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下)

日知齋?

依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吃過了午飯,隨即有侍女送上茶來。見宗熙接了茶杯在手,只擡一擡眼,屋中伺候的所有奴婢一齊退出屋去,宗省之心中不覺一緊,急忙立起身,雙手垂在身前,臉上則擠出一個笑臉:“叔父……叔父可有什麼教導?省之聽候吩咐。”?

淡淡看他一眼,宗熙只端着茶杯,慢慢地撇去水面上一層茶沫。沉默許久,方纔輕輕道:“省之啊,今天早上,送到我面前的那些禮品,都是什麼意思呢?”?

心頭猛一跳,宗省之急忙欠身行一個禮,隨後笑着答道:“叔父這話問的……自然是爲您的八十壽辰,各家各地的世交故舊,還有場面上朋友們送來的賀禮。”?

“這個我自然知道。但官員的生辰,禮節之類也是有定製的!比起慣例,總覺得今年多了許多,而且也重得多。”?

宗省之聞言笑起來:“叔父,您是八十大壽----不但整壽,更是高壽!本來就要比平常莊重得多。何況皇上都爲您祝賀,賜下了天恩厚禮,大家又怎麼敢拂了皇上的心意呢?”?

“是皇上的心意啊……”宗熙微微笑一笑,目光在堂前錦屏上掠過,然後緩緩轉到宗省之臉上停住。“是皇上的天恩,所以對我這個已經致仕十多年的老人的賤辰,人們到底還是會放在心上的是不是?因爲皇上都賜下重禮,朝臣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送來的禮物一樣比一樣名貴。這份心意……還真是難得!”?

“是地,叔父,大人們的心意確實難得……”?

很順口地接上去一句,但宗省之隨即驚覺到不對。急忙擡頭,卻見座上老人目光冷冷射來,頓時渾身僵住:“穎川王家、縣崔家、祁州許家,還有桂州李家、古塘孫家……都是幾百年前的老交情了。可是我怎麼記得這五十年間幾乎沒什麼來往?我的壽宴年年要辦,從來沒見到有人來,就是十年前剛致仕那會兒的七十歲生辰,一樣有皇上恩典,也沒見到他們人影。怎麼今年倒一起都來了?”?

“叔父,這個是因爲……”?

“還有靳川秋葉原的陳家。”不等宗省之解釋,宗熙眉頭一皺,已經毫不客氣地繼續,“秋葉原,便是皇后娘娘出身的秋原家,朝上與我有真正往來情誼地也只得秋原鏡葉一個。有這位宰相大人惦記着送來一份禮我就足夠了。哪裡又突然跑出一個陳家來攀什麼同年同朝?出手就是兩件玉雕。雕工精細不說,材質都趕得上貢品----真是好大方闊綽的人家啊!無論是不是世家,在京城朝廷裡作官的話一定鼎鼎有名了。但我怎麼就不知道?!”並不掩飾的怒氣,讓宗省之意外之餘更是心生驚怕:十一年前請辭致仕,迴歸隨都原籍,作爲族中資深輩高的老人,宗熙自然得到全體家人地尊重。不過相處的過程中,族人們卻漸漸發現這位老人並無多少矜貴驕傲,爲人寬容溫和。對子侄晚輩也都有所照拂。自己在這宗府大宅與他共同生活了十年,卻也還是第一次見他這般怒氣顯露,連說話聲音都一併提高。宗省之努力定一定神,吸一口氣隨即扯出一個勉強笑臉:“叔父----叔父剛纔所說,固然是無一點兒錯。不過小侄卻還有幾句話說。像王、孫、許、李、崔這幾家。從前相交至深,這些年稍有疏遠。確是有違先代之誼,所以纔要借了家中的好事加深情意。至於秋葉原的陳家,實在是確有與叔父大人同期---陳明道陳大人,叔父難道忘記了?正是胤軒九年大比得中的殿生。”?

“陳……明道?”宗熙微微皺眉,頭腦裡隱約是記得有這麼個人。但到底相隔甚遠,日久年深,只能大概想起那個頗有年歲的老殿生似乎是在一年後就放了外任,之後的情況卻是無所知了。然而心思轉過一圈,情緒也漸漸平和下來,擡眼看向宗省之,目光雖仍舊嚴厲,卻透露出一抹真實地憂色:“同年地事,或許是如此不錯。但我與陳家實在並無交往,也不曾聽說柬之他們父子有這方面往來的。這樣憑空的殷勤,說是單純衝着我這已經於朝廷國家完全無力的老人……省之,但凡涉及到官場,人可是半步都不能行錯的啊。”?

“叔父的教導,侄兒定然牢牢記在心裡。”宗省之行一個禮,心中稍稍安定,“但叔父說自己於朝廷國家完全無力,這樣的謙遜,在外人自是應當的禮節。不過現在是在家裡,都是骨肉間至親,叔父說話做事又何必這般小心?”?

聞言,宗熙的眸子倏然閃過一道精亮光芒,但其中地犀利卻隨之掩到眼底。端起茶杯淺淺咂一口,宗熙這才慢慢點着頭:“省之啊,這次你爲辦壽辰,花費許多心思,也受了不少累。叔父很承你的情。各家親朋世交看得起宗熙,送上了貴重的賀禮,還有不少親自趕到隨都準備參加正日的壽宴,這些都是讓我心裡很感動……”?

聽到這裡宗省之急忙欠身道:“叔父是家中長輩,也是大周的元老柱石,這樣做都是應該地。”?

宗熙微微笑一笑:“很好,你們地心思都很好,我也都明白。”擱下茶杯,擡頭看一眼窗外午後明媚的陽光,宗熙卻像是有些畏冷似地籠起雙手。“那就直說吧,省之----外面出什麼事情了?藉着一個生辰哄擡出這樣大的陣仗,人來人往,卻病急亂投醫一樣鬧哄哄沒個頭緒章程……雖然我一向只在家裡輕易不出門,這兩天的混亂,卻也感覺都看不過眼了呢。《哈十八ha18.Com純文字首發》”?

明明宗熙語聲十分平和。目光神氣也更多長輩的關懷,宗省之卻覺屋中氣氛已僵冷凝固到極點。費勁地呼吸一次,努力向把話說得漫不經心一些,但出口卻不自覺地流露出擔憂怯懦:“回叔父地話,其實也沒什麼大事……不過今年正好逢着三司的官員大考,從朝廷上傳來的消息,說是、說是……”?

“說是什麼?”?

“說是這一次的大考。柳青梵要親自主持!”?

“柳青梵?青梵要親自主持這次大考!他回來了?!”霍然站起,宗熙語聲裡是抑制不住的激動,就連雙眼也一齊放出光來。急忙轉向宗省之,“這消息確實麼?”?

宗省之點一點頭:“雖然不是三司明發的廷報,但隗郡二皇子殿下月末給皇上的呈文裡面。確實說到了這一點。從京城裡來地朋友們都證明了確有此事,還有昨天睿王爺世子殿下也說到並不急於回京,要在這邊隨時等候太傅大司正大人的命令吩咐。”?

聞言,宗熙臉上笑容忍不住加深:“要在這邊等柳太傅的吩咐?就是說,青梵不幾日就會到隨都?”一句話出口,突然瞥到一旁宗省之臉色,宗熙心中頓時恍然。心下輕嘆一聲。略頓一頓隨即開口。“就是說,你們也都想到了這一點----作爲同僚、老友,五十年的交情,我的八十歲壽辰,柳青梵不可能不來拜賀。前兩屆官員大考他因爲一些事情沒有參與,朝廷,尤其是地方上很多官員變動不小,新上來地人很多,卻又都不曉得他的脾氣個性。想想三司之前的行事風光。你們心裡於是就慌了。所以紛紛地聚到這裡,一個勁兒向我賣好,是打算着從我這裡多少探到些明確的消息,甚至可能的話,還要在柳青梵面前討些情面……是這樣的。對吧?”?

話已經明明白白說到這裡。宗省之頓時翻身拜倒:“侄兒們的私心瞞不過老太爺地眼睛,但是請老太爺看在家族世交地情分上。無論如何提點孩子們一二吧!”?

“省之,你這是做什麼?趕快起來。”心裡嘆息,宗熙輕輕揮一揮手,一邊慢慢踱到窗前。背了手,靜靜望着窗外花木扶疏的庭院,“省之啊,你現在身上並無職位品階,雖說平日與官府都有往來,親朋故友當中爲官的也很多,不過到底是無官一身輕的架勢。而且我們家中,除了柬之他們父子,其他也沒有什麼出仕的。朝廷上的官員考覈,跟你就有多少聯繫呢?這樣上心急切,我心裡……不是很明白呀。”?

“叔父,這……”?

“當然,其實你也不用解釋。可憐天下父母心,當年聽我的話辭了知州,祖上恩蔭的官職一卸到底,沒給孩子們留半點機會,你心中其實一直都是很芥蒂爲難的吧?黻兒也老大不小了,卻只在家裡幫忙料理,還沒有正經差事。書是讀了不少,但取不上會試地資格,或是有個人才華的原因,不過運氣也很重要。這孩子考場上運氣一直不佳,偏偏早些年又憋着一口氣,不肯走參贊幕府這條路,非要從科場上出身不可,浪費了不少機會。如今醒悟過來,回了頭,但到底有些晚了。你心中着急,想方設法爲他張羅打算,也是人之常情。”?

宗省之聞言低頭:“當年是侄兒自己做錯了事,叔父說不勝任則自請去之,也是出於保護侄兒、以免更大禍端的意思。只不過……只不過子孫無辜,因爲侄兒一個人的錯,毀掉了祖上好不容易得來的家業,讓孩子們少了進身地門路,這實在是我這個做父親地失職。侄兒……侄兒也是想彌補這一點。”?

“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畢竟,當年那件事情皇上並沒有真地同你生氣,自行請辭之後,還有田土之類的賞賜安撫。你現在不過五十掛零,想要再重新謀一個職位出身,說艱難倒也不是特別的艱難。雖說知州這樣的暫時是不用想了,不過縣一級上下的官階,知縣、縣令、通判……若走動走動,尋些門路,應該還是很有可能的。”?

大周地方官制,是自北洛沿用來的郡縣制,京師之外地方行政主設郡、州、縣三級。而在郡、州、縣三級的主官郡守、州牧、縣令之外。還有刺史、太守、知州、通判、縣令等掌握地方行政實權地職缺。在州以下,通判雖屬於縣的一級,但距離知州,品階上其實只差了一級。聽到宗熙這一句,宗省之忍不住擡頭,雙眼透露異常明亮的光來:“叔父,您說的。是真的?!”?

擡頭瞥他一眼,宗熙輕嘆一聲,隨即搖頭:“省之,我希望你別忘了,之前是爲什麼丟的知州----這樣衝動操切的脾氣不改。只怕不管給你什麼位子,都是坐不長久。”見他聞言微微扭轉過頭,表情間似乎並無多少服氣,宗熙也不再多言,只是負了手重新看向窗外。“或者,依你地心思,如果自己謀官不成。那借着這一次大考當中爲上上下下出的那些力。至少也能找到一兩個合適的郡守、刺史的幕府,可以將黻兒薦到那邊去做個長史之類的幕僚。省之,你這樣地想法固然不錯,但我不得不說,你選的時機不好----不,不僅僅是不好,根本是非常糟糕。”?

“不好……糟糕?怎麼會?”宗省之頓時不解,“叔父是朝廷多年的老尚書,雖然致仕。皇上還是非常關照體諒;朝臣當中也都十分的尊敬,到哪裡都說得上話的。而且柳青梵……大司正大人不是您的知交麼?”?

“就是因爲這一點。”見宗省之不顧禮節地目光直直看來,宗熙不禁又是搖一搖頭,“就是因爲這些----你們啊,大抵只是地方的官員。雖然品階都不低。但沒有到京城,不曾在皇上跟前侍奉過。不知道當今地脾氣性格。”頓一頓,宗熙微微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地雙手,“當今天子,其實並不是什麼拘泥的人。雖然法紀上嚴明些,不過就尋常的爲人處事,從來不反對官員圖謀自身私利。想要什麼樣的位置,但凡是能夠勝任,也不會特別在乎薦官的親近疏遠。只有一條,爲私心害公利,由於幾個人的謀私、幾個派系的爭權奪利導致地方或朝廷的大利受到損害,這是皇帝陛下的大忌,假若發現一定不肯輕饒。省之,你們要想用什麼樣地手法,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去謀取、或者保有自己的位置,這些都不要緊。關鍵是之後能不能把這些職位上應該做的事情做好,讓朝廷,也讓負責督點百官的三司挑不出毛病,這纔是真正地重點。”?

宗省之皺眉:“那按照叔父地話……”?

“在位的時候不把職司份內都做到家,及至考覈監察,也不努力加以彌補,而是到處投機鑽營,尋找門徑想要靠所謂交情讓上官徇私放過----這是再蠢也沒有地事情。先不說失職這一件的本身就犯了皇上頭一條的忌諱,光是你們這樣走東奔西、聯絡招呼,難道就忘記了朝廷上嚴禁朋黨串連的鐵律嗎?若當中再弄得不好,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使出些低級無用的手段,蛛絲馬跡讓人抓住了把柄,那頓時就是一場大禍!”?

說到最後一句,宗熙已是厲聲呼喝。宗省之面色慘白,額頭上冷汗涔涔,卻根本不知道去擦。“但是,但是叔父,柳青梵是您的至交,他掌着三司,總不會、總不會……”?

“總不會什麼?柳青梵的脾氣,就算沒有相處之人也都該知道----那個人,是天底下第一不會徇私情。想想當年,當今皇上還是靖寧親王沒有登位的時候,他身爲唯一的太子太傅,爲了職司意味着的公平,能夠整整兩年對朝廷上皇子之間爭奪全不插手。而之後的多少年,也從來沒有說因爲個人私底下的喜好厭惡,而影響他對國事的處決判斷。當然,你可以說在舊王國的許多問題上柳青梵態度分明,不過一則西陵歸服、首順大義與其他不同,二則,世上又能有幾個卓絕風采的念安君?你說柳青梵是我的至交,可是比起他跟上方未神的那種至交情誼,我這邊卻不知要遜色多少了。”?

輕輕嘆一口氣,宗熙搖一搖頭,隨即轉過目光凝視宗省之。“省之,你要明白,不,要任何時候,柳青梵都不是你們可以計算的對象。這些年他雖然也慢慢地淡出朝廷,對國家事務的影響比不上十年二十年前地強烈,可是隻要他在一天、皇上在一天。這個人的心意,對整個大周的走向就有決定性的力量。而他自幼在宮禁、在朝廷,頭腦的清明、目光的犀利敏銳,還有對人心的精細把握,柳青梵都不是一個可被人欺之人。你們可以對他逢迎,向他訴苦,可以揣摩他地心思。使出其他一切打動人的方式,但一定不要想着手段伎倆哄騙欺瞞----這一次既然是他要親自主持官員的大考,就必定明察秋毫,一切做得周到無誤。對上他,老實誠懇纔是唯一法寶。省之。你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叔父。侄兒、侄兒明白了。”沉默半晌,宗省之終於艱難開口,但一句話說完隨即又道,“但是叔父,黻兒……黻兒的事情,您也不能幫忙嗎?我朝制度,未能獲得會試試帖地士子想要仕官就必須有縣鄉地方實務的經驗。或者州牧以上官員的推薦。黻兒要進入官員幕府從事的話。柬之那邊……還有柳青梵這裡,您一句話也不肯說麼?”?

“省之,你果然還是不明白:是不是我開口說話,並沒有多大意義。皇上也好柳青梵也好,看重的都是人實幹的才能。黻兒如果自己處人理事的能力不到,就是我老着臉皮開了口,不出多少時候,也會再一次把機會丟掉。再說,”頓一頓。宗熙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笑容,“再說省之難道沒有聽說京里人傳言歌謠,爲官莫任三司,三司將人累死;行動大公無私,還被壓迫監視?那是最得皇上看重。但各種要求戒律也最嚴格地所在;要督點他人。首先自己就不能出一星半點地過錯,否則皇上和朝廷都容不得你。而皇上待臣子雖然歷來寬和。但寬和只是相對了整體,越是與他親近、受到倚重,他的要求也就越嚴格。這就是爲什麼多少年大考,京城裡官員幾乎都毫無反應,只有地方纔會爲此上心。柳青梵也是一樣,對還沒有出仕的學生儘可以一力偏袒,可一旦到了朝廷,那就是無數的國法律令還有部署的規矩監管着,不許人行錯了一步。他在承安京中的時候還好,可是自從當年奉着一紙代天巡視的聖旨出了京,那朝廷內三司可是人人把皮繃得緊緊,約束自身到只能用嚴苛來形容的地步。他門下的那些學生,還有學生地再傳弟子,在京城也好地方也好,哪一個不是首先把自己守得滴水不漏?省之,你要爲黻兒謀出路,這沒有錯;可是你希望我求皇上的恩德,或是對柳青梵開口……爲人祖父,我們不能這樣陷害孩子啊!”?

“那……叔父的意思,黻兒的進身,我們是沒有指望的了?”?

看宗省之蒼白無望地表情,宗熙心中輕嘆一聲,隨即微笑着搖一搖頭。“黻兒麼,雖然經驗少些,但比省之你伶俐。這些天府中被那些壽禮鬧成了一鍋粥,你在前面迎來送往忙得團團轉,他就知道守在我這裡,不去往其中攪合。不管是有意無意,這樣該躲閃地時候懂得躲閃,以後都是不需要人爲他多操心的。你也安下心,不要太擔憂了他地前程。”?

說到這裡,見宗省之雖然眼中略有安心,但臉上還是滿滿憂色,宗熙不由微微揚一揚嘴角。“省之,剛纔吃飯的時候前頭來報,說睿王世子到府上來了。黻兒的吩咐,是叫頒哥兒換了出去的衣服,叔侄兩個一齊到前面伺候。省之,你說黻兒這是什麼意思?”不等他回答,宗熙已經自己接下去,“借了我的壽辰,幾天來家裡的客人一撥接一撥沒有個停止,其實都是爲了大考的一件事。想要問計的,想要求情的,想要探消息的,如此等等。畢竟,雖然我是兩朝的老臣,皇上跟前有些顏面,也跟柳青梵交好,不過到底不在朝中了。兒子孫子又遠在西京,書信一趟來回最少也得兩個月,到時大考都已經結束,自然就沒有串連私心這樣的顧忌。所以官員們上門拜壽的時候,也就都少了一重顧忌,你這個主人,也懷着自家這一脈並無人在朝中仕官的念頭,來者不拒地全部接待了。是不是這個樣子?”?

“……是,叔父說的,不錯。”?

“那省之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門庭若市,當着官員大考,落在督點三司還有皇上地眼裡,咱們宗家可又算是個什麼角色呢?”?

宗省之聞言頓時怔住,半晌纔將目光慢慢轉向宗熙。後者微微笑着搖一搖頭,眼中卻不含任何真正笑意,“所以。必須尋一個方法,表示我們宗氏一門對朝廷、對皇上自始至終的絕對忠誠。那麼,對於奉了聖旨將賜物送到隨都的睿王世子,我們就該好好的親近。因爲睿王是當今最有勢力的宗室,也是滿朝之中最得皇上信賴倚重之人。擺明了和他交好。關係密切,則其他人就算往我們身邊湊也要仔細掂量了自己身份心意,更要充分顧及到睿王的耳目和對皇上的忠心。”?

說到這裡,宗省之才終於恍然。注視身前從從容容拎了茶壺自斟自飲,陽光下皓白鬚發閃閃發光地老者的目光,一時也改變了原本的色彩。沉默半晌,終於慢慢開口。“叔父。您的意思……省之都明白了。”?

“明白了,那就一切都好。”聞言淡淡笑一笑,宗熙轉過了身,擡起臉迎上窗前明媚的陽光。“兒孫自有兒孫福,省之,我老了。對於老人而言,所求地就是一切平安,一切無波無瀾地繼續到不能再繼續的時刻。我老了,親人、朋友一個個先我而離開。對於剩下的不多的一些,我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在意。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事情,讓那些已經締結、鞏固了三十年、五十年的東西發生改變,而在我已經沒有太多心力和時間的情況下,被迫去面對這些改變----省之。這是我一個老人地希望和請求。你,可以答應我麼?”?

“叔父。侄兒……侄兒不敢不答應!”?

凝視着翻身拜倒地宗省之,宗熙沉默一下,終於揚起微笑並輕輕點一點頭。移步走到室中多寶格前,從架上取下兩隻乍一看並不起眼的方形長盒,從中取出兩幅卷軸。“這是柳青梵的賀壽禮,前天夜裡派人送來,直接送到我手裡的。”注意到他的疑惑,宗熙微微一笑解釋,“一幅是字帖,景文帝太傅景毋綦的《西斯大覺羅神佑藥王百壽經》,另一幅……則更珍貴,你過來看一看罷。”?

宗省之點頭,隨即到宗熙身邊,與他一同展開卷軸,卻在展開卷軸的時候忍不住驚呼出聲:“叔父,這是----”?

“君思隱繪的《耕樂圖》。”宗熙淡淡笑一笑道,“赫赫君家,歷代的家主都是天賦奇才,文武雙全。當然,就世上文名而言,始終還是君懷璧、君清遙兩人爲最盛,流傳下地詩文也多,書畫筆跡都不少。不過,很少有人知道,君思隱的山水人物白描,融會先代諸家之長,而生髮出許多新的筆觸技法,影響了承安京整個宮廷畫派,其實堪稱一代之宗。只是他的絕大部分畫作都被內庫收藏,真跡留傳在外的不多,世人才很少提到這一位朝廷宰輔在這一方面地傑出成就。”?

宗熙自幼就有“神童”之稱,九歲時就因爲一篇《隨都賦》聞名天下,被選入太學,更進入到擎雲宮藏書殿作皇子們地侍讀。雖然爲時不久便被送回家中,但是孩提時期在承安京中這一趟的經歷,尤其是與當朝宰輔君霧臣地接觸,卻讓宗熙對這一脈最尊貴的血脈由衷嚮往,多少年來對君家的追逐始終不曾停止。多年相處深知他之所好,更體會出柳青梵壽禮呈上的這幅畫作對於他的意義和價值,宗省之不由深深嘆一口氣。?

“當年柳青梵離開擎雲宮的時候,留下《歸園田居》與《歸去來兮辭》的兩篇詩文。其大概場景旨意,與這圖上所繪,應該也正是相契相合----想這些年他校訂的君氏文集一部部刊行,君氏之文播於天下……呵呵,所謂血脈之傳天定,凡人不能改,這也是可見一斑的了。”?

說到最後一句,宗熙聲音已極低微,內容幾不可聞。宗省之正自猶豫,卻見宗熙將畫卷收起,霍然轉身,雙手前遞,竟是直直向自己伸來。?

本能的伸手,一聲“叔父”逸出脣角同時,眼中已然映入老者堅定而強勢的眼神----?

“躬耕自樂,守拙歸田---省之,這幅畫,叔父贈給你!”

第38章 新燕蹁躚新樑廳(下)第32章 廣庭玉樹,朱門繡戶(上)第35章 撩挑千重翠幕(中)第8章 歌長辭短正醺酣(中)第45章 奮英雄怒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2章 馬蹄聲疾第32章 廣庭玉樹,朱門繡戶(上)第1章 紅香翠蓋京華(中)第4章 高臺誰解望承安(中)第3章 樑間雙雙新燕子(上)卷五歸去來雲隱篇楔子·題解第1章 茫茫,關山萬里第21章 濃濃一川碧凝(中)第54章 子衿青青(下)第3章 無限風塵無盡沾(中)第26章 朝來憑窗看雪霽第39章 十年礪劍(上)第17章 皎皎影無痕(中)第4章 起坐有竹波第6章 水藍山黛翠相攙(上)第31章 風流最是、逐馬追雲去(中)第20章 斜陽宮闕第4章 寂靜武陵村第18章 相逢不識影斜斜第18章 春已盡,了斷荼蘼(下)第29章 涅槃鳳凰終見(下)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下)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下)第8章 心安須是暫時事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上)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上)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下)第3章 樑間雙雙新燕子(中)第45章 憤英雄怒第5章 離恨幽愁怎消卻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6章 水藍山黛翠相攙(上)第42章 可堪回首,故道荒城(中)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下)第43章 紛紛流離鐘鼓(下)第45章 憤英雄怒第36章 看城郭晚日何處寂(中)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下)第19章 又送餘芳去(上)第28章 湮滅(上)第28章 道山中四時風景異(中)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下)第39章 十年礪劍(下)第11章 可笑紛爭擾擾第34章 背夕陽,流風溢彩(中)第13章 尋春須是先春早(中)第39章 十年礪劍(中)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33章 原來嬌客寄住(上)第24章 行裝未解意徐徐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中)第7章 漫點撥,覓覓尋尋第41章 闢亂昔時路(下)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上)第30章 始知激瀾無痕第29章 涅槃鳳凰終見(上)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30章 始知激瀾無痕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上)第6章 鴻雁自掠長空(下)第8章 心安須是暫時事第41章 闢亂昔時路(下)第26章 誰人書《士隱》(下)第40章 歸隨我去看晚晴(上)第6章 天是無限高第50章 且把金樽玉饌(下)第52章 昇平好景何恃,沉吟(上)第15章 遙目,坎坷崎嶇第3章 無限風塵無盡沾(下)第18章 漫卷風流(上)第39章 十年礪劍(上)第39章 十年礪劍(中)第5章 陌柳無知風舞亂(中)第45章 憤英雄怒第18章 尺書但求干戈息第31章 風流最是、逐馬追雲去(中)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下)第45章 憤英雄怒第44章 是誰忍 萬骨塗炭第9章 天水無徵第21章 蝴蝶不知春去,蹁躚番外一曉夢如煙第41章 爭知暖照斜陽裡第34章 背夕陽,流風溢彩(上)第4章 陌柳巷口夕陽斜(下)第13章 尋春須是先春早(中)第4章 高臺誰解望承安(上)第15章 笑漸不聞聲漸悄(上)第13章 幾家心事幾家度第52章 昇平好景何恃,沉吟(上)第40章 烽火兜鍪(下)第50章 且把金樽玉饌(下)第2章 俏影芳蹤誰家(中)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上)
第38章 新燕蹁躚新樑廳(下)第32章 廣庭玉樹,朱門繡戶(上)第35章 撩挑千重翠幕(中)第8章 歌長辭短正醺酣(中)第45章 奮英雄怒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2章 馬蹄聲疾第32章 廣庭玉樹,朱門繡戶(上)第1章 紅香翠蓋京華(中)第4章 高臺誰解望承安(中)第3章 樑間雙雙新燕子(上)卷五歸去來雲隱篇楔子·題解第1章 茫茫,關山萬里第21章 濃濃一川碧凝(中)第54章 子衿青青(下)第3章 無限風塵無盡沾(中)第26章 朝來憑窗看雪霽第39章 十年礪劍(上)第17章 皎皎影無痕(中)第4章 起坐有竹波第6章 水藍山黛翠相攙(上)第31章 風流最是、逐馬追雲去(中)第20章 斜陽宮闕第4章 寂靜武陵村第18章 相逢不識影斜斜第18章 春已盡,了斷荼蘼(下)第29章 涅槃鳳凰終見(下)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下)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下)第8章 心安須是暫時事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上)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上)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下)第3章 樑間雙雙新燕子(中)第45章 憤英雄怒第5章 離恨幽愁怎消卻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6章 水藍山黛翠相攙(上)第42章 可堪回首,故道荒城(中)第14章 日長才過又今宵(下)第43章 紛紛流離鐘鼓(下)第45章 憤英雄怒第36章 看城郭晚日何處寂(中)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下)第19章 又送餘芳去(上)第28章 湮滅(上)第28章 道山中四時風景異(中)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下)第39章 十年礪劍(下)第11章 可笑紛爭擾擾第34章 背夕陽,流風溢彩(中)第13章 尋春須是先春早(中)第39章 十年礪劍(中)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33章 原來嬌客寄住(上)第24章 行裝未解意徐徐第14章 琴心默默徒消魂(中)第7章 漫點撥,覓覓尋尋第41章 闢亂昔時路(下)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上)第30章 始知激瀾無痕第29章 涅槃鳳凰終見(上)第12章 花有俯仰開闔第30章 始知激瀾無痕第24章 擾擾紛紛靈臺清(上)第6章 鴻雁自掠長空(下)第8章 心安須是暫時事第41章 闢亂昔時路(下)第26章 誰人書《士隱》(下)第40章 歸隨我去看晚晴(上)第6章 天是無限高第50章 且把金樽玉饌(下)第52章 昇平好景何恃,沉吟(上)第15章 遙目,坎坷崎嶇第3章 無限風塵無盡沾(下)第18章 漫卷風流(上)第39章 十年礪劍(上)第39章 十年礪劍(中)第5章 陌柳無知風舞亂(中)第45章 憤英雄怒第18章 尺書但求干戈息第31章 風流最是、逐馬追雲去(中)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下)第45章 憤英雄怒第44章 是誰忍 萬骨塗炭第9章 天水無徵第21章 蝴蝶不知春去,蹁躚番外一曉夢如煙第41章 爭知暖照斜陽裡第34章 背夕陽,流風溢彩(上)第4章 陌柳巷口夕陽斜(下)第13章 尋春須是先春早(中)第4章 高臺誰解望承安(上)第15章 笑漸不聞聲漸悄(上)第13章 幾家心事幾家度第52章 昇平好景何恃,沉吟(上)第40章 烽火兜鍪(下)第50章 且把金樽玉饌(下)第2章 俏影芳蹤誰家(中)第12章 枝上柳綿吹又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