京,真有銀子拿?”
“我身上值錢的東西當成定金,等進京後,還有重謝。”被抓的時候,甘琳被扒了外衣跟首飾,裝銀票的荷包也被胖掌櫃黑了,不過她繡花鞋上還釘了有珍珠,也值幾兩銀子。
等甘琳把鞋子上的珍珠扯下來,耗子接過來,就不由感嘆:“連鞋子上都釘着珍珠,你家還真是老有錢了。”
“那是,姐不差錢!”甘琳故作豪氣的說,只是眼裡泛着悲。她家,在她失蹤的這段時間,會有人擔心她嗎?
她就算有錢,也是因爲打理秦煜的產業,在別人眼裡,她就是飛上枝頭的一隻麻雀。不,她不能再依賴秦煜,要依靠自己,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
再說了,這次她中了招,被彩兒娘假扮,秦煜若不能辨別真僞,她覺得,自己就沒必要再出現!
突然之間,甘琳做出了這麼一個重大的決定。
下一刻,她的創業計劃,也因爲耗子的一番話,有了明確的方向。
耗子用衣袖細心的擦乾淨那幾顆珍珠,兩眼放光的看着珠子說:“要是你肯繞路,我們去參加賭石大會了,我們哥倆一定送你進京。”
珠寶玉石,是秦家支柱產業,賭石,也就是秦家得到玉石原料的一項重要來源。每年,秦家都會參加各地的賭石大會。
甘琳在前世給秦卉做丫環,沒少跟那位被寵壞的刁蠻女賭石,一擲萬金,買一堆廢石料的事情,秦卉沒少幹過。當然,每次虧本了,秦卉都會拿針扎她,罵她是個衰星,帶累主子敗運。
如今,按時間算,秦卉還沒有學會賭石,那麼,她只要憑着前世記憶,到秦卉所參加的那些賭石大會上,把她與別人曾賭漲的石料搶先買下,豈不就是財源滾滾了!
“好,我跟你們去參加賭石大會。不過,我們的行蹤要保密,這馬車跟馬都不能要了,我們得趕緊走。”甘琳果斷的說。
耗子不贊成的說:“蚊子腿也是肉啊,這馬車跟馬都能賣不少錢呢!”
“你想被死胖子的同夥抓住,你就賣馬吧。”甘琳沒好氣的說。這是威脅,也是實實在在的警告,而且相當及時。
幾乎是她讓黑炭帶着過河,藏進河對岸的雜樹林裡,耗子也就是遲了一步,還在河中心,就見兩騎飛馳而來,遠遠的叫道:“車跟馬都在那裡,快看,河裡有人!”
耗子嚇得魂都要飛了,一個猛子扎進水裡,卻慢了一步,就見馬上一人取過弓箭,嗖,嗖的兩枝長箭射出,一箭擦着耗子頭頂飛過,一箭紮在他的肩上,痛得他一聲慘叫,血水在水面暈染開。
黑炭要衝出來營救,被甘琳死死按住,附耳對他說:“你去了幫不上忙,還會拖累耗子。那小子比你機靈,一定能逃走。”
“耗子受傷了,真的不會有事嗎?”沒覺得自尊心受傷,黑炭一門心思擔心好兄弟,反倒因爲甘琳的話,充滿了希望。
看着河對面的人都下了馬,入水追擊,甘琳不敢再逗留,不答反而說:“你快想想,他最有可能逃到哪裡,咱們得抓緊時間去跟他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