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背後的橫巷裡，又有兩人用門板擡着屍體過來，還有不少看熱鬧的人跟來，很快把馨玉坊前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麻婆婆看到這陣勢，也不好當衆出手毒翻這些人。何況，她要是用毒，就更坐實了馨玉坊賣毒香的罪名了。她站在臺階上，看着撂在門板上的屍體被放在臺階前。
風吹來，掀起蓋在屍體上的白布，看得出是一個圓臉中年婦人，七竅流黑血，皮膚呈現黑灰色，五官扭曲變形，很明顯是中毒而亡。
自稱是女屍丈夫的中年男子，這時連滾帶爬的過來，伏在女屍身上哭得越發悽慘絕倫，偏又條理分明的說了妻子中毒的經過，連他妻子買香薰油的時間都說得相當精準。
簡而言之，就是他妻子昨天在馨玉坊買了香薰油，半夜就毒發。他請了五名大夫都不敢用藥，直到一位退隱的老太醫發現香薰油有問題，可是他妻子已氣絕身亡。
這一看就是有預謀的，弄具屍體到店裡鬧事，還真是好大陣仗。可是馨玉坊裡，包括甘琳這個東家都不着急，跟其他人一起純粹是抱着看熱鬧的態度。有麻婆婆這尊毒道大神在，敢污衊說香薰油有問題，真是魯班門前耍大斧，自不量力！
“栽髒陷害用什麼法子不好啊，非要弄毒，真是腦子壞了。”甘琳幸災樂禍的說着，才又想到一個問題：“我來鋪裡次數不多，那人卻像是特意等我來鋪子裡時候，跳出來鬧事，他是怎麼認出我的？”
喬風一聽，馬上安排人搜查鋪子附近。
在馨玉坊斜對面的成衣坊三樓半敞的窗子內，站着兩個女人看街上的熱鬧，一個是樓曉曉，另一個則是跟甘琳發生過爭執的柳夫人。若是甘琳在，一定會說：“看吧，本小姐多有遠見，算到有小人作祟！”
柳夫人看得眉飛舞：“還是弟妹你聰明，想出這麼完美的計劃，看那個小賤人還能怎樣作怪！這一回，她進了大牢就別想出來，不死在牢裡，就算她祖上積德。”
樓曉曉並不居功，淺淺笑道：“是大姐人脈廣，不然也不能幫我們出這口惡氣了。雖說甘家於我們夫妻有恩，就算我受甘琳一些閒氣倒也無妨，只是，唉！”
“你不用多說，我都明白。”柳夫人臉色陰了，憤然道：“這小賤人不死，她娘就算是死了，小妹也不可能扶正。哼，若我當時知道，小妹被那個老不要臉的強要了，他便是不肯休妻另娶，也得讓小妹做平妻，否則，他還想調進京城任職，做他的清秋大夢！”
這番話說得有氣勢，其中有多少水分，樓曉曉也清楚，卻不揭穿，還堆出一臉的愧意：“是我們夫妻倆怕事，委屈小妹了。”
柳夫人洋洋得意的說：“大姐還跟你們交個底，設局對付這小賤人，除了爲小妹考慮，也是季夫人的意思。”
京城不比江東縣，樓曉曉進京這麼長時間，能交往的也就是林良謙同窗好友的夫人，真正算得上官家夫人的，就只有他大姐，也就是小妾扶正的柳夫人。樓曉曉還真不知道季夫人是誰，又追問了一聲。
“刑部尚書夫人。”柳夫人朝街上看了一眼，又陰陰的笑道：“季家嫡女季銀嬋，原本季家有希望與秦家結親，就是那位年輕有爲的工部秦侍郎，可是聽說他跟甘家這小賤人關係匪淺，季夫人怕出了什麼意外，纔想到除掉她，以絕後患。”
樓曉曉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算她巴不得甘琳死，可是京城的水也太深了。就爲了結一門親，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婦就能視人命如草芥。
她定了定神，又擔憂的說：“聽說季家三少爺跟甘琳關係也很好，到時候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柳夫人興奮了：“你聽誰說的，詳細點說，季夫人最寶貝她這個三兒子了，若是知道小賤人還敢勾搭她的寶貝兒子，肯定更加饒不了小賤人。”
搞不懂柳夫人在興奮什麼，難道還能把甘琳銼骨揚灰不成？反正甘琳越倒黴，樓曉曉心裡就越舒坦。從小到大，不管她有多努力的讓自己變得完美，總是洗不掉寄養在甘家的孤女這個印記。哪怕她費盡心機坑甘琳，可是她現在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真正贏過甘琳。
尤其是進京這一段時間以來，她在江東縣苦心營造的名聲，也沒有任何用處，反倒是甘琳雖然不好，卻活得依舊滋潤無比，就讓她越發迫切的想要毀掉甘琳。
“是這樣的……”樓曉曉說出給林晴出主意，把舅舅哄去甘家莊子上，找甘夫人要家用，卻碰上季三少送甘琳回家的一幕，還特別渲染了一下季三少跟甘琳關係親密的情形。
柳夫人有些失望：“就只是順路送回去啊，聽說季家也有個莊子在那邊，季三少一直在莊子上潛心讀書。”
“或許季夫人做爲母親，跟咱們這些無關旁人所想的不一樣呢。”樓曉曉提示道，就只差明說，那位夫人爲了女兒親事不出意外，都能起黑心陷害甘琳，真要是涉及到那位寄予厚望的兒子，肯定不容甘琳再活下去的。
這話聽得柳夫人眼一亮，雙手一擊，笑得合不攏嘴了：“果然還是弟妹腦子靈光，大姐可得要趕緊去跟季夫人提醒提醒。”
樓曉曉又提醒說：“大姐記着，過猶不及，還有，畢竟咱們表面上跟甘家還是親戚，有些話也不好明說。”
“大姐曉得。”柳夫人笑道，態度比平時卻少了幾分倨傲，顯得親熱不少。她能以一個小妾扶正，有手段，心計也有。有了今天上演的這一出，卻顯得她不及樓曉曉太多。至於她弟弟林良謙，卻是連她丈夫都對她弟弟另眼相看。
差不多就是柳夫人下樓時，甘琳那邊就有人去彙報。
聽完暗衛複述柳夫人跟樓曉曉的對話，甘琳眼底有風暴聚集，冷笑道：“尼瑪的，肖想本小姐的男人也罷了，還想要本小姐的命，季夫人，這筆帳，我記下了。”
從頭至尾，她都沒有提柳夫人跟樓曉曉，只對喬風說：“那兩個跳蚤一樣的東西，有沒有辦法處理掉？”
喬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很平靜的問：“現在嗎？”
甘琳猶豫了一下，又說：“算了，怕跟你家大人的計劃衝突。等他這一趟的差使完結了，再收拾那些噁心的東西吧。哦，怎麼沒看到喬雲？”
“喬雲違令不遵，不適合侍奉小姐，已經被紅玉姑娘調換。新任喬雲明天到。”喬風說話時，平靜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很是複雜。最初她們四個接到命令，要調到這位甘小姐身邊，對她都心存輕視，真是大錯特錯了。
“又換人了啊。”甘琳沒心沒肺的嘆息一聲，完全忘了喬雲被調換跟她有關，又轉移了注意力，接着看外面的熱鬧。
死者丈夫哭得聲嘶力竭，還不惜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哭喊什麼求老天爺懲治惡人，博取了衆人的同情，街上響起一面倒的罵馨玉坊賺黑心錢的罵聲。
“這人天生是戲子啊，演得我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甘琳咂咂嘴說着，眼尖瞟到圍觀的人羣外有一隊官差過來，忙叫：“喬風快看那幾個人，應該是刑部的人吧？”
喬風看了一眼，說：“刑部掌全國的刑罰政令，不會抓這種小案子的。地方奏讞的案子也是呈到大理寺，大理寺複審後才交到刑部詳審。季夫人就算安排了官方的人介入，也不會找刑部的人來，這些人是京兆府的，走在最後面的那個是個很厲害的老仵作。”
“那上次林韶的案子，刑部怎麼會大張旗鼓的搜查兇手？”甘琳不理解，也沒等喬風回答，又冷笑道：“連仵作都準備好了，就是在這衆目睽睽之下辦一個鐵案如山，就算日後我想翻案也不可能。毒，好毒！”
喬風越發覺得她不是個草包千金了，心說誰要是把她當草包，自己就是個草包。
京兆府的四名官差越衆而出，那名老仵作看了一下屍體，又驗看了死者丈夫呈上的香薰油瓶子，篤定的說死者是死於香薰油中毒。
在場的人認識這位仵作的不在少數，對他的結論深信不疑，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燒死殺人兇手，燒了毒油！”一時間羣情激沸，不少人一邊跟着罵，一邊拿手裡的東西砸馨玉坊，形勢眼看就要失控。
甘琳都要考慮是不是從後門溜了，那隊官差的小頭目大喝一聲，讓場面暫時靜止下來，然後他正義凜然的宣佈查封馨玉坊同，並抓捕所有涉案人員。
一直沒說話的麻婆婆，冷森森的說：“等一下，你們說這女人毒死的，我還說她吃多了撐死的呢！”
老仵作怒道：“我做仵作這一行近三十年，驗屍還從未出過一次錯。老太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老實認罪還能少吃些苦頭，先打你一頓殺威棒！”
麻婆婆不屑跟個忤作吵嘴，馨玉坊的一個女侍站出來說：“你們是想屈打成招嗎？”
“還要胡攪蠻纏，這麼明顯的中毒症狀，別說是有經驗的仵作，就算你隨便拉個路人也能看出死者死於中毒！”老仵作怒道。
“你不該當仵作，應該去當戲子，這麼能演戲。”麻婆婆輕蔑的說完，頓了頓，伸手從頭上拔下一支銀簪子，“按你說的，這具女屍是中毒而死，那麼老婆子用這根銀簪子戮一下，銀簪子應該會變黑的，老婆子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