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長樂公主離去,餘長寧從她婀娜的背影上收回了視線,對着房玄齡奇聲問道:“房大人,不知陛下讓我去見他所爲何事?”
房玄齡捻鬚笑道:“讓餘駙馬前去面聖,自然有要事商量,咱們立即出發吧。”
餘長寧重重地打了一個酒嗝,腦袋中依舊有些朦朧醉意,望着窗外有些見黑的天色搖手道:“現在時辰已是不早了,要不我們明天再去吧?”
“這怎麼能行!”房玄齡聞言頓時瞪大了老眼,“尋常人聽見天子召見無一不誠惶誠地急忙趕去,生怕讓天子久等,哪有你這般不知規矩的大臣?”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本駙馬不過是和房老哥你開一下玩笑,瞧你急得這個樣,既然事情很急,那我們快走吧。”
房玄齡輕噓了一口氣,對餘長寧促狹的作弄不由有些無奈,帶着他出門而去。
到得皇宮兩人也不停留,順着宮道徑直向着內宮走去。
暮靄沉沉,殿閣幽幽,燈火燦爛的宮殿飄忽得宛如九天上的瑤臺仙闕,官道每個轉角都立着兩座六尺高的銅人風燈,每道大門都筆挺地站着四名帶劍甲士,威嚴肅然之中有帶着一分蕭瑟寂靜,使得人忍不住加快了腳步。
繞過後宮那片波光粼粼的大湖,房玄齡在一片金碧輝煌的宮殿前停住了腳步,轉頭對初來乍到的餘長寧解釋道:“此乃天子寢宮,陛下每天晚上皆在此地批閱奏摺
。”
餘長寧輕輕頷首,望向湖畔搖曳的垂柳失笑道:“這裡湖光山色,風景優美,的確是個好地方,看來陛下真會享受,閒來無事出來轉悠一番,的確不錯。”
房玄齡笑道:“陛下日理萬機,忙於國政,平日休憩時間已是及早,哪有閒心專程出來觀看風景?”
餘長寧深知李世民乃是歷史上文治武功的好皇帝,此刻又聽見他如此勤政,心裡不禁大是敬佩,四顧打量了一週,卻見湖畔對岸有一座宮殿黑沉沉沒有舉燈,不由好奇指點道:“咦,那是何處?沒人居住麼?”
房玄齡順着他的視線望了過去,哈哈笑道:“此乃朝鳳宮,原本爲長樂公主住處,公主下嫁後宮殿自然空了下來,沒有掌燈也是不足爲怪。”
餘長寧驀然一愣,不由想起那日第一次來朝鳳宮覲見長樂公主的情形,想起了她爲教訓自己以前的冒犯無禮,將自己關入黑屋中的事情,還想起她爲了躲避吐蕃松贊干布的求親,不惜紆尊降貴威脅自己娶她……
那一點點一幕幕,彷彿放電影般從餘長寧眼前滑過,一時之間,餘長寧的目光不由癡了,心裡也是涌上了五味雜陳之感,竟沒了以前那種憤怒的感覺。
眼見他站在原地愣怔發神,房玄齡輕咳一聲提醒道:“餘駙馬,陛下可在等着我們,還是早點進去吧。”
餘長寧恍然回神,眼見一隻飛蛾正圍着自己來回飛舞,不由急忙揮手驅趕,微笑舉步道:“好,那我們進去吧。”
說罷,兩人聯袂緩步悠悠地來到天子寢宮前,殿門口侍立的甲冑衛士顯然認得房玄齡,也不出言盤問,一個帶劍軍吏走上前來對着房玄齡微微拱手,示意他們趕快進去。
進入寢宮內,裡面畫樑雕棟,燈燭齊舉,地上方正的白玉大磚倒映着搖曳的燈火,入目竟是一片璀璨,明亮得恍如白晝。
殿內三尺高臺上一方御案,太宗李世民正坐在案前揮毫書寫,聽聞腳步聲響,他恍然擡起頭來,不由擱下毛筆指着旁邊的座案笑道:“現在不是早朝時間,就不要拘禮了,來,坐下說便可。”
餘長寧與房玄齡躬身一拱,分別落座左右兩案,盯着太宗也不出聲,靜待他說話
。
李世民像是特別的疲憊,揉了揉有些痠疼的眼睛,端起案前的熱茶輕呷一口後,方纔沉聲道:“長寧,上次江南道水災一事你辦得很好,不僅想出辦法募集了救災銀兩,更是爲朝廷買得急需用的糧食,實在是居功至偉。”
餘長寧酒勁已醒了泰半,腦袋自然不會迷糊,聞言立即拱手正色道:“微臣本是天子帝婿,能爲陛下分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實在當不得陛下如此獎掖!”
太宗聽餘長寧變得如此謙虛,不由滿意地點點頭,頗感欣慰地微笑道:“朕原本以爲你雖有名士之才,卻無名臣之能,但這次看起來卻是朕走眼了。”
餘長寧笑嘻嘻地開口道:“陛下,像我這般優秀的人物,就如同黑夜裡的螢火蟲一般,是那樣的鮮明,那樣的出衆,走到哪裡都是閃閃發光,你走了眼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太宗剛剛誇獎了他一句,卻見他立即又固態重現,不由深深地擰起了眉頭,想要出言教訓一番,卻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低聲威嚴道:“長寧,這次朕讓你前來,是有一件機密要事差你去辦,房卿,你對長寧說說事情的由來經過。”
聽到李世民要自己去辦差,餘長寧心裡頓時有些不願,一旁的房玄齡顯然早已知道此事,面上並無絲毫驚異之色,肅然開口道:“餘駙馬,去歲河東道代州大旱數月,赤地千里寸草不生,以至無數災民流離失所,代州本是邊地,歷來胡民衆多,人口紛雜,爲此我等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及時組織力量賑災救援,銀兩和糧食也是迅速到位,所以未造成重大的人員死亡……”
話到此處,餘長寧好奇問道:“既然賑災很及時,也未造成過多人員傷亡,那有何等事情需要我去辦?”
房玄齡輕輕一嘆道:“原本事情也就這麼結了,然則不知爲何,長居在代州岱海草原的數支草原部族卻突然聚衆反叛,率領族人進攻雁門關,打出的旗號便是大唐救災不力,無視胡人生死,你說奇不奇怪。”
餘長寧聞言頓時是色變,顫着聲音驚問道:“陛下,你該不會是要微臣領軍前去征討叛黨吧?哎,微臣可要事先聲明,我對行軍打仗一事可是一竅不通,輸了雖是不打緊,然而要是丟掉陛下你天可汗的威風,那微臣就難辭其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