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聽了,猛地擡起了頭。
只瞪大了雙眼,尤不可置信似地看着他。
沈毅堂見狀,見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着,面色不知怎地一點一點地在發熱。
奇怪,平日裡總是嫌她躲着、避着,總想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看着他,這會子見她雙眼勾勾地盯着自己,只覺得臉一燙。
有些彆扭的瞪了她一眼,嘴裡咬着牙喝斥着:“你這個沒點眼力勁兒地臭丫頭,你是成心要與爺對着幹是罷,別磨蹭了,爺吩咐了包紮就快些給爺包紮好了,大半夜地別在磨磨唧唧了···”
頓了頓,只見眼前的女孩兒眼眶中似乎起了一層霧,似乎蓄起了一眶淚。
沈毅堂一愣。
不由放輕了語氣,只愣愣地看着她,喃喃着:“得了得了,爺不兇你便是了,你···”
話還未曾說完,便見眼前的人兒立馬低下了頭。
只伸着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他的手掌。
以至於方纔眼裡看到的好似只是一場錯覺。
沈毅堂胸中發熱,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爲她將要落淚了,是爲了···
可轉念一想,怕是他的語氣過重了,又嚇着人呢。
哎,沈毅堂心中一時想着,又是打不得,又是罵不得,偏偏又是個愛惹事兒的,白白只能苦着自個了。
也不知怎地,就是着了這一條道了。
沈毅堂倒是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只低着頭,不錯眼的盯着眼前的人兒。
一時,屋子裡很靜,很靜。
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屋子裡,燭臺上的蠟燭搖曳,將兩個人的身影纏繞在一塊,拉得老長。
春生輕輕地將藥粉撒在沈毅堂的傷口上,許是那藥粉藥性較強,只見他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春生不由放輕了力道。
頓了頓,又試探着,輕輕地往傷口上吹了一口。
卻見那手抖得更加厲害了。
春生一頓。
沒有擡眼。
只從腰間掏出了一條嶄新的帕子,疊好,然後輕輕地包紮在了他的傷口上,最後在大拇指外側打了個精緻的結。
沈毅堂全程沒有說話,看着她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他的傷口絲毫不覺得疼,只覺得心裡癢癢的,就跟有人拿了根雞毛撣子不斷的在他的心窩子裡撓啊撓似地。
半晌,這纔回過神來。
見已經包紮妥當了。
只將包紮好的手擡到了跟前,仔仔細細的打量着,見那個結打得整整齊齊的,精緻漂亮,就像是小兔兒頭上兩隻尖尖的小耳朵似地。
面上不由一笑,只嘴裡卻是頗爲嫌棄似地,發出冷哼一聲。
春生忍不住小心地擡眼,猶豫了一下,低着聲兒提醒着着:“爺,您···您還是要請大夫瞧一瞧,被牙齒咬了有毒,得快些診治,那傷···太重了···”
沈毅堂聽了又是冷哼一聲,喃喃地嘟囔着:“也不知是誰弄的···”
春生聞言,只咬了咬嘴脣,頓了頓,小聲道:“橫豎明日大家都知道了,爺不必爲了···”
頓了頓,有的話她說不出口,只咬着牙,半晌,才繼續道着:“是奴婢以下犯上,皆是奴婢的錯,奴婢甘願受罰···”
沈毅堂不樂意聽她叨叨這些,只不耐煩的擺手道着:“行了,爺自有分寸!”
一時擡眼,見兩人均是衣衫凌亂不整,整個牀榻上皆是一派凌亂不堪,身上、牀榻上殘留了斑斑血跡,好個烏七八糟的。
沈毅堂身上本就有些勞累的,經過這兒一通鬧起,只覺得有些疲憊不堪,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
按理說,按平時的脾性,若是發生了這麼糟心的一遭遭破事,早就怒火滔天,早撒火不止八百回了。
可這會子,瞧着這幅局面,不知怎地,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生氣。
許是一回二回的也漸漸地習慣了,一來二去後,他發現,他在她面前漸漸地沒了脾氣。
若是每天這樣,心肝脾胃都還不得氣得蹦出血來。
儘管事兒沒有辦成,其實本就不過是心血來潮的事兒,還沒有想過要這麼早動她的,總覺得還小,確實有些不忍下嘴。
只是沒想到陰差陽錯間,就有些把控不住了。
倒是意外的發現,似乎···也差不多到時候了。
沈毅堂爲着這個意外發現,多少有些高興。
只心中仍還是有些不平。
她咬得這樣重,像是要一口咬死了他似的,真真是將他當做了洪水猛獸了不假。
不可否認,對於春生這一口,沈毅堂心中有那麼些受傷。
一時,擡起了眼,只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兒,喃喃的問着:“小丫頭,你與爺說,你果真這樣厭惡爺麼?”
說到這裡,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神色,只揚了揚手示意着:“不然,怎地下得了這樣重的力道。”
春生聞言,眼神閃了閃,垂下了眼,沒有說話。
沈毅堂見她又悶不吭聲地,心中還是憋着一口氣呢,不由又捏起了她的下巴,不過這一次,面上到是沒得那股盛氣凌人的氣焰了,只低低地問着:“嗯?回爺的話,你就這樣討厭爺麼?”
春生下意識的掙扎了兩下,竟然掙開了,他並沒有用力。
其實,她的腦子裡亦是亂糟糟的。
見眼前的人,面上似有些疲憊不堪,許是因着受了點傷,失血過頭了,面上難得顯得有絲羸弱的感覺。
一時,想到下午初見時的暴跳如雷。
椅子上對她的戲弄調笑。
牀榻上時的面目猙獰。
以及這會子,面上那抹難得的羸弱。
腦海中許多畫面一一閃過。
春生的心裡一時心亂如麻,見沈毅堂還在一動不動的盯着她,勢必要問出個所以然的架勢。
春生心中沒來由的一慌,只下意識的喃喃地道着:“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沈毅堂聞言一愣,他還以爲她是恨死了他呢。
不由壓下了胸腔裡的跳動,緊着又湊過去了幾分,隻眼對着眼望着她,質問着:“那你如何下的了那麼重的口的,爺的手怕是要廢了,你知道麼?”
春生聞言,目光閃了閃,半晌,只小聲的擠出了幾個字:“奴···奴婢害怕···”
沈毅堂心中一窒,又覺得心跳得似乎有些厲害,他覺得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只有些快,一時沒有抓握住。
心中懵懵懂懂的,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並不太清明。
叨叨了一大圈,繞到了這一遭,似乎總算是明白了,她好像是有些···怕他,卻並沒有討厭他。
春生瞧見沈毅堂的面色變了幾變,只盯着她的眼神卻是愈發清亮了。
她的心裡有些慌亂。
經過了今日這一遭,春生模糊的覺得,似乎並沒有那樣害怕沈毅堂了,可是,卻又似乎更害怕了似的。
見已是三更半夜了。
整個牀榻一片凌亂不堪。
兩人衣衫不整,均是身心疲憊。
春生不敢與他在繼續待下去,不敢與他在繼續說下去,只忙不迭的下了牀,對着沈毅堂道着:“夜已經很晚了,您···您歇着吧···”
頓了頓,又小聲道着:“您的傷,奴婢明日早起便去稟了歸莎姐姐,讓她派人給爺將大夫請來···”
沈毅堂聞言,便也隨着起了身,只從牀榻上起身,對着她道着:“不必請大夫,爺自有安排!”
說完,見天色確實已晚,已是到了深夜了。
便命春生將牀榻重新收拾好了,春生咬着牙,過去將他的牀榻整理了一遍,將薄被鋪好,又將褥子理的整整齊齊,只一低頭,就瞧見那褥子上血跡斑斑的,都是他流的血。
春生用手探了探,已然乾涸了。
將牀榻整理好後,一轉身,卻發現那沈毅堂正在脫衣服,上衣全脫了,露出了精壯的胸膛,渾身肌肉噴張,鼓鼓的,瞧着十分嚇人。
春生心中一緊,只忙不跌伸手遮住了眼睛。
卻見沈毅堂將衣裳悉數塞到了她的懷裡,懶洋洋的道着:“好了,衣裳上頭有血跡,這件衣裳你拿着私下處理了,不要讓人瞧見了,還有,剛換藥的那兩盆血水趁着明日當值之時,偷偷的拿出倒了,今日這件事兒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爺這樣說,你明白麼?”
春生一愣,只看了看他的手,道着:“可是您的傷···”
沈毅堂卻是擺了擺手手,道着:“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點去歇着吧···”
見春生立在原地沒有動,沈毅堂挑着眉道着:“哎,爺還沒有沐浴洗漱,你是不是想要伺候爺沐浴啊···”
說到這裡,沈毅堂忽地想到了什麼,只上上下下打量春生,眯着眼道着:“小春生,你好像也還沒有沐浴的吧,要不要跟爺一道啊···”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那道身影張皇失措的一溜煙的便跑沒了影,不多時,屏風那頭的燈立即滅了。
沈毅堂眯着眼看了片刻,隨即嘴裡笑罵着:“狗膽子···”
隨即,一道走着一道將底下的褲子褪了,長腿一邁,就踏進了浴桶了。
心裡道着,今兒個鬧的事兒夠多了,還是不要嚇着她呢。
往後有的是機會,別說是伺候沐浴,便是一起沐浴,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水已經發涼,一隻手又不大方便,沈毅堂只隨意泡了泡,又擦了擦臉,不過卻還是一個人在浴桶裡頭又折騰了許久,直到悶哼出聲,這才撿起了地上的衣裳隨意往身子上擦拭了一把,光着身子掀開了被子躺了進去。
春生豎着耳朵,兩間房就隔了一道屏風,夜又如此安靜,那裡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只覺得他興許沐浴不便,便折騰了許久,又聽到從他喉嚨裡不斷髮出的低喘聲,只擔憂怕是弄疼了傷口。
一時翻來覆去,直到那裡頭的人徹底歇下了,自己這才隨着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