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是常進山的,因此倒也一路順暢,山林幽靜,小鳥啾鳴,若不是揹負這麼多倒黴事,倒也算是愜意的遊山玩水吧?
瀟瀟抹了抹臉上的汗珠兒,加快了腳步。少擎親自牽着馬,凌雲和瀟瀟走在後面,仙兒不時要停下來喝喝水,服下藥,因此速度非常之慢,瀟瀟也是第一次見到那樣溫柔體貼的少擎,耐心之極,溫柔至極,從不跟林仙兒大聲講一句話,一言一語都是輕輕地,彷彿說重一點,她就會被那嘴裡吐出來的熱氣給蒸化了!
嫉妒,瀟瀟的腦中冒出這樣一個詞,立刻又把自己狠狠地責備了一頓,凌瀟瀟,你真壞,不可以欺負弱者!”宵,若可能,真想呆在這山裡面,空氣真好!”林仙兒嬌媚地說道。”嗯,你病好了,我給你在山裡修座房子!”少擎低聲說道。瀟瀟心裡又吃起醋來,他怎麼可以這樣?前天晚上對自己那樣,今天又對林仙兒那樣,難道男人的心真的可以分成一份份?
可是爲什麼女人的心就只能給一個人呢?”小心!”凌雲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避免了她踢到老樹根滾到地上的厄運。瀟瀟拍了拍胸脯,吐了吐舌頭,凌雲笑着用袖子給她擦了擦汗,說道:”你怎麼跟個咕嚕輪子一樣,動不動就能滾到地上去呢?””她那是笨!動作快點別耽誤時間!”少擎停下來,看着這對看似親密的小夫妻,不悅地說道。瀟瀟皺了下眉,他這是欺負人,就準他和別人卿卿我我,就不許我和凌雲說話?
世間哪裡有這種事?凌雲聳了聳肩,抓住瀟瀟的手就往前跑,兩個年輕的大孩子在山道上如同兩隻自由自在的蜻蜓,在枝葉之中穿梭着。”宵,我好羨慕她,若我能走,起碼也能挽着你的手,在這路上慢慢散步,那樣多美啊!”林仙兒的語氣裡充滿了落暮。”會好的,我對你發過誓,一定把你治好!”
少擎沉聲應道,目光卻不肯放過那兩道追鬧的身影。”然後呢?給我一個空的王妃頭銜,把她娶進門恩恩愛愛給我看?宵,你不要這樣殘忍!”仙兒低低地說道,一行清淚滑過她那塊醜陋的疤痕,滴落下來。少擎沉默起來,這是壓在他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他生性最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可今天這份人情卻欠得這樣大,這樣沉,讓人喘不過氣來!”你們快些,這裡有小溪,有蘑菇,我們中午用小魚煮蘑菇吃吧!”瀟瀟快活的聲音在前面響起來。”宵,爲何不肯告訴瀟瀟她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是不是怕她知道後不肯讓你再碰她?”
仙兒咬了咬脣,酸酸地說道:”我變成這樣也伺侯不了你,你——””仙兒,不要胡說了,我從來沒有碰過她,她是乾淨的女孩子!”少擎終於忍不住了,”而且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治好你,一輩子陪着你!”
仙兒飛快地抹掉眼淚,說:”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你若——””別說了!”看着那兩個頭碰頭,彎着腰在溪水裡抓小魚的身影,少擎突然覺得人生變得無味起來。突然,只見瀟瀟歡快地跳起來,不知道嘰裡咕嚕叫了句什麼,就像個剛點燃的小炮仗一樣,往前面衝去了,腳丫所到之處,濺起一片水花。凌雲挽着袖子走上岸,興奮地說道:”大哥,過來洗把臉吧,這水很舒服,竟然是溫的!前面肯定有溫泉!”
溫泉?少擎也興奮起來,好些日子沒有好好洗過一個澡了,他把仙兒抱下來,讓凌雲在地上墊了塊布,把仙兒放在上面坐好,自己順着瀟瀟跑去的方向大步走去。
站在那小山坡上往下看去,一塊半月型的小塘,被一塊巨石分成了兩邊,一邊水呈深綠色,一邊卻是淡綠色,像兩塊綠寶石,波光鱗鱗。瀟瀟早就蹦到了淺水裡,捧着水四處灑着,一面灑一面笑,那銀鈴兒般的笑聲聽在心裡,就像這嘩啦啦的水花,讓人心裡舒暢。
仙兒在後面咳嗽起來,少擎剛剛揚起的脣角又落下去,他轉了身抱起仙兒往溫泉走去,輕聲說道:”你洗一下,對身上的傷都有好處!”
仙兒剛微笑起來,卻聽少擎高喊道:凌瀟瀟,你別傻子一樣灑水,過來給仙兒洗一下!”瀟瀟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空,還要爲他去伺侯老婆?
把林仙兒放在草地上,少擎竟然揚長而去了,不一會兒,那邊就響起了水花聲,敢情是自己跑到溫泉那邊洗去了!
轉過頭,只見仙兒一臉冰霜看着那巨石的方向,一點也沒有少擎在她身邊時那樣的小鳥依人,倒像那來索債的夜叉!”林小姐,我幫你把衣服脫下來吧!”瀟瀟上了岸,走到仙兒身邊。”有勞了!”林仙兒脣一抿,冷淡地說道。什麼跟什麼啊?像極了大老婆欺負小老婆!
瀟瀟心裡默默嘀咕了一句,幫她脫下了上衣,這一脫,不由得讓她倒抽了口冷氣,那原本光潔如玉的背上全是刀疤,一刀挨着一刀,扭結在一起,像魚鱗,觸目驚心。”很可怕吧?這是凌漢一手一手割的!”林仙兒側過頭,冰刀一樣的目光割向瀟瀟:”爲了給少擎爭取時間,我用身體給他換來的時間!”
瀟瀟心裡一涼,那是什麼樣的折磨?凌漢,怎麼這麼心狠?這個女人好歹也在他的懷裡笑顏如花過呀!”他挑了我的腳筋,劃了我的臉,再用了那媚毒,把我扔給了野獸一樣的士兵,凌瀟瀟,你爲什麼還要跟我搶他?”林仙兒一定一頓地說道,聲音不大,卻字字刺心。”我沒有搶!”瀟瀟低聲說道。”你爲我尋藥,我謝謝你,但你若爲搶他而來,對不起,那藥便是塞到我嘴裡,我也會吐出來!”林仙兒的聲音冷硬得如同隔斷這兩方溫水的頑石,把這溫泉都浸得涼涼的,從瀟瀟的腳底一直涼到心裡。”洗好了嗎?瀟瀟,我給你捉了個好東西!”凌雲的聲音從坡上傳來:”你快來看!””你去吧,我要宵過來幫我!”
仙兒把瀟瀟的手推開,大聲喊起來:”宵,你過來一下,我的背好痛!”瀟瀟咬了脣,收了手,默默地往坡上走去,背後一陣水響,回頭看,只見少擎赤裸着上半身,從那邊繞過來,新傷口正在結痂,那痂正在心口上,形狀正像那心。
少擎擡頭看了一眼她,走到仙兒身邊,捧起水輕輕地澆在她的背上,仙兒微揚了頭,正好對着瀟瀟站立的方向,紅脣緊抿,爾後輕揚。”瀟瀟,過來啊!”凌雲又在前面催促起來,瀟瀟轉了身,堅定地往坡那邊走去,他是她的唯一,自己又何苦去做那奪愛之人?抱着一分半面的心活着,又有何意義?”瞧,這個給你!”凌雲興致勃勃地將手掌打開,一個藤草編成的小籠子裡,花蝴蝶正四面碰壁,卻又不折不撓地繼續撞着那草欄杆。
瀟瀟奪過籠子,一下扯開,把那蝴蝶拋向空中,蝴蝶往下墜了一下,緊接往那有陽光的地方飛去。”哎呀,好不容易捉到一隻最漂亮的呢!”凌雲拍拍腦袋,惋惜地說道。”哼,你再捉小動物,我就把你關進籠子裡,讓它們看你!”瀟瀟悶悶地說道,坐到了草地上,從隨身帶的小包裡摸出小餅開始啃。
一顆芝麻粘在了脣角上,凌雲俯下身來,輕輕地給她拈起,只聽得後面有人笑着說道:”看,真是般配的一對小夫妻!”
林仙兒,你討厭!瀟瀟想瞪她一眼,可遇到少擎忍耐的眼神,又只好把這氣吞回肚裡。只有凌雲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一個勁兒地在旁邊傻笑着,在他的心裡,便是幾天假夫妻,他也覺得開心,而且說不定哪天瀟瀟就真的愛上了自己呢?
他就是這般,從小便開朗,不願識得那愁滋味,卻沒有想到,這瀟瀟今後將會讓他愁成華髮白。”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出發!”少擎把林仙兒放在布墊上,自己靠着樹坐下來閉目養神。
大雨,突然就穿過了茂密的樹林,砸向了四人。山裡的溫度陡然就降到了最低點,加上身上被水完全打溼,兩個大男人倒是能扛住,可是瀟瀟和林仙兒都凍得直哆嗦起來。好不容易找了個狹窄的山洞,四人鑽進去,想生火取暖卻找不到一點乾柴,林仙兒早鑽進了少擎的懷裡。
瀟瀟開始還扛着,不讓凌雲抱自己,可是後來實在冷得受不了了,連脣色都紫了起來,少擎才低聲斥責起來:”凌雲,你沒見着她冷麼?”
凌雲有些委屈地湊過來,把瀟瀟摟進懷裡,瀟瀟縮了縮鼻涕,把身子完全埋進了他的懷裡,輕聲說:”別理他,他就是個魔頭!”
雨越下越大,嘩嘩啦啦地把外面地世界全淹沒了,四個人各懷着心思看着雨簾。仙兒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少擎皺了下眉說:”不行,你這溼衣服捂着會着涼,得想個辦法!””有什麼法子,這會兒哪裡還有乾柴?”仙兒有氣無力地說道,臉色確實很差。少擎沉思了一下,對凌雲說:”你們背過身去。”凌雲和瀟瀟對望了一下,轉過了過去,只聽得後面一陣悉索聲,少擎在後面說道:”就這樣,都不許轉過頭來!”
瀟瀟心裡一震,微微偏了頭,用餘光一瞟,只見少擎緊閉着雙眼,脫了上衣,仙兒也只留了抹胸,二人緊緊地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