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露鋒芒

就在此時,忽聽樓上有人高聲吆喝着:“全老爺子到這聲吆喝傳到樓上,立時有兩名酒保迅快的朝樓梯口奔了過去,一左一右垂手伺立,只要看他們鞠躬如也,足恭唯謹的模樣,這位全老爺子準是巢縣的大人物了。

接着但聽一陣樓梯響,上來的人.一個個冒了上來,一共是四個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個是紅臉禿頂的老者,年約六旬以上,中等身材,穿一件土布大褂,左手還拿着一支竹根旱菸管,步履沉穩,一望而知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高手。

第二個身穿藍布長袍,白臉黑鬚,年在五旬以上,爲人沉穩。第三個是女的,一身青布衣裙,年在四旬左右,但卻風姿綽約,風韻猶存。

第四個,也就是最後一個,紫膛臉,濃眉如帚的漢子,五十不到身上穿一件古銅夾袍,顧盼之間,甚是氣概。

兩名酒保一看到他.就趕緊躬下身去,口中叫着:“全老爺子。”

全老爺子卻沒去理睬他們.才一登樓.就不迭的說着:“請。”帶前面三人朝中間圍着屏風的一席走去。

楚王祥心中暗想:“這四個人氣度不凡,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中人,想不到會在山城小縣遇上了這樣四個人!”

不,還有那個青衫書生,也人品非凡!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左首桌上那位青衫書生看去。

青衫書生依然手託茶碗,倚窗而坐.目光只是望着窗外大街,悠悠出神,好似對剛纔上來的四人,並沒注意一般!

這也怪不得他,人家是讀書相公,又不是江湖人,酒樓上有人宴客,自然不會引起他的注意了。

楚玉祥斟了一杯酒,慢慢喝着。

中間那一席主客一到,幾個酒保就忙碌起來,送茶的送茶。上酒菜的上酒菜,伺候得惟恐不周,可見這位主人全老爺子,在巢縣一定是一位極有頭臉的人了。

楚玉祥倒不是全老爺子是極有頭臉的人才注意着他們,而是看出主客四人都是武林中人,才留上了心。

他身兼兩家之長,內功精純,只要稍爲留心,中間一席和他雖確相距有四五大遠近,但他們的談話,還是清晰可聞。

只聽中間席上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呵呵笑道:“全師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你幹麼還要這般客氣?”

這人一開口,楚玉祥就可以想得到是紅臉禿頂老者說的話了,原來他們是師兄弟。

只聽另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大師兄、二師兄、四師妹.難得到巢縣來,尤其難得的是咱們師兄弟四人聚在一起,能略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了。”

這說話的自然是主人全老爺子了。

“哈哈!三師弟……”

這人聲音較爲清朗,自然是穿藍布長衫的那人,只聽他笑着道:“咱們師兄弟確有多年不曾聚首了,這回還是大師兄說的,你這裡是必經之路.所以事前沒有通知你。免得你再去六合.多跑一趟路,不如咱們一起來了,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全老爺子一怔,說道:“二師兄、四師妹先去了大師兄那裡,再到小弟這裡來的,還要到那裡去?”

禿頂老者道:“事情是這樣,下月初三,裴老哥正好花甲初度,他特地派他門下弟子送來四份請柬,邀咱們師兄弟四個一起去,裴老哥息隱林泉,已有多年不問江湖上的事了,縱然是他花甲初度,也不會鄭重其事邀約咱們師兄弟四人一起去的,因此愚兄覺得他可能以花甲初度爲名,另有要事相商。”

全老爺子道:“以大師兄看,裴老哥會有什麼事呢?”

“這很難說。”

禿頂老者道:“他在請柬上特別用親筆寫了:“堅辭隆儀,只是和多年未見面之老友敘敘’,可見邀約的並不止咱六合門師兄弟四人了。”

楚玉祥心中暗道:“原來他們是‘六合四傑’,自己曾聽義父說過,六合四傑老大是掌門人徐子常,老二是董友綸、老三全遵義、老四是女的叫吳燕娘,果然是他們四個人了,他們說的裴老哥,會不會就是北峽山裴家堡的裴三省呢?”

只聽女的(老四吳燕娘)說道:“除了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兄和裴堡主有舊,小妹和他只有數面之緣,他連小妹也邀請了,由此類推,大江南北的知名之士,只怕全在他邀請之內了。”

清朗的聲音(老二董友綸)笑道:“他邀了愚兄等三人,自然非邀請四妹不可。”

“唉!”老大徐子常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六合淮揚三門派,太湖東海兩面旗,江湖上把咱們江蘇境內五大宗派,編成了這兩句轍兒,如今東海聞老哥這一門,竟然在一日之間,煙消雲散,說來當真良可慨嘆!”

他說的這兩句話,“六合淮揚三門派”,是指六合門、淮揚派、和鷹爪門,下旬“太湖東海兩面旗”,太湖幫本是反清復明的組織,乃是義旗,後來屢遭挫折,老一輩的人凋零已盡,如今的太湖幫,已是一個普通江湖幫會而已,東海門是以東海鏢局起家,兩面旗的另一面,指的是鏢旗而言,這是江蘇境內的五個門派。

楚王祥聽他提到義父,盡頭不覺一黯,但卻暗暗咬牙切齒的道:“我一定要重振東海門,誰說東海門煙消雲散了?”

只聽吳燕娘道:“東海聞老鏢頭這件事,江湖上傳說紛紜,大師兄可曾聽到什麼嗎?”

“沒有。”徐子常道:“江湖上不外恩仇二字,聞老哥開的是鏢局,難免和黑道中人結怨,聽說鷹爪門追查了幾個月,依然一點眉目也沒有。”

楚玉祥暗暗哦了一聲,忖道:“義母是鷹爪門的人,她老人家遭了毒手,鷹爪門自然要追查真相了。”

心中想着,舉杯喝去,原來杯中已經沒有酒了,這就取過錫罐,斟了一杯酒,再回頭看去,左桌上那個藍衫書生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失去交臂,心中不禁有些悵惘,一時再也無心喝酒,要跑堂的去下一碗麪來,匆匆吃畢,也就會帳下樓,迴轉客店。

一宿無話,第二天繼續上路,他一路西行,經高林橋、白石山,漸漸接近北峽山,路上不時可以遇上騎着牲口趕路的武林中人,敢情都是趕去裴家堡,正好遇上裴三省六十大壽.該不該帶一份壽禮去呢?但這一帶所經之處,只是些山間村落,臨時也買不到什麼東西.再說趕去祝籌的人,都是一方大豪,壽禮決不會菲薄,自己是厲神君門下,送得太寒酸,豈不辱沒了師父的名頭,倒不如不送的好,何況自己本來就不知他做壽,只是湊巧遇上而已。”

這一想,心頭也就坦然了。

裴家堡座落在北峽山南麓,是一座氣派極大的莊院.前面有一大片草坪,正面一排九間門樓,大門前蹲着一對比人還高的白石獅子,雕刻精細.栩栩如生。

今天離裴家老爺子生日,還有三天,但因各地友好,已經紛紛趕來,是以兩扇黑漆大門一早就敞開着,石階上站着兩名身穿青布長衫的漢子,衣襟上雖沒掛上“迎賓”紅綢條,(還不到正日)但卻是職司迎賓的人。

階下兩邊也有着七八個人,那是專門招呼來賓、馬匹、車輛的人。

楚玉祥是騎馬來的。林大祥綢布莊是鎮江城裡首屈一指的大字號,飼養的馬匹當然不會是贏馬,何況這匹刺紅馬又是從中挑選出來的最好的一匹,雖非龍駒,卻也毛色光潤,神駿非凡,加上楚玉祥人如臨風玉樹,衣衫光鮮,腰懸一柄松紋劍,當真人如珠玉馬如龍,風度翩翩,丰儀照人,一看就知是大有來歷的人。

站在石階上的兩名迎賓漢子自然老遠就看到了,沒等楚玉祥馳近,就一齊趨下階來迎接,另一名專司馬匹的漢子,也同時跟在兩人身後,趨了過來。

楚玉祥看到有人迎出,趕忙下馬,早有一名漢子趨上兩步,攏住了馬頭,恭敬的道:

“公子爺馬匹交給小的好了。”

楚王祥含笑點頭,說了聲:“多謝。”

兩名遼賓才迎着拱手道:“公子寵臨,請到裡面奉茶。”

楚玉祥連忙抱拳還禮道:“在下楚玉祥,是拜訪裴老爺子來的,請二位代在下通報一聲。”

左邊迎賓漢子陪笑道:“楚公子請到裡面奉茶,自有敝莊管事接待,楚公子要見老爺子,和管事說好了。”

當下就由右首一人走在前面領路,陪同楚玉祥進入大門,楚玉祥目光一動,就看到二門外對面左首一排長廓,三間敞軒;貼着一張大紅紙條,上寫“收禮處”三字,正有幾個人在那裡等着送上壽禮,自己沒帶禮.當然不用過去。

二門前,兩邊也站着兩三個穿青衣長衫的青年,年紀都不過是二十五六歲,想必是裴老爺子的門人弟子了。

領着楚玉祥進來的漢子走進二門,朝站着的一人低低說了兩句,然後回身抱抱拳道:

“楚公子要見老爺子,請隨在下來。”

楚玉祥心中暗道:“看來這位裴三省倒是氣派得很!”一面拱手道:“兄臺請。”

那青年轉身領着楚玉祥進入二門,然後從長廓轉入東首一座偏院,這裡一排三間,像是一座較小的客廳。

那青年領着楚玉祥進入客廳,就抱抱拳道:“楚公子請坐,在下告退。”

楚玉祥還禮道:“兄臺請。”

青年退出不久,一名青年使女託銀盤,端着一盞茶送上,輕啓櫻脣,嬌聲道:“公子請用茶。”

青衣使女退下之後,接着只聽履聲囊囊,從門外走進一箇中等身材的老者,此人臉型瘦削,三角眉,眼細如縫,頦下疏明朗朗的花白鬍須,身穿一件香灰色長衫,一手拈着幾莖鬍子,緩步跨入,才朝楚玉祥含笑抱拳道:“這位是楚公子了……”

這人個子不大,但架子卻不小。

楚玉祥連忙站起身,拱手道。“在下楚玉祥,你老人家就是裴老爺子了?”

“啊,呵呵!”

中等身材老者呵呵一笑,說道:“楚公子快快請坐,在下陸公車,實爲裴府總管,聽說楚公子要見敝上,在下先來請教一聲,纔好向敝上回報。”

楚玉祥心頭微感不快,暗道:“裴三省好大的架子!”

一面抱拳道:“原來是陸總管,在下失敬。”

陸公車身爲裴家堡總管,自然見多識廣,那會看不出來?瘦削臉上堆起笑容,歉然道:

“楚公子請原諒,這幾天是敞上花甲子壽誕,各地趕來祝壽的賓客較多,如果—一都由敝上親自接待,就不堪疲累了,因此凡是敞上要見的來賓。均先由在下接待,問清楚了,再行稟報敝上,如在平時,賓客不多,就不用這樣麻煩了,這一點務清楚公子多多原諒。”

楚玉祥心想:他說的也是實情,這就含笑道:“陸總管好說,原來近日是裴老爺子花甲壽誕,在下事前並不知道,這不是太失禮了麼?”

“楚公子快駕光臨.已使敝堡增光不少,何必拘於俗禮?”

現在陸公車已經知道這位楚公子不是祝壽來的,一面陪笑道:“在下看得出來.楚公子丰采迥異常人,自然是大有來歷的的人,不知尊師是那一門派的前輩高人?”

這話.不過是奉獻承語,但問的卻是楚王祥師門來歷,說得極爲技巧。

楚玉祥道:“家師不在各大門派之中.在下此次乃是奉家師之命來見裴老爺子的,至於家師是誰,在下要見了裴老爺子才能說,這點,要請陸總管原諒。”

陸公車微微攢了下眉.臉有難色,說道:“楚公子說的是,只是在下不過是老爺子手下一名管事,老爺子如何吩咐,在下就得如何做,在下當然看得出來,楚公子是一位大有來歷的人,但楚公子不肯說出尊師是誰,在下就無法向老爺子回報了。”

楚玉祥淡淡一笑道:“陸總管不用爲難,你只要告訴裴老爺子,家師有一柄劍存放在他這裡,在下是奉家師之命,前來取劍的,他自會知道。”

陸公車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吧,在下就把楚公子這幾句話回報稟上,楚公子那就請稍候了。”

說完,起身往外行去。

楚玉祥也看得出來,這位陸總管在蓑衣堡中,權勢不小他因自己不肯告訴他師父是誰,面有不豫之色。心中也不覺有氣,暗暗哼道:“我師父是什麼人,憑你區區一個裴家堡總管,也配聽他老人家的名號?”

陸公車走了沒多一會,只聽廓間傳來了陣急促輕快而又雜沓的腳步聲,楚王祥聽得出來,這一行人至少有三個人。

接着只聽陸公車的聲音在階下叫道:“楚公子,敝上來了。”

楚玉祥一怔,急忙起身迎出,只見一個身穿古銅團花長袍的老首已經一步跨進廳來,朝楚玉祥連連拱手道:“楚公子遠來,老朽事前一無所知,有失遠迎,實在深感不安,方纔聽陸總管來說,才知楚公子已經光臨寒莊,老朽真是不勝榮寵之至。”

陸公車身爲裴家堡總管,堡主裴三省,在江湖上素有三省(蘇浙皖)龍頭之號、還是昔年武林盟主黃山萬九駿的師弟,聲名極盛,方纔楚玉祥求見,而且不肯說出師門來歷,在陸公車想來,老爺子一定不會接見,那知自己剛說出他是奉師命前來取劍的。

這時裴老爺子正好陪同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和剛到的六合四傑在花廳中閒聊,一聽楚公子來了,迅即站了起來,問自己人在那裡,就撇下高連升等人,要自己領路,匆匆的趕了出來。

陸公車已可想到這楚公子果然是大有來歷的人,此時聽老爺子的口風,好像這姓楚的公子來到裴家堡,他感到無上榮寵!

而且這“榮寵”二字,絕非一般的客套話,而是真正出自內心的話,心中不禁暗暗納罕,這楚公子究竟會是什麼人?

楚玉祥這時纔看清這位裴老爺子濃眉風眼,臉如重棗,年屆花甲,鬚髮全黑,身材高大,腰桿挺得筆直,是一位威儀頗重的老人。

這就連忙抱拳道:“裴老爺子好說,在下奉家師之命,趨謁老爺子.方纔剛聽陸總管說,近日是裴老爺子花甲子榮慶,在下竟然空手而來,真是失禮,甚感不安。”

裴三省也在這一瞬間看清了面前這位年輕人丰神俊朗,宛如光風齊月,心中暗暗點頭,一面大笑道:“楚公子寵臨,老朽已經感到無上榮幸,啊,尊師可好?”

楚玉祥道:“在下臨行之前,家師要在下問侯裴老爺子。”

裴三省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尊師是裴某的大恩人,二十年前,若非尊師經過北峽山,別說老朽早已成了枯骨,連這片寒莊,只怕也成爲一堆瓦礫了。”

說到這裡,回頭道:“允文,快來見過楚公子。”

他身後隨侍着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應聲走出,神色恭敬的朝楚玉祥抱拳一禮,說道:“裴允文見過楚公子。”

裴三省含笑道:“他是老朽犬子。”

楚玉祥連忙還禮道:“原來是裴兄。”

裴三省道:“楚公子這稱呼,犬子萬萬不敢當,尊師在武林中輩份極高,放眼天下,已沒有人敢和他老人家平稱了,公子是他老人家的傳人,豈可降低了身份?你叫他名字,已經很客氣了。”

陸公車越聽越驚奇,這位楚公子的師父竟是如此崇高的身份,這會是誰呢?

楚玉祥含笑道:“裴老爺子太客氣了,在下初出江湖,年輕識淺,怎敢託大,在下和裴兄如論年紀,只怕還要小上幾歲呢,江湖上有各交各的這句話,老爺子不用再客氣了。”

裴三省晚年得子,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當然願意自己兒子和楚玉祥結交,能和這樣一個有此硬靠山的年輕人做朋友,一生就不會有人敢正眼看你了。

天下父母,誰都希望他的子女一生平安無事,迎兇化吉,他一手摸着長鬚,呵呵笑道:

“允文,你能交上楚公子這樣的朋友,爲父就可以放心了。”

一面含笑朝楚玉祥道:“這裡不是談話之所,楚公子請到老朽書房裡奉茶。”一手拉着楚玉祥,舉步朝外行去。

陸公車忙着道:“堡主,屬下告退了。”

裴三省點頭道:“也好,這兩天外面事情忙,你就去照顧一下!”

陸公車應了一聲,轉身退出,裴三省攜着楚玉祥的手,來至書房,分賓主落坐,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裴三省朝裴允文道:“允文,高掌門人,徐掌門人都在廳裡,你代爲父去陪陪他們。”

裴允文答應了一聲,朝楚王祥拱拱手退了出去。

裴三省過去掩上了書房門,回身說道:“楚公子奉尊師之命,前來取回尊師昔年寄存老朽這裡的寶劍,不知臨行之時,可有什麼交代?”

楚王祥想到綠袍老人交給自己的一塊紫紅竹牌,這就伸手從懷中取了出來,雙手遞到,說道:“家師曾把昔年信物,賜與在下,要在下持此信物,向老爺子取回寄存長劍,請老爺子過目。”

裴三省雙手接過,只看了一眼,就連連點頭,把竹牌還到楚玉祥手上,說道:“楚公子快清收好了,這一點還要公子原有,因爲神君此劍,不但是一件神兵利器,而且是神君昔年隨身之物,非同小可,老朽不得不慎重處事。”

楚玉祥把竹牌貼身藏好,一面說道:“老爺子這是應該的,家師也吩咐在下,持此信物,向老爺子取劍的。”

裴三省沒有說話,轉身走到東首一排書櫥前面,打開櫥門,取出兩函書籍,摸索了一會,然後從書櫥後面推開一扇小門,原來那壁間還有一道暗格,裡面存放的自然是極貴重的東西。

楚玉祥不好去看,自顧自取起茶盞,低頭喝了口茶。

裴三省從壁櫥中取出一個圓形的黃布小包,推上小門,放好了兩函書籍,捧着黃布小包,回身坐下,雙手在膝上打開黃布包袱,裡面是一條盤成數圈,用青色絲線結成的縷花絲條,(束腰帶)一面擡目說道:“這就是神君寄放在老朽這裡的寒螭劍了.它不用之時,可以當腰帶束在腰間,用時只須輕輕一按,劍就可以出鞘,這柄長劍據說是萬年寒鐵所鑄,十分柔軟,但它卻是斬金截鐵的寶劍,就是劍鞘,裡層是綠鯊皮,外面這一層卻是天蠶絲織成的,不畏刀劍水火,也可以說是一件難得的寶物,楚公子請看。”

隨着話聲,站了起來,右手拇指一按,但聽錚的一聲輕響,他手中立時多了一柄寬才兩指,宛如汛秋水的軟劍,寒芒流動,數尺之內,已可感到有一股逼人的森寒劍氣!

裴三省迅快還劍入鞘.才雙手遞過,說道:“楚公子把劍收了,你就束在腰間好了,這樣取用之時,就方便得多。”

楚玉祥說了聲:“多謝。”

雙手接過,然後依言先把自己的束腰帶解下,把寒螭劍當作束腰帶束好,又掛上了松紋劍。(這柄松紋劍是另一個師父祖半仙送給他的。)

裴三省笑道:“這是尊師之物,楚公子怎麼謝起老朽來了?”

他起身去打開書房門,接着說道:“說起來一這柄劍在寒莊已經待了二十年了。二十年前,老朽無意之間,傷了厲山雙兇的徒兒,厲山雙兇夫婦兩人一向兇名久著,即使平日遇上了,也無理可喻,老朽傷了他們徒兒,那還得了?趕上門來向老朽問罪,正好遇上尊師路過.把兩人訓斥了一頓.厲山雙兇心雖不甘.但當着尊師也不敢發作,悻悻而去,尊師就留下了這寶劍,曾說:如果他們膽敢再來尋仇,要老朽把這柄劍掛到大門上,就可無事,這二十年來,幸仗尊師神威,一向平安無事,老朽一家能有今天,都是神君所賜,這份大德,老朽這一生真是報答不盡……”

說到這裡,目注楚玉祥又道:“楚公子年紀不大,但神瑩氣朗,大概已得神君真傳,前途未可限量,老朽只有一子一女,犬子允文,楚公子已經見過,小女碗蘭,今年才十八歲,以後還要楚公子多多照顧。”

楚玉祥道:“裴老爺子誇獎,在下如何敢當?”

裴三省大笑道:“楚公子,這老爺子三字,老朽不敢當,如蒙不棄,就稱老朽一聲老哥哥就夠了。”

楚玉祥道:“裴老爺子德隆望重,年歲比在下大得多,老哥哥的稱呼,在下不敢應命,承蒙老爺子不棄,在下就稱你一聲老叔好了。”

“哈哈!”裴三省聽得十分高興,點頭道:“老朽雖然癡長你幾歲,本來這老叔二字,也萬不敢當,既然公子不肯稱呼我老哥哥,這樣也好,老叔就老叔吧!”

楚玉祥起身作了個長揖說道:“老叔請受小侄一拜。”

裴三省一把拉住,笑道:“咱們口頭叫叫就好,哈哈,老侄臺,老叔有你這樣一個侄子,真可慰我老懷了。”

接着問道:“老侄令尊堂康健納福吧?”

楚玉祥聽他問到父母,不禁神色一黯,說道:“不瞞老叔說,在下從小是義父義母撫養長大的,在下除了只知姓楚,連生身父母是誰,至今猶身世未明。”

“啊!”裴三省頗感意外,口中啊了一聲.問道:“老侄臺的義父是誰?”

楚玉祥道:“先義父姓聞.諱天聲……”

裴三省驚啊道:“東海門聞掌門人?”

楚玉祥不覺含淚點了點頭。

裴三省驚奇的道:“半年前掌門人賢伉儷遇難,老侄臺不在場麼?”

如果楚玉祥在場,他師父是江湖上聞名喪膽的歷神君,天底下還有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東海門一草一木?

楚王祥道:“那時小侄還沒有拜師.先義父母遇害之時.小侄也身負重傷,幸蒙恩師救援……”

當下就把自己被綠袍老人所救,醒來之時.已在船上,一直說到恩師把自己送到崑崙、另拜祖半仙爲師,簡扼的說了一遍。

裴三省喜道:“老侄還有這番奇遇,不但蒙神君收列門牆,連從不收俗家弟子的全真教祖道長也破例收錄,真是可喜可賀,只是老侄怎麼只在兩位號稱當世奇人的門下,只學了七個月時間呢?”

練武的人,通常稱武功爲功夫。功夫、就是工夫,要練好功夫,就要工夫深,七月時間,能練到什麼?裴家三省練武數十年,自然深知武功絕不可能速成;但這話他沒說出口,只是深爲楚玉祥惋惜,人家要想求一位名師都求不到,你有這好的機緣.兩處一共只耽了七個月。

楚玉祥道:“兩位恩師都說夠了。”

裴三省聽他這麼說法,心想這兩位當世奇人也許另有緣故,這就點點頭道:“總而言之,老侄因禍得福,這是莫大的福緣。”

他只好這麼說,心裡還是有替這位老侄臺暗暗可惜。

就在此時,只聽門外有人清脆的叫了聲:“爹!”一條紅影像一陣風般奔了進來,口中還在咭咭格格的說道:“鷹爪門的阮叔叔來了,爹給女兒說一聲,女兒跟他學大小擒拿好不好嘛……”

話聲未落,人已掠進書房,纔看到書房裡還有一位客人!而且還是一位俊美少年,不由得腳下一停。

那是一個穿梅紅衫子的姑娘家,一張白裡透紅的蘋果臉,兩條又彎又細的柳葉眉,配着一雙靈活的大眼睛,和紅菱般的嘴脣,額前還覆了一排劉海,一頭青絲,梳成兩條烏油油的長辮,分別垂在鼓騰騰的胸前,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生得靈活而清鮮。

她這一停住,白裡透紅的臉上,驀地飛起兩片紅雲,扭頭急匆匆要待回身出去。

裴三省及時叫道:“畹兒,回來。”

梅紅衫子姑娘脹紅了臉,嬌急的道:“爹……”

裴三省莞爾笑道:“這位是楚老侄,不是外人,你快來見過.你該叫他楚大哥。”

一面朝楚玉祥含笑道:“她就是小女畹蘭,老侄叫她名字就是。”

裴畹蘭平日裡刁蠻任性.就像一匹沒繮的野馬,今兒個卻雙頰發赧,偷偷的朝楚玉祥看了一眼,才羞答答的叫了聲:“楚大哥……”

這三個字比蚊子叫還輕。

楚玉祥連忙還禮道:“裴大妹子好。”

裴三省摸着黑鬚,呵呵笑道:“畹兒,這位楚大哥來頭可大着呢,你叫他一聲大哥,真是便宜了你。”

裴碗蘭眨動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又看了楚玉祥一眼,問道:‘“爹,楚大哥他是那一門派的人呢?”

裴三省笑道:“他身兼兩家之長,不出十年.武林年輕的一代中,只怕無人能出其右了。”

楚玉祥被他說得俊臉一紅.忙道:“老叔過獎了,小侄愧不敢當。”

裴三省呵呵大笑道:“老叔還多說了十年,其實放眼天下,年輕的一輩中,還有誰能和老侄臺相提並論?”

裴畹蘭心中暗暗奇怪,爹平日對人很少嘉許,連黃山萬大哥(她大師怕萬九駿曾任武林盟主,子少駿)都只說尚可,怎麼對這位楚大哥如此推崇呢?心中想着,不覺又偷偷的朝楚玉祥看去。

這一看,姑娘家心頭小鹿不由得跳了起來.這位楚大哥不但英俊瀟灑,而且溫文爾雅.爹說他身兼兩家之長,不知是那兩家?她對楚大哥起了好奇之心.最好跟他問個清楚。

裴三省忽然哦了一聲道:“畹兒,你說阮叔叔也來了?”

裴畹蘭道:“是啊,女兒是聽伺候西花廳茶水的茶花說的。”

裴三省點點頭,說道:“老侄臺.鷹爪門的阮傳棟,就是撲天鷹阮伯年的哲嗣,和東海門淵源極深。還有淮揚派高掌門人、六合四傑.都是聞老哥的舊友.他們正好都來了,老侄臺也不妨和他們認識認識,江湖上有兩句話,叫做:朋友多一個好一個,冤家少一個好一個,雖然老侄臺報雪義父母之仇,不需別人幫忙,但認識幾個人總是好的。”

楚玉祥道:“老叔說得是。”

裴三省欣然道:“老侄臺既然同意,咱們就到西花廳去。”

說着站起身來。

裴碗蘭道:“爹.阮叔叔上次來,答應女兒的,他要教女兒大小擒拿手,您老人家給女兒提一句咯!”

裴三省笑道:“武學一道.在精不在多.你貪得無厭.博而不精,有什麼用?”

裴碗蘭道:“女兒不管,爹一定要給女兒說。”

裴三省笑着應道:“好吧!”

裴碗蘭喜孜孜的道:“爹答應了,那就一定要替女兒說的了。”

裴三省回頭笑道:“老朽這一子一女,均是晚年所生,尤其這碗蘭,從小嬌生慣了,老朽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老侄臺看了別見笑纔好。”

楚玉祥不好置啄,只好笑了笑,沒有說話。

裴碗蘭不依道:“爹,你老怎麼當着楚大哥編排起女兒來了?”

三人步出書房,楚玉祥自然讓裴三省走在前面。碗蘭跟在楚玉祥身後,偏頭問道:“楚大哥,你有兩個師父嗎?”

楚玉祥點點頭。

裴碗蘭又問道:“你兩個師父是誰呢?”

楚玉祥道:“二位家師,一個人稱厲神君,一個人稱祖半仙。”

“厲神君?祖半仙?”

裴碗蘭聽得好生奇怪,叫道:“爹,女兒怎麼會沒有聽人說過呢?”

裴三省叱道:“女孩兒家不許胡說,這兩位神仙,輩分甚尊.連爲父都要尊稱他們一聲老前輩,你不許對人亂說。”

一面回頭朝楚玉祥叮囑道:“老侄臺,你要替聞老哥報仇,最好在人前說是東海門下,不可提及二位老前輩。”

楚玉祥心頭一凜,點頭道:“小侄自當謹記。”

“東海門?”裴碗蘭奇道:“林大哥怎麼又是東海門下了呢?”

裴三省道:“楚賢侄是聞老哥的義子,當然是東海門下了。”

他們穿行長廊,來至西花廳,只聽有人洪笑道:“對,對,非推裴老哥不可,誰叫他是咱們三省的龍頭?”

這話說的是六合門的全遵義。

接着只聽一個低沉的聲音笑道:“哈哈,這就是了,兄弟這個提議,大家如果同意.那就要大家多多支持。”

裴三省忖道:“不知大家在討論什麼?啊,徽幫的盧老大也來了。”急步走了進去。

總管陸公車忙道:“敝上來了。”

花廳上坐着的六七個人一齊站了起來。

徽幫老大盧壽同和鷹爪門阮傳棟兩人剛到不久.供着手同聲道:“恭喜壽翁。”

裴三省連連還禮.口中說着“不敢”,接着道:“兄弟聽說阮見來了,盧老大是什麼時候到的?兄弟失迎了。”

盧壽同笑道:“兄弟和阮兄差不多是同時到。”

裴三省道:“老侄臺.老叔給你引見幾位大江南北的知名人物……”

他指着中等身材,頭戴瓜皮帽,身穿表緞夾袍,年約六旬,瘦狹臉上皺紋甚深,對人笑臉相迎的是徽幫老大盧壽同。

第二個身穿上市長袍,冬瓜臉的老者,看去像個土財主的是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

第三個不過四十出頭,清瘦精幹的是鷹爪門撲天鷹際伯年的長子阮傳棟。

楚玉祥因他是義母的兄弟,小時候也見過幾次,面貌也和義母有幾分相似,還依稀認得出來。再就是在巢縣酒樓上見過的六合四傑。

接着裴三省又朝楚王祥一指.說道:“諸位兄弟.這位老侄臺是東海門聞老哥的義子楚玉祥楚公子……”

總管陸公車聽得暗暗奇怪.忖道:“楚公子剛來的時候。堡主把他奉若上賓,分明是個大有來歷的人,才把他特延入書房裡去。如今堡主卻向人說他是東海聞天聲的義子,聞天聲不過是東海縹局的總縹頭,東海門在江湖上,只是一個小門派而已,何用值得堡主如此隆重接待?

這大概是堡主和楚公子在書房中一席長談之後,纔對人如此宣稱的了,看來這楚公子身份並不簡單。想到這裡。目光忍不住又朝楚玉祥投去。

他身爲裴家堡總管,自然見多識廣,見人不少,像楚玉祥這樣翩翩少年,丰神朗極,站在大家中間,簡直是鶴立雞羣,憑東海門的聞天聲,怎麼也調教不出這樣的人才?心不禁暗暗狐疑不止!

楚玉祥和大家—一抱拳見禮,自有一番寒暄,必不細表。

阮傳棟一把握住了楚玉祥的手,說道:“你是玉祥,唉,差點認不出來了,來,來,咱們坐下來談。”

他拉着楚玉祥到右首兩張椅子落坐,然後說道:“我聽到姐夫和姐姐的噩耗,曾趕去鎮江,聽鏢局的人說,清明那天出事之後,你和家珍都失蹤了,一直沒有回去,你大師兄也走了,以致當日發生的情形,沒有一個人說得出來,你沒事就好,當日情形究竟如何呢?”

楚玉祥給他問及義父、義母遇難情形,心頭不禁一酸。

但身在裴府作客,不好流下淚來,只好強忍着悲痛,把當日情形詳細說了一遍,只把從師習藝一事,因記着裴三省的叮囑,只說當時自己負傷極重,被過路的農民所救,養了半年傷,纔算痊癒。

這話阮傳棟當然相信,因爲林仲達中了一掌,至今傷勢尚未好轉,(他不知道楚玉祥替二師兄療傷之事)只是攢攢眉道:“十二個黑衣人?這會是那一條線上的人呢?啊,聽你口氣,這十二個人都已死了?”

楚玉祥暗暗叫了聲:“糟糕!”

十二個黑衣人都死了,是綠袍師父告訴自己的,那時自已中掌飛出,人已昏迷過去,如何還會知道?一面點着頭道:“是的.當時我傷得很重,只聽義父長笑的聲音,依稀似是說:你們一個也不用回去了,那時我並不知道義父遇難了。”

阮傳棟道:“這十二個黑衣人既然全死了,怎麼會沒有他們的屍體的呢?”

楚玉祥心中暗道:“那一定是有人把屍體化去了。”但這話他並沒說出來。”

因爲如果說出來了,就要說到自己在林大祥綢布莊所遇上的一連串的事情,這些事情,目前還不宜當衆說出來。自己要調查“江南分令”,只有在暗中進行,知道的人多了,就很可能傳入對方耳中。這就搖頭道:“這個小侄就不知道了。”

“唉!”阮傳棟緊蹙着眉頭,輕輕嘆了口氣道:“這真是一樁無頭案,我偵查了許久,還是一無眉目……”

楚玉祥切齒道:“義父、義母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找出他們來,誓不爲人。”

阮傳棟看他年紀不大,但氣宇不凡,心頭甚是同情,心想:你在姐夫門下,這點年紀,說來也沒學到什麼,不如把他引到鷹爪門下。也許可以造就一個人材。

他緊緊握着楚玉祥的手,誠懇的道:“老弟有這份心,姐夫和姐姐在天之靈.一定頗爲安慰,只是報仇二字,目前連仇人的影子,都找不到,如果你聽到的姐夫的話沒有錯,那麼這十二個黑衣人,也均已被姐夫擊斃,就再也查不出幕後主使的人來了,老弟年事極輕,最好另投名師,才能深造,等這裡壽辰過去,不如隨我同去見見家父,姐姐是鷹爪門出身,你如肯投到鷹爪門來,也不算是另投外人門下,你看如何?”

楚玉祥感激的道:“小侄有暇,自當前去拜謁阮老前輩。”

剛說到這裡,裴碗蘭走了過來,叫道:“阮叔叔你上次來.答應過教我幾手擒拿手的,幾時教我呢?”

阮傳棟笑道:“好,這次阮叔叔是拜壽來的,至少也要過了裴老哥哥的的壽誕才走,你要學什麼,阮叔叔還會吝嗇嗎?”

裴脫蘭喜上眉梢,甜甜一笑道:“謝謝阮叔叔,今天下午,你說好不?”

阮傳棟笑道:“看你急成這個樣子,好,下午找個時間.阮叔叔一定教你。”

裴碗蘭嬌聲道:“阮叔叔,你真好。”

只見一名青衣漢子匆匆走入,朝陸公車低低的說了兩句。

陸公車忙向裴允文道:“少堡主,黃山萬少莊主來了,快出去迎接。”

裴允文點點頭,隨同那青衣漢子匆匆往外迎去。不多一會,裴允文陪着一個身穿錦袍的少年公於走了進來。

這人看去年約二十二三.生得劍眉朗目,玉面朱脣,錦袍佩劍,極爲瀟灑,只是眉宇之間,有着一股凌人的據傲之色。

他一步跨進花廳,就朝裴三省面前趨了過去,下拜道:“小侄給師叔拜壽。”

裴三省連忙一把扶住,含笑道:“賢侄請起,大嫂可好?”

錦衣少年站起身道:“家母託庇粗安,要小侄代向師叔致賀。”

原來這錦衣少年是裴三省師兄萬九駿的兒子萬少駿。

萬九駿是黃山世家第三代,二十年前擔任過一屆武林盟主,五年前已經去世。萬少駿是獨子,生長武林世家,少年人心高氣傲,難免目中無人,江湖上把他稱爲武林四公子,和其他三位家勢顯赫的少年公子並稱。他和在座的衆人,俱都相識,但只是略爲頷首招呼。

裴三省含笑道:“萬賢侄、愚叔給你引介一位年輕朋友……”

說着一指楚玉祥說道:“這位是楚玉祥楚老侄.東海門……”

接着又朝楚玉祥道:“他是老朽師侄,黃山萬少駿.你們都是年輕人.應該多親近親近。””

楚玉祥連忙抱拳道:“萬兄英名,在下久仰。”

萬少駿看了他一眼,只是點點頭.淡然道:“不敢。”

他只說了兩個字,口氣還冷澀得很、目光就轉到了裴碗蘭的身上,臉上才綻出笑容,說道:“小師妹,家母說你好久沒有到我家去了,很掛念你.幾時到黃山去玩?”

楚王祥看他神色冷傲,自己向他拱手,他連禮也沒回,就轉臉和裴畹蘭說話,心下不免有氣,暗道:“看來武林中也有執褲子弟!”

他總究礙着裴三省的面子.不好形之於色.依然面含微笑,裝作不在意模樣。

裴三省看在眼裡.不禁暗暗點頭.心中也極爲感慨,師兄爲人一世正直,得是武林同道的敬仰,不料兒子竟是如此狂妄無知,他和楚老侄兩人這一站在一起.不論氣概風度,真有天壤之別!

裴碗蘭站在楚玉祥邊上.看到萬少駿對楚大哥倔傲無禮的態度,心頭也不禁起了極大的反感.不知怎的,她和楚大哥還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傾慕,萬大哥呢.雖是熟人,但說不上什麼來。尤其如果拿萬大哥和楚大哥比的話,萬大哥雖然也很英俊瀟灑,但除了一身傲氣.就缺少楚大哥那股逼人的英氣。

她舉手掠掠鬢髮.說道:

“黃山我去過好多次了.還有什麼好玩?”

裴三省呵呵一笑道:“你只知道玩,來,楚老侄、萬賢侄,大家可以入席了。”

這時,莊丁們也早已在花廳上點起了四盞琉璃燈,擺好兩桌酒席,主人正在請大家人席。

咱們古老的美德,就是謙讓,入席自然非謙讓不可。但謙讓歸謙讓,總是要入席的,經過一番謙讓之後,淮揚派的高連升坐了首席,接着是六合四傑,和徽幫的盧壽同依次坐下,這是以路程遠近分,由主人裴三省作陪。

第二席應該由阮傳棟坐首席了,他已是四十出頭的人了;但他卻推請黃山萬少駿上坐,萬少駿也不謙讓,就昂然坐了首席,接着楚玉祥、裴允文、裴畹蘭兄妹.四個人坐了一席。

莊丁們陸續上菜,兩名青衣使女手捧銀壺輪番斟酒。

斟滿了酒,主人就要敬客人的酒,客人也要還敬主人的酒,而且客人和客人之間還要互相敬酒,大家好像專門敬酒來的,置菜餚於不顧,酒卻非敬不可,這也是咱們古老相傳的互相灌酒之道,敬到後來,小杯換成大杯,由朋友變成酒敵,誰都想把對方灌醉,醜態百出,不足以言樂。

正在大家興高采烈,敬來敬去酒興正濃之際,只見總管陸公車神色惶急走了進來,一直走到裴三省的身邊,咐着耳朵,低低的說了兩句。

裴三省一張臉登時煞白,一下放下酒杯,問道:“他們人在那裡?”

陸公車道:“正在大廳上。”

話聲甫落,突聽門口響起一聲蒼勁而尖的聲音說道:

“咱們已經來了,想不到主人正在宴請親朋好友,咱們兩人老不死打擾盛筵,豈不掃興,裴三省,你不妨再喝一杯,和他們告個別,再出來。”

此人話聲一落,就響起另一個破竹似的老婦人聲音說道:“老不死,你怎麼不進去呢?

瞧瞧是些什麼人?老孃說過雞犬不留,就是雞犬不留,這些人既是他的親朋好友,就該陪他一起上路。”

先前那個蒼勁而尖的聲音道:“這些好像是客人。”

破竹老婦人聲音道:“客人就不能陪葬?你還不走在前面,讓老孃進去瞧瞧?”

這兩人口氣不善,顯然是衝着裴三省來的了。

在座衆人聽到方自一怔,從花廳外面已經走進三個人來。

前面一個是中等身材的禿頂枯黃瘦臉老頭,生得獐頭鼠目,臉形尖瘦.頦下留了一小把山羊鬍子.面貌雖然很瑣.但雙目開閉之間,卻精芒逼入。

第二個是高頭大馬。面長如驢,花白頭髮。黑絨包頭.頭上還戴了許多金鑲銀嵌的珠寶首飾,青布衣裙下面,一雙大腳,足有一尺多長.穿一雙繡花鞋。鞋尖上還綴有明珠。

這兩人身後,跟着一個青布衣裙的少女,看去約莫十七八歲,卻生得明眸皓齒,杏眼桃腮.一束烏黑的秀髮,披在肩後,出落得有如秋水芙蓉,美而且秀,清麗照人,只是臉色稍嫌白得沒有血色,怯生生好不惹人憐愛!

裴三省發出一聲氣怒已極的大笑道:“很好,二位終於找來了,裴某已經恭候了你們二十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二位既是衝着裴某而來,自然由裴某接着,與在座的朋友無關,了斷過節,不妨到外面去……”

馬臉老婦人破竹般聲音呷呷尖笑道:“看不出你倒是光棍得很,二十年才找上你,難道不要利息?誰說和這些人無關?誰要他們是你裴三省的朋友.老婆子說出來的話,幾時打過折扣?”

這話就不僅衝着裴三省了,好像在座的人,誰也不能難逃一死,這可犯了衆怒!

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坐了首席,也等於說他是衆賓之首.他自然要開口了,口中沉笑一聲道:

“二位口氣不小,那是沒把咱們大江南北的武林同道都放在眼裡了?”

他話聲剛落,坐在第二席上的萬少駿猛地把酒杯一頓、清俊臉上濃眉一軒,姆喝一聲:

“無知村婆,你說什麼?”

馬臉老婆子一雙三角眼剛朝高連升看去,現在給方少駿這句“無知村婆”,不由的朝他橫了過來,呷呷尖笑道:“老婆子說什麼,你剛纔沒聽清楚?”

萬少駿怒笑道:“你們敢到裴家堡來尋釁,可曾打聽清楚了?”

馬臉老婆子道:“不打聽清楚,咱們怎麼會找來的?”

裴三省忙道:“萬賢侄.這和大家無關……”

萬少駿朗笑道:“師叔,本來和大家無關,但這瞎了眼睛的老村婆……”“好小子!”

馬臉老婆子目中兇芒陡射,呷呷尖笑道:“原來你是裴三省的師侄.哦,你是萬九駿的兒子?”

萬少駿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就好!”

馬臉老婆子忽然回頭笑道:“老不死,你聽到了?黃山萬九駿活的時候,也沒放在咱們眼裡,他兒子居然揹着他老子的木主牌位想來唬人,豈不可笑?”

猥瑣老頭點着頭道:“就是萬九駿的老子。也不曾放在咱們眼裡。”

馬臉老婆子忽然目射寒光,厲笑道:“小子,你說老婆子瞎了眼睛,老婆子就先要你一對招子!”

說話之時,右手食中二指作出“二龍搶珠”之狀,遙遙作勢,朝萬少駿比了個手勢。

坐在萬少駿右首的楚玉祥聽到她話聲甫出,立時有兩聲極輕微的尖銳勁風凌空襲來,看萬少駿竟然一無所覺,自己如果再不出手,替他擋上一擋,只怕他這雙眼眼非被兩股勁氣戳瞎不可,心念方動,這就右手取起酒杯就脣喝去,實則在擡手之際,業已暗中發出內功,把從身邊射過的指風,擋得一擋。

萬少駿還不知道是楚玉祥替他解了圍,人已虎的站起,朗朗一笑道:“本公子招子就在這裡.你有本領就來取去。”

徽幫老大盧壽同也站了起來.含笑道:“萬公子且請坐下,兄弟想和他們說幾句話。”

他是徽幫老大.萬少駿知道父親在日,也要對他禮讓三分,這就哼了一聲.憤然坐下。

盧壽同抱抱拳道:“二位向裴老哥尋仇,總有個前因後果吧,可否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這裡是北峽山,也是在安徽境內,他徽幫老大,也可以說是半個主人,自然先要問問清楚。

馬臉老婆子發出破竹般聲音說道:“老婆子從不和人家講理,老婆子是殺人來的.這有什麼好問的?”

盧壽同看她如此說話,心頭已有怒意,但臉上依然皺起笑紋,說道:“那麼二位總該亮個萬兒給兄弟聽聽吧?”

“你是笑裡藏刀盧壽同.徽幫老大?”

“不敢,不敢。”

盧壽同依然抱着拳、陪笑道:“兄弟是生意人,和氣生財,笑臉迎人,總是不錯的,兄弟決不敢笑裡藏刀,二位大名,兄弟正想請教。”

裴三省忙道:“盧老大,他們二位是從厲山來的。”

這“厲山來的”四個字.聽到盧壽同耳朵裡,登時如遭雷殛,臉上皺成的笑容,也立即凝結住了。

厲山來的,那不是厲山雙兇還有誰來?這兩個出名的兇人,男的叫做東門奇,外號禿狼,女的叫做西門大娘,外號母豹,四十年前就已兇名久著;但卻有二十年不曾在江湖出現,大家早已把他們的名字忘記了,卻想不到今晚會找上裴家堡來。

厲山雙兇的名號,自然非同小可,不但盧壽同笑臉僵在那裡,就在淮揚派掌門人高連升,六合四傑,和鷹爪門的阮傳棟等人也莫不臉色大變。

只有萬少駿沒聽出來,大笑一聲道:“厲山來的有什麼了不起,本公子是黃山來的。”

一面起身朝裴三省拱拱手道:“師叔,還是讓小侄先會會他們。”

鏘的一聲,從身邊擊出劍來。

四十年前的西門大娘,經過漫長的四十年,黑髮也變成了白色,大娘自然也變成姥姥了,她呷呷尖笑道:“老不死,你還不去把萬九駿兒子的一雙眼珠搞來,老站在這裡幹麼?”

禿狼東門奇當然也是個兇人,不然他就不能配成雙兇了;但他在西門大娘面門,卻半點威風也擺不出來,一直像個窩囊廢,在江湖上,怕老婆出了名的人也不少,他可是算得上第一號。

這一下,禿狼立時就發威了,口中厲曝一聲:“小子來吧!”

“吧”字出口,人已到了萬少駿面前,雙手化爪。一前一後爪出,右爪五指如鉤爪向萬少駿左肩,左爪又伸出兩根手指,朝萬少駿雙目挖來!

他叫禿狼當真一點沒錯,這一朝萬少駿欺近過來,就像一頭立起的野狼,閃身發爪,神速絕倫!

楚王祥看他已經來不及封架,時不我與,急忙站了起來,右臂一格,說道:“老文就是要和他動手,也該到廳外去纔是,這裡動起手來,豈不把酒席都打翻了?”

他坐在萬少駿的右首,禿狼東門奇欺來的人,非從他身邊經過不可,手臂這一格,正好把東門奇一前一後爪來的雙手都攔住了。

東門奇不覺一怔.說道:“小子.你這是做什麼?”

雙手一縮再發.快速無比朝楚玉祥爪來。

兇人之爲兇人.就在這裡.你不意他.他都會找上你,何況你惹了他.他話聲一落,一雙枯白鬼爪已經爪到,右爪由上而下,五指直插天靈.右手激射,直向當胸爪,果然動作如電,令人目不暇接。

阮傳棟大吃一驚.急忙喝道:“玉祥.快往後退。”

楚玉祥回頭道:“不要緊。”

雙手一分.左手往上托起,右手向外推出,他出手之際,禿狼東門奇的雙爪幾乎已經到了,一離頭頂,一離胸日都已不過數寸。

座上衆人莫不替楚玉祥感到膽顫心涼.試想一個東海門的弟子,如何禁得起禿狼“白骨爪”一擊?這下頭顱上不被插上五個血窟窿纔怪。

那知楚玉祥手勢不快,但卻居然一下把東門奇的雙手架住。

東門奇又是一怔,不覺沉哼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他雙手不但不收,反而勁運雙臂,內力源源攻出。

楚玉祥剛架住對方雙手,陡覺壓力奇重,對方分明貫注了真力,也就只好運起神功和對方抗拒。

那禿狼東門奇一生練的“白骨功”,原是外門陰功.換上別人,如何承受得了?他焉知楚玉祥使出來的“太素陰功”,乃是邪派陰功的老祖宗,是以禿狼縱有數十年修爲,功力上雖然勝過楚玉祥.卻也絲毫沾不得上風,四條手臂相交,好像黏住了一般,居然不相上下。

母豹西門大娘瞧得大爲生氣.尖聲道:“老不死,你怎麼了,打發一個十幾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也要費這大的勁?”

這話聽得在座衆人不期一楞,她說得沒錯、厲山雙兇是何等人物?細數座上之人,只怕誰也接不下他們三招兩式,如今東海門下一個年輕人居然和禿狼較上內勁,還毫無敗象,每個人心頭不禁都暗暗納罕。

只有裴三省心裡有數,這位楚老侄果然不愧是厲神君的傳人!

禿狼聽了老伴的話,連忙回頭笑道:“這小子有些古怪,他手臂冷得很!”

雙手突然一收,手臂關節一陣“格”“格”作響,雙手陡然暴長,數步之內,都可以聞到一股腥風,兩雙灰白鬼爪閃電爪來。

楚玉祥試出對方也不過如此,膽氣爲之一壯,口中大喝一聲,右手朝外格出,左手直豎如刀,直劈過去。

這一記,他使出來的就是綠袍師父“三刀”中的第一刀。一道奇寒澈骨的掌風;和東門奇左爪接過正着.但聽“砰”然一聲,兩個人居然各自被震得後退了半步。

禿狼東門奇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無堅不摧的“白骨爪”,居然傷不了這年輕小子,看來這小子倒真是自己數十年來第一個碰上不怕“白骨爪”的青年高手。心中想着,雙手又已閃電爪出。

楚玉祥左手一收,右掌又迎劈而出。厲神君的第二刀,自然比第一刀更爲凌厲,東門奇欺上來的人,陡覺發出的雙爪竟被一股冷得令人窒息的寒氣擋住,不,一雙直豎的手掌竟然從自己爪影中穿入.朝身上劈來!

這下直把平日不可一世的禿狼東門奇看得大爲涼駭,趕緊一吸真氣,要待往後躍退,已是遲了,楚玉祥一雙直豎的手掌,“砰”的一聲,擊在他左肩之上,把禿狼東門奇打得“啊”出聲來.連退了五六步,纔算站住,口中還在“嗬”“嗬’的響着,就像在冰天雪地之中.冷得他直是打顫.那“嗬”“嗬”之聲.正是一個人在寒冷時發出來的聲音。

這下直把所有的人都看得無比驚訝、禿狼東門奇竟然會在楚玉祥手下走不出兩招。

最感驚訝的還是母豹西門大娘.她睜大一雙綠陰陰的三角眼.問道:“老人死.你怎麼了、’

“嗬,嗬!好冷!”’

東門奇搖着頭.說道:“不過現在好多了.這小子邪門得很.奇怪!他……怎麼也會練成‘九陰神功’的……”

他把“太素陰功”當作了“九陰神功”!

“會有這等事?”

母豹西門大娘一雙三角眼不由得朝楚玉祥投來,問道:“小子,你師父是什麼人?”

楚玉祥朗笑一聲道:“在下師父是誰.你還不配問。”

西門大娘呷呷笑道:“小子,你倒也徵得可以……”

話未說完,目光一下看到楚玉祥腰間掛着的松紋劍,一張馬臉神色不由微微一變.說道:“原來你是全真教門下?”’

她此話一出,高連升、盧壽同等人目光也不期而然朝楚玉祥腰!司投去,同時也暗暗叫了聲:“”慚愧!”這位老弟子身上明明佩了全真教的松紋劍,自己等人竟會並未發現。

楚玉祥因師父祖半仙說過,自己不能算是全真教的人,只是師父的記名弟子而已。這就昂然道:“在下並不是全真教門下。”

東門奇忙道:“他不是全真教門下,沒錯.全真教的門下,那會練‘九明神功’……”

“給我閉嘴!”

西門大娘望着楚玉祥尖笑道:“老婆子試你幾招.就知道了。”

她是出名的母豹,豹有多兇?話聲甫出,人已像一陣旋風般欺到了楚玉祥身前,右手一擡,就一掌朝楚玉祥胸前印了過來。

楚玉祥剛纔使了第二刀,發現綠袍師父的三刀,(其實是掌.因爲每一掌都是立掌劈出,故名爲刀)果然一記比一記厲害。

現在這馬臉老婆子光欺近身來,就有一股飛旋的陰風,等她掌勢出手,陰風更盛,似乎比那猥瑣老頭的爪勢還要凌厲,正好方纔已使過第二刀,這就毫不思索,左手斜斜翻起,立掌如刀,朝對方印來的掌勢劈了過去。

母豹西門大娘使的是“陰風掌”,別說被她手掌擊中,只要被她發出來的陰風透體而過,也休想有第二條命。

此刻忽見楚玉祥居然毫不閃避,還揮掌迎來,心中暗暗冷笑:“好小子,你是嫌命長了!”

忽然她想到楚玉祥身佩全真教松紋劍,雖然否認是全真教門下;但必和全真教有着極深淵源。全真教的人縱然從未在江湖走動,可是全真教創自重陽真人,崑崙一派,聲勢之盛,不在少林、武當之下.尤其祖半仙,被武林中人推爲玄門第一奇人,自己夫婦可招惹不起!

要待中途停手,但掌勢已發,就在她這一猶豫.楚玉祥迎擊出來的掌勢已然發出威力,一道奇冷澈骨的寒氣,應掌而生,直通過來。

“太素陰功”的奇寒之氣,當然凌駕過“陰風掌”的陰風何止十倍?兩人掌勢未接,西門大娘心頭驀地一驚,暗道:“這小子果然練成了‘九陰神功’!”

一時連收掌都來不及,急忙吸氣後退,但鐃你見機得快,楚玉祥第三刀掌力,已如浪潮般涌到,西門大娘已經退出一丈來遠,還是被掌風餘勁推撞得站不住腳,又後退了五六步,白髮飛揚,一張馬臉拉得更長。瞪大一雙綠陰陰的三角眼:“好,好,小夥子,你果然練成了‘九陰神功’,這真是太妙了!”

說罷,又呷呷大笑起來。

別人笑的時候,總比哭要好聽得多,惟有她這一縱聲大笑.就像野鴨叫一般,聽起來十分刺耳。

母豹西門大娘竟然連楚玉祥一招都接不下,(其實她並未接)逼得她一退再退,她居然並不動怒,還連聲說好,看樣子她是真的很高興.這豈不是奇事?

東門奇看她老伴笑了,他也裂着牙齒聳聳肩,陪笑道:“老伴,你連人家一招也沒接下來,竟然還有這麼高興?”

母豹正在高興頭上,忽然笑聲一住,笑臉倏地沉了下來,雙目兇光隱現,叱道:“老不死,你懂個屁!”

東門奇趕緊笑臉一收.縮着頭道:“好,好,我不懂,就不懂。”

西門大娘再也不去理他.走近幾步.眯着一雙角眼,朝楚玉祥—陣打量,馬臉上綻出了平常很稀有的笑容,問道:“小哥叫什麼名字?”

她不再叫他小子.口氣也和緩得多了。

楚玉祥道:“在下楚玉祥。”

酉門大娘又道:“今年幾歲了?”

楚玉祥道:“十八。”

西門大娘呷呷笑道:“真是難得.很好……”

她回過頭去.朝裴三省含笑道:“裴堡主,衝着這位楚相公,咱們昔年一場過節.就此揭過,你這裡高朋滿座.咱們兩個老不死諸多打擾,告辭了。”

裴三省連忙拱手道:“昔年誤會既蒙見諒,裴某深表感謝,如荷不棄,怎不坐下來喝杯水酒再走?”

西門大娘呷呷笑道:“老婆子聽說三日後是裴堡主的花甲大慶,今晚不叨擾了,咱們明天再來,一來聊表祝賀之憂,二來也有一件事要和裴堡主商量,好了,諸位請喝酒吧,老不死.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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