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這座陣法爲何會在今日,突然運轉。
蘇娥眉眼神凜冽,她無法揣度虛空中將要降臨的是什麼,但她很清楚,那是誰也無法抗衡的力量。
就如同曾經的天道秘境!
她感受不到靈氣共鳴,感受不到召喚之意,這說明即將降臨的存在,對她絕對不會如何友好。而以她現在的力量,根本無法與其較量半分,就算是廣寒仙子也遠遠不行。
霎時間,不僅是蘇娥眉,楚南懷、劉小黑、李雯文等人,也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那是屬於強大存在,天然會帶給弱小的壓迫性氣息!
“師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姐,我們該如何應對啊?”
“我們要不要跑?”
劉小黑都要哭出來,要不是後領子被李雯文提着,看他手腳撲騰的樣子,怕是要立即遠遁千里。李雯文的手也在發抖,好在提溜着撲騰的劉小黑,讓她分散了不少注意力,這才能夠勉強維持自己的風儀。
楚南懷和蘇娥眉都沉着臉,他們師徒倆都已經意識到,虛空中的那個不知名的恐怖存在,一旦真正降臨,特奧蒂瓦坎城的所有修士聯合起來,都不過擋不住對方一擊。
跟那些對天地異象頂禮膜拜,嘴裡大喊着神靈的原住民不同,他們可不認爲,那個恐怖存在是來幫助他們,會給他們帶來神力或是光明的。
就算那個存在,是真實原住民的神,原住民能夠獲得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們唐人作爲外來者,也不會得到什麼好處。
“別吵了,現在想走都來不及了!”楚南懷沒好氣的呵斥了劉小黑一句。
原本要死要活的黝黑少年,在聽見這句話後,突然安靜下來,嘴裡不再嚷嚷,手腳也不再亂動,眉眼沉靜得毫無波瀾,好似換了一個人。
他取出自己的長刀穩穩按住,擡頭看向妖冶的夜空,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想不到,我劉小黑尚未功成名就,就要客死異國他鄉。不過,能爲大唐戰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不冤。”
李雯文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又收回視線,這小子平日裡愈發沒個正形,尤其是被自己沒事兒就弄來“蹂躪”的時候,悲慘的像是一隻受到虐待的貓,但在骨子裡,他依然是一個戰士。
一個勇武的戰士。
既然已經不需要活躍氣氛,也用不着活躍氣氛,那劉小黑要做的,也就只剩下了戰鬥。
就在師徒四人,和五十來名大唐修士,齊齊擡頭看天,準備放手一搏,死得有尊嚴的時候,不負他們所望,夜空中大星退隱,所有色彩都在剎那間憑空消失,只剩下極致的黑。
不辨萬事萬物的黑。
黑暗中央,有一條巨大的彩羽大蛇,露出了血盆大口,彷彿正從另一個時空鑽出來。那個血盆大口剛剛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蛇信就吐了出來,一道亮到極致的巨大光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霎時轟到了楚南懷師徒頭頂!
一剎那,無法反應的一剎那,遮蔽視野的光柱就到了面前,以楚南懷師徒世間罕有的修爲,竟然絲毫不能反應過來,就連轉變爲廣寒仙子狀態的蘇娥眉,都連劍都來不及拔出!
那根本不是凡間的力量!
亮光將她眉心火焰狀的花子映得透明,讓她那張凝雪般白皙的臉龐,也霎時間失去所有色彩。
“這就要死了嗎?”光柱彷彿照進了蘇娥眉的腦海,讓她的意識也是一片空白,心中只來得及冒出這個念頭,思維的畫面,便定格在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自己從青州安王府的菜園子裡擡起頭,看到那個親近到骨子裡的身影,從月門走不急不緩的進來,臉上帶着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淺笑。自己感覺到溫暖,因爲看見了他;但自己又感覺到心酸,因爲他的笑容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柔情。
他對上官傾城,對大少司命,對岐王的笑,不是這樣的......
自己還沒有機會述說自己的心酸。
“完了,出師未捷身先死,我連刀都沒拔出來呢......”劉小黑手腳冰涼,實力的巨大差距和死亡的氣息,讓他的神情定格在最絕望的那一刻。
轟!
光芒再度大盛,比之前還要刺眼。
以至於,所有人閉上眼,都不能阻擋自己的視野一片慘白。
沒有閉上眼的人,看到的反而是一片黑暗。
亮到極處,也是黑暗。
蘇娥眉眼角淌下一滴晶瑩的淚,劉小黑爆了一句粗口。
在原住民“暴亂”的時候,他們以爲迎接自己的,是一場血戰,雖然艱難重重,但大家都是修士,未必沒有生機。卻不曾想,現在來的,卻是神靈般的力量,他們連出手的餘地都沒有。
再亮的光,也會消散,再濃的黑,也會遠去。
當眼前恢復正常視野的時候,一切都沒有改變。天空依然是濃烈而無邊的黑,十顆“寶石”被遮住了光華,只有還算凝實的軀體漂浮在廣袤的黑暗世界,就算不是孤零零的,但跟整片黑夜相比,也只是滄海一粟,分外渺小、孤獨。
而那道飛羽大蛇,依然只是露出了“蛇頭”,軀幹隱沒在不知何處,剛剛吐出的“蛇信”已經不見,但蛇信尾位那一團明亮的光團,猶如圓月一樣,依然奪目。
劉小黑一愣:“我沒死?”
他左右看看,師父還在,師姐也在,煩人的“蚊子”李雯文同樣在,包括那五十來名大唐真人境修士,都沒有一個人消失。
大家還活着,呼吸平穩。
只是,面前怎麼多了一個背影?
是四周太暗,自己眼睛出現了幻覺?
可這道並不是特別雄壯,但卻給人如山偉岸之感的背影,爲何這般熟悉?
大蛇蛇信尾位的光團雖然明亮,但太過遙遠,也不大,劉小黑無法看清太多事物,要不是有真人境修爲,他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師姐的手爲什麼在顫抖?她的臉上爲什麼有兩行清淚?
這還是自己縹緲如仙的師姐嗎?
劉小黑再看面前不遠處那個背影時,怵然一驚。
他終於知道,自己這些人爲何沒死。
他終於是認出了那個負手而立的背影。
他早該認出來的,只是從內心裡感到不可置信,不敢相信。
但在確認所有人都安然無恙後,劉小黑又無比清楚的知道,只有那個人能做到這一點。如果說這天下,還有誰能抗衡那不屬於世間的力量,也只有那個人。
“臣楚南懷,參見陛下!”
“臣李雯文,參見陛下!”
“臣等參見陛下!”
劉小黑反應慢了一拍,等他行禮的時候,旁人都已經拜下他,襯托得他好像不樂意見禮似的。
這怎麼行,我劉小黑對陛下的敬畏之情,猶如大河之水滔滔不絕,豈是你們這些殺才能夠比擬的,他連忙扯開嗓門,用壓倒一切的聲音大喊:“臣劉小黑,參見陛下!”
這一聲喊,讓衆人都奇怪的向他看過來,一面你發什麼神經的表情,讓劉小黑頓時一窘,臉紅不已。
在所有人都下拜後,蘇娥眉才勉強抑制住肩膀的抖動,徐徐下拜,仍是止不住嗓音輕顫,“臣,蘇娥眉......參見陛下。”
這是他們師徒第一次向李曄行臣禮,以往的“拜見”也變成了“參見”。
在他們離開長安的時候,李曄還是安王,還沒有登基爲帝。
也是在這一刻,蘇娥眉、劉小黑等人忽然反應過來,原來他們在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已經爲大唐、爲李曄征戰了這麼久。
久到世事變遷,久到君臣有別。
“衆卿不必多禮,平身吧。”
李曄轉身虛扶爲首的楚南懷,看了看他們師徒各自的模樣,露出由衷的笑容,“這些年孤懸海外征戰,辛苦諸位了,朕跟大唐都心存感激。你們的功績註定名垂青史,被子孫後代世世銘記。”
楚南懷笑得開懷而欣慰,卻連連擺手,一副不敢當李曄如此誇讚的謙虛模樣,李雯文摸着劉小黑的腦袋,兩人一起很開心的嘿嘿傻笑,後者要拍掉對方摸貓兒一樣可惡爪子的時候,並沒有能夠如願。
衆修士都是連稱職責所在,唯獨蘇娥眉看着李曄,輕輕抿着嘴脣不說話。她的眼神並沒有如何大膽,更不曾一眨不眨盯着朝思暮想的人看,在李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她垂下了視線。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邀功邀寵的勇氣,哪怕在方纔那一瞬間,她有一肚子心酸想要傾訴。
李曄的視線從蘇娥眉身上掃過,沒有多作停留,在給所有人以目光肯定後,他轉身面對黑暗夜空中的那個巨大蛇頭,目光灼灼。
會來特奧蒂瓦坎,是因爲鎮東都護府的戰事已經了結,接下來大唐最重要的事,就是建立溝通美洲的遠洋航線,在這種形勢下,他當然要自己先過來看看。
帝道修爲的大成,也讓他實力更進一步。
之前利用帝道之眼幻化出靈氣分身,作爲監視眼存在,雖然強大,但範圍有限,最多出現在邊境戰場,無法跨越大海。而現在,他身在長安,卻已經能注視特奧蒂瓦坎城的大唐修士與形勢。
正是因爲察覺到這裡風起雲涌,原住民可能向楚南懷等人開戰,他的凡間之身才在這個時間點趕過來。原本想着要對付的是原住民修士,戰爭形式也是鎮壓暴亂,卻不曾想到了這裡,才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在羽蛇神廟出現異象時,他就已經到了,之前沒有露面,也是在觀察死亡大道出現的異變。
毫無疑問,特奧蒂瓦坎城,尤其是死亡大道,帶給了李曄極大的震動。
他看到的、想到的東西,不是楚南懷能比。
眼前夜空中出現的“蛇頭”,帶給他的巨大精神衝擊力,也是楚南懷怎麼都無法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