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變生腋時

英無雙目前僅學會了七式,她已是迫不及待躍躍欲試,這一劍出手,劍風嘶然,煞是凌厲。

那使刀漢子方纔看她一掌就把許總管擊傷,對她不無顧忌,一見她揮劍攻來,急忙後退了一步,要待揮刀攻去,那知英無雙一劍出手,第二劍又緊接着刺出。

綠袍神君的劍法,豈容你有還手的機會?那漢子刀招未出,森寒劍鋒又閃電般攻到,他幾乎有不知如何封架之感?心頭一凜,又急忙吸氣後退。

英無雙氣道:“真沒有用,你怎麼不還手呢?”

刷的又是一劍刺了過去。

那使刀漢子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名聲,聽了英無雙的話,不由激起他心頭怒火,自己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動手,競被逼得連連後退,封架不住,傳出江湖,豈不辱沒了名頭?

還手就還手,難道老子真還怕了你不成?一念及此,口中大喝一聲,橫刀斜劈出去。

對敵之際,最忌氣往上衝,就會粗心大意,他方纔明明發現英無雙的劍勢奇詭無比,無從封架,這回一怒之下,居然橫刀劈出。

這一刀自然沒有封住,突覺右腰一涼,接着感到一陣刺痛,才知沒有封住對方劍勢,已被人家刺中右腰,急急往後躍退。

英無雙早已收劍,披披咀道:“你不是我的對手,快下去罷!”

她目光一轉,只見四個漢子正圍着大哥動手,心頭一氣,叫道:“大哥,我來了。”

她因對方有四人之多,人隨聲到,右手長劍一點,朝方面黑膚中年人刺去,身形倏地右挪,左手一掌朝一個連鬢短鬚,手使紫金銅的漢子拍去。

她這一式身法奇快,出手更快,方面黑膚中年人乃是太湖幫的水上總巡竺天生,武功自然不會差到那裡去,英無雙一劍刺到,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封解?心頭不由一驚,急急往旁閃出,纔算避開。

那使紫金銅的還沒看清人影,陡覺一股奇寒掌風透體而過,打了一個冷襟,口中忍不住啊了聲:“好冷!”

就再也支持不住,身上起了一陣顫抖,跟蹌後退。

就在此時,山下正有一條人影如飛而來,口中叫道:“大家住手!”

轉瞬工夫,那人已經奔入天井,又喝了聲:“竺兄快要他們住手。”

楚玉祥原本不願傷人,他雖力敵四人,展開“全真劍法”,卻是隻守不攻,這時聽到那人的喝聲,不覺喜道:“是丁大哥。”

來人正是丁盛,大家因總堂主趕到了,自然都停下手來。

丁盛一眼看到楚玉祥,不禁大喜過望,即忙一個箭步趨了上去,一把爪住楚玉祥的手說道:“真是楚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竺天生道:“總堂主來了就好,兄弟是接到許總管的通知,聽說有兩個奸細黃昏潛入得仁堂,意圖縱火,才一同趕來,果然在這裡發現了這兩人,許總管還着人在得仁堂內搜出兩麻袋硫磺、火硝等物……”

“會有這等事?”

丁盛心頭大感驚疑,回頭看去。只見總管許常勝和巡湖四雄之一的貝大榮二人,坐在右廊石階上。左右扶持着兩名武士,身軀還在不住的抖的動,好似中邪一般,忍不住問道:

“許總管和貝兄怎麼了?”

竺天生道:“他們好像中了陰風掌。”

楚玉祥道:“大概他們是中了我兄弟的掌風。”接着說道:“我還沒給丁大哥引見,他是我兄弟東方英。”

英無雙立即朝丁盛拱拱手,也叫了聲:“丁大哥。”

丁盛含笑點頭,說道:“原來是東方兄弟,大家都是啓己人了,東方兄弟可否先把許總管和貝兄的傷治好了,再作長談。”

英無雙聽得一愣,說道:“我不會治。”

楚玉祥道:“還是兄弟去看看。”

說着,走近許常勝身邊,伸手朝他頭頂“百匯穴”按去。

竺天生因總堂主在場,自然不用防他使詐,是以並未出言阻攔。

楚玉祥運起“太素陰功”,掌心微微一吸,許常勝但全身冷氣哩的一聲。絲絲縷縷。從百匯穴上冒出。顫抖的身子,立時止住。

楚玉祥又走到貝大榮身邊,如法泡製,把他身上寒氣吸出。兩人長長吁了口氣,便自站起。

丁盛含笑道:“許兄、貝兄。兄弟給二位介紹……”

許常勝鐵青着臉,哼道:“不用了。”

怒匆匆往外便走。

竺天生抱抱拳道:“總堂主招待這二位朋友到柁上去休息,兄弟也告退了。”

他回身一走,隨他同來巡湖四雄自然也跟着走了。所有隨同總管和水上總巡來的弟兄也一齊去了。

一瞬工夫,這座得仁堂就恢復了陰森黝黑,大天井中剩下來的只有丁盛和楚玉祥、英無雙三人。

丁盛攢攢眉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楚兄弟,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楚玉祥道:“這也許就是陰謀……”

“哦!”丁盛年紀不大,但他能當上太湖幫的總堂主,江湖經驗自然極深,是以口中“哦”了一聲,就擡擡手道:“楚兄弟、東方兄弟,這裡不是談話之所,且到愚兄那裡奉茶。”

楚玉祥道:“丁大哥請。”

丁盛也不客氣,走在前面領路。三人腳下均快,奔到山麓,從另一條山徑盤着山腳而行,不多一回,只見前面山麓間出現了一片隱約燈火,看去像是一片村落,那自然是太湖幫的總枕了。

但到了近處,才知山麓間林木蔥鬱,雖有許多房舍,卻東一幢、西一幢,各有樹林掩蔽,並不相連,因此林中小徑,岔路極多,若非有丁盛領路,外人到了這裡,準會迷失方向。

丁盛領着兩人在林中轉來轉去走了一陣,纔到了一座高牆黑漆大門的宅院前面,舉手叩了兩下。

兩扇黑漆大門啓處,一名青衣漢子神色恭敬的躬身爲禮。

丁盛領着兩人進入大門,走了一箭來路,迎面又是一道圍牆,緊閉着兩扇黑漆大門,那是二門。丁盛沒進二門,就從左側一道門中走去,在一排一間房屋前面,腳下一停,含笑肅容道:“到了,二位兄弟請裡面坐。”

進入屋中,就可看出這三間房屋敢情是丁盛日常的起居之所。中間一間是客室,各有一個圓洞門相通,左首是他平日治事、看書的書房。右首放一張八仙桌,和八把椅子,那是進膳之處。

丁盛讓兩人在太師椅上坐下,就有一名青衣漢子送上三盞茶茗。

丁盛含笑道:“楚兄弟,現在可以說了,二位怎麼會找到大龍山得仁堂去的?”

楚玉祥就自己在雪堰茶樓由胡管事安排船隻,上岸時天色已黑,有二名漢子手持燈籠,把自己兩人引上山腰,進入得仁堂東廂,後來許常勝,竺天生率同衆人趕到,硬指自己兩人勾結內好,意圖在得仁堂縱火。接着就動起手來,詳細說了一遍。

丁盛聽得雙目之中精芒連閃。怒哼道:“這果然是有計劃的陰謀……我會把它查出來的。”

楚玉祥道:“丁大哥,你既然並不知道我們來了,又怎麼會趕到大龍山得仁堂去的呢?”

丁盛道:“是有人通知我的。方纔我就坐在裡面一間……”

他伸手指指左首那間書房,說道:“忽然只聽窗外有人喝了一聲‘打’,一縷勁風朝我當胸射來,我一手抄住,才發現並不是什麼暗器。那只是一個小紙團,我心中一動,打開紙團,上面只有五個字,寫得很潦草。那是‘速去得仁堂’,我想不出得仁堂會發生什麼事。

但那人既然示警,趕去看看也好,不想卻遇上了二位。”

英無雙道:“大哥,你不是也接到一個小紙團麼?會不會是一個人呢?”

丁盛奇道:“楚兄弟也接到一個紙團?”

楚玉祥就從懷中把紙團取出,遞了過去,一面也把方纔有人喝打,接到紙團的事說了出來。

“這很可能是一個人!”

丁盛把兩張字條放在一起比了比,只要看字跡,就知出於一個人之手,不禁奇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楚王祥道:“丁大哥,咱們還沒吃晚餐,你這裡有什麼吃的,隨便弄一些來可好?”

丁盛大笑道:“我真糊塗,你們上岸之後,就被騙上得仁堂去,當然還沒吃晚餐了,有!有!”

他舉手輕輕拍了兩掌。

只見方纔送茶進來的青衣漢子急步走入,躬身道:“總堂主有什麼吩咐?”

丁盛道:“我這兩位兄弟還沒吃晚餐,你去吩咐廚下,做幾式拿手的酒菜,快些送來。”

楚玉祥道:“丁大哥,廚房裡有什麼,就拿什麼來好了,不用太麻煩。”

丁盛笑道:“廚下隨時都準備了酒菜,不會麻煩什麼?”

那青衣漢子早已退下。

丁盛喝了口茶,問道:“楚兄弟,你不是到昆箭山去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楚玉祥就把自己下山之後,因綠袍師父要自己到裴家堡取劍……

底下的話,他可不敢貿然說出來,因爲盧壽同比自己先來,不知丁大哥神志是否被迷?

丁盛沒待他詳盡下去,哦了一聲:“對了,裴老爺子壽誕,我正好因事去了一趟南昌,還是今天中午剛回來、不然,在裴家堡就遇上楚兄弟了。”

楚玉祥問道:“丁大哥認不認識徽幫的盧壽同?”

丁盛笑道:“徽幫盧老大在大江南北是響噹噹的人物,我不但認識,還是很好的朋友,楚兄弟也認識他麼?”

楚玉祥道:“小弟是在裴家堡認識的,他也到太湖來了,大概也是找丁大哥來的了?”

他不好問盧壽同可在大湖,只好側擊旁敲的說了。

丁盛大笑道:“盧老大這裡極熟,到太湖來,和回到徽幫去一樣,他聽愚兄卞在,大概在前山就被留住了。”

楚玉祥聽說他還沒和盧壽同見面。心頭總算稍放心,至少丁大哥還沒被他暗施手腳,下了“歸心散”。

剛說到這裡,那青衣漢子已經手提食盒。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兩名灰衣漢子,也同樣提着食盒,走入右首一間,在八仙桌上放好杯筷,就從食盒中取出酒菜,一盤盤放到桌上,兩名灰衣漢子退去之後。

青衣漢子在圓洞門口躬身道:“總堂主,可以請二位貴客人席了。”

丁盛站起身含笑道:“二位兄弟,來,來,你們肚子大概早就餓了,那就不用客氣,快快坐下來,隨便用吧!”

他陪着兩人坐下,一手執壺。替兩人面前斟滿了酒,說道:“愚兄敬二位兄弟一杯。”

楚玉祥舉杯道:“丁大哥,小弟和東方兄弟都不會喝酒,這一杯算是我們敬丁大哥的。

喝了這一杯就不喝了。”

丁盛道:“好,那麼大家乾了這一杯就好。”

三人幹了一杯,楚玉祥、英無雙就各自裝了一碗飯,低頭吃着。

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接着只見那青衣漢子在門口躬着身道:“啓稟總堂主。湖主派人前來請總堂主和二位貴客前去總柁相見。”

丁盛點點頭道:“知道了。”

那青衣漢子退去之後,丁盛奇道:“湖主這麼快就知道了?”

楚玉祥問道:“丁大哥,湖主是什麼人?”

丁盛道:“湖主,就是太湖幫的幫主,不稱幫主,就是表示咱們不是普通的江湖幫會。

和他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完全不同。湖主姓敖、諱如山,和師父老人家是多年好友,愚兄到這裡來,還是師父介紹給湖主的,本來楚兄弟來了,我也想明天晉謁湖主,向他報告,卻沒想到湖主已經知道了。”

楚玉祥吃了兩碗飯,就推筷而起,說道:“那就走吧!”

丁盛點頭道:“也好,你們隨我來。”

他領着兩人走出了宅院,一路行走,不多一會,來至一處古木森森,濃陰蔽天的林中,等到走出樹林,中間竟然有着一片廣場,稍後矗立着一座黑壓壓的大宅院。

他們是從東首來的,,所以不用穿過廣場,就到大宅院東首的一道邊門。

邊門左右站着兩個青衣佩刀漢子,看到丁盛一齊躬身行禮。

丁盛朝他們點點頭,就領着兩人走入,一條長廊剛走到中間,就有一名青衣漢子從後面急步追了上來,口說道:“總堂主請留步。”

丁盛腳下一停,回頭道:“什麼事?”

那青衣漢子走近過來,神色恭敬的道:“湖主在議事廳,請總堂主到議事廳去。”

“議事廳?”丁盛臉色感到有點異樣,點點頭道:“好,我們到議事廳去。”

他領着兩人退出長廊,穿行過兩重院落,再折入一條迴廊,進入一道耳門,纔到達議事廳門首。

只見四扇雕花長門,緊緊閻閉,兩邊站着八名佩刀青衣壯漢,看到丁盛到來,一齊躬身施禮,其中兩人迅快推開中間兩扇長門。

丁盛回頭道:“你們隨我進去。”

大步跨入門去。

楚玉祥、英無雙緊隨他身後走入。

議事廳上燈火通明,已經坐着不少入,丁盛目光一瞥,便已發現情形不對!

上首一把太師椅上,端坐着一個臉色紅潤,白髮館髻、白髯飄胸,身穿古銅長袍的老者,正是湖主敖如山。

他身旁坐着一個體態輕盈,身穿墨綠衣裙,面垂黑紗的少婦,則是湖主的侍姬窈娘。

下首,左上首前面空着一張木椅,那是總堂主丁盛的坐位,後面三張木椅,已經坐了三個人,那是總堂主手下的外三堂堂主。

右上首前面一張木椅上,坐的是總管許常勝,他後面兩張木椅,坐的是二位副總管。

左下首前面一張木椅坐的是陸上總巡遞來福、他身後四張木椅,應該是巡山四猛,現在只坐了兩個人。

右下首前面一張木椅坐的是水上總巡竺天生,他身後四張木椅應該是巡湖四雄,現在也只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方纔被英無雙掌風擊傷的貝大榮)

這原是目光一瞥間事,丁盛暗暗攢了下眉,湖主親自主持的會議,只有幫中發生了重大事情,才召集的。今晚此一會議,自己身爲總堂主,事前一無所知,已是異事,湖主又傳命要自己帶楚兄弟二人同來,那分明是楚兄弟二人夜闖得仁堂這件事,總管許常勝告到了湖主面前,才臨時召集的了。

心念閃電一動,立即走上幾步,躬下身去,說道:“屬下參見湖主。”

敖如山點點頭道:“總堂主請坐。”

丁盛直起身道:“屬下帶着兩個兄弟同來,拜謁湖主……”

敖如山依然點着頭,說道:“他們一個叫楚玉祥,一個叫東方英,對不?”

楚玉祥、英無雙同時朝他作了個長揖,說道:“晚輩楚玉祥、東方英拜見湖主。”

敖如山點點頭道:“好、好,你們就和總堂主坐在一起好了。”

丁盛退到左首一張空椅子上落坐,兩名青衣漢子立時端來了兩把椅子,放到丁盛的椅子後面,和外三堂三位堂主坐成一排。

湖主敖如山咳嗽一聲,緩緩說道:“丁總堂主,你可知道今晚這一會議,是爲了什麼事嗎?”

丁盛迅快起立,欠身道:“屬下不知道,請湖主示知。”

熬如山一擺手道:“你坐下。”

丁盛依言坐下。

敖如山目光望着他,續道:“因爲有人告你勾結外人,背叛本幫,居然把兩名奸細送上大龍山得仁堂,企圖縱火,不知可有此事?”

丁盛一張紫臉氣得通紅,虎的站起,說道:“湖主……”

敖如山擺着手道:“你坐下來再說。”

丁盛只得回身坐下,說道:“屬下也是剛纔才問清楚,就是湖主不召見,屬下也要帶他們二人前來晉見湖主,稟明經過,屬下十年前投效本幫,是屬下師父引介給湖主的,屬下僅是師父的記名弟子,這位楚兄弟,乃是師父的唯一傳人,屬下可以生命作擔保,楚兄弟絕非奸細,而且今晚這事,顯繫有人預作安排,設好了的圈套,楚兄弟二人都在這裡,湖主不妨聽聽他們述說經過,就知此中必有陰謀……”

他沒說出師父是誰,那是因爲湖主知道的,他不願旁人知道他的來歷。以湖主和綠袍神君數十年交情,他說楚玉祥是神君唯一傳人,就可證明楚玉祥絕不會是奸細,這話只有湖主一個人聽得懂的。

坐在右上首前排的總管許常勝冷哼一聲道:“此事本來就是預有安排的陰謀,湖主,人證、物證俱全,何用再聽奸細狡辯?”

英無雙聽得氣道:“你說我大哥是奸細,你這人果然不是好人,早知這樣,我大哥就不該救你的了,該你去凍死好了。”

許常勝大喝一聲道:“小子,這是什麼地方,豈容你亂嚷亂叫?”

英無雙道:“你可以說話,我就不可以說話?”

敖如山平靜的道:“丁總堂主,你叫他把經過說出來。”

丁盛應了聲“是”,回身道:“楚兄弟,你只管把經過說出來。”

楚玉祥站起身,抱抱拳道:“在下楚玉祥,他是我義弟東方英,這次原是路過太湖,纔來找丁大哥的。”

敖如山問道:“你們從何處來?”

楚玉祥道:“裴家堡。”

敖如山道:“你是替裴盟主祝壽去的?”

裴三省當選江南武林盟主,太湖幫自然知道了。

楚玉祥應了聲是。

敖如山又道:“你這義弟是何來歷?”

他只問英無雙來歷,不問楚玉祥。是因爲了盛已經說過楚玉祥是綠袍神君的唯一傳人了。

楚玉祥道:“東方兄弟是裴盟主的義子。”

敖如山又道:“你說路過太湖,是要往問處去?”

楚玉祥道:“鎮江。”

敖如山問道:“去鎮江何事?”

楚玉祥道:“晚輩義父東海門聞天聲,遭賊人殺害。在下藝成下山,立誓要替義父母報仇,此去鎮江,就是爲了重開東海鏢局。”

那坐在敖如山邊上的窈娘聽了楚玉祥的話,她蒙面黑紗後面,一雙眼神閃動了一下。

敖如山道:“好,你說下去。”

楚玉祥就把自己趕到雪堰,在茶館中遇上胡管事,由他準備船隻,登岸時天色已黑,由兩個青衣漢子手提燈籠引路,進入山腰一座宅院,由看門的漢子把自己兩人領入東廂,詳細說了一遍。

熬如山道:“許總管,你都聽到了?”

許常勝道:“這是他一面之同,豈可相信,雪堰茶館管事胡老規因辦事不力,已於三月前調職,離開雪堰,現在的管事姓劉,根本不是胡管事了,因此他說胡管事派船一節,就不對了。”

英無雙道:“太湖四面環水,我們總不能插翅飛過來吧?”

許常勝冷笑道:“太湖雖然四周環水,外人插翅也飛不進來;但你們二人潛入太湖,有本幫手握大權的人物作內應,別說只有兩個人了,就是有兩百個人,一樣可以用船隻悄悄接運過來了。”

他口中“本幫手握大權人物”,自然是指總堂主丁盛了。

敖如山道:“你指稱總堂主丁盛勾結外人,圖謀不軌,可有證據?”

許常勝道:“屬下是有人前來告密,先前也不置信,但經事實證明,卻又不能不信,所以只好向湖主報告了。”

丁盛怒聲道:“許常勝,你有什麼證據?”

許常勝冷冷的道:“總堂主不會等着瞧嗎?”一面回頭道:“田副總管,帶人。”

坐在他身後右首的田副總管答應一聲,起身走出,回入之時,身後跟着一個人走入,那人身穿青衣勁裝,但生相猥瑣,一看就知是個小人。

另外還有兩個青衣勁裝漢子各人提着一隻半人來高的大麻袋走入,放下麻袋,便自退去。

那人一直走到許常勝面前,躬着身道:“小的見過總管。”

許常勝道:“劉老三,這兩個麻袋是你偷偷送上得仁堂去的,是不是?”

劉老三連連躬身應“是”。

許常勝道:“當着湖主,和在座本幫負責老哥們,你說,是什麼人叫你把這兩上麻袋送上得仁堂去的?”

劉老三望望湖主和兩邊的人,神情顯得十分惶恐,訥訥的道:“小的……小的不敢說,說出來的,小的就沒命了。”

許常勝道:“你只管說出來,是什麼人支使你的,不用害怕,自有本座替你作主。”

劉老三遲疑了一下,才躡孺的道:“是……是李堂主他說的李堂主,是外三堂朱雀堂堂主李萬里。

坐在丁盛後面的李萬里一張深沉臉色爲之一變,倏地站起身道:“劉老三,你是本堂的人,膽敢胡說八道?”

許常勝道:“李堂主,在湖主面前,你這般吆喝證人,是問道理?”

丁盛一擺手道:“李堂主,此人就是一個月前,派他出去辦事,他以假賭手法,詐騙鄉人錢財,給本座查到,要你嚴辦的劉老三麼?”

李萬里應道:“屬下當時按幫規打了他二十棍,不想他竟然挾嫌誣告……”

丁盛道:“由他去說好了。”

李萬里應了聲“是”。

許常勝道:“劉老三,當時李堂主和你說了些什麼話,你一字不許遺漏,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劉老三道:“李堂主是今天午後交代小人的,說是總堂主交代的,把這兩隻麻袋務必在黃昏前送上得仁堂去,後來小的又要張得標同去,那得仁堂看門的王阿七看到咱們二人去了。只問了句是總堂主送來的麼?小的兩人點點頭,他就要咱們放到大廳左右兩邊,咱們就回來了,小的去向李堂主覆命,李堂主就賞了小的和張得標一人二十兩銀子。”

敖如山道:“李堂主,這劉老三說的,可有此事?”

李萬里身軀一震,急步越衆走出,朝敖如山面前跪了下去,連連磕頭道:“屬下該死,這是總堂主吩咐的,屬下不敢不遵辦……”

丁盛聽得心頭大怒,喝道:“李萬里,我吩咐了你什麼?”

李萬里續道:“總堂主臨去南昌之前,曾和屬下說過,咱們太湖幫如今只是一個江湖幫派,和從前的大湖幫在性質上已經完全不同,但官方卻一直把咱們視作亂民,咱們縱然不去作官,但也犯不上背上殺頭罪名,總之,這問題就出在得仁堂上,前代英雄,每人都有一段抗清起火的歷史,寫成小傳,藏在閣上,咱們爲本幫着想,應該把它毀去……”

丁盛怒極,大喝道:“李萬里,你真是一片胡說。”

敖如山道:“丁總堂主,你在老夫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丁盛躬身道:“屬下不敢。”

李萬里續道:“總堂主還說,他當了湖主,屬下就是總堂主。昨天晚上,總堂主以飛鴿傳令,要屬下,一、準備兩麻袋硫磺火硝,派人在今天黃昏前送到得仁堂去。二、派船去雪堰接運兩個叫楚玉祥、東方英的青衫少年到大龍山去,屬下一時糊塗,但請湖主從輕發落……”

敖如山一手捋着白髯,望着丁盛微微出神,他想不到一手培植的人,竟敢做出這等叛幫滅祖的事來!

丁盛眼看自己手下的堂主;平日自己待如手足,居然在湖主面前捏造是非,出賣自己,心頭也十分氣惱,就在此時,突聽耳邊響起湖主一縷細如蚊子的聲音說道:“丁盛,忍耐些,今晚不但老夫處境極危,本幫也可能發生極大變故,因此老夫要護衛武士點你和楚玉祥二人穴道之時,你要叮囑他們不可反抗,一起押下,靜觀其變。”

丁盛聽得一怔,舉目看去,只見敖如山朝自己點點頭。

丁盛眼看今晚形勢,顯然是許常勝別有圖謀,因爲自己是湖主得力助手,故而藉機先剪除自己,這一想,就朝楚玉祥以傳音入密說道:“楚兄弟,事情有變,你和東方兄弟切不可反抗。”

他剛說到這裡,只聽敖如山身軀顫動,冷冷一笑,氣憤的道:“丁盛,老夫和你記名師父有數十年交情,他把你引介到本幫來,這十餘年來,老夫把你提升到總堂主,待你可謂不薄,你居然作出這等叛幫的事來。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你還有何說?”

突然目光一擡,沉喝道:“來人,你們把總堂主和姓楚的二人給老夫一起拿下,點了穴道,押到一邊去。”

他喝聲甫出,站在大廳兩邊的八名青衣武士口中答應一聲,就有四個走了過來。

丁盛大聲道:“湖主,屬下……”

二名青衣武士不容他多說,一指點了他穴道。

楚玉祥早已暗中通知了英無雙,他們一個練成“太素陰功”,一個練的“九陰神功”,是不懼穴道受制的,因此也並不反抗,任由二名青衣武士點了他們的穴道,把三人押到大廳左首站定。

許常勝沒想到事情會有這麼順利,臉上不期飛過一絲得意之色。

敖如山朝站在一旁的李萬里(方纔他出來作證,在丁盛沒被拿下之前,他不敢回座)擺手道:“你回去坐下。”

李萬里答應一聲,回到椅上坐下。

敖如山沉痛的道:“丁盛叛幫有據,現在大家討論一下,應該如何處置?”

許常勝道:“湖主聖明,丁盛勾結外人,叛幫有據,律應處死。”

陸上總巡遲來福道:“屬下覺得許總堂說得極是,本幫以忠義傳幫,這等不忠不義之徒,理應處以極刑,以警效尤,而伸幫紀。”

水上總巡竺天生道:“湖主,屬下覺得了盛雖有叛幫行爲,但他似乎並未承認,應該先予收押,另外再把胡管事、劉管事,以及運送兩人來至大龍山的船隻水手,一應傳訊之後,確定罪名,再作議處,還有就是姓楚的和姓東方的二人,如何和丁盛勾結,他們是奉何人指使,縱火得仁堂之後,又有什麼圖謀?也應問個清楚,因爲據姓楚的自稱是東海門的人,姓東方的又是裴盟主的義子,是否屬實,也須經過調查,才能處置,不然,豈不無故開罪了東海門和裴盟主?”

敖如山心中暗道:看來竺天生倒不是他們同黨!

許常勝笑道:“竺總巡這顧慮原也極是,但這卻不是問題,現在有徽幫盧老大在本幫作客,他剛從裴家堡來,對這兩個小子說的是否真實,一問便知。”

楚玉祥心中啊了一聲,忖道:今晚之事,課然是盧壽同煽惑的了。

就在此時,突見兩扇廳門開處,一名青衣武士匆匆走入,朝上躬身施禮道,“啓稟湖主許總管、得仁堂忽然起了大火,延燒極爲猛烈……”

管理得仁堂,是許總管之事,所以他要向湖主和許總管二人報告。

敖如山聽得身軀一震,怒聲道:“他們果然在得仁堂縱火!”

許常勝倒似乎並不感到意外,但這是他的職責,不得不霍地從椅上站起,哼道:“這還得了!”

話聲未落,只見四個人像一陣風般衝了進來。

這四人渾身都是血跡,每人身上至少也有五六處劍傷!

全廳的人看得不由猛然震驚,遲來福和竺天生二人身不由己霍地站起!

因爲這四人,兩個是巡山四猛中人,兩個是巡湖四雄中人。他們因湖主正在主持會議,陸上,水上,就由他們四人負責,如今他們全掛了彩,而且傷勢不輕,這不是很明顯的已有強敵莊境了嗎?

竺天生一下掠到他手下兩人身邊,問道:“壽兄、滕兄,水上出了什麼事?”

其中一個姓壽的道:“方纔有一艘大船駛近本山,屬下看是本幫的船,正待間話,那知船上突然閃出兩人,劍法十分凌厲,屬下二人不是他們對手,正好遇上沈、關二兄,(巡山四猛之二)上來接住,但仍非對方之敵,屬下等人都已身中數劍,只得退下,敵人只怕……

很快就會追來……”

竺天生問道:“來的是些什麼人?”

姓壽的道:“不詳細,屬下看到的只是兩個蒙面年輕人,但一手劍法,十分辛辣……”

竺天生目光一掠,說道:“遲老哥,咱們出去看。”

只聽一個冷清的聲音從廳門外傳了進來:“咱們已經來了。”

隨着話聲,大步走進四個人來。

這四人果然臉上都蒙着黑紗,一式天藍長衫,腰繫長劍,只要看他們步履輕穩,舉止瀟灑,年紀不會大大。他們進入議事廳之後,卻向左右兩邊分開,就站停下來。

接着從門外擡進來一頂轎子,四名擡轎的漢子就在入門處放下轎子,分站四角,垂手肅立。轎前懸着兩盞六角宮燈,每面燈紗中間都貼着一朵紫紅玫瑰花。

會議廳本來相當寬敞,但這頂軟轎當門停下,雙方的人面對面,倒似和湖主分庭抗禮,你佔了北首一半,我也佔了南首一半。

這一剎那,廳上靜寂得幾乎墜針可聞!

敖如山見識廣博,眼看對方只來了四個年輕人,一頂軟轎,就如入無人之境,深入太湖幫腹地,自是有着驚人之藝,只是心頭暗暗納罕,輕咳一聲道:“你們夜入太湖幫,所爲何來?”

只聽軟轎中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你就是湖主敖如山了?”

敖如山在江湖上聲名極隆,數十年來從沒有當面直呼他姓名的人,聞言不覺沉笑一聲道:“不錯,老夫正是敖如山,閣下什麼人,既然到了太湖幫,那也不用再裝什麼神秘了,請下轎奉茶。”

“不用。”轎中人道:“我只是奉命來接太湖幫的,湖主此時退出太湖,實力上策。”

敖如山怒笑一聲道:“閣下奉命前來接管太湖幫?奉誰的命?閣下是何身份?難道就憑你這句話,老夫就把太湖奉上了麼?”

轎中人冷冷的道:“我奉誰之命,你不用知道,不過我是好言相勸,聽與不聽,全憑湖主一言可決。”

敖如山道:“老夫聽如何?不聽又將如何?”

轎中人道:“湖主離開太湖,你太湖幫的金銀可以任你取走,你有花朵般的侍姬奉陪,可以邀遊名山大川,傲嘯山林,頤養天年,難道還不夠麼?”

敖如山大笑道,“你們的意思,是要老夫退出江湖?”

轎中人道:“你如果戀棧湖主的尊榮,那也可以,只要你投效本門,你這湖主仍可以繼續當下去。”

敖如山道:“老夫若是不投效你們呢?”

轎中人道,“不投效本門,今晚你就會失去湖主的地位,也失去了太湖。”

“哈哈!”敖如山笑道:“閣下口氣不小,老夫自從接掌太湖幫,數十年來也經歷過不少險惡波浪,但還不曾遇到過像閣下這般狂妄之人。你們是什麼門派,奉何人之命而來,都諱莫如深,居然要老夫讓出太湖幫,寧非天大的笑話?”

轎中人冷嘿一聲道:“湖主以爲可笑?”

敖如山道:“不錯,閣下藏頭露尾,不肯說出一點來歷,老夫豈是三歲小孩,被人幾句話就唬倒了?”

轎中人冷冷一笑道:“湖主是江湖上久負盛名的人,那就應該有自知之明。你現在什麼處境,難道還不明白吧?”

敖如山聽得暗暗一驚,一手捋髯,緩緩說道:“老夫現在什麼處境?哈哈,閣下帶來區區四個人手,深入本幫,閣下應該知道是在什麼處境之中才對?”

轎中人道:“湖主可是想動手嗎?”

敖如山沉吟道:“老夫和你動手?你還不配。”說到這裡,目光一擡,朝陸上總巡遲來福道,“遲總巡。”

遲來福躬身道:“湖主有何吩咐?”

敖如山道:“你要他們去把來人拿下了。”

遲來福一抱拳道:“屬下遵命。”

他這一站起,四名巡山四猛(兩人坐在他身後椅上,兩個方纔身負五六處劍傷,已經包紮好了),一起跟在他身後,大步朝軟轎面前走去,但他們五人竟連劍都未曾擊出,就走了過去。

那四個蒙面藍衫人站在軟轎兩側,也並未出劍阻攔。

雙方呻然未擊出兵刃,但此刻大廳上的形勢,卻是劍拔彎張就要動手的局面。那知遲來福走近軟轎,神色恭敬的抱抱拳道:“大湖幫陸上總巡遲來福,率同巡山四猛,參見令主。”

這下看得所有在場之人不由暗暗一凜!

只有楚天祥和英無雙卻絲毫不感驚異,心想:敢情盧壽同來到太湖,就住在遲來福那裡了。(大湖陸上總巡,設在東洞庭山,水上總巡設馬跡山)

轎中人道:“很好,你們站到邊上去。”

遲來福答應一聲,率同巡山四猛,果然一齊退下。

大家直到此時,才發現那兩個身負劍傷的人,根本看不出有負傷的模樣來,原來他們竟是假負傷,退進來的。

敖如山早就預料今晚會有變故,但卻沒料到追隨自己二十年的陸上總巡遲來福會投靠到對方去,不由苦笑了笑,點頭道:“好、好,閣下所謂老夫處境,就是本幫有了叛幫奸細,無怪你能直逼本幫腹地,口發狂言了。”

回頭朝總管許常勝道:“許總管,你負責本幫刑堂,遲來福勾結外人,背叛本幫,你去給老夫拿下了。”

許常勝起身道:“湖主說得極是。”

他這一站起,身後兩名副總管(一名負責刑堂,一名負責財務)也隨着走出。

敖如山早就料到他和對方已有勾結,不然,不會設下圈套,指控丁盛叛幫,因此只是一手託着下巴,朝他們三人冷冷的看去。

果然不出所料,許常勝率同兩名副總管不向遲來福等五人走去,卻走向軟轎,抱抱拳道:“太湖幫總管許常勝率同所屬參見令主。”

轎中人道:“很好,你們也站到邊上去。”

許常勝躬身應“是”,和遲來福等人站到了一起。

水上總巡竺天生看到這裡,不禁心頭一怒,鏘的一聲擊掣劍在手,回身喝道:“竺某真想不到你們身爲本幫總管、總巡,竟然勾結外賊,背叛本幫,馬兄、何兄,隨本座去把叛幫之徒拿下,他們若敢抗拒,只管格殺勿論。”

他話聲出口,坐在他身後的巡湖二雄(還有二雄身負劍傷)同時霍地站起,從身邊掣出了兵刃,跟着大步跨上。

就在他們站起之時,本來坐在總堂主丁盛後面的兩人(外三堂堂主本有三人,李萬里已叛,剩下兩個)也跟着虎的站起,一下掣劍在手,大步走出,同聲道,“擒拿叛幫賊子,人人有責,兄弟二人不敢後人,咱們一起上。”

敖如山看得暗暗點頭,忖道:看來這幾個人倒是並未和許常勝、遲來福勾結了。

竺天生等五人拔劍而起,許常勝冷笑一聲道:“竺天生,憑你們五個人,當真是螳螂擋車,還能挽回太湖幫的頹勢嗎?”

竺天生怒笑道:“本座至少先劈了你們幾個叛賊。”

他們說話之時,遲來福長劍也蔣然出鞘,緊接着兩個副總管、巡山四猛、和外三堂的李萬里等人了紛紛掣出劍來。

這一來,竺天生這邊一共只有五個人,許常勝一夥卻有九人之多,雙方一邊直逼而上,一邊挺劍迎出,雙方自然很快就接近了。

正要動手之際,只聽轎中人冷然喝道:“你們給我站住!”

竺天生橫劍喝道:“竺某專殺本幫叛賊,你也管得着嗎?”

轎中人道:“許常勝,遲來福已經投入本門,就不是太湖幫的人了。”

竺天生大笑道,“原來這些叛幫賊子,有你給他們撐腰,纔敢目無幫紀,背叛湖主,出賣本幫,那好,你下來,竺某倒要掂掂你有多少斤兩,敢夜闖太湖幫,如此猖狂?”

轎中人微哂道:“看來你們幾個還意圖頑抗?”

說到這裡,接着道:“許常勝、遲來福,你們只管站到一邊去,這幾個無知之徒,用不着你們出手。”

許常勝、遲來福等人聞言果然收起長劍,一齊退下。

竺天生虎的跨上一步,長劍一指,瞋目喝道:“閣下再不下來,竺某就不客氣了。”

就在他左腳跨出之時,站在軟轎右首的一名藍衣蒙面人,也左足橫跨,一下攔在他面前,從他蒙面黑紗之中透出炯炯目光,朝竺天生投射過來。

竺天生身爲太湖幫水上總巡,對他手下巡湖四雄的武功自然知之甚捻,方纔滕、壽二人身負劍傷,退入廳來之際,曾說有兩個蒙面人劍法十分凌厲,動手沒有幾招,滕、壽二人就負了傷,可見這四個蒙面人都有一身極高的武學,不然,轎中人就不敢如此託大,坐在轎中,直闖太湖幫重地來了。

心念這一動,也就不敢輕視了他,既要動手,自然先出手爲強,手中長劍突發,朝蒙面人右腰刺去,口中喝道,“讓開,竺某要會的是你們主子。”

他這一劍是發劍在先,喝聲在後,而且雖是第一劍,劍上已經使出八成力道,迅疾凌厲兼而有之。

蒙面人居然視若無睹,不退反進,這摹地跨上一步,身形一側,就貼着竺天生刺去長劍的劍身直欺過來,右手也在此時嗆的一聲抽出長劍,但因人已欺近,長劍無用武之地,因此劍貼時底,右手擡處,把柄當作點穴钁,直指竺天生左胸“命脈穴”,身法奇妙,看得竺天生身後四人齊齊一驚!

要知他貼劍欺來,也正是竺天生劍招用老之時,一時收劍不及,被逼得慌忙吸氣後躍。

蒙面入得勢不讓人,右足倏地跟進,劍光一閃,長劍已從他袖底翻上,一道雪亮的劍光,筆直朝竺天生刺來。

你說他長劍筆直刺來,當然沒錯,因爲他右腕是筆直朝前送出來的,但他劍光可不是筆直刺來的,那是劍尖在左右擺動,這一來,這道劍光就走着“之”字,夭矯若龍,令人不可捉摸了。

因爲劍尖左右擺動,你就測不透他刺你左邊或者右邊了。於是也會有人說:不論他劍尖刺左或者刺右,劍勢既然是從前面刺來,我只要舉劍朝前封格出去就是了。

竺天生眼看對方長劍追擊而來,他就是舉劍朝前封格出去的。但聽“當”的一聲,他不但沒有把人家的劍勢格出去,自己格出去的長劍,反而被人家蕩了開去。

這可說他格的不是時候,纔會被人家反格出去。

這話怎麼說呢:因爲蒙面人劍勢是走着“之”字刺來,你如果順着他劍勢“由左向右”,向尚未變爲再,“從右向左”之力未生,你自可把他劍勢格開了。

但竺天生舉劍格出去之時,對方劍勢“由左向右”劃過,正好再“從右向左”划來之時,這一劍上;竺夭生舉劍格出,沒有格到對方“由左向右”的劍勢,(格了半招空)力道已經由盛而衰,蒙面人的劍勢從“由左而右”,再“從右而左”,向左劃出的力道,正好初生,這就是竺天生舉劍格去,反被人家蕩了開去的道理。

高手過招,有不得半點疏忽。竺天生長劍一下被人盪開,這電光石火之際。等於是門戶大開了。竺天生猛然一驚,急急回劍護身,腳下往後疾退;但已經遲了!

因爲蒙面人劍走:‘之”形,他劍勢“從右向左”的時候,把你長劍盪開,正好劍勢一轉,又變爲“由左而右”,你被盪開的長劍,再要回劍護身。就落在他後面了。(蒙面人劍勢“從右而左”,把你盪開,那就是他的劍在裡面,你的劍在外面,兩人同時回劍,也是他比你快了)

蒙面人當然不會失去這一機會,在劍勢“從右向左”之際,劍尖一顫,閃電刺到竺天生右肩。

竺天生雖然慢了半着,但也夠快,蒙面人劍尖刺到,他已往後疾退,饒是如此,右肩已被對方刺入半寸有餘。

如果他不是見機得快,這一劍就會穿肩而過,刺上一個大窟窿呢!

這一段話,浪費了許多筆墨,但如果不說清楚,讀者就不明瞭竺天生中劍之由,一個堂堂太湖幫水上總巡豈不成了窩囊廢?

但事實上,從竺天生出手到負傷,僅只第二招而已!

竺天生肩頭中劍,血流如注,急急後退,差幸蒙麪人一劍刺中竺天生之後,並未追襲,站在竺天生身後的巡湖四雄之一馬、何二人,不待多說,雙雙躍出,擋在總巡前面。

竺天生負傷在右肩,一條右臂已經用不上力,劍交左手,忍痛後退,自有太湖幫的人給他上藥止血,包紮好了。

再說這挺劍而上的兩個巡湖四雄,一個叫滕開泰,一個叫壽齊彭,試想能夠列名太湖幫巡湖四雄,武功當然絕不會含糊,他們同時挺劍而上,原是爲了怕對方乘勝追擊,才一起搶出攔到前面。

蒙面人沒有向竺天生追擊,卻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冷峻的道:“你們兩個一起上嗎,那就不用客氣了。”刷的一劍,朝前刺來。

他刺出的劍勢,依然划着“之”字,因此在滕開泰的感覺上,他這一劍是朝他刺來的,但壽齊彭的感覺上,對方這一劍,卻是朝他刺去的,這一來,兩人不約而同的嗔目大喝,揮手發劍,朝對方搶攻過去。

蒙面人身隨劍上,手中長劍左右一撥,已從兩人合擊的雙劍中直欺而入,倏然身如陀螺,一個輕旋,已經到了兩人身後,身法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滕開泰、壽齊彭兩人一劍刺去,眼前入影頓沓,立時感到不對,急急轉身發劍,已時不及,兩入同時感到後肩劇痛,均已中了對方一劍,口中輕哼出聲,往兩旁躍開,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栽倒。

丁盛手下兩個外三堂堂主符德全,張騰皎根本連看都沒有看清,兩人已中劍後躍,一時無暇多想雙雙掠出,橫劍當胸,掩護滕、壽兩人後退。

蒙面人目光冷冷的打量了兩人一眼,不屑道:“只有你們兩個了?”

突聽丁盛大喝道:“符堂主,張堂主快退下來,此人由本座來對付他。”

他原未被制住穴道,喝聲出口,業已拔劍在手,縱身而起,朝廳前撲來。

符德全、張騰蛟聽到總堂主的喝聲,心中一喜,立即應了聲:“是”,正待退下!

只聽蒙面人嘿了一聲道:“你們還想全身而退嗎?”刷的一劍,分向兩人當胸刺來。

此人劍劃“之”字,出手之快,何殊閃電,符,張二人後退未及,眼看一道比閃電還快的劍光已經刺到,不論你後退或是旁閃,已都嫌不及,就是丁盛已經掠起的入,也施救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聽:‘叮”“叮”兩聲輕響,那蒙面人刺出的一劍劍尖業已朝外盪開!

符德全、張騰蛟死裡逃生,不覺一怔,定睛看去,自己身前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個劍眉星目的藍衫少年,這人不就是總堂主的朋友被拿下的楚玉祥還有誰來?

敖如山坐在上首看得暗暗點頭,忖道,“神君門下,果然身手不同凡響!”

這時丁盛也已掠到,喜道:“楚兄弟好快的身法!”

蒙面入連人影都沒看清,就被人家指風把劍尖震盪出去,也微微一怔,冷嘿道:“好,你們兩個一起上吧!”

話聲甫落,突聽身後有人哼道:“你少冒大氣,只怕連我幾手劍法都接不下呢!”

蒙面人又是一驚,急忙回身看去,這說話的又是一個藍衫少年,看去只有十六七歲,不知他何時欺到自己身後的?

這藍衫少年自然是英無雙了,她毫無心機,大哥教她的十三式劍法,她只練熟了七式,所以說出幾手劍法來;但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就變得口氣極狂,接不下她幾手劍法了。

蒙面人冷冷一哼道:“閣下口氣雖狂,不知手底下如何,你們三個聯手出手好了。”

英無雙回身道:“丁大哥、大哥,這人讓給小弟吧,你們不用出手啦!”

蒙面人方纔連敗太湖幫三名高手,豈會把英無雙放在眼裡?嘿然道:“好,你接着了。”

刷的一劍,朝前刺出,劍劃“之”字,分刺英無雙左右雙肩,出手就極爲凌厲。

英無雙也學着江湖人過招的口氣喝了聲:“來得好!”

右手長劍倏起,側身進招,劍勢斜發,她這一側身,就避開了對方“之”字劍勢刺向她左肩的一劍,劍光倏吐,反削蒙面人執劍右腕,出手之快,絲毫不輸對方。

蒙面人劍走“之”字,刺向她左肩的一劍堪堪落空,刺向她右肩的一劍堪堪遞出,英無雙的劍光已經削上他右腕,這下變得他這一劍未必刺得到英無雙右肩,而自己的右腕卻必然先被削上,急忙右手一縮,反劍朝英無雙劍上磕去。

英無雙一招佔先,心頭不覺一喜,右腕一顫,劍尖上揚,點向蒙面人眉心。(他蒙着面,當然看不到眉心,但英無雙的劍尖就是朝他眉心點去的)

蒙面人橫削的一劍又落了空,只得往後退了一步。

英無雙劍勢展開,豈會容你後退,左腳跟進,長劍閃動,幾點劍芒,朝他胸前幾處大穴刺到。

蒙面人方纔和竺夭生、膝開泰、壽齊彭三人動手,揮灑傷敵,似乎毫不費力,這回和英無雙動手,人家接連三招,步步進逼,他卻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逼得連連後退,心頭不由得大怒,口中暴喝一聲,一退即上,刷刷兩劍,飛刺而出。

英無雙道:“動手比劍,你大聲吼叫什麼?”

她眼看對方劍勢大盛,根本不知道如何封解,手中長劍劃處,也和他以快打快,搶攻而上。

這下可正合使劍的原理。因爲劍走青、刀走黑,因爲使劍的人,不論迎面分根砍來,你根本不用躲閃,亦不要架攔,立即起舞用劍,對面砍去,這一起舞,身法自開,可以不沾青(沾青即不能躲閃乾淨也)而走青矣。

她雖然對十三劍只練熟了七劍;但綠袍神君的劍法,豈同等閒?就是這七招劍法,換一個普通高手,只怕連一招也接不下來。

蒙面人連發了數劍,不但無法扳回先機,英無雙使出來的每一劍,他都無法破解,別說攻敵,幾乎連守都守不住,還是被逼得連連後退。這還是英無雙初學乍練,經驗不足,幾乎每一劍都可以傷敵的,都沒傷到敵人,她雖沒有傷人,但蒙面人卻已經連遇險招,驚險無比。

英無雙卻愈打愈有精神,因爲大哥教她的十三式劍法,這些天來,她練熟的只有七招,還有後面六招,只會不熟,現在蒙面人倒像和她喂招一般,她使到第七式、第八式本來不大純熟,但七式使完了,只好使第八式,使出來雖然還生疏一些,還是把蒙面人逼退了一步,於是只好接着使第九式,這一樣一式接一式的使出,在蒙面人的感覺上,不過是她劍勢弱了一些,逼得不算太緊,他還是沒有破解的餘地。

一會工夫,英無雙已把十三式劍法全使出來了,心裡自然更自高興,大哥還說還沒有練熟,不可使出來應敵,如今自己全使出來了,對方也沒有把自己擊敗。

於是她又從頭開始,重複使出,這回她當然比方纔純熟多了,蒙面人和她打到二十來招,英無雙越練越熟,蒙面人受到的威脅也越來越大。

要知蒙面人劍法自成一家,他也素以劍法自負,如今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夥子手下,自從一開始就受制於人,着着都被逼落下風,心頭自然怒惱無比,恨不得一劍把對方刺個透心,口中再次暴喝一聲,長劍迴環,飛起一片劍光,像扇面般灑出。

突覺左肩一涼,被英無雙劍尖刺中,手上長劍摔倒,兩處劍傷,登時血流如注!

英無雙不覺劍勢一停,口中咦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把你刺傷了。”

蒙面人氣怒交迸,雙目通紅,眼看對方停下來,這機會豈能錯過?切齒道:“小子,你拿命來!”抖手一劍當胸刺去。

英無雙來不及封解,其實她除了會使劍,根本不懂得如何封解來勢,只見對方乘自己不備,當胸刺來,心頭不禁有氣,左手一掌朝着劍上拍去。

她從前不會使劍,只會用掌,也不管自己只是一隻肉掌,如何能向鋒利無比的劍上拍去?

焉知她練的“九陰神功”,只要使掌就可以克敵,她纖纖玉掌堪堪對着劍上拍出,一道無形無聲,奇寒無比的掌風已經一下襲上蒙面人身子。

蒙面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譁,腳下踉蹌後退了三步,他身往後退,刺出的長劍自然也跟着他退去,只聽砰然一聲,跌倒地上。

英無雙也不去管他,喜孜孜的轉過身來,叫道:“大哥,我後面六招,也學會了,你看對不對呢?”

這話聽得所有的人大感奇怪,他後面六招法:還沒學會,那不是剛剛初學乍練?居然還能把蒙面人逼落下風。刺傷了對方,這是什麼劍法,竟有如此厲害。

楚玉祥點點頭含笑道:“你記性不錯,使得也還算對,只是並不純熟,否則何用和他打到二十幾招?”

這時那蒙面人已由許常勝手下兩個副總管門身而出,搶救回去。

對方三個蒙面藍衣人,眼看同伴傷在英無雙手下,自然把他們激怒了,但聽三聲鏘鏘劍鳴,不約而同的舉步朝丁盛三入走來,冷然喝道,“你們兩個亮劍!”

這人要丁盛、楚玉祥亮劍,是因英無雙手中還執着長劍,這意思自然是一對一動手了。

丁盛仰首大笑道:“很好,丁某先把你們拿下了,幾個叛幫賊子諒他們也逃不到那裡去。”

鏘的一聲,抽出劍來。

英無雙聽說還有機會動手。自然大喜過望。目光一掠三人,問。道:“你們誰和我動手?‘快過來吧!”

右首一個蒙面人冷聲道:“小子看劍!”

喝聲出口,抖手一劍直刺眉心。

英無雙現在有了信心,口中哼了一聲,身形輕旋,劍尖點動,朝他右首太陽穴刺去。

蒙面人一招落空,突然點足飛撲而起,長劍連揮,一連刺出五劍,一蓬劍雨,像箭鏃般迎而飛刺過來。

英無雙不加理會,你飛撲過來的人,總要落地,她卻我行我素,長劍揮舞,展開身法,一蓬急疾的劍雨灑到之處,她早已閃身移步,劍光如電,攻到你身側。

蒙面人劍法雖精;但綠袍神君的十三招劍法,奇奧詭異,又豈是一個年輕高手所能蠢測?急忙撤劍後退,口中大喝一聲,又點足飛起,長劍揮出一片寒光,迎頭罩落。

這要換了旁人,必然舉劍向上迎擊,但英無雙學的這十三招劍法,沒有一招朝上迎擊的劍式,她依然一式又一式的照式演練,你飛縱撲擊,她全不理睬。

蒙面人撲擊之勢,當然又落了空,等他飛身落地,雪亮的劍光已經在等着他,飛刺過來。

這下他不得不再次縱身躍起,劍光如練,當頭劈落。

就這樣一個既不躲閃,又不封架,劍法展開,不躲自然閃開,不封自然落空,一支長劍有攻無守,而守自在其中。

一個被逼得跳腳,一會落地,一會騰空,本來騰空發劍,是攻敵的殺着,但現在的騰空而起,是爲了躲閃對手的攻勢。

英無雙十二式劍法,愈練愈熟,漸漸已可得心應手。

蒙面人出道江湖,本以騰空撲擊的劍法著稱,現在他幾乎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只是倏起倏落,不住的縱身躍起來閃避對方劍勢,這份狼狽,就可想而知。

搶到楚玉祥身前的蒙面人一言不發舉劍就刺,出手一劍,就劍風嘶然,十分凌厲。

楚玉祥身形斜退半步,冷笑道:“閣下以爲這樣就可以搶得先機了麼?”

蒙面入看他還未拔劍,往後斜退,自然是爲了拔劍,他豈容你拔劍還手?依然一聲不作,倏地欺進,長劍虎虎有聲,攔腰掃到。

楚玉祥又斜退了一步,因他兩次發劍都沒吭聲,心頭不覺起了怒意,目光一凝。凜聲喝道:“閣下找我動手,理該等我亮劍之後再出手,你一而再的乘人不備,一聲不作,發劍就刺,這等行徑,何異偷襲,你根本不配在江湖走動,更不配使劍,楚某不給你一個教訓,江湖上豈不任由宵小橫行了?”

蒙面人兩道目光從蒙面黑紗之中透出凌凌兇光,厲聲道:“殺人還要告訴你嗎?”

刷的又是一劍急如星火,朝楚玉祥左胸刺到。

楚玉祥只覺對方口音好像那裡聽到過,只是一時想不起來,聞言不覺怒笑道:“憑你這點能耐,能殺得了楚某嗎?楚某就是不使劍,諒你在楚某手下也走不出三招。”

蒙面人沉哼一聲,右手揮動,一柄長劍大開大闔,猛攻過來,他這一展開劍法,寒光如濤。洶涌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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