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克羅迪·撒旦的機密會客室。
“伊格斯去追殺修伊?”聽到這個消息的克羅迪先是怔了一下,纔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問了一句,“你確定沒有聽錯?”
“千真萬確的事情沒有必要捏造,這件事更是如此。”奧利斯輕輕說道,“根據我們安插在皇宮內苑的幾個近衛軍士兵的證言,八個小時前伊格斯殿下忽然從南部邊境的駐地回到了澤蘭哈爾。在沒有和陛下見面的情況下,他撕下了今天剛剛公開、對修伊·華斯特的懸賞告示,隨後他就怒氣沖天地離開了這裡。”
“就一個人去?難道他發瘋了嗎?孤身進入和魔界軍有極大敵意的華斯特帝國邊境,簡直是一種有勇無謀的變相自殺行爲啊!”克羅迪搖頭不已,“我想他應該沒有傻到這個地步,就算是爲了演戲來掩飾一些什麼其他目的,這種手法也過於不真實了。”
“他並不是一個人去的,隨行的還有十一名龍騎兵,而且這十一個人都是我們和尤格拉殿下安插在他身旁的監視人員。”如此回答的奧利斯也顯得很疑惑,“您也知道,我們在當初伊格斯殿下提出去南部邊境歷練的時候,和尤格拉殿下不約而同地在他所在的部隊中事先安插了好幾名間諜,以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經過這幾年的滲透和潛伏,其中有我方的六人和尤格拉一方的五人很快打入了在伊格斯殿下身旁的五十名心腹之中並隨着他此行回到了澤蘭哈爾,但很奇怪,這一次他去追殺修伊卻恰好選擇了他最不利於他做個人事情的這十一個人。”
“果然奇怪,按以往伊格斯和修伊的個人交情來看,他們的關係相當好,先不說他們之間的感情在這麼短時間內惡化到這個地步實在不可思議,光是性格不喜歡殺戮的伊格斯居然會主動請纓去殺他就足以讓人覺得其中有問題了,若是要我來猜測的話,伊格斯的行爲實在是過於反常,作戲掩蓋真實想法的成分相當大,”克羅迪皺着眉頭說道,“更何況,他還刻意選擇了最方便我們監視他的這些人手,其中的含義實在是讓人玩味。”
“這裡應該更正一下,他並沒有刻意選人。”奧利斯的神情非常奇特,“聽說是拿銀幣來投擲,擲到反面的人就跟他去,最難以置信的也就在這裡,偏偏是所有屬於我方和尤格拉派系的間諜都擲到了銀幣的反面。”
“這怎麼可能?全部的人都這麼剛好嗎?”克羅迪也露出駭然的神色,一股不祥的感覺隱隱涌上心頭,從焦急追問的口氣中就可見一斑,“有沒有派人跟着他們?”
“他們是清一色的龍騎兵啊,克羅迪殿下。”奧利斯無奈地苦笑,“您也知道,要在速度上能和龍騎兵相媲美,只有四種人能做到——同爲龍騎兵部隊的人、天界軍四翼天使以上級別的戰士、翼人族和龍族,要在沒有任何事物遮擋的天空中跟蹤視野範圍廣到五十公里的龍騎兵還不能被他們發現,我想能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在魔界軍中還沒有。但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理由跟蹤他們,執行追蹤任務的伊格斯殿下更可以用‘縮小被發現機率以保證安全’的理由拒絕我們派遣人員跟蹤。還有,一旦被發現反而會讓伊格斯殿下察覺到我們的意圖,這不正是我們現在在極力避免的嗎?”
“這倒是,在沒到達臨機觸發的那一刻,這一切都要盡力保持在水面之下,越隱蔽越好。”警覺地環視四周一遍,確認周遭沒有第三者在場的克羅迪仍然把聲音壓到了最低的限度,“只是我對伊格斯的舉動不太放心,你說他的這個奇怪行爲和我們一直在擔心的那件事情有沒有關係呢?”
“應該有所聯繫,殿下還記得嗎?八年前,他也是在毫無先兆的情形下忽然離開魔界政治中樞澤蘭哈爾的。當時我就覺得有問題,而到現在我的這種感覺更強烈了。”提起這件當時讓他和克羅迪都暗中顏面無光的事情,總感到渾身不對勁的奧利斯喃喃道,“簡直和那個時候一樣的巧合到極點,我們才安排好在第二天的暗黑神祭典上刺殺他,他居然在當天的晚上就求見陛下請求到南部邊境去戍邊。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南部第三軍團軍團長、那個沒事幹就喜歡找女人說謊吹牛的所羅奧居然破天荒地直接要求陛下給他追加三名有龍騎士資格的副將,這不是過於巧合了嗎?”
“我當然記得,精心準備了五年、用花費了無數金錢的收買和代價巨大的藥物實驗所結合的剷除異己行動,就因爲僅僅兩個小時內的談話和一封從南部邊境而來的加急軍情報告全部付之流水,那種痛心的感覺簡直難以用言語形容。”聽着奧利斯的分析,克羅迪也有些不寒而慄,“如果說是巧合的話,那簡直是一種人力所無法抗拒的災難。”
“事實上,我更擔心這不是巧合,”似乎是經過了極其激烈的思想鬥爭,把這句話說出口的奧利斯幾乎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如果這是有人刻意指點伊格斯殿下去做的,那麼這個人恐怕比所謂的天災更加可怕。”
“你是說……?!”克羅迪的駭然神色一閃即逝,因爲下一刻在會客室門外響起的輕輕釦擊聲恰到好處地打斷了他把這句話說完。
“是什麼人在外面?我不是吩咐過,在我自己出來之前,誰也不許來打擾我和奧利斯老師的談話嗎?”克羅迪倏地拉開門,口吻凌厲得讓人發抖,被人打斷重要討論的憤怒暫時壓過了由此產生的恐懼之心。
“小、小人不、不敢,只、只是從皇、皇宮來的人、人堅持要親自、自向殿、殿下轉達陛下、下的口諭……”嚇得簌簌發抖的下人話才說一半,近衛軍副統領凱恩斯那方方正正的黝黑麪龐就出現在了克羅迪的視線中,彬彬有禮地對着他和奧利斯鞠了一躬:“一切都是下官的主意,是我逼他來打擾二殿下的,殿下要是因此生氣就請降罪於我,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不過這要請殿下聽了陛下的口諭後再定奪。”
“原來是凱恩斯將軍啊!”克羅迪的撲克臉馬上變得緩和許多,說話的語氣也不再充滿了火藥味,“這是說哪裡話,如果是父皇的口諭,哪怕將軍深更半夜闖進我的臥室用冷水澆在我頭上,我也是萬萬不敢怪罪將軍的啊!”
“那就好,陛下要我轉達的口諭內容只有一句話:‘馬上到皇宮來,伊格斯被人擡回來了’。”凱恩斯的話用辭造句都簡化到了極點,但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使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場面都處變不驚的克羅迪和奧利斯在一瞬間完全變了臉色。
在聽到這個爆炸性消息的那一刻,除了面面相覷之外就只剩下灰暗無比臉色的克羅迪和奧利斯再說不出一句話,在眼神中互相傳達着無言信息的他們都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心裡肯定和自己一樣,只有兩樣東西留了下來。
那就是一個大大的問號和一個同等巨大的感嘆號。
※ ※ ※
“傷口非常深,對方的這一劍毫不留情,不過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因爲重傷之後和陛下說了太多話,所以纔會因爲精力耗盡而昏迷,很快就會再次清醒的。”從老婆的熱被窩中被硬生生拖出來的御醫擡起還有點睡眼惺忪的面龐,非常肯定地對亞蘭·撒旦說道,“殿下的運氣相當好,這個傷口只要再偏一釐米就會切到與頸部相連的主要血管,如果被傷到那裡,恐怕殿下在趕回魔界之前就因爲失血過多而死了。”
“好運氣?原來只是好運氣嗎?”亞蘭·撒旦的面部表情非常奇特,充滿反問之意的口吻中似乎對伊格斯的傷勢毫不在意,反而對他能活着回來覺得十分驚奇。
對着受傷的兒子,一個作父親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應該露出這種感情的,至少不應該在這個時刻如此露骨地表露。
“父皇!”隨着一聲焦急的呼喚聲,再次看到魔族之王露出古怪神情的御醫一轉頭就望見了正大踏步走進皇宮正殿的克羅迪,“聽說五弟被擡回來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能有什麼事,只不過是他不知天高地厚所犯的錯誤而已,”亞蘭·撒旦的口氣異常淡漠,輕易就把整件事情定性的他似乎完全不想去追究事情的前因後果,“但是因此賠上了十一個龍騎兵就有點嚴重了。”
說着說着,魔族之王輕輕地對着一旁呆立的御醫擺了擺手,識情知趣的某人當即乖乖地退出了本來就只有四個人的正殿,把仍然昏迷着的伊格斯留給了“……十一個龍騎兵……賠上了?”克羅迪的表情很古怪,痛心的神色在面上一閃而過,顯然是費了很大的勁才遏制住自己想追問某件事情的慾望,“父皇請先告訴兒臣,整件事情的詳細經過到底是怎麼樣的?”
“技不如人,再加上輕敵大意。”亞蘭·撒旦凝視着從伊格斯被人發現擡進皇宮起,就一直從發現地點綿延到這裡的斑斑點點血跡,緩緩說道,“在徹底解說一切之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對一直在修伊身旁形影不離的兩個人類,那個叫虛空的人類和老酒鬼是怎麼看的?”
“怎麼說……有點神秘,但是卻沒有什麼特點和特長的人,就是這樣的印象。”被忽然問到這個問題,有點驚訝的克羅迪把自己對這兩個沒有重點監視對象的看法都說了出來,但他的回答遭到了亞蘭無情的反駁。
“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天換了你去,結果和伊格斯相比最多是不會受傷而已。”亞蘭·撒旦的口氣異常冰冷,“能一劍殺死三名龍騎兵的劍師,還有一個能同時發射兩個高溫火焰彈魔法的高級魔法師,一瞬間就損失一半人手的伊格斯再碰上一個八翼熾天使蕾娜斯·法琪利和人界最強的傭兵團‘火焰空間’,能活着回來簡直是奇蹟。”
“……劍師和高級魔法師,還有‘火焰空間’和八翼熾天使……”克羅迪的臉色都青了,他根本沒想到,也不可能想到,就在短短的兩天之內,那個他的心腹大患、魔界最聰明的惡整天才修伊·華斯特身邊的護衛戰力已經到達瞭如此令人髮指的地步,不過最讓他意外的,還要算是那兩個出乎意料強大的人類和忽然出現神族戰士這兩件事情。
所以他的問題隨即變得異常直接,完全一掃剛纔那種極力想掩藏內心活動的風格:“爲什麼神族會幫助修伊?”
“因爲修伊幫助過她,”亞蘭·撒旦的答案僅僅是把克羅迪的問題顛倒了主賓關係,附帶的一句說明則是啓發式的反問,“你還記得修伊違反‘暗黑法則’的原因嗎?”
“是與神族結交……我的天啊!”立即以爲又被修伊擺了一道的克羅迪此刻的心情要多窩囊有多窩囊,雖然他早就知道修伊幫助神族的事情絕不簡單,可是卻完全沒有想到這類的原因——他只知道,他和奧利斯又一次被某人給算計了。
“修伊的想法不會這麼膚淺,如果只是要神族幫助他,沒理由把自己的一切都搭進去做賭注的,”亞蘭·撒旦似乎是看出了克羅迪的想法,有意無意地提醒了他,“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從不做無意義或低效率投資這個方面,他和你還是有共同想法的。”
克羅迪嚇了一跳,不僅僅是因爲魔族之王如同利箭般鋒銳的洞察力,讓他感到自己就像是赤身裸體暴露在別人眼前一樣難堪,還因爲亞蘭·撒旦似乎是在給自己某種提醒式的暗示,以一向都對修伊青睞有加的亞蘭·撒旦來說,這簡直是奇怪到頂點的現象。
而這還只是開始,下一句他所聽到、由亞蘭·撒旦所給他下達的個人命令更是把他對“父親偏心”的想法來了個天翻地覆式的大逆轉。
這個命令實在是太讓人感覺到震撼了。
“看來伊格斯是不成了,他沒有勝過修伊的可能,所以,我把貫徹魔界追殺令的任務就全權交託給你了——克羅迪,我給你三年的時間,讓我看看你是怎麼打敗修伊的吧……當然,是依靠你自己的力量。”
丟下這句讓克羅迪立馬失神的話後,在克羅迪和御醫的眼裡今天顯得特別奇怪的魔族之王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皇宮的正殿,把無數的疑問和與此同時貫穿整個身心的成就感留給了隨之喜出望外的克羅迪。
但也就在同時,就在克羅迪因爲亞蘭的那句話而感到失神的那一瞬間,一直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伊格斯輕輕動了一下眼皮,脣角也隨之彎出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
因爲只有從剛纔就一直裝做昏迷的他大約知道,亞蘭的這句話到底意味着什麼,其中所包含的真實意義又是什麼。
雖然他並不能完全肯定父親的想法,但他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絕對不會猜錯。
※ ※ ※
陽光,沙灘,明媚美好的風景,還有……五個半死不活的人、一個苦笑的神族、一條正在大口嘔吐的蛇以及一個得意洋洋的魔族。
這就是進行了爲期一週強化訓練後的新“火焰空間”。
總算知道修伊的訓練方法有多變態的衆人終於瞭解到,他所統率管理的暗黑龍騎兵軍團爲什麼會是魔界軍最精銳的部隊,被他這類的超越極限惡整方案調教出來的人,在體力方面都絕對是萬中無一的佼佼者,當然,這個前提是能活着從他的訓練中出來。
對於某個說話像放屁般朝令夕改的人來說,事前所答應任何人的訓練計劃隨時變更內容和強度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順帶着美化爲“隨機應變”不過是口頭上的一點小小補充:每天三十公里的跑步訓練倒是沒有變,不過從第一天訓練完成後聽倪劍抱怨了一句“這哪裡是人做的”後,修伊就認爲這種程度的訓練看來有點落伍了,至少要訓練到能讓某個多舌的翼人再沒有任何的多餘力氣說話纔是最基本的程度,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每個跑步的人(他自己除外)都在背上多了一個裝着二十公斤石塊的揹包,只有女性稍稍受了一點優待——瑪麗嘉只用背五公斤,蕾娜斯則是以自己不能和別人差別對待爲理由拒絕了修伊的提議,但修伊卻偷偷地在夜間用一些碎木頭換掉了大部分石塊,沒察覺到揹包分量變輕的蕾娜斯只看到男性的揹包和自己一樣大,就稀裡糊塗地和大家一起上路了。
和每天都被高強度訓練幾乎耗盡體力的人相比,被一個夾子夾住七寸捆在袋子裡面的小七更倒黴,遭受被修伊稱爲“抗震動顛簸性體質改造訓練”的它每天都在隨着坐在虛空肩膀上的修伊不停地搖晃顛簸,一輩子從沒遭過這種活罪的暗黑龍只懷疑一件事,那就是某個魔族是否想逼它把蛇膽都嘔吐出來賣錢。
天生就是戰士的蕾娜斯和虛空,以及在魔界的時日經常做健身長跑的老酒鬼還好些,雖然修伊的練法實在有些過分,他們倒也不覺得特別難以忍受,但原“火焰空間”的人就不這麼想了。
不知什麼原因,自從修伊加入以後,整個傭兵團的領導核心就在無形中轉移了,被他天才辯論能力所折服,或說是被懾服更恰當的衆人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習慣服從他的命令,每天除了奔跑之外還是奔跑。
以前曾做過神官修行的瑪麗嘉看來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地獄考驗,三十公里的負重奔跑還要穿越密林,武裝泅渡、攀登山峰以及玩高空飛索,比加里斯教國的聖騎士團鍛鍊還要嚴格的訓練讓她懷疑自己今後的職業方向是否該選神官戰士比較合適。
與瑪麗嘉抱着相同轉職想法的人還有米伯特,一向以輕靈身法遊走於夜間的他開始考慮成爲一個正規騎士的可能,只要修伊的訓練再這麼繼續下去的話。
在最開頭還持最激烈反對意見的倪劍在連續三天都腫着火辣辣的嘴脣度過之後也屈服了,連每天都被綁着翅膀參加拉練都沒有任何抱怨的聲音,不過真正考究起來,因爲跑在最後一個而連續喝了三天的超濃縮辣椒水所導致的不舒適感應該是他屈服的主要原因(據修伊說綁翅膀是爲了公平起見,防止他這個落後分子用翅膀飛來代步)。
由此產生的訓練恐懼症也顯而易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倒頭就睡得像一個死人的瑪麗嘉和米伯特還比較安靜,最經常在半夜大叫着“饒了我吧”諸如此類夢話的倪劍則遭到了衆人衆志成城的一致憎惡,可憐的翼人經常發現自己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被五花大綁加塞住嘴巴倒吊在樹上的,而且更過分的是修伊的訓練開始命令一出,立即神經緊張的大家有九成九的可能性會把他忘記在原地,只留下像蝙蝠般倒掛在樹上的他無助地掙扎,直到某個故意裝做記不起他的魔族笑眯眯地帶着大家轉回原地來找他爲止。
“惡魔!鬼!骨子裡除了惡毒之外只有無聊的男人!”這麼評價修伊的倪劍現在對某個人是怕到極點了,親身體會到修伊到底是如何恐怖的感覺只讓他暗自慶幸一件事,那就是翼人族並非是前魔族三皇子最討厭的人,否則在想法出格到極點的修伊麪前,無論哪個種族都有被滅族的可能。
不過這樣一來,他就更有些不大明白了。
以這個男人本身的智慧和以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身份與權力,再加上魔界軍的強大軍力,爲什麼還沒能使魔族一統三界呢?一直在魔界軍的背後默默做着並不重要工作的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的是爲了修正他所確信的錯誤歷史,才讓這個人選擇了隱藏自己真實實力的道路嗎?
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倪劍對這件事情所持的好奇心,纔是他沒有在經歷瞭如此嚴苛磨難的同時堅持下來的主要原因,不僅僅是對修伊所說屬於“創世神虛幻遺產”的“地獄鎮魂歌”感興趣,更對修伊所說的“真實的世界和歷史”感到無比的好奇。
至少在倪劍看來,除了有可能是報恩成分比較多的蕾娜斯之外,包括虛空和老酒鬼在內的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吧。
更何況,這些說是訓練其實像是變相體罰的經歷也不是什麼壞事,經過一週的磨鍊之後,衆人都對修伊的“逃跑至上”理論有了深刻的體會。
他所說的逃跑爲先,可能並不是像表面上的字眼那麼簡單,而是一種特殊的戰術理論。
逃跑在一般意義上是示弱的表現,對於敵人來說更是如此,但對於刻意做出這種行爲的己方卻並非如此,逃跑可以是一種把以爲己方弱小的敵人吸引進陷阱的手段之一,只要加以毒辣的計策相配合,就再不能用“懦弱”這個詞語來形容它了,而改變這個詞語定義的毒辣計策,也剛好是某個擁有怪異理論的人所擁有的專長。
雖然修伊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再重複“打不過就跑,跑死敵人沒關係,跑死自己就是笑話”的歪理,但一週下來衆人都猜修伊是在刻意訓練大家在任何條件情況和地形下都能做到高速移動,心照不宣的大家在無形中對他的印象也隨着訓練目的的逐漸明朗化而改變,連對他依然惡感不減的倪劍都有點覺得,自己和修伊這個魔族的距離在無意中拉近了不少,儘管還是很討厭害怕他,可排斥的感覺已經越來越少。
也因爲這樣,現在大家之間的說話才能如此毫無顧忌,比如米伯特對修伊的這句抱怨:“我說修伊老大,這樣練習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停止啊?恐怕還不等值得我們這麼玩命逃跑的敵人出現,我們就要在你越加分量越重的訓練中全部掛掉了啊!”
“學無止境纔是求知的正確態度,總是想到什麼地方纔是頭本身就錯得離譜,”和衆人滿身大汗的狼狽情形相比實在是很具備紳士風度的修伊是這麼回答他的,“等到值得我們玩命逃跑的敵人出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工夫不到家,連逃走都沒辦法,那纔是最糟糕的事情。你沒聽說過防患於未然嗎?”
“如果這種敵人一直不出現呢?”這回是罕有發言的蕾娜斯主動問了起來,體力明顯高過癱倒在一旁的瑪麗嘉的她問道,“我認爲,在現階段提高個人的作戰實力是比提高逃跑的速度更實用的計劃,對此你就沒有考慮過嗎?”
“考慮過,但不是現在要做的事情,至少對於幾個身爲人界第一傭兵團成員的人來說,在戰鬥中自己感覺不足和缺陷纔是他們真正成長的開始,”不知道爲什麼,對於蕾娜斯的問話,修伊的回答總是特別認真,可能這與他想改變自己在蕾娜斯心中的花花公子形象有關,“老酒鬼和虛空不用提高實力,因爲他們的力量底線和缺點在什麼地方自己都很清楚,所以他們的能力強化訓練根本不用我插手,你們也看到了吧,以他們目前的強大力量,魔武兼差的我沒有涉及他們個人領域的資格。”
“那蕾娜斯小姐呢?”米伯特望了正在凝神思索修伊話意的蕾娜斯一眼,“她應該也不用練了吧,身爲神族中數一數二等級戰士的八翼熾天使,在戰鬥中應該是所向披靡纔對。”
“你是白癡嗎?一個人的力量能頂什麼事?八翼熾天使又怎麼樣,她自己不是也說過,在魔界碰到一個百人的精銳巡邏隊就被纏得動彈不得,如果不是有天界軍的增援,身陷數萬魔界軍的包圍只有死路一條,”再吐掉一口苦水,小七恨恨地瞪了修伊一眼,“你還是問問這個所謂的訓練專家他是怎麼打算吧,不然你猜錯的可能性絕對是百分百。”
“我沒有什麼打算,蕾娜斯要提升力量必須依靠實際的戰鬥,而且是羣體大規模的戰鬥。”修伊的回答非常乾脆,“以她的個人實力,就算碰到魔界的十二龍騎將,只要是單打獨鬥就不至於會輸得太多,所以她主要的問題還是應付羣體戰,這可是光說理論不頂用的事情。”
“魔界的十二龍騎將這麼厲害嗎?”瑪麗嘉那對美麗的眼睛瞪得溜圓,“要知道,在整個神族之中除了神族之王雪亞妮·米菲爾擁有十二隻羽翼之外,再下來一個級數的最強戰士就是蕾娜斯小姐所屬的八翼熾天使啊!”
“同一等級同一形態也有力量差距之分,身爲八翼熾天使的蕾娜斯在力量上的控制和發揮上還差很多,至少和身經百戰的十二魔界軍龍騎將相比還存在很大的距離,所以我才說目前的蕾娜斯和他們中的任何一人交手也只能做到不慘敗而已。”修伊帶着歉意對蕾娜斯微微一笑,“像老酒鬼看到你所發出的亂射式深藍色劍氣,就是你對力量還無法加以完全控制的最顯著證據,神格提升所帶來的力量增幅你還不能完全掌握。”
“我不清楚當時的情形,我發出了深藍色劍氣嗎?”蕾娜斯有些驚訝地望着老酒鬼問道,“我在那個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只記得在忽然陷入神志模糊狀態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不能死’……”
“那我總算明白了,只有在求生願望極其強烈之下所產生的無秩序力量爆發,纔會產生那樣激烈而狂亂的劍氣風暴,”老酒鬼和虛空望着修伊侃侃而談的神態,眼睛裡面到處可以看到“你早就想到了,現在在說瞎話”這類語句的直接表示,不過一旁正全神貫注傾聽修伊發言的幾個人倒沒有注意到,“但因此產生的後遺症也非常明顯,根據老酒鬼當時的分析,那股持續了將近十分鐘的深藍色劍氣風暴耗盡了你所有的體力和精力,如果沒有隨後趕來的天界軍加以救援,失去一切抵抗能力的你只有任由宰割了。”
“你會讓這種事情發生嗎?”蕾娜斯深深地凝注修伊的眼睛,眼神中所包含的奇怪神情讓被盯着的某人有點心虛,“一切不是都在你的計算和策劃之中嗎?‘平衡者’?”
修伊吃驚的表情一閃即逝,隨即那種玩世不恭的微笑再次掛滿了面龐:“是誰告訴你的?雪亞妮·米菲爾嗎?”
“你認識她?”原本想嚇修伊一跳逼他說實話的蕾娜斯反而被嚇住了,從修伊的口氣中她似乎感覺到這個男人似乎對擁有神族之王頭銜的女孩很熟悉一般。
“魔族的死敵,第十五代的神族之王,不認識她的魔族大概很難找,我只是估計你會碰到她,所以順口猜猜。”修伊半開玩笑式的回答讓除了蕾娜斯以外的所有人齊齊鬆了一口氣,不過和其他人所發出的“原來如此”感嘆相比,虛空和老酒鬼所露出的表情明顯是捏了一把汗。
蕾娜斯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這不僅僅是因爲她感到修伊和雪亞妮·米菲爾之間並非像表面那麼簡單,還因爲她也剛好看見那兩個人的神色有異。
可她還是忍住了繼續問下去的衝動,因爲從修伊的回答中她已經很清楚地感覺到,即使再追問下去,一用玩笑話輕描淡寫帶過重要問題的修伊也不會跟她說實話的。
不管修伊是否知道,但經過一週的相處,蕾娜斯在驚異地發現修伊和自己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親近感的同時,也察覺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逐漸開始瞭解他的心,她似乎感覺到,在這個男人表面所體現出的惡劣個性下,彷彿有着一絲淡淡的哀傷和落寞潛藏在心靈的最深處。
但這也僅僅是感覺而已,因爲在掩藏內心真實情緒方面,修伊·華斯特顯然是個大師級別的高手,最起碼直到現在蕾娜斯還是無法確定他的真心到底在哪裡,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嬉皮笑臉的浪子習性總是很好的充當了他自我個性的保護傘,再加上令別人煩惱不已的整人招數,基本上想探求他個性真實面的企圖都會在這堵用幾重外殼構成的牆壁前徹底粉碎。
修伊·華斯特,是一個在他不願意告訴你之前,你絕對不會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的男人。
離開天界前,對安格雷天使長所問出問題得到的答案再一次浮現在蕾娜斯·法琪利的腦海中,一點都沒有說錯的評論只是讓眼前的這個人蒙上了一層更加神秘的面紗。
“要知道他的心就像要在濃霧之中尋找走出迷宮的道路一般,看來我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啊!”在此刻的蕾娜斯心中,只留下了這麼一個念頭。
“那你自己又怎麼說?自稱魔法和武功都完全不行的你就沒想過,該怎麼樣才能增強自己的力量嗎?難道你就甘心做一個連自身安全都保護不了的吟遊詩人嗎?”倪劍對目前所有的話題都處於某人主導之下顯得很不滿,不失時機地用一個切入核心的問題打斷了修伊的自說自話。
“我是和平主義者,一向實行博愛主義的我完全不想去傷害別人,所以這些會危及他人的東西我不想學,”修伊的眼睛忽然變得亮晶晶的,看起來非常純潔而天真,不過在看到這種神情的衆人眼裡看來,除了佩服他個人的僞裝演技外再也找不出任何相信的意思,所以某個發現沒人被他表情欺騙的魔族下一刻的發言才道出了真實的情況,“不過,我個人體質的原因也是一方面的因素,不信你們可以去問問一直想對我教育成功的兩個失敗者,對這方面的事情他們更清楚。”
“體質因素?失敗者?”大家的目光隨着修伊的曖昧眼神轉向在一旁苦笑的老酒鬼和虛空,被衆人的目光望得有些發虛的二人不由得齊聲長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後就開始認命地對大家說出了一切的原委。
首先開口的是曾經想把修伊練成一位劍士卻被某個不肖弟子徹底粉碎這一夢想的虛空:“殿下的體質天生就不是當劍士的材料,從九年前我和他相遇開始我就試圖教他劍士,可是讓我大爲吃驚的是,可能是魔族和人族本身壽命不同的原因,身體素質和肌肉紋理都存在巨大差異的兩個種族所產生的混血兒,也就是修伊殿下這樣的人在體質上都完全不適合成爲戰士,這類人全身各個關節處的骨骼和肌肉只有一種特點,就是非常脆弱,一般情況下的勞動和工作還沒關係,但是一涉及到對肌肉延展性要求較大的高強度體育運動和武功學習,他們的身體就很容易在這些活動中受到完全不可彌補的損傷,所以修伊殿下是不能用一般的鍛鍊方法來增加力量的,有可能需要一些增強肌肉和骨骼強度的藥物纔可以。”
所有的人一起恍然大悟,也在同時對修伊揹着各種裝着藥物和粉末的一身奇怪裝備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某人喜歡調配各種可怕藥劑的惡習在某種程度上也許正是對自身弱點的認識和探索的副產品,至少提出問題的倪劍以求知者和受害者的雙重身份來說,都不得不同意修伊是在努力尋求增強力量的途徑,但當事人卻一口否認了這種想法。
“爲什麼你們的眼神這麼奇怪?難道你們以爲我是爲了改善這樣的體質才當一個業餘藥劑師的嗎?”隨即推翻衆人想法的修伊只看了蕾娜斯的眼神,就立刻明白了她和其他人在想些什麼,“我這麼做,並不是想讓自己學會舞刀弄劍,單純是爲了增進我自己的學識罷了,其實在我來說,這種體質還有意想不到的好處呢。”
可能是發現大家的眼光開始變得奇怪和迷惑,所以修伊只好繼續解釋着自己的想法:“我並不因爲自己的脆弱體質而憎恨我的父母,相反我還感謝他們,首先是這副脆弱但健康的身體並非他們刻意要這麼做才產生的,而是他們超越種族之間愛情的結晶,所以我對現在的自己很滿意,也很珍惜,更要感謝這副身體給了我一種全新看世界的角度和方法。”
“由於總是爆發戰爭的原因,在三界之中出生的人只要是有條件就會設法成爲一個戰士、魔法師或者是神官,能魔武雙修更是所有想成爲最強者的人一生追逐的夢想,但我完全不同,在一開始就必須放棄這些道路的我反而因此找到了另外一條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修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對於在戰士和魔法師的教育中成長的其他幾個兄弟姐妹來說,戰爭和殺戮彷彿就像呼吸一般自然而現實,但對只能致力於研究各種稀奇古怪事物和現象的我而言,陶冶情操、增見博聞纔是我所追求的夢想,就像現在做吟遊詩人一樣,花了一百年時間遍遊整個魔界的我所體會的東西,可能是沉溺於戰火之間的人所不能理解的浪漫和閒暇,可那卻是絕對值得的。”
略微頓了一頓,接着描繪着自己夢想藍圖的修伊說道:“不管是長河落日之間那份只屬於自然的悽美和壯麗,還是夜空之下觀望神秘星辰而產生的感嘆,都是我人生之中一份難得的體驗,即使我的靈魂和肉體都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刻消滅也好,只要我在生一日,這種對生命抱着求知和探索的心情永遠都不會改變,特別是在我無意間發現‘地獄鎮魂歌’本身所蘊涵的真實意義、並準備用它來求證自己存在與否的那份真實的那一刻,我更是感到了無比的喜悅,爲自身沒有被世俗的一切所左右、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而走自己所確信的道路感到驕傲和自豪,也許我這麼說你們並不明白,但是蕾娜斯,按照自己心願和想法放棄神族身份而離開天界的你,應該能理解我這種感覺吧。”
“聽你這麼一說,再回頭想想,我不得不承認你所說的有道理。”蕾娜斯美目深深地望着修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並不是必須離開,更不用因爲害怕法恩神族對我的仇恨而離開,而是我對那五十萬無辜民衆的真實心意以及雪亞妮陛下與我的談話促使我下了決心,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所以我問心無愧,更如你所說的那樣爲自己的決定感到自豪和驕傲,就算沒有任何人能瞭解我,我也絕對不後悔。”
“說得好!好一個問心無愧!”老酒鬼在爲蕾娜斯的回答大聲喝彩的同時,也順帶損了一旁的修伊一句,“和某個在魔法上完全不用心的人相比,這種發言實在是完美到極點,而不像是一個藉口。”
“藉口?你說什麼哪?”修伊當即瞪起了眼睛,“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學不好魔法又不是我不用心,只不過是和體質原因相類似的事實罷了,要怪,你也要怪魔族和人族的混血兒精神力異常的事實,進行魔法教育失敗的主因又不是我的錯。”
“還不是你小子的錯?誰叫你本身的存在就錯得離譜呢?”老酒鬼氣鼓鼓地說道,“一般的魔法咒語都有一定的長度和吟唱節奏,就是爲了在實現魔法元素的召喚凝聚後,用強大的意念力或者說是以精神能力做基礎的‘觸媒’一舉引發魔法元素的爆發效果,你這個小子偏偏是一個怪物,本身的精神能力只偏向於魔法元素的召喚凝聚,一旦要用強精神力做‘觸媒’,也就是常說的魔法能量發動,你所產生的發動能量簡直是弱到極點,足夠完成一個火系魔法終極禁咒‘炎華輪舞’的魔法元素在你的引發下只能做成一個點菸火引線用的火花,這不是要活活氣死我嗎?”
“我都說過了,身爲兩個種族混血兒的我根本不適合學習魔法,你偏偏不信又自稱要挑戰這個理論上的難題,吃癟就不要老在別人身上找原因了。”修伊笑了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界中異種族之間的結合本來就少,即使成功的也很少有健康長壽的後代,像我這樣能活一千年、還僅僅是不能學習魔法和武術的就已經很少見了,想讓我成爲魔法師本來就只是你一廂情願的事情,我並沒有配合你的理由。”
“用先天因素做後天不努力的理由,這本身就是好逸惡勞的最佳證明。”老酒鬼撇撇嘴,“就憑這一點,你就沒有給別人制定訓練計劃的資格。”
“克服先天體質上的缺陷本身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中更是如此,”修伊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話語中似乎包含着什麼其他的意思,“與其去超越被絕對的法則所限定的頂點,倒不如充分利用可以發揮到頂峰的特長更爲實際,這就是我的理論。而且,我的訓練方針和側重點是我一個人的建議,是否接受我並不勉強,之所以我才只鍛鍊倪劍、瑪麗嘉和米伯特的長距離移動能力,其他方面的發展要等他們自己有個清醒的認識後再說。”
“你是說蕾娜斯小姐可以不接受你的這些魔鬼訓練方法嗎?那真是太好了!”對修伊懷着滿肚子怨氣的小七當即對蕾娜斯建議道,“別聽他的,這個人的腦子和身體一樣也存在先天的缺陷,按照他的想法鍛鍊力量簡直是自我虐待,還是以自己的體會和感悟來訓練比較好。”
“不,我想試試。”蕾娜斯的回答讓修伊露出了非常奇特的微笑,但帶給衆人的衝擊性震撼卻是絕對的,“能把暗黑龍騎兵軍團訓練成魔界最強作戰部隊的人,就算是有一點個人性格的惡劣因素存在,他擁有能令強者更強的鍛鍊方法卻是確鑿不疑的事實,所以我決定接受他的建議,雖然目前我還不清楚我變得更強後會有什麼長遠的打算,但就爲了保證某個要接受三年‘滅世試煉’的人不會在這段時間內死去,這麼做還是值得的。”
“對我的生死,你不必存在負有任何責任和義務的想法,因爲我的生命軌跡只會按照我的意願而行動,不論是生還是死都只是我個人的選擇,只要我不想死,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繞過我的智慧取走我的生命,”修伊的微笑中除了絕對的自信外還有一分很怪異的黯然,“你選擇變得更強只要爲你自己的未來打算就足夠了,多爲自己着想一些,你才能走上只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自從以神族的戰鬥女神蕾娜斯·法琪利的身份降臨到這個世界上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別的人生道路可選了。”蕾娜斯的嘆息哀傷而無奈,“爲主神奧丁收集戰魂,剷除邪惡的不死者,參與‘諸神的黃昏’,我存在的意義只爲了迎接那最終之戰……”
“你錯了,蕾娜斯。不管是什麼樣的人,他的人生道路都是由他自己的意志和心所決定的,根本不存在一生中必須做什麼事情的命運,向命運所屈服的人只是沒有想過以更真實的自我去決定該走的道路而已,你就是這樣。”修伊凝視着蕾娜斯緩緩說道,“在我看來,那個被命運所操縱的蕾娜斯·法琪利已經死了,死在那場註定要全部完結的‘諸神的黃昏’之中,現在活在這裡的你只是一個名字和她相同的神族戰士,所有的未來都只由你自己來掌握。”
“你的想法很特別,難道就是因爲這樣的想法,纔會讓你選擇放棄了一切離開魔界嗎?”蕾娜斯同樣深深地凝視着修伊的眼神,“而救我只是一個離開魔界的藉口嗎?”
“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也不想否認,但是我救你是因爲你有活下去的義務,至少我認爲,在‘諸神的黃昏’中生還下來的你並不是單純由於運氣而得救的。”修伊的眼中掠過一絲悲傷,似乎有什麼不能對她說的原由促使他必須保密。
“活下去的義務?!”蕾娜斯驀地渾身一震,不由得低頭望向左手中指上所戴着的尼培爾根戒指,戒指上那殘缺不全的神族印記讓她立刻想起了那場戰鬥,還有自己爲什麼能活着的原因。
芙蕊和奧丁的面龐陡地劃過腦海,先前因修伊的話而對生存意義產生懷疑的蕾娜斯終於明白了某個魔族所說的“義務”是指代什麼了。
她並不是單單爲了自己而活,還必須揹負着希望生存下去的那些人們對她的期望而活,儘管這也許很沉重,但卻是未亡者必須對死者所盡的義務,至少已經失去生命的人們絕對不希望還擁有活下去權利的人爲了他們而拋棄生命。
“或許……你是對的,”蕾娜斯的回答充滿了難以名狀的沉重,但她還是肯定了修伊的說法,“不管你救我是爲了什麼,可是我能活下去的確是最重要的……因爲我並不是就爲了自己而活,還必須連死者所留存那一份對生存的眷戀一起活下去。”
“你明白就好,那我們的個人指導訓練也終於可以開始了,”一絲帶着心痛的表情在修伊的臉上一閃即逝,下一刻隨着他充滿奇妙意味的視線投向遠方的某一個焦點,重新變得玩世不恭的語氣隨之把大家帶進了一次新事件之中,“看來老天爺還真是眷顧你,這麼快就把打羣體戰的實戰鍛鍊機會送來了呢。”
順着修伊的目光望去,所有看到遠方的某處正在冒起一團滾滾濃煙的人都不由得面面相覷。
難道連這種事情,都處於修伊的預料範圍之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