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第二日一大早,鬥春院的大丫鬟歸莎領了四個丫鬟浩浩蕩蕩地一同往那凝初閣去了,只見每個丫鬟手中皆拖着一個托盤,每個托盤裡均是擺放着滿滿珠光寶氣的金銀首飾,及各色顏色奢華豔麗,光彩奪目的綾羅綢緞。
打頭的那個托盤中整整齊齊的擺放了一套成套的頭飾,中間是一支以黃金屈曲成的繁花形的百花型金步搖,其上綴以珠玉點綴,花式愈繁,晶瑩輝耀,玲瓏有致,旁邊還有四支成套的金累絲嵌寶石蝶戀花簪,一看便皆是奢華金貴之物,貴不可言。
歸莎一行人一進凝初閣,便將整個院子裡的人皆給驚動了,錦繡見狀一愣,待反應過來,立即遠遠地迎了上前,連連將歸莎一行人迎到了廳子裡,吩咐人去稟告太太,又安排人端水倒茶,自個親熱的拉着歸莎說話。
歸莎見狀,忙笑着道:“錦繡姐姐不必客氣。”
錦繡笑着道:“該有的禮還是得有,你代表的可是爺的臉面,豈敢怠慢。”
錦繡一邊說着,一邊不漏痕跡的打量着歸莎,按理說這錦繡比歸莎還年長少許,又是從老夫人院裡出來的,後直接派到這五房正房太太屋裡升了一等,便說是這凝初閣下人中頭一個也並不爲過,彼時,那歸莎還只是在書房伺候的二等丫鬟呢。
可現在呢,不過短短兩年的時光,她名爲一等丫鬟,手中的實權卻被架空了,自此番那蘇氏從揚州回來後,也不知怎地,對她是態度異常冷淡,雖嘴裡未曾明說些什麼,可是大家皆是心知肚明,她早已在主子跟前失了寵。
錦繡現在的日子並不算好過,便是對着這蘇氏跟前的二等丫鬟也要退讓三分,更別說那蘇氏跟前得用的思柳,心柳呢。
而此番,眼前這歸莎算得上鬥春院的大管家了,自從前的夏銘走後,便成了整個五房的頭一人了,便是太太,姨娘見了,也得禮讓三分,身份高人一等。
錦繡一時心中百般滋味。
正說話間,便見那太太蘇氏從正房裡出來了,後頭跟了心柳,黛眉,辰嫣幾個。
歸莎見狀,立即對着蘇氏恭敬行禮,只規規矩矩地道着:“奴婢給太太問好。”
說着便衝着後頭幾個隨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幾個丫鬟均是拖着托盤往前走了幾步,歸莎笑着道:“奴婢是奉爺的吩咐,特將此類物件給太太送來,爺今兒一大早,便特意到庫房裡親自挑了這些首飾,說太太近來掌家辛苦了,特地挑選了幾樣金貴的首飾送給太太。”
歸莎說完這句話,便見那凝初閣的丫鬟們個個面露喜色,尤其是那思柳,更是雙眼亮晶晶的看向蘇氏,喜上眉梢。要知道,自這蘇媚初嫁到沈家後,從未有受到過沈毅堂如此待見的時候,別說送東西,便是連和睦相待也是極少有過的,不是惡言相待就是冷嘲熱諷,兩人都不算和善的主,一見面便是一番脣槍舌戰,吵個雞犬不寧。
而現在,主子爺竟然如此大張旗鼓的派人送了這麼多東西過來,豈不是實打實的在擡舉太太麼?
凝初閣的人自是喜不自勝,哪有不盼着自家的主子得寵的呢?
卻說這蘇媚初聽了那歸莎的話,亦是一怔,只有些愣愣的看向托盤裡金貴華麗的物件,許久,才反應過來,隻眼裡不可察覺的喜色一閃而過,最終淪爲平靜。
蘇氏神色淡淡的命人收了放進了屋子裡,又與歸莎說了會話,待歸莎退下後,命人對一行人打賞了豐厚的賞賜。
蘇氏對歸莎態度親近,卻又端着主子的威嚴,威恩並重,乃是一方大家做派,令歸莎心中吃驚連連,心道,這太太,現如今乃是當得起這沈家五房正房太太的名頭呢。
自歸莎一行人走後,蘇氏坐在梳妝檯前,隨手拿了一支金累絲嵌寶石蝶戀花簪放在手中把玩着,思柳不時拿着一塊殷虹色的料子拿起又放下,又挑選了一塊金色的錦緞在蘇媚初身上比劃着,嘴裡絮絮叨叨道着:“小姐,這幾塊錦緞面料光滑細膩,一看便知定是上好的料子,正好可以給小姐新制幾身衣裳,此乃是爺親自送的,定意義非凡,小姐穿上了爺定會喜歡的。”
一時又拿了那支百花金步搖放在手裡左右端詳着,不時連連發出驚歎,只道着:“小姐,這支步搖金貴絕美,您剛好在老太爺壽宴那日佩戴着吧,正好配那身行頭,定會顯得愈加雍容貴氣了,還是爺有眼光,爺定是特意爲小姐挑選的···”
思柳心思簡單,人又有些單純,只那蘇媚初三年前回了揚州以後,重新換了一批丫鬟,親自□□,在她的眼中最是容不下心思簡單單純之人,只不知爲何,對那思柳卻是情有獨鍾,處處維護偏袒着。
蘇媚初近些年養成了喜靜的性子,身邊伺候的個個皆是少話寡言之人,便是那心柳尤爲穩重,唯有那思柳還保持着一顆少女心性。
思柳多少有些埋怨那沈毅堂的,若非爲了她,自家小姐也不會鬧得這般地步了,只是她一路隨着走來,她素來知曉蘇媚初對那沈毅堂的心思,此番復又回到了沈家,都到了這般田地,往後小姐的一生都系在那沈毅堂身上了,甭管之前如何,這往後自是盼着她與那沈毅堂能夠重歸於好的,此番,瞧着那沈毅堂似乎確實對小姐和善了些,思柳自是喜不自勝。
只盼着他們兩個和和美美的纔好啊,是以,可勁的贊着。
蘇媚初如何不知曉她的心思,只是她神色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簪子,視線又在一衆首飾,錦緞跟前一一掃過,隨即,嘴角微微抿緊了。
昨個她才賞賜了幾樣首飾綢緞給那個小丫頭,今兒便是同樣品類的物件又成倍的賞回來了,甚至件件比之愈加金貴華麗,只不知道是無意之舉還是有意爲之?
無意倒還好,若是有意的話···
蘇媚初想起昨日見過的那張臉,眉眼漸漸地皺起。
伺候在一側的心柳見了,亦是心中幾經心思,看了那蘇媚初一眼,終是欲言又止。
片刻後,只見那蘇媚初將手中的金釵放回了匣子中,對着思柳道:“先收起了吧。”又擡眼問向心柳:“昨日那個丫頭這會子過來了麼?”
心柳自然知道蘇媚初指的是誰,只回道:“她在太太剛起的時候便早早過來了,奴婢將她安排在後邊偏房候着,只等太□□排。”頓了頓又問道:“太太將要如何安排?”
蘇媚初沉吟片刻,只道:“先將她帶過來。”
心柳領命,親自前去將春生領過來。前腳剛走,後腳外頭就有丫鬟匆匆跑來稟告道:“太太,爺···爺將要過來了,已經進了院裡了···”
蘇媚初聞言,微微挑眉,只神色不明,一動不動地看着那丫鬟,眼中非但沒有絲毫欣喜之情,反倒是凌厲得緊,看得那丫鬟心裡直髮憷,就在那丫鬟心慼慼將要發顫之際,半晌,才聽見那蘇媚初道:“走,去迎着···”
說着便站了起來,後頭思柳連連放下了手裡的東西,跟着一同出去迎接。
這還是此番蘇媚初回府後,沈毅堂頭一回過來,院子全部驚動了,一時紛紛簇擁着迎了上去。
卻說這邊春生早早的便來到了凝初閣,太太指着名要她過來“幫襯”着,那沈毅堂亦是默許了,雖未曾有人言明需要什麼時候過去,既然如此,那便還是早早的過去爲好吧。
經過了昨個那一番事兒,她甚至都有些害怕在那書房裡待着了,害怕冷不丁又與那沈毅堂獨處着,發生那樣的事情。雖然此番往這凝初閣調了幾日,不知在這裡,又將會有什麼樣的事兒等待着她,但是至少,這幾日將不用在面對那位讓人膽戰心驚的主呢。
春生在凝初閣的存在變得有些特別,關於她的流言,院子裡早早便傳開了,只覺得這陳春生被爺瞧上了,又讓太太擡舉着,往後怕是個有福氣的,儘管她年紀還小,又只是個三等丫鬟,人人對着她便是連說話也是異常規矩着,未敢怠慢。
恰好安排了雙菁招待着她,起先雙菁與她說話還小心翼翼地,規矩得緊,待後頭春生捏了她的胖臉,又瞪了她一眼,便又徹底歡脫了,只拉着春生的手絮絮叨叨地道着:“心柳姐姐讓我規矩着點兒,不可怠慢了你···”
說到這裡,雙菁只眨着眼看着春生道着:“春生,春生,待你往後成了姨娘,便將我要了去,我去伺候你好不,啊——”
雙菁話還未曾說完,便被春生一把捂住了嘴,春生四處瞧了一遍,只瞪了雙菁一眼,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道着:“你瞎說什麼呢,往後再渾說這些,看我還理不理你了···”
雙菁一愣,縮了縮腦袋,隨即掰開春生的手,愣愣地看着:“唔,我沒有瞎說,大傢俬底下都在說道呢···”頓了頓,只盯着春生看着:“春生,你不樂意麼?”
話音剛落,便見似乎有人過來了,門口正站了一個人影,二人瞧着可不正是太太跟前得力的心柳?如此,俱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