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家的禁衛軍加入,京兆的戰況一下子就變了。
沈家的禁衛軍,帶着可以裝載在戰車上的守城弩牀,還有勇猛的士兵們,衝向了隴右衛。
沒多久,京兆城門打開,魏延慶帶着金吾衛士兵,也加入了激戰當中。
金吾衛與禁衛軍,一前一後擊殺着蔣博文的隴右衛,使得蔣博文根本就無招架之力。
在與金吾衛幾天的對峙中,隴右衛的士兵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在禁衛軍猛烈的攻勢下,隴右衛士兵只有一個個倒下的份!
“大王,速退!速退!”盛子衡用盾牌阻擋着射過來的弓箭,靠近蔣博文大叫道。
局勢對隴右衛如此不利,別說順利攻進京兆了,隴右衛士兵能不能存活,都是個大問題。
盛子衡看着那一片紅色,覺得雙眼生痛。沈家的禁衛軍明明已經去了河內道,怎麼憑空出現在京兆呢?他真是想不明白!
再說了,沈家是起兵謀反,先前還與朝廷的招討司開戰,和大永早就成爲敵人了。沈家怎麼能會帶兵前來幫助大永呢?
就在戰場生死瞬息間,盛子衡閃過了這種種想法。在這樣的局勢中,他不得不想!
事實上,蔣博文的心中,也和盛子衡一樣,有着諸多疑惑。沈家,爲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是要爭奪京兆嗎?!
可是,就算打敗了隴右衛,解了京兆之圍,金吾衛也不可能會放過沈家。沈家,沈華善,圖的是什麼?!
他真是想不明白,生死攸關,他選擇了退。
“撤!中鋒西側!”蔣博文一聲令下,隴右衛士兵也吹響了撤退的號角。隴右衛的中鋒軍隨即快速向西移動,以最快的速度向別山的另一側退去。
沈則敬騎着戰馬。跟隨着士兵們一起衝鋒。他微微眯起了眼,緊緊盯着隴右衛中的那一抹金光,蔣博文的金刀!
金刀玉璽,可爲人君。
蔣博文對京兆、對大永是勢在必得。可想過背後還有沈家,還有禁衛軍?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會帶着禁衛軍出現在這裡吧?
沈則敬想起了臨出兵的前一晚,父親沈華善臨時改變的決定。原本,沈則敬是要帶着禁衛軍前去河內道,避開京兆的局勢的,沒想到就在發兵之前,沈華善匆匆召了他們幾個人去,改了出兵的線路。
“敬兒帶着神策右軍,並虎賁、弓弩軍部分士兵。前去京兆救駕;退之和袁煥,帶着剩下的虎賁軍和神策左軍,前去河內道平亂。”
這就是沈華善作出的最後決定,調整了禁衛軍的行軍線路,將禁衛軍一分爲二。一去河內道,一往京兆。
沈華善下了調令之後,身在虎賁軍的秋梧和沈其兩個人,帶着如流處的人,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纔將禁衛軍的動靜遮蓋住。
沈家的禁衛軍的確是去了河內道,是由應南圖和袁煥帶着去的。這是魏延慶和蔣博文都知道的事情。但他們不知道,還有另外一支禁衛軍,統計十餘萬人,來了京兆。
兵貴神速,更貴出其不意。沈則敬帶着禁衛軍前來,令隴右衛和金吾衛都意想不到。立刻就改變了局勢,逼得蔣博文和隴右衛只能出逃。
到了這個時候,沈則敬和沈則思怎麼可能會讓蔣博文逃掉?別的都不算,單單就算安北都護府這一筆血海深仇,沈則思就帶着兵死追着蔣博文了。
當初安北都護府僅剩的三千士兵。當然也跟隨沈則思編進了神策右軍。
京兆在激烈交戰的時候,嶺南道曲江邊的院子裡,一對祖孫也在猜測着京兆的局勢。
攤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張巨大的輿圖,大永七大道的概貌,都詳盡其中。
“想必此時,他們已經在開戰了吧。禁衛軍與金吾衛相合,蔣博文只能敗死。”
沈華善拈了拈白鬍須,說出來的話語就是定論,完全沒有遲疑。
沈寧卻不說話。禁衛軍既然去了京兆救駕,蔣博文落敗是必然的事情。如果禁衛軍與金吾衛聯手,都沒能定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打敗了隴右衛之後呢?禁衛軍怎麼辦?在大永朝廷的眼中,在皇宮主子的眼中,禁衛軍和隴右衛沒什麼差別,都是大永的謀反逆賊。
如果金吾衛對禁衛軍開戰,那麼父親是戰還是不戰?戰了,那麼“誅左氏、清君側”的名號就成空的了;不戰,那麼禁衛軍會有什麼下場?被滅還是被囚?
“禁衛軍去了京兆,就是兩年。等蔣博文攻下京兆之後,禁衛軍再討伐蔣博文。這樣禁衛軍就順遂多了……”
沈寧沒有將話說完,語氣中卻有憂愁和不解。本來,禁衛軍沒必要落入這麼尷尬的境地,如果不是祖父改變行軍路線的話。
她一直都沒問祖父,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
“你心中是否在想,等蔣博文攻下京兆,沈家再討伐,這樣禁衛軍就佔了大義,沈家就能稱霸大永?”
沈華善看了看沈寧的臉色,這樣問道。
“是的,孫女深有不解。還請祖父解惑。”沈寧恭敬地說道。
先前她的建議,沈華善也是贊同的,卻在發兵之前改變了主意,當中出了什麼事情?
“你只見其一,卻不知其二。如果不是葉老提醒,祖父也差點犯了錯誤。誠然,按照你的建議,禁衛軍是可以少很多阻滯,沈家的腳步也會提前很多。可是,你想過沒有,若是蔣博文攻下京兆,京兆會有什麼後果?”
京兆會有什麼效果?定是太后、新帝性命不保,大永皇族成員也能倖免,朝臣被俘被囚,京兆動亂,大永滅朝。沈家正好取而代之,不是很順利嗎?
“那你有沒有想過,京兆失守,多少朝官沒了性命?多少百姓沒有性命?就算禁衛軍攻下京兆,保不準蔣博文孤注一擲,將京兆屠城!”
沈華善嘆了一口氣。沈寧這個孫女,既是重生又足夠聰慧,只是在這個事情上,侷限了。只是想着禁衛軍能少走幾步,沈家可以順遂幾年,反而只盯着大義旗號、勝利與否,倒忽略了另外的東西。
不怪她,自己尚且如此,怎麼能苛求她這麼年輕就能想到這些呢?
“沈家起兵,固是已經被逼到了絕路,卻也有濟世心願。爲了早幾步取得天下,棄了京兆幾十萬百姓,可行嗎?就算沈家再有福澤,舍了幾十萬百姓的人命,怎麼能不折損?這天下多的是聰明人,沈家的謀劃,你以爲沒有誰想得透?”
沈華善笑了一聲,這樣說道。是,沈家是有奪取天下之心,到了這一步,沈華善不怕承認。
袁煥、朱敦實、江成海、楊簡銳等人,也想必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但是,沈家卻不能爲了帝位,棄幾十萬京兆百姓於不顧,棄京兆數千官員不顧!
“一個朝廷,要培養一個合格的官員,所費的錢財所耗的心力,難以估算。若是這數千官員都沒了性命,連同他們的家族血脈,都一併滅了,那麼大永還有什麼?我們沈家還能依靠誰給百姓帶來太平?”
沈華善又再說道,臉色因說話激烈而有了潮紅。
若不是葉正純委婉提醒:“別忘了京兆幾十萬百姓和數千官員。”
沈華善也差點像沈寧一樣,犯下了大錯誤。沈家固然要奪取天下,但此時沈家也一定要就下京兆。
就算沈家的腳步因此遲多幾年,沈華善也不覺得有什麼。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既然沈家的禁衛軍有這個能力,爲什麼不救下京兆?”
沈華善笑着說道,聲音平息,雲淡風輕。
這些話語,卻像轟轟雷響,敲打在沈寧的心上。祖父所說的這些話,是沈寧之前沒有想過的!
她只想着,怎麼最快將沈家推上那個位置;她只想着,只要上官皇族滅絕了,那麼沈家就無憂無懼了;她只想着,蔣博文非天命所歸,沈家討伐蔣博文輕而易舉……
卻獨獨漏了京兆幾十萬百姓,還有上千官員,這些官員裡面,還有衛復禮、邱盛年這樣的能吏,她怎麼能忘了這一點?!
她認爲,蔣博文非天命所歸,皆因有五萬安北都護府兵的血債,倘若沈家爲了得到帝位而置京兆幾十萬百姓於不顧,沈家和蔣博文又有什麼差別?
想到這些,沈寧冷汗滲滲,寒冬臘月,竟然覺得心中有燥熱,那是羞愧而起的燥意。
“祖父,孫女錯了。”沈寧斂眉說道,話語中有濃濃的自責。最重要的東西,她竟然忘了,若不是有祖父提醒,她還真沒想到。
“你沒錯,算無遺策,那是不可能做到的,祖父也幾乎錯了。正道直行,雖然不可能時時做到,但能做到的時候,何妨做一做?”
沈華善說道,既是說給沈寧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沈家志在天下,沒有狠心腸厲手段,怎麼能行?帝位之下,必定是累累的白骨,不管是誰最後問鼎,都避免不了這一點。
但,沈家能救下這幾十萬京兆百姓,爲什麼不救?沈家能做到正道直行,爲什麼不能做?
沈寧頓首,受教了。
而京兆中的沈則思,則帶着神策右軍,往西側別山追蔣博文而去。
蔣博文能否帶着隴右衛逃脫?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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