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上了岸,果見周大富滿臉的沮喪,就要鬧着跳海,卻被卡瓦拉等人攔着。榮久叫道:“男子漢大丈夫,輸了這點錢就要死要活的,沒半點氣概。過來,我贏了你的東西,全都還你!”
周大富喜出望外:“真的?”
“不行!”東門慶走了過來,衆人見到他都叫:“總舶主。”東門慶道:“贏就是贏,輸就是輸。賭場無父子,下注無君臣——這句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周大富懊悔不已,東門慶又對榮久說:“東西不能還他,算是給他個教訓,要不將來他要栽更大的跟頭!”
榮久聽東門慶這樣說,便不言語了。東門慶又問:“今晚誰輸得最多?”
卡瓦拉、沈偉等都輸了不少,但他們見榮久贏得邪,中途都收了手,只有周大富賭性上頭,不顧一切地把全副身家都壓了上去,所以是他輸的最多。東門慶問明白後說:“方纔大家有約定,今晚誰輸得最多,大家合夥,每人贈十斤生絲給他做本,這筆錢大家不用湊了,我出!”
衆人聞言轟然叫好,都稱總舶主仗義。
周大富聽說東門慶賞他生絲,彷彿死囚犯看到了一線生機,掙扎過來給東門慶磕頭說:“總舶主,我,我……”
東門慶問:“你什麼?”
周大富說:“等我以後贏了大錢,一定十倍報答總舶主!”
東門慶一聽罵道:“你還賭!你知道你今晚誤了大事不?”
周大富訝異起來:“我……我誤了大事?我誤了什麼大事?”
東門慶對一路跟隨他的秀吉說:“秀吉,你跟大夥兒說說!”
秀吉就將今晚在船上發生的事情跟大家說了,卡瓦拉等聽了都大叫好險,心想要真讓那周安等人把慶祥號開走或將大船鑿沉,那他們的損失將非常大,現在雖然化險爲夷,可也因爲這場疏忽而折了兩個弟兄!周大富聽得汗水涔涔而下——這個周安是他負責看着的,現在出了事,這責任他無論如何逃不過去。
東門慶冷冷看着他問:“這事,你說,該怎麼辦?”
周大富全身發抖,過了一會,終於咬牙道:“總舶主你說吧,要殺要剮,周大富不敢有二話!”
東門慶問:“你還有什麼親人沒?”
周大富一聽心都涼了,衆人也都感心慌,周大富顫聲說:“還……還有個老孃在家裡。”
東門慶問:“船上有人知道你老孃的下落沒?”
周大富想了一會,說:“有。”便指出兩個水手的名字來。
東門慶問明白了,說道:“好,那批生絲,我會替你運營,這次去日本回中國,中間生了多少利,將來都會派人送給你老孃。你放心去吧。”
周大富當場就哭了起來,衆人都感淒涼,榮久、卡瓦拉等都來求情,安東尼也說:“總舶主,周大富雖然是犯了錯誤,但這樣的處罰未免太重了。看在他是初犯,且饒他一饒。”
東門慶道:“今天幸而沒出事,但已經被害了兩個兄弟,若真被他們奪了船,就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要葬送在這裡了!怎麼能饒他!”
榮久忽然道:“可是總舶主,方纔他賭博的時候,你也沒阻止!論錯,你也有錯!”
大家一聽榮久指責東門慶都覺得他好大膽,但轉念一想也有道理。東門慶愕了片刻,反問:“那你說該怎麼辦?”
榮久說:“要罰,你也得受罰。”
唐秀吉忙叫道:“那怎麼可以,總舶主怎麼可以受罰?”
榮久說:“他自己不受罰,卻要殺周大富,這怎麼服人?”
楊致忠說:“可叛徒也是因爲總舶主謹慎,派我們巡船才發現的。所以總舶主在這件事情上就算有點小過,可也有大功!”
衆人都道:“對啊,對啊,總舶主對大家有恩,在這件事情上有功。”
阿銀道:“這件事情說起來,不但總舶主有些過錯,就是所有參加賭博的人,都有些錯。不如這樣,大家把錯誤一起擔待擔待,別殺周大富了。”
衆人都道:“阿銀姑娘說的對!”
東門慶見衆人都如此說,只得道:“那好,這件事情,論錯,是我一開始就沒想周到!船開以後,我便罰自己在船艙面壁,除非出了什麼意外,否則不能出門一步,直到大船靠岸。大家說行不行?”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都道:“總舶主公道。”
東門慶又道:“這件事情也給了我們大家一個教訓,從今往後,航行期間,有職司者,不得聚賭酗酒,狂歡失職,違者無論職位,一律重處!再不饒了!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樣!”
衆水手都道:“應該如此。”
東門慶又對周大富說:“今晚的事情,錯不完全在你,性命便記下了,不過處罰難免。我就罰你今後不準再賭!”
周大富的臉扭曲了起來:“總舶主,你……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好過!”
東門慶臉色一沉:“真的麼?”
周大富對着沙地狂擂了幾拳,終於叫道:“好!我……我不賭了!誰借刀子我一借?”
秀吉問:“你幹什麼?”
周大富說:“放心,我不是自殺。”
衆人看看東門慶,東門慶說:“給他。”
周大富接過刀,一把將右手拇指砍了下來說:“我若再賭,就像這根指頭!”
第二日,東門慶的船隊仍在小島上休息,東門慶主持着將四艘船的水手打散了,重新整合,又訂明瞭幾條簡明易記的賞罰章程,以及各級水手的薪俸責任,編成歌訣讓手下傳唱。這時東門慶的信用已經建立,他開口一諾,衆水手便都相信他會兌現,心想按照這些章程,只要跟着他,活着有錢可拿,死了也有個撫卹和着落,便都願留在這支船隊效力了。
安東尼看着福衝號上那海盜旗覺得難受,請東門慶將那旗幟取下來,東門慶雖然覺得那骷髏很養眼,但經不住阿銀說害怕,便聽從了安東尼的勸告。
“總舶主,我們不如弄個自己的旗幟吧。”不知誰建議道。
“自己的旗幟?”
“是啊,就是一個圖,或者一個符號。”
便有人說掛個“王”字,但東門慶心想這個王字只是當初隨便胡謅的一個假姓名,何況他此刻勢力漸大,自己的出身來歷已越來越沒有守秘的必要,早晚要跟下屬們說的,因此不願用這個王字。
衆人見總舶主搖頭,就知道他不想用這個“王”字,又都商議起來該用什麼圖案符號。
有人說:“用龍吧。這是在海上啊!用龍最威風了。”
“用龍?”楊致忠驚道:“你找死啊!掛上龍旗,只怕到了近海一招搖,馬上被人說我們造反!別的事情地方官吏都敢瞞,就這件事情他們不敢。咱們是商號,不是肆無忌憚的海上毛匪!將來還得到沿海甚至內地做生意的!這事情一透露出去,一百個慶華祥都得被人連根拔起!”
“呃……那……那用什麼好呢?”
東門慶道:“不如先去船上看看用什麼布料。”
幾艘船上絲織、棉布成品甚多,但或是花,或是壽星,或是神怪,或是鳥,或是鹿,東門慶都不滿意,直到發現有一塊雙鯉錦緞,纔有些心動:“這塊怎麼樣?”
衆人都道:“不錯,很好看。”
楊致忠也道:“嗯,魚也是水裡的東西。鯉魚躍龍門,意頭也好,又不犯忌。”
唐秀吉卻道:“只是這鯉魚有些奇怪。”
安東尼道:“是啊,好像少個個尾巴。”
原來那對鯉魚乍看似是兩尾重疊,但仔細一看,又缺了一隻尾巴,倒像是一尾鯉魚長了兩個頭,且一頭下垂似有退守之意,一頭昂揚極具怒衝之志,東門慶聽唐秀吉安東尼指出其古怪處,反而更加喜歡,道:“就用這個!”
當下就決定將這雙鯉圖作爲船隊的標誌,從此東門慶的船隊又被稱爲雙鯉船隊、雙鯉商隊或者雙鯉艦隊,而叫東門慶雙鯉舶主。
然而東門慶頭上這雙鯉二字也沒用多久,因見過這旗的人多認爲此圖非是雙鯉,而是雙頭鯉,漸漸的大傢俬下里又都改口,而作爲舶主的東門慶也多了個外號:雙頭錦鯉。
雙鯉船隊在這個小島旁休息了一天,第二日楊致忠等老水手看看風向好,便將貨物水食裝畢,告別了陳家村,揚帆啓航,不久便進入五島地區。
(注:五島、平戶的地理位置極爲重要,請讀者參見正版首發網站的作品相關裡的《東海海商基地之九州地圖》以及《東海海商基地之平戶地圖》,在此順便向幫忙修訂此地圖之sikiMM道謝。又:對《東海屠》一書有興趣的朋友可加QQ羣13554535和其他書友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