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樵眼皮也未擡,叩了叩車壁,問了聲:“怎麼回事?”
很快,有人回道:“楊縣丞打着咱們錦衣衛的名義,殺了甘知縣還放火焚鎮。”
“該死!”奚樵低聲罵道,聲音森寒,殺意凜然。
甘琳腦子裡“嗡”的一聲,驚惶的叫:“我爹有沒有事?”
外面無人回答,甘琳急了,一把抓住奚樵的手,惶然說:“求你,救救我爹!”
奚樵也被口水嗆了。求他救人,還真是頭一回聽到,感覺好新鮮!
真急了,甘琳都忘了面對的是什麼人,語氣很衝:“你也是朝廷的官,我爹也是官,你不能坐視他被害吧!”
“本座只殺人。”奚樵冷嗖嗖的丟了一句,頓時讓甘琳啞口。
淚光,迅速氤氳了她的眼。
爹被她拽出門,並沒帶護衛,一定逃不過楊縣丞的襲殺。
是她害死了爹!
還有鴉翅集的人,要不是她臨時起意抓了老爹來,也不會引來這場災難。
楊家,真是該滅門!
之前,她借刀殺人,讓奚樵下令滅楊家,本來還心有愧疚的,這時連一絲也沒了。
馬車駛到鴉翅集外時,火勢正烈,甘琳死命摳着車窗,聽到火中慘厲的哭嚎聲,死死的咬住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奚樵本來閉眼假寐,突然彈指在車廂壁上叩了叩,說了聲:“去問下。”
過不多久,有名錦衣衛飛掠過來,說道:“楊縣丞等作亂之人被殺,甘知縣正在組織人救火。”
甘琳有聽沒懂,迴轉身,一臉懵然的看向奚樵,希望他給解答。
奚樵的嘴角抽了抽,難道他看上去像好人嗎?
“我沒聽錯吧,他說我爹沒死?”沒得到迴應,甘琳一把抓住奚樵的手,用力掐了一把,有些呆氣的問。
“你想你爹死?”奚樵脫口問,臉又黑了。她還真是不怕他啊,居然敢掐他!
甘琳也回過神來,訕訕的笑:“小女子一時失態,請大人莫怪。”
“啓程!”奚樵沒好氣的喝了一聲,壓下弄死她的衝動。
天,不知何時飄起了雨。濛濛煙雨,渲染了這方天地,如一幅水墨畫卷。一路前行,就像是畫卷在眼前緩緩展開。
在前世,瘟疫爆發的雖然被控制在江東縣,但縣域之外還是有受到影響,十室九空,盜賊猖獗,死的人也難以計數,江洲府整個兒大傷元氣。大災之後,甘琳離開家鄉,滿目荒涼,哪裡有如今這般景色。
甘琳貪婪的看着窗外的景色,總是趁奚樵不注意,伸手去接雨絲。一旦他轉頭,她肯定先一步收回手,閉眼裝睡。
奚樵的視線偶爾掠過她,陰鷙的眼神,變得更加深沉。
她的小動作,瞞不過他。事實上,從秦煜到江東縣,他就派人盯着,她也是那時候落到他的視線中,連秦煜帶她夜上惡鴉山調查的事情,他都清楚。
爲了他的計劃順利進行,應該殺了秦煜跟這個讓他看不透的女人。不,她甚至還不算個女人,只是女孩,卻像歷經滄桑,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沉凝。
他有個直覺,那個至關重要的計劃,會被她破壞。
“還是殺了她!”
在他的心底有個聲音在吼,殺機涌現,蔓延而出。
周圍的空氣也變冷,甘琳打了個哆嗦,偷瞟了奚樵一眼,頓時心底發毛。
那是一雙純黑得似乎能吸光的眼神,可是認真看,卻彷彿進入一個充斥着血光的世界。
死!
那一個冰冷的字,在她心底浮現,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冰涼。
看着她的臉色一點點失去血色,黑亮的眸子漸漸黯淡,他忽然擰起了眉頭:“就這樣殺了她,如捻死一隻螞蟻,實在太無趣了!”
他搖了搖頭,打消了殺意。
無趣,假如甘琳知道是因爲這個很扯的理由,她才僥倖逃過一場生死劫的,怕是啼笑皆非了。
不過,她最終會慶幸。畢竟,死過一回的人,才能體會到活着就有一切。
當心跳恢復的瞬間,甘琳有死裡逃生的欣喜,可是她不敢表現出來,繼續裝睡。
仍是從白葦渡口換了船,奚樵簡直是準備在江洲府紮營,連座船都了一艘。不過,甘琳很喜歡,她可以單獨的擁有一間艙房。
錦衣衛少督公的座船,沒有哪個不開眼的毛賊來打劫,江中行船也都遠遠的讓開道,船行極速,幾乎近午就到了魏王封地內的瓊花島。
瓊花島又稱瓊花仙島,據稱有仙蹟遺留,有許多小島環侍,大船無法接近,要進入必須是搭乘島上特製的柳葉舟。假如用不是島上特製的小舟進入,會被當成入侵者剿殺。
奚樵僅帶了甘琳下船,錦衣衛都留在座船上。他沒上柳葉舟,帶着甘琳踏波而行,途中僅在小島上換氣。
“好強在實力,不知道秦煜能不能打得過他?”甘琳暗中發愁,也在猶豫碰到秦煜要不要尋求保護。
要是秦煜打不過奚樵,她惹怒奚樵就是找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苦笑了,奚樵要進行那個喪心病狂計劃,他們就必須對立,瘟疫爆發的大災難已是迫在眉睫了。
算了,愛死不死吧!
甘琳想開了,也不再緊張,反而有興趣看周圍的景色。
很快,瓊花島已到。
雨霧中,有一位黃衫少女憑崖而立,彷彿下一刻會隨風飄起,美如臨凡仙子,唯美如畫,饒是甘琳看了,也油然興嘆:“真美!”
下一刻,甘琳眼瞳陡然一凜,赫然看到了不遠處的……秦煜!
她被奚樵抓了,處在生死危機當中,秦煜竟然在瓊花島泡妞?
突然,甘琳體內像是有一把火被點燃,很想把眼前的一切焚燒,可是,爆發的衝動被她自己壓下。
秦煜與她何干?
奚樵也看到前面的一幕,停在離瓊花島最近的小島上,饒有興味的說:“魏王府的青月郡主,秦煜還真是會挑。”
這閹貨是故意挑撥,讓她不爽,才故意說出那女人的身份,也在打擊她。
甘琳撇了撇嘴,沒吭氣。郡主啊,比她這個七品縣令的女兒高貴多了,還長得跟妖精似的,換了她是秦煜,肯定也是選郡主的嘛!
這時立足的小島離主島最近處不過十多米,有一道浮橋相連。甘琳也不用奚樵帶了,直接上了浮橋。
奚樵也不介意她率先跑上浮橋,仍駐足原處,盯着前方一處崖壁上的斷痕,瞳色微凜,看得入了神。
島上,青月郡主轉過身來,偏頭朝着倚石沉思的秦煜。
秦煜的身材偉岸,五官如刀刻,有如雕塑大師的傑作,更隱有一種歷經血腥征伐的強大氣勢,有如藏在鞘中的絕世之劍,遠非在場一幫養尊處優的王孫公子們可比。這時,他薄脣輕抿,冷眸靜得古潭,透着藐似衆生的漠然,饒是她也情不自禁的芳心如小鹿跳躍,情不自禁的衝他嫣然一笑。
她素有才名,姿色更是堪稱絕色,雪肌冰膚,色如寐含春水,一顰一笑動人心魂,就是這麼不經意的一笑,就給秦煜引來無數飽含敵意的視線。
可是,青月郡主註定是白費心機了,因爲秦煜眼皮都沒朝她那邊撩一下,她心頭火起,眸色一寒,語氣很衝的喝道:“秦煜,你竟敢無視本郡主?”
要不是另有所圖,秦煜根本就不會來,連魏王都懶得巴結,對一位郡主使小性子,更是懶得理會。
站在青月郡主身邊的寶藍色袍服的青年,悶笑一聲,這讓她更爲惱火,牙癢癢,卻不想再自討無趣,更何況她是對秦煜傾心,想吸引他的注意,而不是結仇。
這時,甘琳也沿着上島的石階上來,離登島不過百餘階,被青月郡主看見了,自然而然的成了出氣筒。
“護衛呢,你們都死人嗎,竟然被這個不三不四的女人潛到這裡?”
青月郡主一聲冷斥,頓時十來道人影嗖嗖嗖的衝下來,把甘琳擋住。
島上的人都涌到崖側朝下看。到賀的客人很多,青月郡主正是爲招待年輕一輩的客人,領着他們在島上游玩。這幫傢伙,一聽有女人潛入,都跟打了雞血般的精神,只除了少數自持身份的,仍留在原處。
秦煜也看到了甘琳,雖說對她還有些怨意,因許超的死,因她在白葦渡的拒絕,更因她伴奚樵而來……可是這都不是他任由別人欺負她的理由。青月郡主無端端的罵他,可以不予理會,罵甘琳卻不行,聽得他當時就臉色一沉。
甘琳卻不想讓秦煜庇護,眸色閃動,帶着微嘲,又有冷意。
她負手而立,衣袂飄飛,長髮也被江風吹亂,無視了擋住去路的護衛,傲慢的說:“奚大人,是不是錦衣衛在江洲地帶太過寂寂無名了,魏王府的人看到大人過來,竟連一隻阿貓阿狗都沒派來迎接,小女子欲前往送拜貼,竟也被阻?”
這丫頭借刀殺人還上癮了,奚樵都感覺是不是太久沒殺人,所以連一個黃毛丫頭都無法震懾了。
還送拜貼,他什麼時候給過那玩意兒了?
奚樵也不說話,依舊看那道崖壁上的斷痕。
話說,甘琳還真怕奚樵不給面子,現在他不說話,自然當他默許她狐假虎威了,更是膽大,衝青月郡主挑釁的一笑:“喂,說的就是你,穿黃裙子的丫頭,還不快去通知魏王來接客。”
秦煜跟奚樵都差點笑噴了,接客,當這瓊花島是窯子嗎?他們都能肯定,甘琳就是故意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在羞辱魏王。
這一下,不僅青月郡主,其餘客人也都怒了,卻無一例外的保持緘默。誰敢惹奚樵那個煞星,想招滅門之禍了不成?就算是皇族子弟身份高貴,可是架不住奚樵泡製個謀反篡位的證據,一樣是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