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四伏
夜晚,沒有星星的天空宛如一塊巨大的黑絲絨,只有一盞明月高掛其上,微弱的月光下,傳來陣陣的蟲鳴,遠處的篝火旁塔卡筆直身體的盤腿坐在地上盡責的守衛着。
在他後方不遠出,有一座用麻布搭起的帳篷,也是叛軍裡唯一的一座,那是阿爾緹妮斯的帳篷,因爲她是女孩子,雖然叛軍裡除了伊斯、塔卡和奧利,還有卡爾知道外,其他人均不知道她是女性,而他們也捨不得一個16歲的女孩風餐露宿的,所以特地給她建了一個私密的空間。
卡布斯盤腿坐在帳篷外,碾磨着藥材,此刻帳篷內依稀可以看見燭火的晃動,伊斯和阿爾緹妮斯正對着地圖討論着什麼,高大的卡爾靜立一旁,偶爾也會在她的詢問下,開口說幾句話。
一切都很平靜,只有在月亮照耀不到的樹林裡,一抹與夜色融爲一體的黑影站立在那,突然空中有一隻老鷹輕巧的落在他的右肩上,它親暱地用腦袋磨蹭着睽違已久的主人,而後者也寵愛的撫摸着。
片刻後,黑影從身上拿出一張羊皮莫名的躊躇着,另外一隻手則拿着一截拇指寬度的竹筒,像是經過一番心靈的交戰,遲疑許久的他終將羊皮塞入其中,並將它綁在老鷹的腳上,再餵食了一顆多汁的葡萄後,它昂首展翅飛入高空中。
直到它消失在月亮裡,黑影才默默地離開樹林。
十天後——
位於沙漠和高山交界的聖地格爾山脈,氣溫卻開始驟降,以至於身體一向健康的阿爾緹妮斯猝不及防的染上了風寒。
帳篷裡,因爲高燒不退,她醺紅的臉燙得驚人,體溫逐漸上升到令人堪憂的地步,捲縮在木板做成的牀上動也不動,晶亮的紫眸也蒙上了一層迷朦,這一切讓卡布斯擔憂的直皺眉頭。他不斷地用擰乾水的冷毛巾敷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俊美臉上流露出懊惱的神情,爲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責不已。直到她沉沉的睡去,他才細心將棉被蓋好,悄然的離開。
一出帳篷,他的領子就被塔卡一把揪住,他緊張的問道:“怎麼樣?她要不要緊?藥喝了嗎?”他一口氣的將問題全部傾吐出口,巨大的手掌也揪得越來越緊。
卡布斯用力撥去他肆虐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隨即開口道,“不太好,喝進去的藥都吐出來了,還囈語不斷。”
他的話讓等候的四人臉色慘淡到了極點,特別是卡爾,他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覆上一層寒冰,手掌不自覺地收緊,手裡的盒子在他的猛烈的摧殘下,發出‘吱呀’的聲音。盒子裡已經沒有可用的有效藥物了,在治療伊斯的時候已經用掉了大半,9個月的征戰,也讓所剩無幾的特效藥耗用殆盡,這個時代的治療本就落後,雖然卡布斯的醫術的確了得,但在無法離開這裡的情況下,沒有更有效的醫療環境和藥材。他蹙起濃眉思索着要如何解決現下的這個難題。
“讓阿爾離開這吧,這裡離埃及的卡蒙市不是很遠,馬跑個兩三天就到了,埃及素來都是醫學最發達的。”奧利見他們不說話,突兀的說道。
卡布斯看着他天真無邪的臉龐,突然有種想踹他的衝動,這種時候讓她離開,跟送死有什麼區別,現在赫梯的動向不明,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派人在附近偵查。更何況,她現在的病勢最需要的就是靜養。
見他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暗淡,他褐色的眸子瞬間閃過一抹失望,“不可行嗎?”
“當然不可行,你以爲我不想立刻帶她去好點的地方治療嗎?但是該死的赫梯軍連屁都不放一個,我們只有在這裡等是最安全的,你忘了,阿爾千叮嚀萬囑咐過什麼,不能離開這,一步也不可以。”先是她的病,後是這小子愚蠢的建議,令一向溫和的卡布斯怒氣一路飆升,他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
正當四個大男人一籌莫展時,帳篷裡隱約傳來一席微弱且嘶啞的聲音,“你們吵什麼?”
猝然間,響起一陣焦急紛亂的腳步聲,在聽聞她的聲音後,他們立刻衝進了帳篷。
她頹然的直起身子,眼神有些渙散,發燒令她美麗的臉頰呈現不自然的紅色,雙脣已不再潤澤紅豔,取而代之的是乾澀和蒼白。
她覺的自己的腦袋好重,呼吸也急促的令胸口發悶,嗓子裡的幹癢讓她從昏睡中慢慢醒來,就在半醒半睡之際,就聽到他們的爭吵聲,廢力的用手撐起身體,怎奈已久不進食的她虛脫的連半分力氣都使不上,幸好卡布斯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
“不要亂動,你現在要好好休息,要是變成肺炎就麻煩了。”他溫柔的將靠枕墊在她腰後,在將棉被將她包裹住,其餘的三個則整整齊齊的將這張簡陋的木板牀圍住,深怕外面的寒風凍着她。
她環視着他們,想張口說話,卻發現嗓子乾澀的讓她發不出聲音,不自覺地舔了舔脣。
細心的奧利發現她的舉動,立刻端了一杯熱茶湊到她的嘴邊。
有了熱水的滋潤,她感覺喉嚨不再嘶啞乾澀,也比剛纔舒服多了,“伊斯,軍隊如何?”
沒想到她一醒來就會問這個,被點到名的伊斯呆愣了片刻後纔回答:“你不要擔心,我已經將你的命令傳下去了,雖然他們有些不接受,但是也沒什麼情緒上的反應,只不過……”他頓了頓了,心虛的在她氣色不是很好的臉上轉了一圈,思索着要不要開口。
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令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怎麼了?”
“貴族裡的瑪依克正在煽動平民們出發去格魯斯城!”
瑪依克是在四個月前攻打巴易瓦城時,解救的那些反抗暴政而被關押起來的貴族們的首領,是個正義感責任性心都很強的人,卻也是個剛愎自用、急功近利的傢伙。
“他知道我病了?”雖然是疑問句,但她篤定瑪依克已經知道了,否則他不會這麼做。
伊斯心虛的點了點頭,垂首等着她的怒氣。
怎麼會?他怎麼會知道?她納悶着,從她病了開始,就只有這裡的四人知道這件事情,她本就擔心長時間的等待已經讓軍隊焦躁不安,爲了避免麻煩才下令隱瞞的。而她也相信這裡的人,沒有她的命令一個字都不會透露,那麼他是怎麼知道的?
腦子裡突然一片混亂,原本清晰的思路被一片白霧取代,整個人頭重腳輕的彷彿置身於雲霧裡。直起身子,擡手捶了自己的腦門一下,期望能就此恢復正常,怎奈,高燒的威力之猛,令平時異常活躍的腦細胞全體罷工。
“阿爾,你沒事吧?”見她用力敲打腦袋,一旁的卡布斯以爲她病糊塗了,連忙伸手阻止。
“沒什麼,只是有些頭昏,連正常的邏輯思考都不行。”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立刻把瑪依克關起來,讓他和其他人隔絕開,不能讓他一個人的行爲害了所有人。”
“格殺勿論纔是最好的辦法!”冷酷的卡爾突然說道。
她立刻搖頭否決,即使明白在這個時代的人命比起螻蟻還要低賤百倍,更甚之,它們往往是帝王將相功績下的犧牲品,但身爲21世紀的人,卻知道沒有人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因此,從當首領以來,她儘可能的兵不血刃,但沒有人命作奠基的戰爭是不可能存在的,而唯有將傷亡控制在最低,最大限度地保證叛軍的安全。
“先將他關押起來再說。”她斷然的說道,不容任何人質疑。
見她的態度強硬,卡爾還想再說什麼,卻被她的眼神給制止了,只好作罷。
伊斯也認爲殺了瑪依克是最安全的做法,但盡一年的相處,他深刻了解到,不管是低賤的奴隸、卑微的平民、還是高高在上顯赫的君王和貴族,她都是一視同仁、絕不偏待。
“是!”他領命道,但心裡仍做了另一個打算——人命固然重要,但她更爲重要,他回頭以眼神示意着。
塔卡和卡布斯在接受到他的暗示後,點頭表示同意。
爲了不讓她知曉,他又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們先下去了。”
除了留下卡爾守護她之外,其他人便離開了帳篷,他們很有默契的來到篝火邊商議着,決定明早等瑪依克到負責守衛人煙稀少的山腰時再動手。
但還沒有付諸行動,瑪依克便逃走了,並且帶着三千人的貴族勇士離開了聖地格爾山脈。
正如阿爾緹妮斯所預測的,赫梯不是不動,而是在等待着進攻的最佳時機,瑪依克的逃走就好比在裝滿水的水缸上砸出了一個洞,缺口已造成,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兩萬赫梯軍如天降神兵般出現在聖地格爾山脈腳下,一觸即發。
當月亮和太陽同時高掛在天空之際,如打雷般的廝殺聲響徹雲霄。訓練有素且兵強馬壯的赫梯軍已迅雷不及的速度攻上了半山腰,勢如破竹的將在那守衛的叛軍擊潰,毫不疲憊的他們眼看着就要攻上叛軍集結的山頂。慶幸的是她所佈置的機關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起到了作用,只見數以萬計的石頭,樹木如雪崩般順着坡道滾下山,頓時赫梯前進的腳步被迫中斷,整齊的隊伍頃刻間混亂起來。但比起赫梯的勇猛攻勢,山頂上的叛軍們卻個個臉色慘白,戰戰兢兢的拿着武器等待着首領的命令,他們很清楚現在的阻礙只是一時的,赫梯軍隨時都有可能攻上來。
阿爾緹妮斯勉強支撐着病體,透過鏡片窺見赫梯軍的大批步兵開始涌向這裡,隨後的是遠距離攻擊的弓兵隊,深藍色的獵鷹旗在風中飄揚,在它旁邊的是淺藍色同一種圖案的旗子,思索着,應該是正副隊長的旗子,但——眉宇間涌上疑惑,爲什麼副隊長的旗子有人在揮舞,而隊長旗幟只是掛在站車上。她鏡頭一轉,皇帝專屬的金色獅子旗猝然閃入眼簾,心頭一震,疑惑隱去,收回心神,暗暗思考着如何脫離此的刻險境。
之前也曾計劃過,如果撤退就往森林裡跑是最爲安全的,但是眼下,就算逃進去,依照赫梯軍的速度,沒等走到森林深處就會被追上,到時更爲堪憂。
她不禁在心裡罵道,什麼都可以防,偏偏就是家賊難防,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她謹慎地重新思慮着,順手將手中的望遠鏡丟給卡爾,來回踱着步,餘光瞥見被曬在陽光下的青稞,一抹靈光乍現,凝重的神色稍退,紫眸流光閃爍,喝聲道,“把所有青稞沿着坡道撒下去。”
命令一出,衆人愕然的說不出話來,心中納悶至極,那是糧草啊,打仗最需要的就是糧草和武器,缺一不可,她的命令無疑是自絕後路。
見他們毫無動靜,她擡手一揮,美眸凜冽地一閃,喝聲更厲,“不想死的,就聽命令行事。”
令聲迴盪於耳畔,塔卡心念涌動,不去細想,他生性憨直,不會拐彎,她要他做的,他必然會做,絕不遲疑,心下一定,跨步上前立即行事。
卡布斯未明瞭她令中的含義,臉上焦急之色滿布,急忙上前制止他搬運青稞的舉動,“那是我們的糧食?”他口氣急道。
最後反應過來的是伊斯,他藍眸微閃,思索着其中因由,擡眼望去,見她神情自若。躊躇猶豫再三後,不再困惑,上前幫助塔卡搬運。
卡布斯見狀,不知要先去制止哪個纔好,慌亂之下,視線對上卡爾,希望他能出聲相幫。
卡爾冷眼以對,絲毫沒有幫忙的打算,恭敬站立於蹙眉思考的阿爾緹妮絲身後,半步未動,倏地,卡布斯耳畔傳入他說的一句話,“主人從來沒有錯過。”
卡布斯心中一顫,垂首思索,往事歷歷在目,頓時明瞭這句話的意思,她這麼做必有她的道理,捋起袖子也加入到搬運的行列。
見三人人合作搬運着青稞,叛軍們面面相覷,不明白這麼做會有什麼用處,但危機逼近,不容他們深究,無奈之餘,只能合力相幫。
站立於一旁的奧利也百思不得其解,眉宇間的擔憂之色越發濃重,褐眸暗黑一片,看不透他在想什麼,他視線轉向她,糾結着眉憂心忡忡,嘆出一口氣,尾隨衆人加入,齊心合力的將所有的青稞沿着坡道傾瀉而下。
片刻之後,奇蹟發生了。
豆子般圓滾滾的青稞就像是雪崩傾瀉般滾落至赫梯軍前,他們一腳踩在上面,因重心不穩,個個摔得東倒西歪,好不容易爬起來,又瞬間跌了下去,快到山頂的步兵和弓兵只能你拉我扯的想要藉助別人站起身,連帶得被當作扶手的人也倒了下去。至於隨後跟上的站車隊,更是摔得人仰馬翻,更甚者沒有摔倒的人也因爲馬兒酷愛吃青稞而舉蹄不前的情況下無法自由行動,不管他們怎麼叱喝,它們也不走,香味四溢的青稞讓疲累的馬兒們大快朵頤着。站車上的士兵也無法下車,因爲他們沒有辦法站在如彈珠般的青稞上還能像往常一樣的走路。
赫梯軍被這種前所未見的奇襲給打亂了。
見狀,阿爾緹妮斯擡手一揮,下了第二個指令,“所有人進ru森林。”
號令一下,只剩下5000人的叛軍尾隨着她迅速進ru了傳說中的萬年大迷宮——巴庫馬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