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闔家出府的有十家,共一百五十口,有些是隻想將兒子和姑娘贖出去,自己則依舊留在府裡服侍的,我沒有答應,咱們也不能讓他們父子母女分離,這樣有違天和,祖母也不會忍心,”羅輕容輕聲跟羅老夫人稟報。
前世張蘭打發這些人的時候,羅輕容曾暗中可憐那些人,畢竟其中有一些是她自小就見慣了的,可這一世看到肖山送過來的那些資料,羅輕容自問侯府爲給前線的男人們祈福,對下人最是寬厚,可依然收服不了有些人的心,那些被羅家餵飽了的奴才,在外面穿金戴銀也就罷了,現在還想一邊借羅家的勢,繼續作威作福,又想給子女謀個好出身,甚至還想兒子能出去謀功名,女兒能在羅家當姨太,既然他們眼裡已經沒有主僕情,羅輕容也沒有那麼多的慈悲心,那些求情到她這裡的,一律不見,至於清泰院這邊,更是門都不會讓進的。
“各院裡也走了些丫頭婆子,我也問了,準備從莊子裡補上來一些。”畢竟莊子裡的人更本分一些,日子過的也苦,羅輕容更願意拉拔他們。
“咱們鄉下的幾個田莊怎麼樣?你也不用瞞我,黑心的莊頭幾十年前我就見過,”羅老夫人嘆了口氣,“你娘不在了,我也老了,有些人怕是沉不住氣了,這次你只管狠狠收拾了,咱們也好交給你母親一個清清亮亮的家底。”借這個事讓羅輕容立個威也錯,以後就算是張氏來了,那些奴才一時也不敢作踐自己的孫女。
“莊子裡倒不是太出格,肖管事只是將管寧縣莊子的莊頭掛在兒媳婦名下的一百畝地給收回來了,他們全家,也沒有太爲難,準他們自贖。”
“你做的極好,”羅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孫女的手,這麼風平浪靜的將百十口子人清了出去,實在不是件易事,尤其是羅輕容在準他們贖身之時將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正己堂前,先將那些管事的家底都亮了,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告訴他們爲了給太后祈福,又看在他們都是幾輩子老人的份兒上,一切既往不咎,準他們自贖,只是這自贖的價錢就沒有那麼便宜了。
而那些被揭了老底的人,這種背主私藏財物的罪名往大里說,那是要命的,在羅家名聲臉面全沒了,若再留下來,怕是後代們都擡不起頭來做人,所以只能咬牙自贖,孫女高明之處在於,那價錢生生要了他們一半兒家財,可又給他們留了餘地,“那些錢咱們也不留,我再添些,給太后在萬佛寺再點盞長明燈~”
“還是老祖宗看得遠,”羅輕容抿嘴一笑,這將錢物都用在太后身上,將來也不會被人攻訐與奴爭利,苛待下人什麼的,而且這京城的下人們也有他們自己的圈子,這些人家名聲臭了,就算出去亂說,也沒有人會相信一個貪墨主家財物的奴才的話。
“只是這樣一來,各處還要再添人,你和柳姨娘看着辦吧,”在感情上,羅老夫人完全站在孫女這一邊,自然也願意給羅輕容重新安插人手的機會。
“家裡人少,攏共也沒有幾個院子住人,其它的只要留幾個灑掃粗使的就夠了,”羅輕容嘆了口氣,她這麼做也只是不想讓那個女人進來後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勳貴人家更應該韜光養晦”,做理由任意裁撤人手,弄得天怒人怨,武安候府落個苛待下人的名聲,倒沒有打算給自己佈置什麼人力,“祖母這裡若是少了,我讓羅管事選了人送到清泰院去給李嬤嬤過目,父親和母親的院子,我已經交給肖管事安排了~”
羅老夫人聽着羅輕容的安排,心裡更加歡喜,有心機懂算計的女人不少,但知道分寸,知道那個“度”在哪裡的聰明女人就不多了,而且孫女不爲自己提前安排人手,不但是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也是相信自己這個祖母可以依靠,羅遠鵬那個父親不會虧待她。
“飛絮院呢?還有旭哥兒那裡也不能少人的,”羅老夫人轉頭詢問柳姨娘,這個依柳也不是個糊塗的,難得的是對羅輕容也忠心,既然連金姨娘都失寵了,她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你院子裡怕也出人了,你也再挑幾個,旭哥兒也一天天大了,撿幾個小丫頭先入你院子裡學學規矩~”
“婢妾一個人,原就用不了那麼多的下人,人多還吵鬧的很,”柳姨娘急忙擺手,她自問才力不濟,出身又低,沒本事鎮住許多下人,“旭哥兒那裡也不要再選人了,有個暖雲看着,婢妾再將星兒給他,”她自然明白羅老夫人要預備小丫頭的意思,“旭哥兒還小着呢,婢妾想讓他將心思全用在學業和武藝上~”
柳姨娘心裡明白,她在羅遠鵬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羅旭初纔是她今後的希望,因此在課業方面,她比羅輕容盯得還緊。
“淑儷院也要重新收拾出來了,”羅老夫人憐惜的看着羅輕容,“就交給依柳和田嬤嬤吧~”將自己生母的院子與別的女人住,想來孫女心裡也苦,羅老夫人不捨得她再插手。
“不必了,哪也讓田田嬤嬤受累,”羅輕容急忙搖頭,又覺得自己反應過於強烈,笑道,“孫女知道祖母的意思,雖說,但淑儷院畢竟也是父親要住的地方,孫女想親自來。”
前一世那個張氏甫一入住淑儷院,便藉口住不慣北方的房子,先是選擇淺碧山莊重新佈置了搬了過去,在淑儷院大興土木,等將母親曾經的痕跡一概抹去之後,又藉口不想再勞師動衆的搬遷,反而在淺碧山莊長住了下來,這一次羅輕容不想她再拿着母親住過的院子來做文章,那個張氏既然不喜歡淑儷院,索性就一次也別住好了。
只是自己動完外面的鋪子又整飭下人,現在若是再說淑儷院的事,祖母未免起疑,“祖母放心,孫女一定讓父親和母親滿意。”羅輕容含笑道。
“你明白就好,”羅老夫人嘆了口氣,“她嫁進來已成定局,你的路還長,萬不可因小失大~”若是因爲院子的事羅輕容被張氏抓了錯處,不但會失了羅遠鵬的歡心,還會落個不敬繼母,跋扈的名聲,與她的以後沒有一點兒好處。
“孫女知道,孫女才九歲,以後還有好幾十年的路要走呢~”這一次,她會沉下心,一步步慢慢的走,再不會被人左右~
沿着雕滿龍鳳青石路,羅輕容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座座熟悉的宮殿,心裡無比感慨,曾經的她爲了成爲這深宮裡最尊貴的女人,真是費盡了心血,到頭來終究成了鏡花水月,還將羅家也陪了進去,其中固然有那個女人的緣故,難道與自己的好高騖遠與輕信沒有關係?
在慈寧宮前下了小轎,看着宮門上的鎦金大字,羅輕容暗暗穩了穩心神,當從黑暗中醒來,發現自己又成了八歲的小女孩後,羅輕容就選好了這一世要走的路,她儘量避免與皇家的碰面,幸好她年紀小,八歲時又大病一場,所以宮裡的貴人們也沒有強求,而現在,那個女人就要來了,她也不能再躲避了,畢竟無論自己怎麼退避,羅遠鵬的女兒,宮裡的幾位主子是都不會忘記的。
“太后,羅家二姑娘來了,”羅輕容並沒有像前世那樣自顧自的闖進去,像羅綾錦一樣跟太后撒嬌,而是斂衣肅神靜靜的候在殿門處,等候宣召。
殿內金磚墁地,靠牆的金絲楠木鏤空雕花炕几上的富壽竹百寶櫃中陳設有歲寒三友紫玉壺貢春瓶、八寶珊瑚盆景和白玉三鑲福壽吉慶如意等各式珍玩。映着那耀目的日光呈現出富麗堂皇的天家氣象。
炕幾下便是臨窗大炕,鋪着軟紈蠶冰簟,正面設着織金重錦朝陽五鳳卉靠背,薑黃色刻絲松鶴團花迎手及暗花明黃緞竹絲坐墊,中間炕桌上嵌螺鈿紫檀玫瑰託福祿壽三星小插屏,海晏河清玉燭臺和朱漆五福捧壽攢盒,裡面想必是市面上也不常見的各式蜜餞,想來太后還和以前一樣,喜歡用這些來招待親戚家的小姑娘,而今日也與往常一樣,慈寧宮裡綺羅成行,鶯聲燕語熱鬧非常。
“來了進來就是了,還蠍蠍螫螫的等着人去請麼?”羅綾錦比堂妹羅輕容年長三歲,一身桃粉娟紗金絲繡花宮裝,纖腰被碧玉宮絛襯托的盈盈一握,正坐在太后下首,她自小養在太后宮裡,與母親和羅家都不親近,對羅輕容這種所謂的“規矩”很是不屑。
羅綾錦聲音清亮,羅輕容在門外自然是聽的一清二楚,但她紋絲不動,她不是羅綾錦,自然要知道分寸,縱然隔了一世,羅輕容還是清楚的記得齊太后的樣子,尤其是後來成了樑元恪的側妃,但凡到宮中,太后祖母這裡是必然要來的,只是經歷過生死之後,羅輕容再也不敢像前世那樣只以爲太后是個面慈的老人,現在想想,她和繼母張氏都把這個將排行第三,既無才名又賢名不顯的兒子推上了皇旁的寶座,而自己也理所當然的晉位太后的女人想的太簡單了些。
前世,那道賜死自己的懿旨,就出自慈寧宮。
“輕容妹妹怎能與姐姐相比?”威遠侯薛庭揚的嫡女薛如蕙掩口笑道,“這慈寧宮也只有姐和公主可以隨意出入~”
“哼,”羅綾錦將頭偏到一邊,根本不把薛如蕙明顯的示好放在眼裡,她的母親北寧公主再嫁給了薛如蕙的叔叔,這一點就像根刺一樣紮在羅綾錦的心裡,如果母親不是公主,自己不是郡主,薛家會處處擺出與自己是一家人的樣子?她早就聽宮裡的小宮女說了,民間寡婦再嫁,男家是根本不要前頭的子女的。
“輕容許久沒有進宮了,聽說一直身子不好?快來讓哀家瞧瞧,”齊太后裝作沒聽見這兩人的言語,直接招呼隨宮女進來的羅輕容到自己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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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羅輕容口裡稱是,但還是規規矩矩的給堂上的齊太后,柳貴妃,戴淑妃還有一旁的生下皇六子的敬妃磕頭行禮才走到齊太后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