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乃是春生回來沈家的頭一日, 不過是從一個院子換到了另外一個院子罷了, 對於春生來說, 說不上什麼習慣不習慣的。
不過對於這惜春堂子來說,卻已是有了天大的變化了。
春生午間歇了會子, 精神尚存,蘇氏走後, 春生便讓素素將她特意帶的禮物與賞賜給大家夥兒分了。
流蘇乃是這院子的主事, 除了賞賜外, 還特意添了一對首飾給一併送去了。
蝶依、香桃、小蠻幾個皆乃是曾經的相熟的, 都是春生根據幾人的性子特意挑選的, 餘下的, 便將些個料子, 首飾、銀裸子給院裡的丫鬟們給一併分了。
不一會兒,流蘇便領了蝶依、小蠻幾個過來謝禮。
春生便又特意留了蝶依與香桃幾個在偏殿敘話,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 足夠發生許許多多的新鮮又離奇的事情了。
蝶依原是去年便到了年紀, 可以放出府成親的, 只家裡頭一心想讓她出人頭地,進了這沈家老宅, 又聽聞蝶依深受主子爺器重, 便一門心思盼着蝶依能夠攀上這門高枝。
曾給蝶依瞧了一門親事,後來又尋着法子給推了,這一拖, 眼看這蝶依年滿二十了,家裡頭便有些急了,正忙活着給她找婆家。
其實府裡頭好些個婆子嬤嬤相中了蝶依本分老實,又在主子爺的院子裡當差,深受器重,也曾有心相看,眼看便要開始說事了,春節過後,爺忽然將這些在鬥春院裡伺候的她們一併帶到了京城。
蝶依便有些猶豫。
還是來京城之前,莞碧特意過來找她說話,只道着:“我雖不知爺如何忽然要將咱們帶入京城,不過你可曾發覺,挑的這幾個都是當年與···與姑娘交好的,我私下琢磨着,爺怕是還未曾放下了···”
頓了頓,又道着:“爺的性子,向來驕傲霸道,此番瞧着忽然這般作爲,說不準姑娘她就在京城也說不定,蝶依,此番前去,我總覺着咱們往後會再次與姑娘重逢,若是有機會,說不準將來還能夠在姑娘跟前伺候呢,我知你現如今到了這個年紀,尋了婆家成了家纔是要緊事兒,不過,蝶依,我私底下替你查看過,說的那幾個不是個不成事的,便是死了原配的,更離譜的便是李婆子說的那個,四十好幾光棍一個,你也不過才二十有一,相貌相貌不差,品級品級不低,這不是成心膈應人麼,爺特意指了咱們幾個過去,可見將來是要提拔咱們的,若是往後有幸繼續跟了姑娘,姑娘定是不會不管你的,終身大事,我知你現如今有些猶豫,本不想過多的干涉,不過這些皆乃是我的實心話,我覺得姑娘若是還在這裡的話,定也是盼着你能夠好的···”
蝶依本來是要留在元陵嫁人的,如此,便決絕的跟着來了京城。
是以,此番瞧見了春生,當真是欣喜欲狂的,或許也曾夾雜着私心,不過更多的確實是與春生重逢的喜悅。
春生聽罷只替蝶依覺得可惜,當初還在元陵時,她便知曉莞碧,蝶依與歸莎姐姐幾個皆是些個實心人,看得清明,並沒有那些不切實際攀高枝的想法。
彼時聽聞蝶依早已說了人家的,臨走時還特意給每人添了嫁妝的,卻不想,竟然給生生耽誤了。
二人說些這兩年的往事,香桃捏着糕點在一旁邊吃邊聽的津津有味。
春生與蝶依紛紛笑着對視了一眼,一臉無奈。
蝶依先替春生倒了杯茶,春生順手便給了香桃。
香桃接了咕隆咕隆幾下吃了。
蝶依又替春生上了一杯。
想了下,便對春生道着:“姑娘,奴婢雖不知您這兩年經歷了什麼,不過您在咱們幾個眼裡,一如既往,始終是當年的姑娘,只是這京城的沈家卻並不是當年元陵的沈家了。”
蝶依說到此處,只忽而嘆了一口氣道着:“這府裡現如今是大房太太當家,大房、三房、咱們五房常住在府邸,咱們這南院可要比當年的鬥春院要熱鬧得多了,當年爺與太太一同來了京城,半年後,又將林姨娘接了過來,現如今住在了朝奚閣,前不久,老太太又在元陵親自擡了一位尹姨娘,姑娘您當年該是瞧見過的,現如今暫時住在了南苑的東廂房,東廂房裡還有些幾位爺當年在京城的妾氏,咱們這南院可謂是盛況空前,不過——”
蝶依話音忽而一轉。
春生擡眼看着她。
卻是蝶依四下瞧了一看,湊近春生壓低了聲音道着:“姑娘,您放心,爺這後院瞧着雖然熱鬧,可是這兩年爺並未曾踏足過半步,爺在府中待得極少,時常三五月未見人影,縱使這後院蓬蓽生輝,也不過是形同虛設罷了,平日裡太太將南院打點得井井有條,人雖多,其實也還算清淨···”
蝶依將沈家目前的形勢娓娓道來。
春生手中握着茶杯,想了一下,只忽而問着:“那林姨娘現如今···”
話一問出口,卻又忽而頓住。
春生淡淡的搖了搖頭,忽而輕笑了聲,見蝶依擡眼瞧着她,春生只道着:“無事,不過隨口一問罷了···”
春生說着,覺得坐久了,身子有些發麻了,便試着起了身來。
蝶依欲言又止,見春生明顯不想提及了,便也轉移了話題。
這沈家後院的大致情形,春生其實多少是知曉的,當初在靜園時,莞碧便已與她細說過了,已是做了心理準備的。
曾經只覺得在聽旁人的故事似的,現如今卻是忽而有些聽不下去了。
只有些無力的說服着自己,不過是隨着過來住些日子罷了,不問,不說,不聽,或許是最好的。
那些過往,皆是他的曾經,皆是真實存在過的,她不曾參與過的。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
太陽漸漸地隕落,外頭已是黃昏。
卻說玉迭手中牽着名二歲多的孩童從朝奚閣出來,路經惜春堂的時候,恰好瞧見楊二守在了院外。
小傢伙瞧見了爹爹忙不迭撒開了玉迭的手跑了過去,嘴裡含糊不清的直喚着爹爹,爹爹。
楊二忙蹲下了身子,將人一把掐了起來,只握着小傢伙的腋下,飛快的轉了一個圈。
小傢伙咯咯直笑。
玉迭忙四處瞧了一眼,忙將楊二拉到了一處僻靜處,試探的問着:“爺···回府了麼?”
楊二將小傢伙放了下來,捉着玉迭的手放在嘴裡親了一口。
玉迭紅臉,生怕被人瞧見了,忙啜了他一口。
楊二臉上呵呵直笑着,嘴上卻不快道着:“你是我媳婦,自然得關心你相公我,老是問爺作甚?”
見玉迭瞪眼瞧她,忙道着:“哎喲喂,我的個姑奶奶,怕了您還不成?爺還未回了,大哥隨着爺一道出府了,吩咐我守在院子裡,有個什麼事好照應着···”
玉迭聞言,沉吟了片刻,只有些不快的道着:“能有個什麼事兒,還得特意安排人守在這裡···”
許是聽了,有些爲自家姑娘不值吧。
“瞎說什麼呢,這裡是惜春堂,回頭叫人聽了去,傳到了爺耳朵裡倒黴的可是你家相公我···”楊二忙伸手捂住了玉迭的嘴。
玉迭向來沉穩,這話原也不過是在楊二跟前說說罷了,見楊二如此說來,忙掰開了他的手,四下瞧了一眼,見附近無人,這才放心。。
二人又說了幾句,膩歪了會子,玉迭不便久待,便想領着小傢伙一道回。
誰知一轉身,哪裡瞧見小傢伙半個身影?
二人便有些擔憂,忙急匆匆四處找尋。
卻說這小寶兒蹬着雙小短腿已經闖進來惜春院裡了,小傢伙虎頭虎腦的,不識路,茫然間撲騰摔了一跤,卻也不哭,忙掙着要起。
恰逢素素見了便立即笑了,忙將小傢伙抱了起來,嘴上好奇道着:“這是哪兒來的小娃娃?”
見這兩歲的小胖墩結實可愛,四處瞧了一眼,見四下無人的,便將小娃娃抱進了偏殿裡,素素素來玩劣,老遠便喚着:“姑娘,姑娘,您快來瞧瞧,素素撿着了個有趣的東西···”
春生走到了廳子裡一瞧,便瞧見了一個兩歲多得孩童正在素素懷中不斷地撲騰着,嘴裡只含糊不清的喚着爹爹。
春生忙幾步走了過去,將人一把給接了過來,嘴裡問着:“這小孩童哪裡來的?”
又忙低頭安慰着小傢伙,柔聲道着:“小哥兒不哭,姐姐幫你找爹爹,莫哭莫哭···”
那邊素素道着:“在院子裡撿的,這小娃娃摔了一跤,我怕他傷着了,又見四下無人,便暫且見人給抱了進來···”
春生聞言,點了點頭道着:“該是哪房的小哥兒或是哪個婦人的小娃娃一時走丟了吧,素素,你派人去瞧一眼,應當就在這附近,莫叫尋的人着急···”
素素應下忙去了。
春生將小傢伙抱着放在了軟榻上。
見小孩童胖頭胖腦的,只伸手捏了捏小傢伙的臉,從几子上端了茶餵了小傢伙吃了幾口,又從碟子裡拿了塊點心捏碎了餵給小傢伙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