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輪陰月悄然升起,海濤陣陣,翻滾無常,夜的寂靜,變得有些詭異。
阿爾緹妮斯睡得有些不安穩,坐起身,眨着眸子看着昏暗的艙內,大概是明天就要到皮布羅斯,她有些興奮了。
睡不着之下,她想起來走走,或者看會兒書,如果睡不着,她向來都喜歡找些事情做做,這個時候應該差不多凌晨兩三點了吧,她也不好意思打攪麗莎的清夢,獨自起身,洗了一把臉,覺得清爽舒服了很多。
打開艙房裡爲一的窗戶,她趴在窗臺上欣賞起月色來,一個人似乎挺無聊的,她想不如找神眼聊聊天吧,它也就這種用處了。
在心裡呼喚了幾聲,神眼卻都不回聲。
她蹙起眉,它是怎麼了?平常出現都是不請自來的,怎麼今天請都請不動了,想想,從希臘回航以來,它就沒出現過,難道是生氣了。
之前當她知道神眼爲了報復雅典娜,而說謊不說出它爲何會在她體內的事情後,她着實火了一把,神眼再三的道歉,她都沒有理,還狂罵了它一頓,罵得它狗血淋頭的。
難道是因爲這個,它也耍起脾氣來了。
她笑了笑,這個傢伙還真是小孩子脾氣。
正打算向它道歉,突聞一陣怪聲,像是船底好似被什麼敲打的聲音。
她俯首看着船身底部,猛地被一個人影嚇到了。
是誰?
她捂住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驚擾到,發現她的存在,然後疾步退離船艙,準備去叫醒奧利他們。
有時候想想,她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黴運了,出個遠門而已,回去卻是多災多難。
夜深人靜,大家睡得都很香,被她一呼喝,不得不醒來,看他們都醒了,她纔想起還有卡爾,讓麗莎照顧好伊斯後,她忙不迭跑去卡爾的房間,卻發現他不在。
他去哪了,難道是在甲板上。
有恐他會被不明人影襲擊,她趕忙叫上奧利去甲板。
一到甲板,她發現不明人影不只一個,有七八個,侍衛們都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卡爾則被人包圍,正在扭打中。
奧利眼見立馬衝上去幫忙,塔卡也隨後趕了上來,加入戰鬥。
阿爾緹妮斯有感事態嚴重,打算去甲板另一邊,讓另兩艘船上的侍衛來幫忙,剛到,就發現另兩艘船上守夜的人已被襲擊而亡,看來這又是經過詳細的計劃的突襲。
她腦海裡只有一個人選,亞述王,看來他還沒有死心。
不能再拖了,她決定找個可以擊響的東西,用聲音將在船艙休息的侍衛吵醒,手還沒摸到任何東西,她就被人一把拽住。
“別怕,我不是要害你。”
聲音聽起來很孱弱,呼吸也很急促,即使這樣,她也能聽出說話的人是誰。
回過首,她就看見了夏爾曼的臉,月色下,蒼白得像片白紙,他的肩膀還纏繞着繃帶,血絲點點。
她想大叫的,但被他捂住了嘴,卡爾、奧利,還有塔卡已被人纏住,她又在甲板的另一頭,有旗杆檔着,他們看不到。
夏爾曼緊緊箍着她的身體,呼吸急喘了幾口,他不想浪費時間跟她說些有的沒的,直切入主題,“你知不知道,皮布羅斯被埃及佔領了,赫梯的軍隊已經撤出了皮布羅斯,你爲什麼傻得去送死。”埃及人如果知道她是赫梯的皇妃,要麼就是殺死,要麼就是拿來作籌碼要挾赫梯,無論哪種,她都不會好過的。
阿爾緹妮斯瞪大了眼睛,皮布羅斯被埃及佔領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覺得不該相信夏爾曼,他是那麼陰險有狡詐,說不定又有什麼陰謀。
夏爾曼早猜到她會這麼想,決定不管她的想法,直接拉她走,不能看着她去送死。
阿爾緹妮斯被他抱離地面的雙腳亂踢亂蹬,身體也不自主的掙扎。
夏爾曼的傷還沒有好,她掙扎中不小心就碰到了他的傷口,他忍不住哀叫了一聲,這一聲在寂靜的夜裡可是太清晰裡了,瞬間就讓卡爾注意到了他。
卡爾眸一暗,直逼向他,刺殺了幾個人後,他飛奔而來。
“放開她!!”精銳的眸色藏不住殺意,令人膽寒。
夏爾曼藉着月色看清了他,雖說中箭時,他沒看清射箭之人的容貌,但他的身形,還有他之前在船上從沒見過他,不難猜出他是誰?
這就是傷他的人。
卡爾持劍走了過來,虎虎生威,沒走一步都帶着逼人的氣勢。
夏爾曼抓緊阿爾緹妮斯,倒退了數步,像是早先就安排好了,黑暗裡又撲上來幾個人,將卡爾圍住。
“不要傷他。”阿爾緹妮斯急呼道。
夏爾曼冷目眯起,看來這個人是她認識的,關係還很親密,否則她用不着這麼擔憂,本來是想告訴她,這個人有可疑,現在要說了,她肯定更懷疑他是居心叵測。
直接帶她走,是最有效的方法。
卡爾面對纏繞他的數人,利劍揮舞如風,瞬間就倒下了一半,看見夏爾曼將阿爾緹妮斯帶走,心一急,被敵人的劍在手背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血就像催魔的符咒,讓他的瞳孔閃出一股金色,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金光暗了下去,不能再她的面前使用神力,否則她定會起疑。
“夏爾曼,你放手,我不會跟你走的。”阿爾緹妮斯用力掙扎,卻掙不脫他的鉗制。
夏爾曼自然知道,她是不會怪怪跟他走的,傷口痛得好似穿心而過,他咬牙忍下,對她說道,“你不是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嗎?跟我走,我就告訴你。”
想來,這是唯一能讓她聽話的籌碼。
阿爾緹妮斯緊緊盯住他,“你肯告訴我?”
“只要你跟我走。”他回答,只想帶她走,離皮布羅斯越遠越好。
阿爾緹妮斯猶豫了,她想回赫梯,但是又想知道孩子的下落,除非活捉他,但是現在她已經在他手裡了,要活捉,談何容易。
夏爾曼行走的很快,穿過事前架起的橋板,就到了他的船上,他命人趕快開船。
卡爾眼看船就要開走了,顧不得可能會讓她起疑,髮絲隨風涌動,像亂竄的蛇,眼前的四人一起衝了上去,卻被猛力彈開,倒地不起。
卡爾疾步走到架起橋板的地方,那裡正要被取下,他猛地飛身踏了上去,牢牢踩住一頭,讓對方無法取走。
相距五米左右,亞述侍衛看到他,只見他髮絲飄散,如魔中魍魎,閃着赤金色的眼睛像是能燙人一般,嚇得他動都不敢動。
他這副樣子看起來很是駭人,鬼魅異常,就像被血染過的太陽,猩紅中帶着噬人的恐怖,夏爾曼看到此,腦中浮現出某個片斷,影像中,又出現了那個少年,駭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個人,他也是這樣有着赤金的眸色,周身煞氣重重,步步逼近。
少年很害怕,但是沒有退縮,“我要把你的陰謀都告訴她。”
那人冷哼,“你沒有這個機會。”
“你要是殺了我,我父王不會饒過你的!!”
“不會有人知道。”那人說得肯定,黑影籠罩在他身上,只看到兩隻赤金色眼睛,還有飛舞的發,每一次舞動都像是帶着最冷冽的風,寒意刺骨。
“暗日!!”少年大驚的叫了一聲,接着像是被什麼東西鑽入體內,苦楚不堪。
暗日!!
這個字眼,讓夏爾曼混身一顫,就好像它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讓他開始戰慄。
阿爾緹妮斯因爲他的戰慄,得以掙脫他的鉗制,回眸看向他視線的去處。
猛地,被卡爾的詭異無比的形態嚇到了,她甚至認不出他是誰。
卡爾沿着橋板,走了過來。
夏爾曼驚恐的一步接一步的退,腦中盡是少年痛苦慘叫的聲音。
這到底是什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情。
卡爾清楚的看見阿爾緹妮斯眼中的驚懼,將這份怒轉移到了夏爾曼身上,“你該死!!”赤金的光從他手中射出,夏爾曼本能的一個躲閃,避了過去。
阿爾緹妮斯聽出了卡爾的聲音,整個人都震住了,是卡爾的聲音,但卡爾怎麼會使出……這應該是神力吧。
卡爾怎麼會有這種能力。
契約者,還是……
夏爾曼頭疼欲裂,越來越多的影響在腦海裡出現。
又是那個少年,少年面前還有一個金髮綠眼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拿着金光閃閃的三叉戟,一個揮舞,就好像能天搖地動,他似乎很生氣,綠眼洶洶如浪濤般的看着少年。
“你要學箭?”
“是的,父王,我要學箭。”少年高喊,完全忽視父親的怒氣。
海王波塞冬,有點氣惱,“你是海的王子,學什麼箭,你應該和我一樣,學會使用這把三叉戟,它能夠翻騰海浪,攪動這世界所有的海洋。”
“不,我要學箭,而且要比誰都好。”少年眼神炯炯,有着固執,還有堅持。
波塞冬更生氣了,三叉戟重重落地,頓時一陣地搖,“是什麼理由,讓你突然想學箭,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從沒想過要學什麼東西,今天怎麼就突然……”
少年聽了,臉突然就紅了起來,滿目的愛戀之光閃閃動人,“我要她注意我。”
波塞冬挑起眉,看着兒子神情,想到了今天是天神屆的狩獵日,在宙斯所有的孩子中,有一個女兒最喜歡狩獵了。
波塞冬終於明白了,原來他的兒子是戀愛了。
“父王,我要學,你教我好嗎?我一定要射得比誰都好。”少年渴求道。
波塞冬抵不住他的央求,只好答應。
畫面迴轉,夏爾曼接着看到了那個少年苦練箭法,明明身體很孱弱,可是每日必定射滿三千隻箭,每每都快像是要昏倒了,他還是咬牙挺了過來,春夏秋冬,四季變換,海隨着四季變換出不同顏色,春的淡藍,夏的巍藍,秋的深藍,還有冬的黑藍,少年在每一日的苦練中度過。
終於,他練得了一手神準的箭法。
在一次狩獵中,他以高雅瀟灑和出神入化的獵技贏得了第一,當他興奮的紅着臉,想要歡呼時,她出現了。
如同新月搖曳的風姿,燦然的銀髮,澄清的紫眸,緋紅的脣,每一樣都讓他覺得呼吸困難。
“你是誰?”輕靈的嗓音猶如天籟,讓少年的心一陣激動。
這容貌,這聲音……
夏爾曼看向驚愣中的阿爾緹妮斯。
一模一樣,她竟然和少年喜歡的少女長得一模一樣。
腦海中浮現出少女和少年經常一起在山間漫步,登絕壁,攀險峰,無話不談。
打獵是那麼愉快,一隻長着三個腦袋的獵犬總是歡快的圍繞着他們,遇到猛獸時,它總是比少年還要快地擋在少女的身前。
每每這時,少年總是懊惱不已。
夏爾曼顫抖不已,腦中的一切都像是他親身經歷的,少年的歡笑,少年的懊惱,還有他忍着病痛練箭的苦楚,他都能感受到,酸甜苦辣,每一種都讓他記憶猶新。
這是爲什麼?
腦海中少女,揚起箭的那一刻,銀髮飛舞,輕靈婉約,讓少年看得都癡了。
“奧列文,我射到了!”少女的嗓音帶着興奮和驕傲。
奧列文……
奧列文……
夏爾曼聽着這個名字,心痛難忍,某種被深埋在心底的東西像是被挖了出來。
好痛的感覺,失落,傷心,難受,嫉妒,還有苦澀,全都爆發了出來。
“我愛上暴風雨神了!”少女對她說出心裡的話。
少年卻震驚的鬆落了手中多箭,心難受得想要哭泣。
“奧列文,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除了雅典娜姐姐,你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哦。”
少年低垂着頭,苦澀難當。
“爲什麼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少女憤慨地大吼。
少年聽了,心在滴血,很想說他纔是最愛她的人,可他說不出口,只能將嫉妒和傷心放在心裡。
她是他最愛的人,他希望她能幸福。
然而,在那個落寞的夜晚,他卻聽到一個陰謀,他也被發現了,他被對方的神力擊中,身體就像破布一樣飛了出去。
那種神力看不出任何傷痕,但是身體裡面卻已殘破不堪,他不想就這樣放棄,即使會死,他也要救她。
她不能受到任何傷害。
少年的心和夏爾曼的心融化爲一體,只有一個信念,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不能,絕不能……
阿爾緹妮斯面對卡爾的逼近,根本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這時,夏爾曼擋在了她的身前。
“我不准你再傷害她!!”如鐵如石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的同時,心卻是苦澀。
還是逃不過啊。
逃不過,愛上她的命運。
卡爾的眸色死死盯住夏爾曼,有一絲驚詫閃了出來,隨後是一種瞭然,最後是一種諷刺,“原來是你!!”
這時,船上的侍衛,已經有了反應,團團將卡爾圍住,但他們的武器剛揚起,就被卡爾震倒在地,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即使只有這一小會兒的時間,夏爾曼已經拉着阿爾緹妮斯的手跳入海里。
“不要再掙扎了,你也看到了,他不是普通人。”夏爾曼摟着阿爾緹妮斯的腰,在海面上浮浮沉沉,他看向一邊,知道那裡有個無人的小島。
“爲什麼卡爾會是這樣的?”她在見到他那副形態後,打心底生出一種恐懼。
這種恐懼很深刻,就像被鐫刻在心頭一樣,磨滅不去,甚至有點讓她恨。
“聽我說,皮布羅斯現在是埃及的領地,我沒有騙你,七日前,埃及突然襲擊赫梯,他們運用了一種相當神奇的兵器,破了赫梯的鐵劍,以及用鐵加固的戰車輪,赫梯慘敗收場。”不管她信還是不信,他都要告訴她,避免她飛蛾撲火,能聽進去是多少就是多少。
“不可能!!”阿爾緹妮斯不相信聽到的事實。
在這個青銅器時代,鐵是最堅固的東西,赫梯的戰車輪,還有鐵劍都是用鐵而制,打破了軍事力量的格局,成爲霸主,這個時代,還沒有一種金屬可以取代它。
除非……
除非這個時代出現一種非這個時代的產物。
不,不會的,即使是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爲了保證歷史的軌跡,她也沒有爲了保護薩魯,保護赫梯,而製造出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東西。。
可是穿越時空的並不只有她一人。
夏爾曼抱着她游上了岸,海水的刺骨在上島的那一刻,更明顯,直逼入骨,他的傷口也與因爲海水的鹹溼,刺痛得像是骨頭被一刀刀的剔着似的。
阿爾緹妮斯凍得直哆嗦,夏爾曼心想,她會受寒,必須趕緊找個可以取暖的地方。
阿爾緹妮斯被他拉着前行,腦海裡思緒翻滾,是卡爾提議要改道去皮布羅斯的,埃及剛巧在前幾天擊潰了赫梯,還有那神秘的兵器。
不……她頓時像墜入了冰窟之中。
他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海島上有一片樹林,不是十分大,但每顆樹都長得十分茂密,像一把把的傘,將島的部分籠罩,夏爾曼深覺得這會是跟好隱藏地。
傷口的繃帶已經被浸溼,血混着海水暈開,沒止住的血在劇烈的運動後,流得更兇,像汩汩的泉水,染紅了他的衣服,海水則混着血,滴落在地面上,一滴接一滴,夏爾曼像是無所覺,拉着阿爾緹妮斯只想進入更深處。
既然逃不過命運,那就只有再次面對了。
他們來到一個樹洞前,那是天然造就的,光滑的洞口,翻出的樹皮上已長出了不少野草和藤蔓,將樹身牢牢束縛,吸取養分,長得十分茂密。
“躲進去!!”夏爾曼推她入洞。
阿爾緹妮斯看着他,藉着月色,這才發現他本來青色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暗紅色,腳下是一個接一個血印,蜿蜒而去,他的臉色白得像是全身的血都快被抽乾了,在夜色下,白得像是發光體。
“你的傷!!”阿爾緹妮斯駭然的看着他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
“你關心我嗎?”他的眼睛彷彿融入了月色,流螢點點,看着她像是在看待最珍貴的寶物。
“我只想知道孩子的下落。”她回答,隱忍住給他治傷的衝動,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她就不會失去孩子。
這個恨,深得足以讓她殺了他。
“是嗎?”夏爾曼苦笑不已,心裡的澀遠比傷口的痛,來的劇烈。
這一世,她依然沒有愛他,甚至,她都不記得他是誰。
孽緣,果然是孽緣。
“你不要把話岔開,告訴我,你知道埃及攻打赫梯是用的是什麼樣的兵器。”她要知道更多關於埃及的事情,否則,她的心不能安穩。
“你相信了?”夏爾曼心喜道,她終於肯相信他了。
“快告訴我。”她追問,急不可待,更想知道薩魯有沒有出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那種兵器,可以很輕鬆的將鐵劍斬斷。”
阿爾緹妮斯一驚,手開始發抖,將鐵劍斬斷,在這個青銅時代……
“既然相信了,就不要去皮布羅斯,你先躲在這裡。”夏爾曼知道那個人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他將阿爾緹妮斯推入樹洞,也不管她的意願,將茂密的野草蓋住她。
“夏爾曼!!”阿爾緹妮斯知道他想做什麼,不得不阻止他,他現在要對付卡爾,根本是送死。
卡爾不會傷害她,這是她篤定的,但是卡爾卻要她去皮布羅斯,他爲什麼要怎麼做,再加上埃及的神秘兵器,她腦中有了答案,卻不想去相信。
她的阻止讓夏爾曼心暖了起來,她還是關心他的,即使他曾深深的傷害過她,讓她失去了孩子。
從未對她說過,他愛她,此刻想說,卻說不出口。
他憎恨懦弱的自己。
阿爾緹妮斯推開野草,就想出來。
如果任她阻止下去,恐怕兩人都會被發現,利光在夏爾曼眸中一閃,手刀劈向阿爾緹妮斯的脖頸。
突然而來猛襲,瞬間讓阿爾緹妮斯沉入黑暗,她的身子朝後倒去,夏爾曼摟住她,將她擁入懷裡,眸色流出一種愛戀的光彩,像海浪般翻滾。
依着她的眉,畫着她的眼,拂過她的鼻尖,描繪着她的脣,冰冷的脣覆蓋在她嬌豔的脣瓣上,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有火焰在跳躍,又哀慼、又釋然,也有着深如海洋的苦澀。他用最緩慢的速度,最仔細的方法,撫摸着她的臉頰。
他想牢牢的記住手指上這種絲滑的感受,溫暖的觸感,還有沾染一點她的香氣。
這是前世的他,不敢做,卻又最想做的,彷彿過了一世紀那麼久,他才放下她,將她隱藏於樹洞中。
該離開了,這次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
他輕笑,再痛苦,也沒有比失去她更痛苦。
他無所懼。
走出森林,來到海灘,他迎戰那如同可以暗黑所有光亮的男人。
卡爾見到他,殺氣更濃,眼中赤金色變得沉紅如凝固的血,“她呢,把她交給我。”
夏爾曼冷笑,“她已經走了,因爲知道了你的陰謀。”
卡爾怒不可泄,手中赤金之光,瞬間變成一把彎弓,“你該死!!”
“得不到的東西,何必強求,你錯了一次了,難道還要再錯一次。”夏爾曼不明白,再痛苦,會有比心愛的人痛苦,更傷心的事情嗎。?
“你想起來了!!那正好,你就再死一次吧。”卡爾神情就像地獄來的勾魂者,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殺意濃濃。
夏爾曼看着他架上了金光如日的箭,但是箭頭是黑色的,沒有害怕,只想說服他,“愛她,就放了她,你這樣總有一天會讓她恨你,甚至想要殺你。”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不如關心一下,你會怎麼死。”愛她,就放了她,多麼可笑的話,愛了那麼久,叫他如何放棄。
每一分,每一秒,都因爲想念她,渴望她,而心碎。
“你真以爲你能殺得了我!!”說話的同時,夏爾曼也駕起了弓,不過是藍色,水濤的形狀,白色的浪花就是弦。
卡爾冷哼,“你現在的樣子還能射箭嗎?”
“你試試就知道了。”夏爾曼咬着牙,揚起箭。
卡爾眸中精光一閃,拉弓,放箭。
箭疾馳而去,像閃着金光的惡魔之矢,夏爾曼沒有躲,沒有避,更沒有放箭,他嘴角彎出一抹弧度,硬生生的被箭穿透了胸膛,他站得筆直,沒有倒下。
卡爾嘲諷道,“你連怎麼射箭都忘記了嗎?”他像是個勝利者,走近他。
夏爾曼眸光一動,等得就是這個時候,白浪的箭即刻飛馳離弓,就像躍出海面的浪波,揮灑着雪白的水珠,風一般的速度,朝卡爾直逼而去。
卡爾沒想到他是故意中箭,好讓自己松下警惕,一時不查,只來得及躲過半寸,雖然避免了要害被擊中,但肩膀被穿透,海水的鹽分,讓傷口疼得抽動,神經也跟着痙攣。
夏爾曼虛晃着腳步,再也拿不住弓了,海藍色弓像是退潮的海水,呼嘯而去。
真可惜,本來想爲她除去他的。
金色的箭沒入他的胸口,他猛咳一聲,吐出一大口的鮮血。
卡爾平復下傷痛,利目直刺入夏爾曼的心頭,這個動作像是帶有魔力似的,夏爾曼慘叫一聲,吐出更多的血。
他的心象是被撕裂了,剝離了,血肉模糊。
“你前世就是這麼死的,重溫舊事的感覺如何?”卡爾的肩膀鮮血直流,但絲毫不在意,夏爾曼的痛苦,讓他興奮地顫抖。
夏爾曼倒在地上,苦楚讓他的慘白的臉發青。
是的,前世他也是這麼死的,當年的他是海王波塞冬最疼愛的兒子奧列文,從小就體弱多病,連醫療之神卡拉博如都束手無策,知道自己無藥可醫,他變得沉默,不愛與人相處,孤僻得就像深海里的礁石,沒有一絲人氣,然而在一次天神屆狩獵日裡,他遇到了心中的陽光。
月亮女神阿爾緹妮斯那因爲勝利而喜悅的笑容,那健康清靈的笑聲,牢牢攫獲了他的心,他愛上了她。
爲了能吸引她的注意,知道她喜歡射箭,他決定學箭,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終於,她的目光注視到了一直默默無聞的他。
他總是用比誰的箭法好,來誘惑她,只要他贏了,她就得嫁給他,可惜每次都是平手,他失望之餘,更加勤奮練箭。
當他覺得有一定把握能贏的時候,她卻告訴他,她愛上了別人。
震驚,苦楚,嫉妒,悲傷曾一度讓他病發,甚至想去死,可是他喜歡她的笑,喜歡她總是愉快的表情,喜歡她在陽光下追逐獵物,喜歡她……
捨不得她傷心,捨不得她落淚,捨不得……
所以,他選擇祝福,儘管這會讓他一輩子痛苦。
然而,太陽神卻要剝奪她的一切。
他獲悉陰謀後,和太陽神據理力爭,卻被重創,無法阻止之下,只好不顧病體飛奔到海邊,想要阻止慘劇的發生,那樣的他是不該使用神力的,但是爲了她,他什麼都可以不顧,神力的運用,讓他本已嚴重的內傷,更加惡化,他一病不起。
因爲沒有任何外傷,所有人都以爲是心痛所致。
最大打擊並不是在於此,而是月亮女神的自縊,才讓他傷心過度致死。
諷刺的是,在他死前,天神界爲了不讓世人知道月亮女神和魔神暴風雨神相愛的事情,決定隱瞞真相,用他來混淆視聽,捏造事實。
如後世傳說的那樣,月亮女神是因爲和他相愛,被太陽神嫉妒,設計讓月亮女神射死了他,繼而導致這份愛情的破滅。之後,月亮女神悲痛欲絕,央求宙斯將他的靈魂升入天空,並以獵戶星作爲他死後的象徵,而她終生未嫁,永生相伴。
多美妙的謊言,他無從拒絕,就算不是真的,是假的,他也心甘情願。
後世的人只會知道,她愛的是他。
這就夠了,足夠了。
但在死前,他還是許下了心願,倘若再遇到她,他便不在愛了,因爲愛情太痛苦,他怕有一天也會像太陽神那樣因爲嫉妒而毀了她,他給自己下了一道封印,倘若在遇到她,即使愛,也要殺了她。
這也是他的私心,一種報復吧。
可惜,他還是沒能殺她,即使在遇上她的時候,已經預感到,他會爲了她而死。
諷刺啊……
躺在地上,仰望那天際的獵戶星座,連接的光華已不在,星子的閃光驟減,越來越暗,一如他即將消失的生命。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淅淅瀝瀝的,像是哭泣的眼淚,爲他而哭泣,哀傷於他心底這個剪不斷的哀夢,終究這不過是一場夢,她從來愛得都不是他。
想起,在埃勃拉皇宮花園的裡偶遇,她驚詫的表情。
想起,在埃勃拉議事殿裡,她的睿智風華。
想起,在埃勃拉的北城,她滾落在地時,眼中的驚懼和痛楚……
過往如煙,最後痛的那個永遠是他。
記憶的殘片,飄逝的片斷,她的美好,她的喜怒哀樂,她的一切都在深烙在他的心底,抹不去,擦不盡,他連控制心的權利都沒有。
一眨眼,一回首,再見到她時,命運依舊註定。
心中的哀傷,伴隨着傷口撕裂的痛楚,漸漸從知覺上消失。
她可會記得他……
對了,她一直都想知道孩子下落,可他卻沒有告訴她。
沒有告訴是對的,這樣,她纔會記得他……
記得他……
呵呵……
靜靜閉上眼睛,雨灑落在他帶着滿足的笑容上,清澈的水滑過他的面容,他已沒有了聲息,有的只是那抹久久不散的笑容……
滿足地,安詳地,無怨地……
海浪將他的身體捲走,沉入海底,那裡纔是他的歸宿……
獵戶星座代表渴望愛情,又在愛情中絕望
一生一世的絕戀……
短暫得如剎那煙華,隨海浪隱去……
於是,亞述王夏爾曼·阿達德尼拉里一世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