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的果脯鋪子弄好之後, 林氏曾託人過來給春生捎過一回信,還連帶着捎了許多果脯給她嚐鮮。樂-文-
以往莊子里路途遙遠,兩三個月才能回一躺,此番就挨着沒幾條街,該是方便許多呢。
可是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春生起先日日膽戰心驚, 擔驚受怕的, 到這幾日的心如止水, 又一團亂麻,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
又或者,她現如今的這番情景,她委實怕家裡, 怕母親擔憂, 便下意識的躲避着。
現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兒, 她該如何與母親說得出口呢?
一時又想到夜裡沈毅堂的那番話,春生只覺得有些煩悶無章。
日日窩在這間屋子裡,她只覺得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她想要出府一趟,想要與家人在一起。
這日晚上洗漱後,春生難得沒有那麼快的歇下, 只穿了身輕便的衣裳坐在窗子前,手裡拿着針線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着絡子,一直等到了來了幾分睡意,那沈毅堂還未曾回來。
沈毅堂這段時日委實繁忙, 春生不由又想起他說什麼來着,好似說過段時日得出趟遠門吧,不知奔波的事兒是否之相關。
一直將要到了落燈時分了,前頭打發小廝過來知會,說是今夜在衙門處理公事便不回了。
蝶依見春生還未曾入睡,忙過來告知她。
春生也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微微嘆息了一下。
沈毅堂這麼一忙,就一連忙活了好幾日,皆是徹夜不歸的。
期間春生到書房去過兩趟,每日上午在臥房進行打掃,將兩間屋子上下打掃乾淨,晌午睡上一個時辰的午覺,下午便到書房與莞碧說會子話,看會子書籍打發時日。
這日剛從書房回,正預備踏進屋子,忽而瞧見蝶依遠遠地迎了上來,臉上表情好似有幾分焦急,只幾步走了上前,有幾分激動的小聲地湊到春生的耳邊道着:“春生,你可回啦,正要去尋你的,老夫人院裡的鶯兒姐姐方纔過來了,說老夫人要喚你前去問話呢!”
春生聽了一愣,還未曾說話,又見蝶依扭頭往正屋那頭張望了下,又繼續道着:“聽說主子爺方纔也回府了,這會子就在世安苑給老夫人問安呢,太太也在,這會子派人過來喚你,不知所謂何事,不過大傢俬底下皆在相傳,定是要——”
說着衝春生眨了眨眼,臉色含着喜色道着:“總之應當是喜事兒吧,你快些收拾收拾,鶯兒姐姐還在廳子裡等着你了——”
蝶依擠眉弄眼着,她以爲的喜事,春生自己聽得懂的。
只是,春生微微皺眉,她那日分明聽沈毅堂說得真切,關於那事兒,他是自有安排的。
春生心裡一時沒底,不過老夫人的通傳,到底耽誤不得,春生便隨着蝶依匆匆的往裡去了。
春生一過去,便瞧見屋子外有幾個小丫頭正尖着耳朵躲在門外偷聽着,見春生與蝶依過來了,立馬恭敬的打了個招呼便各自散去了。
往裡一走,便瞧見一個身穿桃紅色的裙子的圓臉女孩兒正在廳子裡等着,歸莎正拉着她的手與她說着話呢,後頭小蠻手裡提着個小銀壺靜靜的候在一側。
那圓臉的姑娘便是老夫人跟前得力的鶯兒,只見她十六七歲芳齡,身形略顯豐盈卻並不顯胖,肌膚白嫩如雪,生了一對彎彎的月牙眼,圓圓的臉上還生了一對小酒窩,生得十分的討喜。
去年被擡了一等,與雲雀兩個一左一右侍奉在老夫人身側。
雲雀穩重周全,鶯兒伶俐討喜,兩人深得老夫人的喜愛。
春生因着繡心的緣故,與鶯兒打過幾次交道,兩人算是相識的。
春生一進去,便笑着打招呼,喚着:“鶯兒姐姐。”
鶯兒見了春生,忙過來拉着她的手道着:“春生妹妹,你來了。”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春生一番,只連番誇讚了一番。
末了只對着春生道着:“老夫人還在等着呢,咱們邊走邊說。”
一時,春生便跟着鶯兒一道往世安苑前去。
待出了鬥春院,便見鶯兒臉上的笑漸漸地止住了,只有幾分擔憂的衝着春生道着:“妹妹,我方纔瞧見屋子裡頭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兒,你等下過去的時候···心裡得有個底兒纔好···”
原來方纔鶯兒並不在屋子裡伺候,她是親自去廚房替老夫人端藥膳去了,那會子剛踏進屋子,便得了這麼一個吩咐,便匆匆的趕來了,只冷眼瞧着裡頭的氛圍有些詭異,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春生聽了心裡頭一沉。
卻仍是捉摸不透,她日日身處在鬥春院,幾乎是極少踏出過院外的,按理說該不會犯什麼事兒,招到啥忌諱纔是,可是聽鶯兒這般描繪,她的心裡一時沒底。
若說這麼久以來能夠讓她心虛的事兒倒是有那麼一件,又想到那沈毅堂與太太蘇氏皆在,春生微微皺眉。
罷了罷了,橫豎有什麼事兒待會子過去便知曉了,自個在這裡瞎琢磨亦是枉然。
且,此番一連着經歷了這麼多事兒,春生覺得,便是連天塌下來,她都會不驚不亂了,最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她都經歷了,其餘的,又算得了什麼呢?
世安苑。
院子極大,老夫人喜歡熱鬧,往日裡各處皆是小丫頭們穿行說笑的歡樂聲,可是這會子整個院落卻是靜悄悄的,門庭幽靜,有幾分森嚴,無人敢大聲喧譁,一看便知與往日不同。
春生隨着鶯兒往裡走的時候,恰巧碰到一位嬤嬤恭敬的將濟世堂的徐大夫打裡頭送出來。
這位徐大夫之前給春生診過脈,春生有幾分印象,一出來,春生一眼就認出來了。
徐大夫目不斜視的從她們身旁經過。
春生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他一眼,心中卻是漸漸地下沉。
鶯兒先進去報備,春生在外候着,不多時,便瞧見鶯兒復挑開簾子出來了,只衝着春生招了招手,春生便垂着頭,慢慢的跟着鶯兒一步一個腳印走了進去。
屋子裡一時寂靜無聲,靜得有幾分詭異。
待進了屋子,一眼便可以瞧見老夫人正歪在正對面的羅漢牀上,一頭銀絲被一絲不苟的盤起,額間佩戴着抹額,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鯉紋錦緞,顯得精氣神十足,正眯着眼,一動不動的向着這邊看過來,臉上不喜不怒,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而一旁太太蘇氏正侍奉在一側,青絲高盤,頭上綰了一個貴氣的拋家鬢,戴着一支八寶金釵,簡中取奢。身上穿了一身暗紅色的錦褂,面上擦了些粉脂,五官尋常,滿色淡淡,卻顯得有股子云淡風輕的氣勢。
下邊太師椅上,坐着個熟悉的身影,這會子卻是正襟危坐,難得沒有平日裡吊兒郎當的模樣,春生進來的那一刻,他的眼就立馬直直的看了過來。
春生不過粗略的瞧了一眼,瞧見他的左手隨意搭在了椅子的靠背上,上頭平日裡形影不離的那個護腕不知何時已經被取了下來,此刻上頭正纏繞着白布,似乎被重新包紮過了。
春生明顯一愣,大概總算知曉老夫人將她喚來的原因了,儘管之前已經隱隱猜到了。
她飛快的瞧了一眼,便立馬垂下了頭,只盯着自個的腳尖,不敢擡頭四處張望。
待走了一陣,鶯兒屏着氣息,恭恭敬敬的道着:“回老夫人,春生已經帶到了···”
鶯兒話音剛落,春生便立即跪下磕頭,道着:“奴婢給老夫人、給爺、給太太問安!”
老夫人沒有叫起,只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緩緩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春生。
春生現如今正處在長身體的時候,可謂是一天一個樣兒,這段時日身子愈發長開了,且已漸知情·事,日夜受到了濃情澆·灌,只覺得臉上青澀與嬌媚並存,一時讓人移不了眼。
老夫人對春生是有些印象的,當初瞧見她身子小小的,渾身怯怯的,卻又強自端得一副沉穩的做派,且生得貌美伶俐,便覺得印象不錯。
可是此番只見她容貌愈加迤邐,秀美絕俗,只見眉翠脣紅,齒如含貝,氣若幽蘭,年紀雖不大,可峨眉淡蹙間,卻已有勾魂攝魄之態呢。
老夫人眯着眼盯着春生瞧着。
沒有叫起,春生便一直跪着。
坐在老夫人跟前的蘇氏神色淡淡,看了底下的春生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一旁的沈毅堂看不下去了,欲走過去將春生給扶起來,這是他平日裡悉心呵護,捧在手心裡的人兒,委實見不得她遭受半點兒委屈。
哪知,剛欲起身,老夫人一個眼神就給瞪了過來。
沈毅堂有些爲難,一方面不想忤逆自個的母親,另一方面怕惹得老夫人不快,結果到頭來遭受的還是那小丫頭。
便一時忍着,隻眼睛一直不由自主的粘在了她的身子上,捨不得移開。
半晌,才聽到上頭老夫人淡淡的道着:“你們家主子手上的那道傷是你弄的?”
老夫人話說的極慢,語氣亦是淡淡的,不辯喜怒。
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