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陳彩蝶,一直想親眼目睹大都督的絕世風采,沒想到今日得償所願,她的心跳得很快,快跳出胸腔了,快不能呼吸了。如若,能夠得到他的青睞,成爲他的小妾,也是極好的。
可是,她又想到,今日她的臉毀成這樣,太狼狽了,大都督怎麼可能看得上自己?
因此,她懊惱極了。
張大人的腦子轉了幾個彎,就是想不通,大都督爲何忽然大駕光臨?
難道是來聽審的?對了,這位月家五小姐是月太傅的孫女,而月太傅雖然過世多年,但當今女皇一向敬重有加,對月家人頗爲關照。大都督駕臨,想必就是爲了月太傅後人來的。
現在,他纔看明白,這案子有多棘手,萬萬不能馬虎大意。
他幾乎是爬回屬於自己的座椅,卻因爲驚慌過度而忘記了審案進行到哪裡,經莫師爺提醒,他才一拍驚堂木,“繼續審案。”
這一拍,比之前的聲音小了許多,也沒了氣勢。
絕情公子端上自備的貢茶,北影寒端起來,低着頭吹了一下茶湯上面浮着的茶葉,然後淺淺飲了一口,優雅得人神共憤。
月輕衣伸手輕觸,陳彩蝶往後閃躲,眉目之間流露出幾許緊張。
“陳大小姐不敢讓我看,是心虛呢還是怎麼的?”月輕衣冷冷道。
“不是,我的臉很不適,不想讓人碰。”陳彩蝶強裝鎮定。
月輕衣利落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頜,摸了一把她紅紅的患處。
日月靈鏡已有診斷,月輕衣盯着她,眸光森冷得可怕,“陳大小姐,你當真是用了這盒美白霜,臉才變成這樣的?”
不知爲什麼,陳彩蝶覺得這月家醜女不是那麼好惹的,竟然有點心虛,“這還有假?當然是用了你賣給我的這盒什麼霜才變成這樣的。”
“在公堂上做假供,是藐視公堂,杖責三十大板。你可想清楚了?”
月輕衣的神色陡然一變,語氣凌厲。
這眸光,凜冽如刀;這氣場,壓人如山。
陳彩蝶被她的問話喝得身子一顫,被她強大而駭人的氣勢壓迫得喘不過氣,連舌頭都打結了。
“我沒有做假供……”
“大人,陳大小姐聲稱沒有做假供,衆人都聽見了。”月輕衣轉身面對高案後的京兆尹,神采從容不迫,“我賣給陳大小姐的美白霜沒有任何問題,她的臉變成這樣,不是因爲這盒美白霜。”
這番話,猶如一塊大石落進平靜的碧湖,濺起水花無數。
張大人看向北影寒,見他專注於飲茶,於是問道:“你怎知不是因爲這盒什麼美白霜?”
陳彩蝶氣憤道:“大人,她血口噴人!明明就是用了這盒美白霜才變成這樣的……”
“陳大小姐的臉變得這麼紅,是因爲過敏。”月輕衣忽然想起“過敏”一詞太高大上,解釋道,“換言之,她本身對某種東西有其他人所沒有的反應,比如吃了不該吃的東西,就會變成這樣。”
“你胡說八道,我哪有亂吃東西?”陳彩蝶心中驚詫不已,連忙否認。
“就我所知,陳大小姐應該不能吃葡萄吧。因爲你一吃葡萄,臉就會變成現在這樣,紅得可怕。”
月輕衣辭鋒凌厲,直戳要害,配合居高臨下的威壓氣勢,頓時讓對方無所遁形。
陳彩蝶的眼眸劃過一絲慌亂與懼色,被她咄咄逼人的氣勢堵得說不出話來。
北影寒暗自琢磨“過敏”這一詞,可笑又可恨的是,他竟然第一次聽聞這個詞,更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這醜女人爲何總是說一些別人不明白的話?她又從何處學來的?
他散漫地問:“有何依據?”
張大人聞言,連忙附和地問:“對,你說陳彩蝶吃葡萄臉就會變成這樣,有何依據?”
月輕衣瞪北影寒一眼,眼風狠厲。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你還是安安靜靜地當一個美男子吧。
“大人若不信,大可請個大夫給她把把脈,看是吃了葡萄引致的還是我這盒美白霜導致的。”她秀眸輕眨,“再者,陳大小姐不能吃葡萄一事,想必陳府上下都知道,找幾個丫頭來問問不就一清二楚了嗎?”
說罷,她好整以暇地看向陳彩蝶。
陳彩蝶不敢迎接她的目光,也說不出半個辯駁的話,張大人問她,她也支支吾吾的。
張大人道:“陳彩蝶,你好大的膽子!明明是你吃了葡萄臉才變成這樣,卻誣告月家五小姐。說,爲何誣告她?是誰讓你誣告她?”
陳彩蝶知道再也瞞不住了,驚慌中尚有一絲冷靜,“大人,是民女錯了,民女不是故意的。”
這求饒的語氣、姿態,還算誠懇。
北影寒不解,醜女人如何知曉陳彩蝶的病因是葡萄?
張大人判她杖責三十大板,這時,外面傳來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大人,民婦的女兒死了,大人要爲民婦做主啊……”
他眉頭一皺,怎麼又來了個人?
月輕衣轉頭望去,一個頗爲美豔的婦人悽慘地哭喊着奔進來,身後是兩個家丁用擔子擡着一具年輕女子的屍首。他們把屍首放在地上,接着站在一旁。
堂外的百姓竊竊私語,這不是陳家老爺最喜愛的五姨娘嗎?五姨娘的女兒陳彩玉是陳老爺最小的女兒,年方十四,最得陳老爺溺愛,爲什麼忽然死了?
月輕衣聽見這些話,這麼看來,陳彩玉是陳彩蝶的庶妹。
陳彩蝶站在一旁,看見那具熟悉的屍首,驚愕地睜大眼眸,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北影寒劍眉輕蹙,丹鳳眸流露出一絲不悅。
“吵吵嚷嚷、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張大人看一眼他的面色,喝道。
“大人,您要爲民婦做主啊。”五姨娘跪在地上呼天搶地地嚎哭,“彩玉死得好慘、好冤啊……”
“啪”的一聲,張大人猛拍驚堂木,怒道:“把事情說清楚。”
陳家五姨娘一邊抽噎一邊敘說,清早,丫鬟發現彩玉沒有起身,便去瞧瞧,這才發現她沒有氣兒了。五姨娘知道後,連忙請來大夫,大夫說,彩玉已經死了,無力迴天了。
她看着身邊面色慘白的女兒,傷心欲絕地哭道:“大人,民婦的女兒連續用了月家五小姐的藥膏幾日,今日一早就這麼死了……是月家五小姐害死彩玉的,彩玉死得好冤啊,求大人爲民婦做主,爲彩玉討回公道……”
月輕衣無力扶額,怎麼什麼事都跟她有關?難道你家裡的貓貓狗狗死了也要賴在她身上嗎?
北影寒似笑非笑,事情越來越有趣了。
“既然發生命案,便要徹查,不讓死者蒙冤。”他冷酷道,像是在戰場上發號施令,殺伐決斷。
“大都督所言極是,下官定當徹查。”張大人賠笑道。
風雲騎大都督北影寒是什麼人吶?戰功赫赫,殺人如麻,威名遠播,從鐵血戰場回朝後得女皇陛下恩寵,奪了不少人的聖寵,風頭正健,權勢正隆。
他說一句話,女皇陛下信兩句;他想動的人,都進了風雲騎衙門大牢;他跺一跺腳,朝堂就會震一震,文武大臣的心就會顫一顫……他代表的是滔天的權勢與令人豔羨的榮華富貴。
因此,張大人感覺,從政這麼多年,斷案無數,還沒有像今日這般艱難的,已經出了幾身冷汗。
他轉過臉面對堂下五姨娘的時候,臉膛變得嚴肅無比,“你女兒用了月家五小姐的什麼藥膏?”
“就是這盒藥膏。”五姨娘舉起一盒藥膏,悲憤地瞪向月輕衣,“彩玉說,用了這盒藥膏可變得更美。彩玉用了幾日,今早就發現……大人,月家五小姐害死彩玉,您不能偏袒徇私啊。”
“本官斷案一向公正,怎會徇私枉法?”張大人的臉龐一抽,偷偷地瞄一眼北影寒,接着對月輕衣道,“五小姐,這盒藥膏可是你賣給陳彩玉的?”
月輕衣接過藥膏檢查了一番,的確也是日月靈鏡出品的,“確是我賣出去的,但這盒美容霜不會致人死亡。大人明察。”
五姨娘悲憤道:“彩玉就是用了幾日你這盒藥膏才死的,你竟敢不認罪!我知道你父親是禮部侍郎,但國有國法,你把我的彩玉害死了,國法難容,我一定要讓你償命!”
北影寒神色淡漠,一副看好戲的小樣兒。
月輕衣看見他那張邪魅勾人的雪顏就厭惡,道:“大人,這位彩玉如何死的,讓仵作驗一驗不就清楚了嗎?”
這是審案的最基本程序,仵作驗屍,確定死者致死的主因。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仵作終於驗屍完畢,道:“大人,彩玉姑娘的身軀表面沒有傷口,臟腑也無損,也瞧不出有什麼隱疾,小的無法確定她的死因。”
月輕衣有點錯愕,是真的驗不出,還是這個仵作是個廢物?
“大人,民婦的彩玉身上沒傷,平日裡也沒有病痛,好端端地怎麼就死了?就是因爲那盒藥膏!”
五姨娘聞言,連忙接着哭喊,指控兇手。
張大人犯難了,屍首查不出真正的死因,可是月家五小姐可不是輕易能動的,大都督還在聽審呢,一不小心他的官帽就保不住了。
“既是如此,死於那盒美容霜也不是沒有可能。”
北影寒忽然開口,冷邪的眸光輕緩地流轉。
月輕衣眉心緊顰,恨不得撕了他那性感的薄脣。
這個極品賤男,今日來京兆府就是爲了給她製造麻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