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哈爾街頭。
由修伊策劃、尤格拉配合而產生的超大規模軍民混戰正在燈火通明的澤蘭哈爾內如火如荼的上映,從傳送魔法陣內暈頭轉向的被送到一大羣手持各種奇怪兵器的人中間,六十萬名還來不及思考到底發生什麼事情的龍騎兵戰士就被一千萬發財心切的狂熱羣衆和一衆澤蘭哈爾魔界治安警察捲進了可笑的戰鬥漩渦中。
各式各樣可以被當作武器的東西像下暴雨一樣傾瀉到身上的感覺實在是很特別的體驗,不過對於一貫在槍林彈雨中穿梭的魔界精銳部隊來說,倒在這種武器下所受到的恥辱感遠遠大於被同等級的敵人打敗的感覺,但是他們現在似乎並沒有選擇戰敗方式的立場。
從龍到人都捱了一記由修伊·撒旦設下的高強度“體力弱化”魔法的六十萬戰士此刻的體力和戰鬥力大概就比三歲大的孩童稍微多一些而已,而且從各個魔法陣中被重重的拋擲到地面上的疼痛不僅進一步破壞了他們被嚴重削弱的防禦能力,還附帶着帶來了肉體上的疲乏無力和骨節痠痛。這樣的體力別說戰鬥,連把原本很輕鬆就能帶在身上的劍和騎兵槍舉起都困難得很,在某種意義上也間接宣告了幾分鐘後這六十萬精英戰士只能選擇逃跑的結局。
釘耙、鋤頭、棍棒、菜刀和叉子如同雨點一般密集落下,敲打在抱頭鼠竄的人身上發出一陣陣金屬震響,在給夜空增加幾分噪音的同時也給被打到的人帶來了一陣陣暈眩和疼痛。
魔界的龍騎兵都有裝備制式的厚重鎧甲,這類平時能給肉體增加不少抗傷害能力的高質量戰甲雖然遭到了修伊的“虛擬影像附加”魔法的屏蔽,在外觀上給所有正在進行反犯罪活動的廣大市民一種黑色夜行裝的錯覺,但是在此刻頻頻捱揍的情況下依然很大限度的保護了受害人的身體。
可惜還是有一點美中不足。
它們太重了,對於現在被削弱戰鬥力的龍騎兵來說,這些敲上去像罐頭一樣“乒乒乓乓”作響的鎧甲簡直是大而無用的累贅。
現在在這些龍騎兵戰士的腦中除了混亂和對眼前情況的迷茫之外,就是一個大多數人在面對優勢對手經常產生的專業念頭——“逃”!所以他們現在需要的是一雙像飛龍一樣的翅膀,而不是這種看起來防護能力作用優良的裝甲。
於是,在澤蘭哈爾的街頭,無數幕讓明瞭事實真相的人在事後捧腹大笑的鬧劇以一種非常默契的步調發生了。
幾乎在澤蘭哈爾每條街道上,都可以看見無數身着黑色夜行服裝的人和同樣渾身漆黑像龍一樣的動物在平坦的街道上進行着可以和百米衝刺相媲美的高速平面移動,而在這些看起來充滿奧林匹克運動精神的志願長跑者身後,是人數至少佔十倍以上優勢、手持着各類各樣奇怪物件“吶喊助威”的澤蘭哈爾市民和治安警察。一旦有哪位前面的“運動員”不慎失足或者是跑慢落在後面的熱情人羣中間,充滿魔族特色的歡迎禮節就會以前所未有的熱烈形式在這個“幸運”的人身上得到最完美的體現——首先是擁有較長和較大特點的棍棒類來一個劈頭蓋腦的連環點擊,然後是短距離攻擊的各類迎賓武器極其火熱的親密接觸,最後是什麼都沒有的市民免費奉獻上的拳頭和腿腳,然後這位被淘汰出局的人士就被幾個警察或者是幾個市民像拉死狗一樣的拉出興奮的人羣,拖拖拽拽的綁得像糉子一樣送往澤蘭哈爾的魔界警察總部進行進一步的“招待”。
但是真正讓這種與衆不同的全民健身方式達到巔峰境界的,卻是在下一刻發生的路線轉折事件。
真正的起源大概沒有人記得了,不過從發生時刻的具體現場判斷,似乎是某幾位決定別出蹊徑的賽跑者在發現沒辦法把後方的一衆競爭者甩開太大距離的情況下,所採用的路線變更方式給廣大帶頭領跑的龍騎兵戰士帶來的無數靈感使然,在很大程度上有默契配合的衆人迅速改換的賽跑路線在瞬間把這個在澤蘭哈爾內發生的歷史性混亂事件帶到了最高的頂峰。
在街道上分成無數支隊伍全速奔跑的人流再次分散,除了仍然在街上進行直線運動的主力部隊以外,利用各種地形便利躥上房頂和城牆的人數在很大程度上吸引了相當數目的市民加入了這種與攀巖和障礙跨越相結合的新類型運動,一時間尾隨着這些“運動形式開拓者”爬上高處的人也給澤蘭哈爾街頭處處圍追堵截的喧鬧之夜增添了幾分特別的意味。
和選擇高地形追逐戰形式的同伴相比,想利用澤蘭哈爾發達的地下污水處理管道來躲避追擊的一部分人顯然低估了市民的學習熱情,掀開下水道通風口在滑溜溜的地面上奔跑了不到幾秒鐘,無意間發現下水道口打開的市民立刻充分發揮了人民的智慧,分流了足夠超過先行者七倍數量的人員展開了對地下設施天羅地網式的搜索。
似乎是連老天爺都站在人民一方一樣,沒有周到設想掩飾行跡的賽跑者很快發現在身後的崇拜者數字再次上升到了和地面上相等的水準,而且隨着羣體移動速度的增加,選擇了地下運動的幾個聰明人很快發現運動的類型開始因爲溼滑的地面迅速向着滑冰的方向傾斜,在被流水衝擊顯得光滑異常的平面上移動很快變成了數萬人在跌跌撞撞中玩平衡把握遊戲的可笑場景。
但是真正的高峰卻是在某幾個分支通道的交叉口處發生的,幾乎是同時到達某個集合地點的數千名被追擊者很快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以非常誇張和熱情的方式和相對驚人的速度“貼”到了一起,而緊追在後面的十倍數字市民也在幾乎爲零的地面摩擦力作用下加入了這場史無前例的羣體擁抱行動,其後發生的一些過於出格的小小問候行爲基本都被所有的當事人忽略不計,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先想出鑽進下水道主意的這些人無一例外的被“請”進了魔界警察總部,其中就包括了被激情如火的羣衆在臉上和身上留下無數“友好”淤青腫脹印記的北部龍騎兵第三軍團長傑雷帝。
在下水道中進行的追擊戰僅僅延續了不到一個小時,就以各個通道之間的交叉處發生的碰撞事件迅速結束,而在高位置進行的房頂城牆間跳躍攀爬作戰卻纔是剛剛開始。
明顯小看澤蘭哈爾市民佔有地理優勢的一干運動發起者在四處神出鬼沒的市民堵截下損失了大約三分之一的同伴之後,迅速選擇了分散行動的明智方式,分佈在各處互相呼應配合的高空運動員一時間讓爬上房頂的廣大市民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感覺,盯緊一個目標窮追猛打的人經常會因爲獵物的交互移動而互相擁擠在一起動彈不得,人數上佔據的優勢反而成爲了束手縛腳的絆腳石。
可惜這種有利的狀況並沒有維持多久,隨着被剝奪追逐戰參賽者資格人數的迅速增加,羣衆的強大力量再次得到了鐵一般的事實驗證——也不知道是哪一個聰明人的靈機一動,隨着一個從下方飛出的木桶把一個正在展現凌空飛躍姿勢的龍騎兵戰士擲得倒插進一堆草料中,無數的投擲物瞬間就有樣學樣的飛上了天空,在這個混亂的夜晚中再加上了濃重的一筆搞笑意味。
對以空中強襲作戰爲主的龍騎兵來說,發射和投擲類兵器本來就是他們最大的被傷害根源,但對現在在澤蘭哈爾的各處房頂和城牆上承受着民衆的亂舞式投擲攻擊的北部龍騎兵第三軍團的戰士而言,對發明這一類武器的人所產生的憎惡大概在這一時刻達到了極點吧。
帶有較大質量和攻擊性質的物品還算好,至少被它們擊中被生擒活捉還不算是很丟臉,可是對於被某些物品擊中而失去逃跑機會甚至是直接命中而擊倒的人來說,這簡直是一生一世都擡不起頭的超級恥辱。
以下是該類事件發生清單:
一、被肥皂和沾滿油膩的抹布擊中腳底打滑而跌倒。
二、被布質的爛牀單和枕套覆蓋全身,在手舞足蹈無法解脫的時間內被幾十根粗大異常的棍棒聯合毆倒,甚至被拖到警察總部後還沒有被解開。
三、被還裝着特殊物質的痰盂、馬桶類物件擊倒後因爲某些特別的氣味和感覺而暈倒。
四、被居民洗濯某些有奇怪氣味物件的水潑到後,無法忍受這種窩囊感覺而活活氣昏過去。
五、……
就在六十萬陷入人民戰爭海洋的晦氣人同時享受着由某個皇宮內的惡毒策劃者想出的奇餿無比主意的時候,正在醞釀着下一步行動的修伊卻在想着別的事情,完全沒有把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受煎熬的他們放在心上。
“是時候了,把老酒鬼從酒窖裡面挖出來。”用心傾聽着皇宮內外越來越大混亂聲響的修伊慢慢的對着好不容易纔從他的服裝品位中清醒過來的虛空說道:“趁着現在外面一片混亂的時機,我們的行動會相對容易一些。”
“不等蕾娜斯小姐清醒就送她走嗎?”虛空面色一變,凝視着修伊有少許落寞的表情問道:“您費了這麼大勁不就是爲了……”
“爲了救她,僅僅如此而已。”把臉迅速轉開,不讓虛空看到他真實表情的修伊冷冷說道:“至於是否能和她在一起並不重要,我在一開始就沒有抱着這種期望。就像安蕾莉雅說的那樣,她是神族,而我是魔族,不論以前怎樣,我想和她期望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在現在而言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我明白了,我馬上安排,”疾步離開修伊幾步的虛空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轉身問了一句:“還有十萬龍騎兵和尤格拉殿下,修伊殿下您真的不用我幫忙嗎?”
“魔界有兩個地方不能硬闖,一個是‘暗黑龍淵’,還有一個就是修伊·撒旦的家,”修伊露出了一個充滿戲謔意味的笑容:“你說呢?”
虛空會心的微微一笑,身影隨即沒入了蕾娜斯和安蕾莉雅正沉睡其中的寢室,隨後再次出現在修伊的視線中,懷中已然多了蕾娜斯·法琪利那嬌俏玲瓏的軀體。
修伊留戀和不捨的目光在蕾娜斯絕美的容顏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倏地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你還等什麼?趕快把她帶到老酒鬼那裡去!”
無言地點了點頭,帶着蕾娜斯的虛空迅速消失在了一片漆黑的陰影之中。
“終於解決一個頭疼的問題……”修伊自言自語着把眼光轉向仍在頭頂上的夜空中盤旋不休的殘餘龍騎兵部隊,前一刻還有些傷感的神情又轉回了一貫的玩世不恭樣子:“那麼現在就讓我把你解決吧,尤格拉皇兄!”
※※※※
“這是……北部第三龍騎兵軍團的人?”經過一層特別施展魔法形成的能量隔層,目瞪口呆的克羅迪清楚地看到了眼前幾個渾身上下黑漆漆的人被“虛擬影像附加”魔法所覆蓋下的真實面目——雖然渾身的鎧甲已經在狂毆亂揍中到處變形翻起,但是帶着泥巴和灰塵的白色龍騎兵軍團肩章仍然揭示了穿着者的身份就是先前在“空牙炮”的光芒中消失的龍騎兵部隊一員。
“那個傢伙是怎麼做到的?這種掩眼法他到底準備了多少啊?”瞧着魔界警察總部門前堆滿一地的“可疑分子”和無數用期待目光望着自己的領賞市民,克羅迪又好氣又好笑的嘆氣道:“纔想他怎麼會下這種重手,原來早就把一切都設計好了啊!”
帶着一身冷汗離開皇宮的克羅迪因爲亞蘭·撒旦沒有產生意想之中的反應感到有些鬱悶,在澤蘭哈爾街上轉了一圈來到所轄的魔界警察總部門前時無意間碰到了無數前來領取賞金的市民。吃驚於支出獎金數額的克羅迪在這些所謂的“犯罪分子”身上很快察覺到了異常的魔法波動,而使用了一個高段位的透視魔法之後他立刻明白了這位叫修伊的活寶皇弟給自己出了多大的一個難題。
從剛纔在皇宮廣場的情形來判斷,在“空牙炮”的光芒中消失的六十萬龍騎兵大概都被修伊用這種專門在較長時間內造成視覺錯位的魔法“改造”了一遍,而且全部都“投放”到澤蘭哈爾市內的可能性非常高。從眼前這幾個滿身傷痕只剩下一口氣的龍騎兵判斷,在一千萬澤蘭哈爾市民的全面圍剿下,到天明的時候魔界警察總部將被堆積如山的受傷龍騎兵徹底填滿,如果不是佈告上所說的一枚銀幣一個犯罪分子是指活口,那麼被打死的人將佔大多數。
在派了兩批手下分別回府上請奧利斯和去自己的私人金庫提取現金支付賞金之後,大爲頭疼的克羅迪一邊指示手下的魔界警察把收到的“可疑分子”拖進魔界警察總部,一邊重新開始思考修伊此次行動的意義。
在想了大概一刻鐘後,他得到了結論。
讓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結論。
“他是想借着動員澤蘭哈爾的市民分流尤格拉的實戰力量,同時也用這種製造混亂的方法凍結我手中的魔界警察部隊,讓我無法插手到他和尤格拉的鬥爭之中嗎?”克羅迪吃驚的想道:“他早就看穿了我目前在澤蘭哈爾的主要實力還是以警察部隊爲主,只要利用混亂和接受可疑分子的繁重工作,就可以把我手下的將近兩萬魔界警察置於動彈不得的狀態……至於給我造成鉅額的金錢開支,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嗎?”
這個想法很快得到了在五分鐘後趕來的奧利斯的認同,但是他同時產生的一個猜想式補充讓克羅迪再次感到了修伊那深不可測的心機。
這句讓克羅迪吃驚的話是這麼說的:“不論今晚的結果如何,私自調動兵力的北部第三龍騎兵軍團從尤格拉殿下麾下被調走是必然的事情,而在事件中同樣有錯誤的修伊殿下肯定不希望唯一會在這一次事件中收益的您這麼輕易的接管這支部隊的指揮權,在最大限度上削弱北部第三龍騎兵軍團的實力就成爲了他最優先的選擇吧。如果從這個角度看問題,他這麼做理所當然。”
“那他的目的達到了,”克羅迪低聲苦笑道:“從這幾個最先送來的人來看,這六十萬人想要完全恢復戰鬥力至少需要兩個月,但是在心理上留下的陰影更加嚴重,要是用他們作戰,恐怕一聽到‘修伊·撒旦’這個名字就要全部尿褲子,打死也不敢和有這個名字的人爲敵。”
“而且在某種意義上,修伊殿下還削弱了您的財力,不是嗎?”奧利斯同樣用苦笑迴應道:“殿下總不能對這些未來將受您指揮的部下見死不救,出六十萬枚銀幣將不可避免,雖然這個數目不算非常多,但是對於現在的您來說,也是不小的一筆開支啊!”
“如果能買到六十萬人的效忠,除去後遺症的問題,修伊還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六十萬枚銀幣還是值得的。”一絲無奈而奇特的微笑緩緩爬上克羅迪的面龐:“我能怎麼辦,難道要我向這些肉眼凡胎的市民解釋說他們抓到的都是龍騎兵戰士?那他們非造反不可!衆怒難犯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的,作爲兌現諾言一方的我在現在這個情勢下遠比負責造謠的修伊不利,既然在一開始就被他設計了,何不有風度一些,老實承認自己的設想不夠周全。你說不是嗎?奧利斯老師?”
“不錯,認輸乾脆一些並不是壞事,殿下的想法完全正確。”奧利斯點頭認可了克羅迪的說法後,語氣中忽然多了一絲意義難明的成分:“不過讓我們吃虧的這個計劃非常不錯,殿下不認爲某個策劃者值得關注嗎?”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應該關注這個人。”望着還在喧鬧中浮動的暗色夜空,克羅迪充滿深沉殺意的語音慢慢地給了奧利斯一個極其滿意的回答:“所以我不會再給他機會了,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