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路速緩。從隨都到通江邑,陸路快馬四五日的路程,水上順風逆流,柳青梵一行的座船行了整整九天方纔達到。
早依從柳青梵吩咐,二皇子風渤文已在通江邑安排好一切,等候衆人多日。他原是廢妃藍氏所出,但自幼被抱養在皇貴妃鍾無‘射’的綺雲宮,與鍾妃還有皇后秋原佩蘭所出皇子一處起居親厚非常。綰禮後得知生母之事,他發願此生‘侍’奉神明,拜入神殿成爲祭司。雖然身不在擎雲宮中,天倫情誼卻不曾因此稍減;聚少離多,反而讓父子兄弟之間感情更加深厚。因此碼頭上相見,風渤文也不管一身神職者的裝束打扮,張開雙臂就將歡喜地大吼着“哥哥”撲向自己的風涪廚擁到懷中,隨後又與風沐霖擁抱敘話。直熱鬧了半天,兄弟久別重逢的喜悅稍褪,風渤文這纔到柳青梵面前相見行禮。
依着慣例,每到通江邑,柳青梵首先往皇貴妃鍾無‘射’的“妙歌陵”拜祭。雖不是生辰忌辰之類大禮,但鍾無‘射’既爲養母,撫育之恩如雲山之重,風渤文以神殿祭司身份主持拜祭,卻是令儀式較往年莊嚴隆重了許多,相對時間也有延長。當年鍾無‘射’請葬原籍的願望不能實現,最終安眠於京城與故鄉之間的通江邑。柳青梵念風沐霖身爲人子,卻不能常到生母陵前灑掃拜祭寄託哀思,又爲他特意在通江邑多停了三日。因此當柳青梵一衆從通江邑再次啓程,已是五月二十八日。距離大周開國三十五年國慶——六月初六夏‘花’朝緋櫻節祭,只剩下八天時間。
通江邑到承安京相距僅兩百餘里,又有最平順暢達的官修大道相通;不走水路,由陸路乘車馬常人不過兩天便能趕到。然而青梵一行卻走得頗爲緩慢:一爲車馬人員衆多——增加了風渤文神殿教宗屬下地車駕和從人,一行人衆頓時突破半百之數。而且風渤文原是受天嘉帝之名照應柳青梵一路上起居,一切不敢怠慢,雖深知青梵脾氣不愛熱鬧浮華,還是選調了十六名奴婢和‘侍’衛跟隨伺候。二則,柳青梵六十過半。到底年事漸高,帶着的風清朗和秋原茂松年紀卻都小。衆人格外小心,官道上雖然平坦無阻,車馬到底不敢走快;也不走夜路,一日最多不超過六十里。只是風涪廚少年好動,之前行船江中,四面皆水。拘得鎖在原地不能跑動;此刻卻是再沉不住脾氣,每在柳青梵處聽他解說幾篇文章,或是評點歷史人物、議論政事得失,車廂裡呆了一兩個時辰後,便一定要騎了馬,在車隊前後繞上幾圈解了乏悶才罷。
而少年在馬上英姿,被車中兩個孩子看見,頓時又引出新一番的熱鬧。風清朗身爲英王世子,雖只有七歲,隨父親風亦璋學習騎‘射’已經是第四個年頭。看着風涪廚縱馬奔馳。他心中除了羨慕,更生出一種放馬奔馳一較高下的本能***。秋原茂松卻是真正的小孩兒脾氣,見風涪廚騎在馬上自由馳騁,便也要與他一樣。
秋原茂松因出生時孱弱,柳青梵以內家真氣保住了他的小命,而後一直帶在身邊;一應飲食起居親手照料,三四年來寵愛備至不遜於親生。他既眼紅了風涪廚的馬兒,便討好賣乖撒嬌使氣大鬧大吵,用盡孩子的一切手段。一心就想着“待鬆兒最好的祖爺爺”立刻應允也給自己一匹馬駒來騎。柳青梵被吵得實在禁受不住,只得帶了他騎上自己地坐騎‘玉’‘花’驄,小步奔跑兩圈,略過一過“騎馬”的癮才稍稍安穩。
這一日是六月初一,時方過午,因承安夏初多雨。今晨才又下過一場,此刻天氣側不顯得十分炎熱。青梵又帶了秋原茂松騎了一回馬,這才馳近座車,讓親自駕車的影閣主事班憶將終於心滿意足的孩子小心接抱過去。聽着秋原茂松一邊繼續不死心地“索討”屬於自己的馬兒,一邊對“祖爺爺”和自己的“騎術”極盡褒揚大力吹捧,青梵不由微笑。隨即向騎馬馳近的風涪廚投去似嗔似笑地一眼:都是你。不安穩坐車,惹出的這些事來!”頓一頓。又看一眼他胯下與自己坐騎一般‘毛’‘色’的馬兒,“偏偏你們兄弟叔侄竟都獨愛這一支顏‘色’,真以爲‘玉’‘花’驄是易得的麼?”
昔日柳青梵動用道‘門’力量蒐集天下名駒,終於得到三匹好馬:‘色’如烏木的“絕塵”,‘豔’似烈火的“赤電”,還有就是青白斑駁、彷彿天然寶‘玉’紋理的‘玉’‘花’驄。太寧會盟之際,柳青梵將“絕塵”與“赤電“分別贈與冥王風司冥和西陵定王上方雅臣,而那‘玉’‘花’驄則留作自己的坐騎。這三種馬的後代也都保存了善馳耐久的優點,只是如美‘玉’之稀有,相較於另兩種純‘色’馬匹,‘毛’‘色’、品相和腳力結合完美地‘玉’‘花’驄最是罕見。|打下-載-***手|,柳青梵在南雁楊草原多年心血,數十萬匹駿馬奔騰的草場上,也只培育出兩對各方面皆爲上品的‘玉’‘花’驄。其中兩匹仍留作自己坐騎,另一對則進呈天嘉帝。此刻風涪廚坐下雖不如柳青梵所乘神駿,卻也是僅次於其的好馬,當年向天嘉帝千求萬懇才討來的。聽到青梵這麼說,少年不由扮了個鬼臉:“誰讓太傅一應所有,都是天下至寶?是寶貝,又不肯給人,當然就招來眼紅了。”
青梵聞言頓時好笑:“難道我的東西好,別人想要,就得給人了不成?”
“當然是!”理所當然的乾脆回答引得周圍同乘了馬的風渤文、風沐霖一齊好岢湊近,柳青梵也挑一挑眉,卻聽風涪廚繼續道,“不過眼紅的真正理由不是太傅不肯將好東西給人,而是偏心地只給一個人,讓別人看着想着。卻一輩子得不着——這實在太過分了!”
見少年眼光中狡黠,青梵卻只管順着他話頭笑道:“這又是說什麼?我偏心給誰了,又怎麼叫別人得不着眼紅?”
“太傅當然是偏心父皇了…什麼好地、有趣地、有用的,都先留着父皇的一份,卻不會再想着別人。而父皇接了太傅給的東西,也必定是至珍至重地收妥,別說用作賞賜,從來就沒聽說過有轉贈他人的,當然是一輩子別想得着嘍!”風涪廚伸手拂一拂坐騎長長地鬃‘毛’。“就連我這石頭,都是第三代、***的馬駒了,御馬監相似的‘花’‘色’聚成了一大羣,當初父皇都還不肯賜呢!差點就想放棄,轉求絕塵身後的那些小馬去。”
明顯得了便宜賣乖地話,頓時招來風沐霖在少年頭頂上響亮的一鞭:“算了吧!明明就是看上了馬,卻反覆馴不服。所以才差點想要放棄地呢。“***笑着,風沐霖穩穩坐在通體純黑地駿馬背上,滿意看到風涪廚迅速漲紅的面孔,“父皇不肯賜馬是爲了保護你,不讓你能將它偷牽出馬場,以防萬一你脾氣上來做傻事闖出大禍。”
“那也就是馴馬而已,能闖什麼大禍……”
直覺反駁,風涪廚語聲卻越說越低,顯得理不直氣不壯。看少年臉‘色’,風沐霖心中突生好奇。驅馬湊近一步:“七弟,難*……”真有故事?
“沒有——”兩個字出口,風涪廚心中暗歎不好,果然不止風沐霖,連風渤文都一起湊過來,含笑地眼神裡大有刑訊‘逼’供的意味。胡‘亂’躲閃過兄長們視線,擡眼,風涪廚卻頓時直直望進另一雙溫和而深沉地安詳黑眸裡——
“渤文、沐霖,不用再‘逼’問。涪廚只是和你們父皇當年一樣。爭強好勝,不帶任何人陪伴就溜進馬場,想要去馴服最彪悍的馬王。”
見風渤文風沐霖聞聲一齊轉頭,臉上滿是驚訝不可思議,風涪廚卻是一怔之後便略鬆一口氣,心知猜中。青梵不由揚起嘴角。“怎麼,你們不相信?你們那英明神武、一貫老成穩重的父皇,七八歲的時候,也有的就是淘氣任‘性’,半點不讓人省心!”瞥一眼死死瞪住自己的兩人,“不會吧”三個大字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青梵忍不住更深地笑起來:“真的。不說笑”在那個年紀,你們父皇可比你們幾個加在一起都更難纏……打定了主意。比茂松還能折騰人。面面相覷,眼看着青梵眉目含笑,溫和中盡是鼓勵之意,風渤文、風沐霖、風涪廚都是心癢難耐,但誰也不敢爲一時好奇,就公然動問天嘉帝童年時隱‘私’舊事。不想一邊車上,班憶懷裡坐着的秋原茂松聽到自己名字,再注意到整句內容卻是不樂意了。身子一扭,大聲嚷道:“爺爺胡說,茂松纔不難纏……鬆兒從來不折騰人的!”
聽到這一句抗議,衆人都是忍俊不禁,青梵更哈哈大笑起來。下了馬還回到車上,從班憶手裡接過茂松抱着,目光卻是在風涪廚兄弟三人臉上來回掃過,神情間慢慢滲透出回憶的溫柔和安詳:“是啊,從來沒帶過那麼難纏鬧心地孩子……好勝心奇強,膽子岢大,不過被人一句話刺‘激’,一個不留神就敢一個人溜到馬場,‘腿’短得連馬鐙都還夠不到,就想也不想爬上去騎!又不會駕馭,‘逼’得馬發瘋似的在場裡狂奔,馬鞍也被震得滑到一邊,全身只靠兩隻手死拽住繮繩,直把人魂靈都嚇得一齊飛*……”
平靜溫柔的低語,卻不掩內容的驚心動魄。兄弟三人似有不安地彼此對視幾眼,就連依着車廂‘門’的風清朗臉都有些發白,然而青梵卻是兀自低喃,懷中秋原茂松擡頭緊盯住他雙眼,口裡竟也不發出一聲。……還以爲會害怕騎馬,至少一年半載不會再接近馬場,結果第二天就非鬧着要繼續練。好容易到了馬場,騎上馬背,卻全身僵硬一動不動,仔細聽,連牙關都在響個不停……多少次叫回去,怎麼也不肯;自己說要一個人練習,手上卻揪緊了人衣角不放——一會兒一個主意,根本沒人猜得透那孩子到底想要幹什麼……不過。雖然纏人纏得緊,卻一點不讓人討厭,誰都喜歡聰明孩子跟在身*……”
“真的?”
“不會吧!”
“一定是在騙*……”
聽到大堂裡又是一陣喧譁,毗陵縣城裡最大一家客棧“至如歸”地老闆習慣‘性’地擡頭,視線一轉,瞥見大堂裡一羣年輕人簇擁着一位懷抱幼兒的老者,七嘴八舌好不熱鬧。目光觸到這一幅其樂融融的景象,早成習慣滑到舌尖地吆喝問訊頓時咽回肚裡。老闆低了頭,伸手抓過櫃檯上算盤。指下噼裡啪啦一串大響,心思卻是難得的沒有將算盤與賬本上數目合拍。
這一羣客*……”是今天傍晚申時左右投的店,由隊伍打頭一個發‘色’暗紅、身板極高大的草原男子開口,一張嘴就問了上房,更丟出大錠的金子要包了客棧。毗陵縣緊靠京城,是承安向東的‘門’戶,行來過往地達官貴人、士紳商賈鉅富無數。更有大量商隊常年往來。因此毗陵縣的縣城雖不大,縣城中客棧旅舍卻多,而客棧旅舍的老闆也多見識廣博。看這連車帶馬一行近四十個人的隊伍,打扮非官非商,說是居家徙居喬遷,卻無甚‘女’眷,說是江湖人行走辦事,卻有老有小,最幼分明只三四歲年紀,一直都被抱在手上賴着不肯下地自己行走。而細看一羣人穿戴。材質繡工皆是不俗,更兼出手大方,做事情講究分寸:雖有言包下客棧一晚,卻只要求攔了其後入住的客人,對原本住在店中的客人都無意‘騷’擾。除了佔用大堂,一頓晚飯再上閒聊,吃了幾個時辰都似還沒有個盡頭,倒也不失爲難得地主顧……
想到這裡,老闆再次擡起頭。習慣‘性’就要招呼跑堂地夥計,卻在看到夥計一個眼‘色’便顛顛兒地跑來時突然泄氣:他尋思想着客人晚飯後閒聊說嘴,必要喝茶,便想吩咐去燒水。然而下一刻便猛然想起,來時這羣客人曾說過,只借爐竈使用。飲食方面一概不須費心,不用說喝的茶,就連泡茶用地水都是裝了水囊隨身帶着。向那發現白殷勤一場而‘露’出訕訕之‘色’的夥計頷首安撫,老闆目光轉動,心思卻還是在大堂一羣人身上轉悠。突然耳朵裡飄進一聲“老師”,那老闆卻是當即恍然。暗中直叫自己傻瓜:西雲大陸。除了學子們讀書拜師,就只有曾經主持過會試的考官能夠被人稱爲“老師”了。眼看那抱了孫兒的老者年紀在五六十許。通身上下雖然簡單無華,處在一羣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哥兒當中卻居有威嚴氣度,衆星拱月,那些年輕人倒似是專程爲襯托他而來……這樣氣質的人,身邊圍了這一大羣奴婢從人,飲食又這般講究,還有年輕人趕着叫“老師”說笑,分明是京城才升遷的官老爺,回家接了孫子上來討天嘉帝陛下緋櫻‘花’朝賞賜祈福的——
今年是大周開國三十五週年,夏‘花’朝轉眼即到,大慶地氣氛已經非常濃厚。朝廷明旨,鼓勵和支持民間以各種各樣形式共祝國慶。擎雲宮也準備了一系列與民同樂的慶典活動,其中一項就是國慶正日太阿神宮的祈福儀式後,天嘉帝要將由宮中自皇后以下所有內命‘婦’、公主、郡主製作,又經過最高祭司祝福過的荷包,賜予那一日到神宮前觀禮叩拜的十歲以下孩童。據說,那些最得天嘉帝看重的臣子,家中幼兒這一天也會‘蒙’賜內府特製的金魚荷包。而一些奉旨進京述職,並參與國慶大典的外官,往往就會特意攜了兒孫同行,目的便是要向天嘉帝懇求這一個天大地榮耀。
這樣想着,老闆心中越發安定,更少了催問他們熄燈就寢的興致。卻聽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猛地嚷起來:“*……老師,*……父親他真的這麼說了?!”——“太老師”,只有恪守師生‘門’戶關係的學院和官場纔會出現這樣輩分的稱呼。到這裡,老闆完全確定了大堂上一羣人身份,拾過先前撇開地算盤賬本,一筆筆重新細緻覈對過來。下載--***
而客棧大堂中央,柳青梵微微斜過眼,看着驚覺一時忘形的風涪廚臉上慢慢升起的紅,對少年表‘露’出罕見地羞澀深感有趣之外。心中更是一片異常的柔和。
從午後偶然提起風司冥幼年情景,大半天來,衆人的話題中心就再沒有從這上面移開。而從一開始順水推船地得聽且聽,到間或一句兩句旁敲側擊,再到窮追猛打、不說清楚絕不放過地刨根問底,年輕人的熱情一路高漲;原來那些顧忌、規矩統統拋到腦後,頭腦裡唯一想地,就是儘可能滿足那陡然間大盛的好奇
出生在太平一統的大周天下,從小沐浴着天嘉帝耀目光輝。風渤文、風沐霖、風涪廚、風清朗、秋原茂松……這些孩子,從來不可能想到,也從來不可能去想象,天賜嘉佑、君臨大陸地皇帝陛下,其實和他們一樣有過跌跌撞撞的童‘蒙’幼學。
天真、單純、任‘性’、糊塗,縱然是一統大陸、被世人奉爲“西‘蒙’斯提”——“在人間的神王”,孩提時代的風司冥。也一樣會哭會鬧,會淘氣會犯錯,會做傻事,會去糾纏在許多人看來完全不是問題的問題,會提出無數“爲什麼”,然後又自己給出只能用“可笑”兩個字來形容的回答。
朝‘花’夕拾,擎雲宮、秋肅殿、清心苑……五十年,點點滴滴,一時喚起。
每一段記憶中景象甦醒,都會招來身周圍年幼孩子一陣大呼大叫。而已經知曉人事、爲夫爲父的青年則是懷抱着對父親地衷心崇拜。極力掩飾吃驚和悶笑。但那一副刻意端出的莊嚴表情,與身子控制不住的搖晃顫抖,卻令隨‘侍’在周圍的一羣奴僕‘侍’衛在本身對君王幼年故事驚岢好笑的同時,更多了一重忍俊不禁。
“聽老師今天說,才知道父親原來是這麼的、這麼的……”
想了半天,風渤文終於沒找到合適的詞語,轉頭看一眼兩個弟弟,卻見風沐霜風涪廚早已伏到桌上,手臂擋住了面容。但一聳一聳的肩膀卻分明顯出忍笑的事實。周圍地‘侍’從們也都是一個個要笑不笑忍得辛苦,只有窩在柳青梵兩側的風清朗和秋原茂松揚着紅紅的臉龐,笑得開懷又大方。無奈嘆一聲,擡起頭,嘴角卻是不受控制地不斷上揚:“如果不是老師,不管誰*……”都沒有辦法相信。”
“都是真實的事情。那個時候。司冥,你們的父親,*……”
思緒兀自沉浸在回憶中,柳青梵語聲略頓,但隨即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擡頭,看一眼周圍衆人投來的目光。忡怔片刻。青梵終於忍不住輕笑搖頭。輕嘆一聲,隨手將半滑出自己懷中的秋原茂松重新抱好。動作間對上孩子那一雙亮晶麗的眼,“不麼,鬆兒?”
“不——鬆兒要聽爺爺講故事!”
秋原茂松揚起一張笑臉乾脆地說道,但隨即就是一個大大地呵欠打出。青梵頓時微笑,伸手拍一拍孩子紅紅的臉頰,“故事以後再聽。累了一天,現在天晚了,差不多是時間***睡覺。”轉頭看向臉上紛紛流‘露’出遺憾不展足神‘色’的衆人,“你們也都去休息…明天還要早起。”
“是。”衆人立即正‘色’,應答一聲隨即各自回房。看着風清朗和秋原茂松入睡——到底是孩子,又聽又笑興奮了一路,兩人幾乎是才躺***就立刻睡着——柳青梵這才輕舒了一口氣。悄聲退出房間,關‘門’,慢慢走到自己那間上房‘門’口,少年身影投入眼竄,青梵不覺揚起嘴角:“涪廚。”見少年靜靜站在‘門’口,不言也不動,青梵抿一抿‘脣’,隨後又勾起一個微笑,“別傻站在這裡,進來說話吧。”
“*……不用。”急急瓣一句,風涪廚隨即低頭,跟着他轉身,卻並不擡步,“太傅,我只是……”
似從牙縫裡擠出的低語幾不可聞,瞥一眼少年神情,青梵笑一笑伸手扶上他肩膀,稍稍使力:“就像我對渤文說的,都是真實的事情,發生在五十年前。”感覺到掌下少年身體地輕顫,轉過來的目光卻漸漸透出清明,“懂了?”青梵心頭升起一絲欣慰,又用力按一按隨後放手。走進房間,轉身,雙手將房‘門’敞開,這才向風涪廚微微含笑,“現在。進來陪我喝一杯茶?”
看着少年恭恭敬敬行禮告辭,輕聲步出房間並將房‘門’小心閉合,柳青梵深深吸一口氣,合上眼,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不一樣地脾氣‘性’格、環境經歷,卻是同樣的美質良材……都能從一句話裡就體會到自己真正的心意,也都懂得如何從一點一滴學習。
‘玉’不琢,不成器。沒有生而完美地人,真正帶來天與地差別地。是個人向着完美不懈的修養和追求,以*……”必要地時間。
領會了這一點離開的孩子,會重新審視自己的世界,從這一刻開始,思考並最終尋找到他正確地道路。
不負自己辛苦這半天。
嘴角勾起,睜開眼,捉過幾根逸散在額前的髮絲。青梵靜靜凝視掌中歲月斑白的印記。
是啊——真實發生的故事,在五十年前。
更確切地說,是五十六年前。
那樣遙遠的過去,已經記不起有多久不曾回顧。然而記憶中的景象,竟不曾有半點模糊。
秋肅殿裡要強好勝的九皇子,沙場上無敵戰功赫赫地“冥王,“端嚴沉穩治政得力的靖寧親王,到最終一統大陸、開創盛世基業,如日月光輝威儀的君王……最遙遠時光的彼端,牢牢牽連的依舊是那一樹桃紅梨雪落英繽紛下。帶着驕傲和倔強,可愛可憐的小小孩童。
不知覺間,柳青梵笑出聲來。
回憶,太多,也太久。五十六年記憶在一刻復甦,彷彿五十六年陳釀起於地下,勾起與那五十六年共同走過、至親至近之人分享的***——已經眼望古稀的自己,今天下午居然也會生出那般強烈的衝動,恨不得立時快馬飛馳到擎雲宮。這從未有過的迫切感覺。若是說出來,只怕那張端嚴沉着慣了地俊顏上也會現出愕然……以及,由衷的歡喜吧?
夏夜清涼的風一陣陣吹來,帶得窗格輕輕響動。起身到窗前,初一的夜晚不見新月,而西天深邃夜空上。兩顆相依相傍的星子正靜靜閃爍出明亮的光芒。
五十里之外的承安京,是不是也有人同樣舉頭望天?
躺側在‘牀’,眼前,兀自一片璀璨星輝。
星輝裡,映出另一雙夜一般的眸。
笑意,從那一雙眸裡緩緩流溢。
桃紅梨雪。落英繽紛間。‘玉’琢一般的孩子仰起頭來,眼裡。是全部明媚地‘春’光。
兩下敲‘門’聲後,風涪廚輕輕推開‘門’,探進頭來。沒有聽到應聲,少年的眼中閃過驚訝,但隨即升起瞭然的笑意。
到底是六十過半、眼望古稀的年紀,連日車船舟馬勞頓,縱一身卓絕武功又素來康健,也不免感到疲乏。更何況被幾人纏住,整整大半日回憶訴說往昔,又耗去了許多‘精’力。
而且,還有與自己的一席話。風涪廚心頭浮過一絲歉意。但,自己也是從未見過柳青梵如昨日那般興致高昂——不僅自己,就連兩位兄長、嶽思誠、他的貼身影衛班憶,所知地柳青梵都是和藹溫文的師長;承安京販夫走卒、‘婦’孺皆知皆讚的“青衣風流”,卻鮮少能體會到盛名之下的真意。然而昨夜,回首曾經,自那些崢嶸歲月滲透出來的意氣和驕*……”豈止言語談笑,一舉一動之間,盡顯風流。
一夜的瞭解親近,勝過了擎雲宮中十六年總和——也許,自己早就應該這樣做了。輾轉思索,過了夜半才‘迷’‘迷’糊糊睡去,卻在天明第一縷光線照進時便即醒來;心中唯一所想地就是立即再到他跟前,與他更多親近。
但這屋中一片安詳寧靜……看看夏季清晨明亮地天‘色’,風涪廚微笑一下,退一步,就要將‘門’帶上。突地身後一陣強風颳過,直灌入房,更帶得窗戶發出“乓當”一聲大響——
風涪廚分明看見,窗戶閉合的瞬間,一道青影如閃電般掠出。、、下載--***、、
一驚之下搶到窗邊,目光觸及窗櫺上沾着地一枚青翠‘欲’滴的鳥羽,少年臉上頓時綻出一個輕鬆笑容。
然而笑容隨即僵住,定定看着被風一下一下砸得“匡匡”作響的窗戶,半晌,風涪廚才壓住心中‘潮’水高漲的莫名不安,緩緩地轉過頭。“太傅!”
沒有迴音。
風,小了。輕柔拍打着窗格,發出似有節奏的聲響。
一步,兩步,三步……風涪謝悄聲走到‘牀’前,慢慢撩起紗帳。
明淨彷彿輕紗的晨光,柔柔地灑上老人睡夢中安詳的臉龐。
闔着雙目的柳青梵,嘴角,一抹清淺微笑。
感冒一點沒好,繼續難過中。雪兒說這是“天譴”……但無病無痛的壽終正寢被我視爲絕對HE看在眉‘毛’努力更新的份上,長期潛水的諸位大人都請現出真身來吧!
真TMD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