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沒讓甘琳失望,就在身側的石縫裡,有一截長滿青苔的青銅片在石縫裡露出尖角。她用手指摳着石縫,把碎石清理,一點一點的拔出銅片,看形狀像是香爐的殘片,除去青苔還能看到鏤刻的紋路。
在青銅片被拔出的時候,那隻五彩蜘蛛有些躁動不安,尖細的蜘蛛腿在甘琳前胸遊走不休,嚇得甘琳呼吸都停止了,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大一會兒,甘琳覺覺光也似乎慢了下來,五彩蜘蛛的細尖腿移動得越來越慢……咦,是這隻五彩毒蛛出問題了!
甘琳慢了半拍醒悟過來,再一看那隻毒蛛醉了酒般胡亂的晃動細長腿,這狀態怎麼像是在垂死掙扎?再看石壁上那些毒蜘蛛也是驚散遊走,像是碰見了可怕的天敵。
她試着用青銅片颳了一下毒蜘蛛,竟然輕易就把它從衣服上刮落,看它砸在地上,身體很快化成一灘水,滲進石裡。
“這破銅片能殺死毒蜘蛛?”甘琳愕然,試着又用青銅片把石壁上的幾隻毒蜘蛛撥下來,無一例外,凡是青銅片碰過的毒蜘蛛都掉在地上,化成一灘水。後爲,她又揀了塊普通石頭去碰那個毒蜘蛛,卻沒有任何反應,哪怕是用石頭砸死了毒蜘蛛,也沒有化成水。倒是把毒蜘蛛沾了同伴所化的水,身體也迅速化水。
“果然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一下揀到寶了。”甘琳喜得眉開眼笑,亮晶晶的瞳仁轉了轉,又眯眼壞笑:“毒老鬼還想用本小姐交換人質,呸,做夢!”
她把衣襬扯了一小塊下來,把那幾塊毒蜘蛛屍水滲入的石頭壓在衣襬上,就迅速出了石穴,也不回京城,朝反方向跑了。
奚魔頭或許不會同意交換人質,但是毒老鬼回來沒看到她,肯定要看她從衣服上撕下來的碎塊,就會碰到滲了毒蜘蛛屍水的石頭,怕是要吃個不小的虧吧。
“可惜不能親眼看那老不死的吃虧。”甘琳有點遺憾,不過她也不會拿小命冒險,拼命的往前跑,看到了炊煙裊裊的村莊,哪怕餓得肚子咕咕叫,也不敢進村。一直跑到離村子不遠的河灘地邊,有一間孤伶伶的茅草屋,她才上前敲門。
“哥哥不在家,誰來敲門也不開。”
屋裡響起一道糯軟的童音,聽得甘琳啞然失笑,說:“姐姐快餓死了,能到賣點吃的給姐姐嗎?”
“我不想跟你講話,你是壞人。”裡面那孩子警惕性很高,不過心很好,又說:“廚房在屋後面,你只准吃一個煮紅薯,不準吃我哥哥的飯菜。”。
後面四面來風的木棚,是個簡單廚房,甘琳揭開鍋蓋,看到鍋裡有一碗摻了薯丁的米飯,還有一碗她認不出的炒青菜,用熱水溫着,水裡還有兩個煮紅薯。
有煮紅薯飽腹也行了,甘琳不挑,很快吃完了一個煮紅薯,還沒飽,也沒有動鍋裡的米飯跟青菜。然後,她留下一根髮簪在竈臺上,趕緊離開了。
“姐姐的簪子掉了。”掛着破蜘蛛網的窗櫺裡,露出一張泛青的小女孩的臉,詭異的是這孩子兩眼只有眼白,沒有眼瞳,卻不妨礙她看清楚甘琳的動作。
甘琳轉頭,看到這小女孩子的臉,險些叫出聲來。她定了定神,儘量平靜的說:“姐姐不能白吃你的紅薯,又沒帶錢,就把這簪子留下。小妹妹,回頭讓你哥哥拿簪子賣了,給你買好吃的。”
小女孩眨了眨眼,小嘴兒微微翹起,卻說:“哥哥說不準收陌生人的東西。”
“姐姐吃了你家的紅薯,就不是陌生人了。好啦,小妹妹,有壞人在追姐姐,就不跟你聊了,姐姐以後會來看你的。”甘琳揮揮手,轉身跑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跑多遠才安全,只是直覺得跑得越遠越好。
她的直覺真是非常準,在她離開小茅屋後不到半個時辰,狂興大發的毒老鬼衝到了茅屋裡,一把奪過小女孩拿在手上的簪子,嗅了嗅產,有甘琳的氣息,手上一用勁,捏碎了髮簪,暴戾的喝道:“死丫頭藏在哪裡?”
小女孩子嚇壞了,兩眼翻白,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妹妹!”
茅屋外,一道單薄的小身影衝進來,像一頭小牛犢子衝向毒老鬼。連毒老鬼的衣袂都沒碰到,就被無形的勁波震飛,砸在地上跟死魚一樣彈了兩下就沒動了,口鼻流黑血。
毒老鬼連眼角餘光都沒瞟兩兄妹,在茅屋內外搜了一遍,又鎖定一個方向飛掠而去,而那樣方向,恰好就是甘琳離去的方向。
在毒老鬼離開後不久,奚樵也帶人趕至。他帶着一隻半人高的藏獒,在地上髮簪的碎末上嗅了嗅,竟然也往甘琳離去的方向疾衝而去。
等他們都離開了,小女孩動了,手腳並用爬到哥哥身邊,沒有淚,只是不停搖晃着哥哥的身體,顫聲叫:“哥哥醒醒,快醒啊!”
男孩一動不動,已完全沒有呼吸。
“啊!啊!啊!”
小女孩也不會哭,只是張着嘴不停的幹叫,在她身周有濃郁的灰氣匯聚,引動茅屋上空的氣流翻騰,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要出來,連草中鳴蟲與旁邊村莊裡的家禽牲畜都感應到,全部嘎然失聲,彷彿末日降臨般,一片死寂。
“阿彌託佛,好強的煞氣!”
話音剛落,茅屋前落下一個託鉢的老和尚,往屋裡走去。詭異的是,明明是平坦的空地,他卻如陷泥沼,走得相當費力。
屋裡的小女孩不停歇的幹喊,沒有眼瞳的白眼睛裡,出現一點細弱的幽光,隨着周圍的煞氣越來越濃,幽光越見凝實,並越來越大,而她臉上的皮膚下也像是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在微微蠕動。
在老和尚走到門口時,她眼裡幽光已經如瞳仁般大小了,小臉的皮膚上有如黑蚯蚓爬過,出現一道道可怖的黑痕。
“煞星出世!”老和尚驚呼一聲,像是看到無比可怕的東西,兩眼都成鬥雞眼了。
小女孩轉頭,直視着老和尚,彷彿有無窮的恨意,與無邊的殺機,洶涌而出,讓老和尚神情一震,露出驚駭欲絕的表情,張了張嘴,什麼話都沒能說,就嘴吐黑色的血塊,當場氣絕身亡。
茅屋,也轟然炸開,化爲碎片,隨蒸騰的灰霧朝四周席捲而云。旁邊的村子首當其衝,全村的人與家禽牲畜,乃至蟲蛙,無不死絕。
灰霧所過,成了一片死地!
在遙遠的某個巍峨的寺廟裡,坐禪的一位乾癟老僧睜開眼,彷彿塵網矇住的佛像之眼,睜開時,劃過一道熾亮的光華,赫然映出小女孩的樣子,悚然生驚:“煞星出世!”
另一座深山裡的道觀中,有個老道眯眼觀看天象,也是一聲驚歎:“煞星出世!”
蠻荒之地,一位臨水垂釣的老翁手中的魚竿,喟然長嘆:“煞星出世!”
陰風慘慘的絕淵之中,響起一道女子尖利的狂笑:“煞星出世!”
隨即,四人都閃身離開原處,往小女孩所在的方位迅速掠來。若是世人看到他們的速度,一定會驚爲神人,像麻婆婆、毒老鬼之流,跟他們相比,簡直慢得像蝸牛爬。
甘琳一定不知道自己就是引得煞星出世,讓這世上即將出現一場浩劫。她逃進了一片看不到陽光的密林,仍在拼命奔逃,因爲毒老鬼的越追越近,她雖然看不見,卻能聽到那老東西尖厲的喝罵聲。
“該死,毒老鬼來得也太快了!”被樹根絆了一下,甘琳打了個踉蹌,撞在前面的樹幹上,感到有鮮血從額頭傷處流出,也顧不上管,接着又跑。
剛跑了三步,她又猛的剎住。
在她前面,毒老鬼緩緩落下,亂蓬蓬的鬚髮無風自揚,墨黑的臉皮籠着一層黑氣,怨毒的喝道:“死丫頭,竟敢殺了老子的彩兒!”
毒老鬼說過會搜魂,就算是她否認,也一樣騙不過他,甘琳也就沒必要說謊,很淡定的說:“殺的殺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了我?”
“殺了老子的寶貝兒,還想要老子放過你?”毒老鬼差點氣樂了,攥緊了烏漆麻黑的手,陰森森的說:“死丫頭,別以爲有死老婆子撐腰,老子就不敢動你。”
甘琳當然沒這想法,不然這老傢伙不會死追不話,連忙說:“我幫你把毒娘子弄出來,換我一命,行不行?”
“做夢!”毒老鬼脫口拒絕,不過他攥緊的拳頭卻鬆開了。
甘琳只知道他沒馬上動手弄死自己,就是有一線生機,馬上攪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毒老鬼再考慮一下,其實這樁生意你也是賺大了。彩兒再寶貝,也是你養的。可是,你想從奚魔頭手裡搶人,要是沒我幫忙,你就真是連夢也不要做了。”
密林外,那頭巨大的藏贅停在林地邊緣,後方,奚樵那個魔頭橫衝直撞的衝至,豔紅的袍服展動,如同焰光升騰,又像是帶着涌動的血氣,散發出毀天滅地的強橫殺氣。
奚樵實力強橫,耳力也極好,竟然聽到密林深處傳出的隱約聲音,身上的氣勢一滯,濃墨重彩描繪的臉上殺氣斂去,露出很怪異的表情。
毒老鬼感應到林地外有高手趕至,頓時戒備起來。
甘琳不知道啊,只曉得毒老鬼沒反對,就當他是默許,更加熱絡了:“好歹你也是前輩高人,總不至於怕我坑你吧?以你毒老鬼的手段,我就算是有賊心也沒賊膽啊!”
奚樵聽得想笑,也不掩藏行跡,直衝而入。擋在他前進路上的林木,像是被狂風吹倒伏的麥子,哪怕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卻也帶給毒老鬼強大的心理壓力,不敢擅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