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態度不正常啊,就算湯跟另兩道菜看不出食材,油炸金蟬和爆椒全蠍的金蟬子跟蠍子都是整隻的,不可能看不出來,秦煜的眼睛有毛病了?
甘琳錯愕的瞪着他,近乎呆滯的看他挾起一塊香炸酥肉往嘴邊送,她胃裡酸水翻涌,牙也在發酸。
就在那塊香炸酥肉到嘴邊的時候,秦煜又停住,左手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遞過來:“對了,我給你準備了謝禮,看看,喜不喜歡?”
盒子裡裝的是兩根簪子和一個銀戒指,都是看起來不起眼的東西,但是雕工精緻,甘琳知一定是珍貴值錢的好東西,拿起那根鑲珠寶點翠簪晃了晃,問:“多少錢?”
屋子內外侍候的人都動作一致的垂下頭,免得被發現他們眼裡的不屑。這什麼人吶,接了禮物先問多少錢,俗,簡直是俗不可耐!
秦煜倒是微笑依舊,說:“二千五百兩。”
“果然,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可是夠能撈的。”甘琳無限鄙夷的說。這反應又大出衆人意料之外,然後大家以爲她一定清高的拒絕接受這麼重的禮,卻不料她扣上盒蓋,十分淡定的說:“這謝禮,我收了。”
“我給你戴上。”把挾着肉塊的筷子擱下,秦煜伸手拿過盒子,取出另一根綠雪含芳碧玉簪插在甘琳發間,又把那個鏤空花的銀戒指也給她戴上,然後把那根鑲珠寶點翠簪放在她的掌心裡,用力一握。
甘琳感到手掌心都讓那根簪子戮破了,蹙眉剛要抱怨,就聽外面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很快衝到門口,她愕然回首,一看,有熟人,是錦衣衛的那位嚴大人帶人闖了門前,有個管家打扮的老頭焦灼的說:“嚴大人,我家大人真的有客人。”
秦煜鬆開甘琳的手,臉上一片肅然,沉聲喝問:“嚴奇,你這是到本官家裡抓捕罪犯,還是抓捕本官來了?”
哦,原來這位嚴大人叫嚴奇,甘琳剛冒出這個念頭,又跟見了鬼似的瞪大了眼,望着嚴奇直吞口水。
她想起來了,前世曾出過一樁驚天大案,就是一名叫嚴奇的錦衣衛弒君未遂,被吊在菜市口施以剮刑,剮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刀才斷氣,行刑的就是他老上司奚樵。當時,在秦家很多下人都說他是被奚樵栽髒陷害,不過也有傳聞說是他幫奚樵頂缸。
甘琳的表情讓嚴奇有些奇怪,他慢步走進來了,像一條毒蛇般的眼神掃過她的臉,嗓音尖細而陰冷的問:“沒想到甘大小姐也在秦侍郎府上,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讓你這麼吃驚?”
這話問得甘琳滿臉通紅,是啊,她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跑到單身男子的府上,算怎麼回事嘛!她偷偷地剜了秦煜一眼,卻被他更用力的一握,簪子刺在肉裡的痛,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突然醒悟這簪子怕是有什麼玄機,不能讓嚴奇發現。
儘管不明白秦煜在搞什麼鬼,甘琳仍是下意識的偏幫他,扭了扭嘴角,表情瞬間恢復正常,打着哈哈說:“我吃驚的是嚴大人也來了秦侍郎府上,總不至於也是來感謝秦大人幫你升職了吧,就算他肯,奚大人應該也不會賣他面子吧?”
這番陰陽怪氣的話,聽得嚴奇也樂了,這丫頭還真是不怕錦衣衛啊,在諷刺奚樵氣量小,死咬着秦煜不放,兩人從江東縣鬥到京城,還沒完沒了嘛!
秦煜握拳堵脣,掩去一閃即逝的笑意。倒是他府裡的人都詫異不已,尤其是喬雲跟喬雨相視一眼,目光閃爍,露出濃濃的忌憚之意,覺得小看了甘琳。
嚴奇身上的陰戾之氣斂去,頗興味的問:“難道你是來感謝秦侍郎的?”
“是啊,秦侍郎爲人仗義,幫我爹升職,我無以爲報,就親手做幾道菜來答謝秦大人。”說着,甘琳指了指桌上的菜,把屋裡人的視線都引向桌上那四菜一湯。
“這是……蠍子?”嚴奇那張木瓜臉也不免抽搐幾下,要笑不笑的。
“有沒興趣嚐嚐?”甘琳拿起筷子作勢欲遞給嚴奇,像熱情好客的主人般介紹說:“香炸酥肉,是現抓的糧倉耗子,味質鮮嫩。爆椒全蠍也是鮮活的蠍子下鍋爆炒。油炸金蟬都是整隻,沒一隻炸碎的。還有這道蒸菜可是地道的江東風味菜,只是食材換了,不過味道應該不差的。對了,這湯裡的蘑菇顏色多美啊,都是現採的。”
她每介紹一道菜,就讓大家眼睜大一點,等介紹完,除了秦煜和嚴奇,餘者看她的眼神就只差寫“真是個變態”了。
嚴奇失笑道:“你這是答謝還是跟秦侍郎有仇嗎?”
秦煜也是悶笑一聲。甘琳剜了他一眼,纔對嚴奇說:“要不是秦大人多事,幫我爹升職來了京城,我爹也沒機會納小妾來噁心我娘,我難道不該好好答謝一下他麼?”
“這謝禮夠特別的,是你親手做的?”嚴奇順手接過筷子,撥了撥那道蒸菜,像是在翻找什麼,然後他眉頭一聳,挾起一根條狀物來:“這是什麼肉?”
“蚯蚓,上鍋蒸的時候還是活的。”甘琳一本正經的回答。
她的態度相當好,卻讓衆人看她的眼神越發古怪了,尤其嚴奇還來了句:“難怪奚大人對你青眼有加,果然……”
話沒說完,不過大家都明白他沒說出來應該是“變態”兩字,甘琳知道也當不知道,眯眯笑着說:“嚴大人的意思是奚大人喜歡吃蒸蚯蚓吧,那趕明兒,我挑最肥最鮮活的蚯蚓,請嚴大人幫忙送給奚大人。”
他要是敢送蚯蚓給奚樵,非得被剝皮不可!嚴奇打了個寒顫,趕緊喝道:“不要胡說八道,咱家可沒說奚大人喜歡吃蚯蚓!”
甘琳眨了眨眼,裝出一臉的無辜:“奚大人不喜歡吃蚯蚓,那是喜歡吃毒蛇還是馬蜂,嚴大人說吧,我都可以幫你找到。”
嚴奇眼神陡寒,鎖定了甘琳,陰惻惻的說:“甘琳,你是故意攪和,想給誰打掩護嗎?哼!來啊,給咱家搜!”說着,他揚臂一揮,身後的錦衣衛迅速散開。
秦煜厲聲喝道:“嚴奇,你敢擅自搜查本官的宅子?”
他出身世家,又在戰場上歷練多年,就算是年輕,這一聲怒喝氣勢十足,凜然生威,連兩位衝進屋裡來的錦衣衛都不禁剎住身菜,甘琳更是打了個哆嗦,那嚴奇卻陰陰的冷笑道:“咱家追捕的幽靈軍漏網之魚逃進了你的宅子,秦大人最好能配合一下,否則,咱家交不了差,秦大人也難洗清嫌疑。”
幽靈軍,又是追捕幽靈軍!甘琳死命的咬脣,纔沒有驚叫出聲。來京途中,奚樵帶人追捕幽靈軍餘孽,就差點抓到秦煜了,現在到了京城,追捕幽靈軍漏網之魚,又追到秦煜的宅子,是查明瞭秦煜跟幽靈軍的關係,還僅僅是意外?
甘琳驚駭的看向秦煜,卻見他眸裡閃出一種狠戾的暗芒,讓她心頭一顫,有種面對噬人猛虎的錯覺,可是這種感覺一閃即消,再看時,秦煜面色已平和得看不出一絲波瀾,也沒再出聲,等於是默許了錦衣衛的搜捕。
錦衣衛搜查得很仔細,不僅搜了屋子,還把除秦煜之外,他府上的每個人都被盤查了一遍,然後來對嚴奇覆命,均表示沒有搜到可疑人物。嚴奇眉頭越擰越緊,又朝秦煜看去。
秦煜靜默不語,整個人氣勢內斂,卻有一種讓人心顫的殺氣,像藏於鞘中的一柄絕世鋒利的劍,即便是未展示其鋒,也讓人不敢輕攖其鋒。
嚴奇究竟是不敢與秦煜徹底撕破臉,或者說是沒有與其匹敵實力,不敢太過放肆,最後嘴朝桌上的菜一歪:“把這些菜帶回去。”
“呃,這些菜都快冷了,還要打包帶走嗎?”甘琳吃驚的問,在屋裡詭異而劍拔駑張的氣氛中,她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她實在有些怕啊,難道做這些菜也是犯了什麼忌諱嗎,早知如此,就不做這些菜來捉弄秦煜了,不,是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來這裡了,真是出門要看黃曆啊!
嚴奇能說因爲什麼都沒搜到,整個秦侍郎府裡,最奇怪的就是桌上這四菜一湯,搞不好其中藏有什麼蹊蹺,還是帶回去仔細查驗,說不定能有什麼意外收穫。他的目光在甘琳與秦煜臉上飛快的掃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說:“咱家怕你做出來的菜,時間放長了,秦大人會吃壞腸胃。”
甘琳有聽沒懂,只是直覺的不想承擔責任,馬上扯出秦煜來當擋箭牌:“我做這些菜的時候,秦大人是親眼所見的,材料了是讓他的人準備,我只負責弄熟了,要是他吃壞的腸胃,也賴不着我頭上。”
秦煜垂眸,掩去眼裡的笑意,心中暗道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都不用他暗示什麼,她就自動給他打掩護。屋子內外跟他一樣想法的手下人,也同時垂頭,免得被周圍的錦衣衛察覺到什麼。
嚴奇倒是沒有懷疑,只朝秦煜拱了拱手,就帶上手下人離開,那奇葩的四菜一湯自然也全數帶走。
等到管家把他們送出去,再轉回來,看甘琳的眼神就格外的溫和,像長輩看着自家招人疼的晚輩,滿滿的全是疼愛,態度卻十分謙恭,躬身深施一禮道:“老奴秦仲見過甘小姐。”
甘琳愕然,轉頭看向秦煜,見他眉眼帶笑,說出的話卻讓她鬱悶得要吐血:“以後,甘小姐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不得違忤。”
“喂,我跟你沒關係,不要亂講。”甘琳羞急的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