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風呼嘯着穿過異色山莊,厚厚的積雪,壓得樹枝發出咯吱的聲響,山莊裡只在院子的迴廊裡掛了幾隻燈籠,大風吹得燈籠左右亂晃着,地上的影子也隨之晃了起來。大廳裡傳出來一陣歡聲笑語,這是異色山莊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舉行酒宴,少擎坐前方正中的軟榻上,旁邊是窩在錦毯裡的瀟瀟,她怕冷,時刻都抱着她的毯子和暖爐。
此時,她正笑眯眯地聽着大家說話,嘴裡更是勤快地啃着糕點,吃得香便是她心情快活的表現,而她快活了,少擎就會有一種無限滿足的感覺。瀟瀟有喜,南燕王又被成功地營救了出來,少擎的心裡比往常輕鬆了許多,雖然山下依然危機四伏,但是他相信,只要堅持下去,沒有辦不到的事!一面想着,又笑着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喝了。”我出去方便一下!”瀟瀟在少擎耳邊輕聲說道。”我陪你去吧!”少擎正欲起身,就被瀟瀟按住了。”綠衣陪着我就行了,小心皇叔又教訓你!”瀟瀟笑着站起來和綠衣一起走了出去,少擎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身體越發的圓了,不過兩個月的樣子,可是卻像是四個月的身子,是吃得太多嗎?據太醫說,太胖了對孕婦也不好呢!
咳咳……南燕王看到他纏綿的目光,又有些不高興了,假裝咳嗽了兩聲,把少擎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這邊來,然後站起來,朗聲說道:”今日除夕,老臣借薄酒一杯,恭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人連忙站起來,一同舉起了酒杯,齊呼起來。
少擎苦笑着放下了酒杯說:”都坐下吧,今日沒有外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泥於禮儀,再說了朕這個皇帝,現在也只能關在這山莊裡面做,今後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自古以來正不壓邪,吾皇乃天命之子,那等小人也只猖狂得這一時,待這雪化開,老臣第一個衝下山去,打反賊,復龍騰!”南燕王豪爽地說道。
少擎笑着站起來,舉起杯子大聲說:”好,就憑着老皇叔這股豪邁勁,朕拼死也要拿回祖宗的江山,朕敬皇叔,敬衆卿!”酒倒入喉,一股辣辣的豪情充斥着少擎的胸間。
這時,門口響來了一陣歌聲,以鼓聲作伴,由遠而近。”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裡,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王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爲君死!”
並不十分婉轉的歌聲,甚至由於寒冷,讓聲音還有些顫抖,但是,這就是瀟瀟的聲音。衆人把目光投向了門口,只見院子裡早擺了幾面鼓,綠衣帶着一衆侍女,用力地擊着鼓,曲真真扶着瀟瀟,一面唱,一面走進來。
鼓聲太大,以至於後來把瀟瀟的聲音都壓下去了,可是她依然唱得那麼投入,不知道是因爲興奮還是因爲風太冷,臉蛋完全是紅紅的了,在燈下,就像紅玫瑰一樣,嬌豔欲滴。
這是瀟瀟第三次在少擎面前唱這首歌,每回都有不同的味道,第一回,他落魄,她以此曲鼓勵他;第二回,他遺忘,她以此曲呼喚他;現在他正處於危難的狀態,再聽此曲,竟然有萬般豪情涌上心頭,將一切的猶豫和沮喪都掃清了,他站起來,用力地和着樂,拍着手。
漸漸的,掌聲連成了一片,衆將士都站了起來,和着她的歌聲唱起來,從薄弱的女聲,到了羣將士們充滿鬥志和豪情的歌聲。
少擎一時興起,拔出劍來,在大廳裡舞了起來,那劍勢合着歌聲,如游龍出水,如閃電橫空,將衆人的思緒引向了去年的那場大戰,一路刀光,一路劍影,一路烽火,一路血淚,那麼難的日子都過來了,何況現在大家都凝聚在了一起?
劍收,瀟瀟抿嘴一笑,帶着衆侍女跪下道:”恭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少擎滿心喜悅,連忙上前扶起她,輕聲說道:”有孕在身,不要跪了!””要跪的,這是規矩,老王爺教的!”瀟瀟悄悄捏了捏他的手臂,少擎心裡瞭然,她是一心想和老皇叔拉近關係,於是便鬆了手。
瀟瀟轉了身對着衆人說:”今日是老皇叔的壽辰,讓我們齊祝老皇叔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哦?老皇叔的壽辰?少擎猛然想起來,可不是嗎?以往在宮裡,每逢除夕時,父王都要特地請皇叔進宮來,一是慶賀親年,二就是要爲他慶祝生辰,可是今年忙暈了頭,竟然忘了這事,幸虧瀟瀟提醒。
他連忙倒了一杯酒,走到南燕王的面前,恭敬地說道:”老皇叔見諒,朕敬皇叔!”
南燕王笑呵呵地站起來,端起酒杯說:”無妨,此等亂世,不過也罷!””皇叔,這是我送給您的賀禮,別嫌棄就好!”瀟瀟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個物件,少擎頓時就想笑,可又不敢。
自從瀟瀟給他打了個墜子,自己又說好看之後,她便隔三岔五地打幾個,先別說自己,凌雲的腰上,劍把上都被她掛滿了,而且還有漫延的趨勢,她每每問別人好不好看,只要別人說好看,那過不了幾天,那人必能收到一個。
南燕王並不知道此事,倒是感動萬分,想不到今年自己的生辰只有這個糊里糊塗的小女子記得,自己的眼睛看不到,還給自己做東西,他立刻雙手接過來,恭敬地說道:”老臣謝娘娘賞賜!”
瀟瀟見他接了過去,說話還這樣和氣,興奮得臉都紅了,連聲問道:”真的不嫌棄嗎?不嫌我的手笨,做得不好看?””不敢,娘娘巧手,斧奪天工。”南燕王瞧了瞧手裡軟巴巴的老虎,堅定地說道。
當然,如果你能認得出這是老虎的話!瀟瀟愈加興奮了,好不容易學出地一點淑女樣兒又沒了,緊緊地抓住南燕王粗糙的大手,問道:”什麼斧什麼?老皇叔,我就知道你不會嫌棄,趕孟兒我再給您多做幾個,您可以戴在帽子上,可以做腰墜兒!”
南燕王立刻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皇后抓着自己手,這太不成體統了!
少擎連忙把瀟瀟帶開,說:”好了,讓皇叔坐下吧,都站了這麼久了!”
瀟瀟還在興奮地說:”聽吧,皇叔都說我手藝好,以後我多做點,你把帽子上也墜一個吧,凌雲呢?凌雲上回我給你的……””皇上!臣也敬皇上一杯!”凌雲立刻站起來,打斷了她的話,千萬別提那事,非得在靴子上也掛上那兩隻所謂的金鵬鳥,什麼呀!就是兩隻軟不拉登的野鴨子,害得他那天練拳時被屬下笑了個半死。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笑起來,誰人身上沒個皇后親賜的墜子?南燕王這纔回過神來,難怪今天看着大家有些怪,原來腰上的墜子全是娘娘親賜的!
他撫須開懷一笑,這娘娘也並不一無是處,起碼懂得體恤人心,凝聚人心,就憑她今晚那一首歌,送於自己的這份雖然簡陋卻又貴比千金的賀禮,自己也不應該對她太過苛責了。”皇上有福,得賢后,來爲賢后舉杯!”南燕王又端起了酒杯,少擎喜悅地站起來,小妮子終於贏得老皇叔的歡心了!
瀟瀟也高興極了,抓起酒杯就站起來,正要喝時,被凌肖一把奪下,輕斥道:”現在是喝酒的時候麼?””哦,不喝!”瀟瀟立刻又坐了下去,一副聽話的模樣。
南燕王滿意地撫了撫長鬚,她能這樣,起碼說孟她是尊重自己的,這樣想着,就越發看着瀟瀟可人疼了,一時間哈哈大笑起來,廳內的氣氛一片溫馨。
少擎俯下身,在瀟瀟耳邊輕聲說:”謝謝你,朕的賢后!”意外的,瀟瀟沒有掐他,反而是羞澀地低下頭,說道:”不用,我真是想幫你做點事,就算是隻讓你笑一笑,我也願意。”少擎握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着,感覺如同握着世間最珍貴的一切。”一直都是你爲我付出,你說你有什麼願望,我都爲你實現!””真的?”瀟瀟驚喜地擡起頭來。”君無戲言。””那,我、我、你以後復了國,給我開一家醉紅樓。”瀟瀟興奮地趴在他的肩膀上說:”我想了好久,還是隻有這個賺錢!我要廣招天下有志的美人和美男,我要做天下第一家醉紅樓的老闆娘。”少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開妓院,她做老闆娘,難道朕還是老闆不成?”朕養不活你嗎?怎麼成天想着去賺錢?””不同的,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私房錢才行,等以後你真變了心我也不怕,我有家產,我自己活得快活極了!””很好,原來你現在就想着要離開朕了!”少擎咬了咬牙,在她耳邊低聲說道:”離開了朕,你還能活得很快活!””哪裡有?我是說爲了防止你變心!”瀟瀟連忙解釋道:”你說我有什麼願望就告訴你的,君無戲言!””不行,老實點!”少擎悶悶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真是拿她沒辦法,怎麼就一點也不老實,總有這樣稀奇古怪的想法呢?瀟瀟笑着趴到了他的肩膀上,她就是故意的,惹他生點小氣的時候,好好玩!
除夕晚的酒宴,讓大家對瀟瀟的看法又有了一些改變,原本爲以她就是個迷糊的小女人,想不到她還有那樣英武的一面,那晚擲地有聲地唱的歌,不過幾天,將士們都傳唱開了,十分鼓舞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