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老爺回來了!”向震山在紅靈楓下閉目小憩,一個僕人突然歡天喜地的跑過來高聲喊道。
向震山睜開雙眼,從搖椅上站了起來,“哪兒呢?”
僕人一指洞口,向震山就見到一身淡金色重鎧威武不凡、身後血紅披風飄蕩的任北從洞口進來了。
向震山的臉上頓時泛開慈祥的笑容,但當他看到跟着任北進來的是個鼻青臉腫的高大胖子,而不是紫夜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一凝。
任北走到向震山面前,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師傅,徒兒回來了。”
金不換也彎腰行禮道:“弟子金不換,見過向師伯!”
向震山先對金不換道:“好小夥兒,快起來,到了這兒就別客氣!”
低下頭,他竟然不是叫任北起身,“紫夜呢?和你一起出去的,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任北的雙眼一下子就模糊了,只是磕頭,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金不換臉色微微一變,剛纔在朱雀戰船上蕭山已經把謝紫夜離去的過程都告訴了他,讓他以後不要在任北面前提起謝紫夜。
“向師伯,我和師兄趕了好幾天路,餓得緊,有沒有吃的啊!”
向震山多精明啊,一看自家徒兒這副模樣,再看金不換打岔,臉色是陡然一般,嘴脣哆哆嗦嗦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來,“我,我這就去給你們張羅吃的。”
他卻是想錯了,只當謝紫夜在戰場上出了意外。
任北跪在地上,沒擡頭,聲音嘶啞的說道:“金不換,你去吃東西罷,我想在這歇息一會兒。”
金不換擔心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快步朝腳步有些僵硬的向震山追去。
金不換走後,任北才擡起頭,卻是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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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騰騰的站了起來,擡頭望着這顆紫夜親手植下的紅靈楓。
紅靈楓長在紫青洞的靈脈上,雖已是初冬,但紅靈楓依然十分的茂盛,一張張巴掌大的紅色葉子在冬的輕柔陽光下鮮豔得像一團團溫暖的火焰。
好一會,任北才輕輕的一揮手,一張女子錦塌出現在了樹蔭下。
他慢慢的解下披風和雁翎沖霄鎧,只穿着一身單薄的雲白長衫慢慢的躺了上去。
聞着錦塌上熟悉的蘭草清香,任北那顆不安的心終於慢慢的平復了下來,腦海中的千頭萬緒也漸漸煙消雲散……
當向震山來喊任北吃飯的時候,發現他遇見沉沉睡去,臉上還帶着孩子般的笑容。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轉身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
牙月高掛。
朦朧的月光傾瀉在紅靈楓上,一種超脫凡塵的清冷韻味兒環繞四周……謝紫夜說的沒錯,這裡栽一株紅色葉子的靈樹纔好看。
任北、秦無忌,金不換三人對坐,中間的石几上擺放上幾碟精緻的小菜,溫好的酒還在慢悠悠的散發着一絲絲熱氣。
奇怪的是,明明只有三個人,石几上卻擺放了五副碗筷、五個酒杯。
三人沉默了良久,還是任北第一個端起酒杯,輕聲道:“這一杯,先敬老樊和夏侯。”
秦無忌和金不換同時端起酒杯,三人對着那兩個空無一人的酒杯示意後,仰頭一飲而盡,任北隨手釋放出一絲混元真氣,控制着那兩個酒杯也慢慢飛起,將杯中的晶瑩酒液傾在地面上。
想當初,任北升任庚字旗旗主,身邊有謝紫夜陪伴,身後有秦無忌、金不換、樊猛、夏侯宇四位可以交心的衛主,麾下還有百餘弟子,那是何等的熱鬧,怎麼感覺才一轉眼的時間,謝紫夜就回坤元界了,樊猛戰死東倉靈脈,夏侯宇也慘死在了曹家地牢,麾下的百餘弟子更是隻剩下三十幾個。
古話說,慈不掌兵,任北如今就發現,他不適合統兵,他忘不了出現在他身邊,又消失的一張張面孔,也做不到爲了自己的功勳讓麾下去死戰。
“秦師弟,我今日已給雷統領傳訊,將庚字旗的旗主之位交給你!”說完,任北取出庚字旗的旗主法印輕輕的放到秦無忌的身前。
秦無忌先是一驚,然後就搖頭道:“任師兄,你將法印收回去吧,我做不了庚字旗的旗主。”
任北提起碧玉酒壺慢慢的給秦無忌和金不換身前的空酒杯倒上酒,淡淡的說道:“昨日咱們滅了曹家,簍子捅大了,仙山的懲處雖還未下來,但我已是戴罪之身,不適合再繼續做庚字旗的旗主,把庚字旗交給你,我放心。”
秦無忌搖的幅度更大了,“禍是我和金胖子闖
的,怎能師兄你背黑鍋,我卻升官?這要讓旗中的弟兄知道了,只怕上了戰場,他們不殺敵人,第一個殺我。”
任北笑着搖頭,“那你就先幫我帶着庚字旗,等我將功贖罪回來,你再把法印還我,你總不想讓旁人來做庚字旗的旗主吧?”
秦無忌沉思,金不換突然說道:“秦老二,你要敢接這個法印,莫怪俺跟你翻臉。”
秦無忌神色一鬆,衝任北攤了攤手,示意連金不換都不服他,庚字旗其他弟兄就更不服他了。
任北瞪了一眼金不換,慍怒道:“金胖子你做什麼?拆老子的臺麼?”
金不換回應道:“師兄莫怒,秦老二先前說的沒錯,旗中的弟兄都是你從地魔窟帶出來的,都還欠着你一條命,除了你,他們誰都不服!你要出去將功贖罪,庚字旗秦老二照看便是,俺隨你一道去,回來,你還是庚字旗的旗主!”
秦無忌接口道:“只是照看的話,不需要法印。”
任北苦笑,“我都還不知道我要去哪兒將功贖罪,你如何跟我去?行了,若是有心,多來照顧照顧我師傅就行了。”
金不換仰頭飲下一口酒後,忽然問道:“嫂嫂真是幽月皇朝的公主?”
任北沉默的點了點頭。
“俺以後再也不去地魔窟歷練了!”
任北淡淡的回道:“那到不用,一千個魔修,九百九十九個都是能一刀砍死就不要用兩刀的人渣,剩下的那一個,一刀砍不死倒可以選擇聊聊,紫夜,她是萬中無一的珍寶。”
金不換恍然,也不在提此事,專心飲酒。
不斷有侍女端來撤走空了的酒壺和狼藉的碗碟,重新呈上溫熱的美酒和菜餚。
任北不喜飲酒,今日卻也與兩位好友喝得酩酊大醉。
直至牙月西垂,任北才揮手讓侍女送兩人去廂房休息,他自己又躺到了錦塌上,醉醺醺的望着紅靈楓發呆,透過葉縫灑下的淒涼月光似乎一絲冷到了他的心底。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一夜未成眠的任北就起身了,他收了錦塌,御空朝外飛去。
這次受罰,他不知道要出去多久,但他師傅向震山上次服用的春秋鼎盛丹,只能延壽四年,這過去兩年多了,他必須先爲他師傅尋得了延壽靈丹,再去接受仙山的懲罰。
他已經失去了謝紫夜,如果連師傅也沒了,乾元界雖大,卻再也沒有他任北的家了。
雖然明知神農堂不可能會有延壽靈丹,但他仍先跑了一趟神農堂的駐地艮山峰,結果沒出乎他的意料,神農堂已經足足有四五年沒有出過一粒延壽靈丹!
神龍堂沒有,任北只能轉身奔向仙山的內部坊市巽風峰,他幾乎將巽風峰所有的藥鋪跑遍了,照樣一顆延壽靈丹都沒有。
無奈,任北只能前往巽風峰的求購消息發佈地,結果發現上邊的延壽靈丹求購消息至少有四五十條,竟然還有七年前的求購消息。
他一打聽的,才知道嶺南出產煉製延壽靈丹主藥的幾個天玄秘境已經十年未曾開放,整個嶺南的延壽靈丹差不多都絕了。
得知這個消息,任北真發愁了。
他如今不愁沒有靈石,反正仙山的諸位長老已經知道他會煉器之術,大不了他煉製一批靈器賣出去……任北自信,同一款靈器,只要出自他之手,價格就算比百鍊堂高出一倍,也會有人搶着買!
但有靈石沒貨,他就沒轍了。
他在求購消息發佈地來回的徘徊,心中嘀咕道:“難道要到中原去尋找延壽靈丹?”
嶺南和西漠、中原、東海羣島接壤。其中,西漠貧瘠,東海羣島常年處於人妖亂戰之中,唯有中原大地富饒,也相對安全。
但從嶺南到中原,路途遙遠不說,還要穿越兇險的蒼龍山脈,那是蒼龍妖國的地盤,人族修士若沒有法身境的修爲,進去就是九死一生。
“這位小哥可是在尋找延壽靈丹?”就在任北一籌莫展之極,一個身穿黃色道袍、尖嘴猴腮的老道突然湊上來問道。
任北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這老道是什麼人:遊走各地,靠販賣修行界隱秘和各種小道消息度日的雲遊方士,這種人嘴裡十句話可能一句真話都沒有,全靠忽悠,和俗世的江湖騙子一個路數。
他不太想搭理這人,隨口問道,“嗯,你有?”
黃袍老道訕笑道:“貧道那有那等寶貝丹藥,不過貧道知道哪裡有!”
任北望向他,卻見他兩眼望着天上,雙手大拇指和食指不停的來回搓動。
任北也不在乎靈石,隨手拋出一塊中品靈石
道:“說說吧,知道多少就說到多少,廢話、假話就免了。”
黃袍老道驚異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中品靈石,然後麻利的將靈石收入儲物袋中,口若懸河的滔滔不絕道:“貧道昨日夜觀天象,見東方有青木之氣升起,掐指一算……”
“嗯?”任北一手伸手,龐大的萬鈞戰刀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黃袍老道立刻閉嘴,然後異常簡潔的吐出兩句話:“同行傳訊,木兜山玄天秘境有開啓的跡象。”
任北一條眉毛,“木兜山?消息可靠麼?”
黃袍老道點頭,“這消息已得數個同行實地驗證,八成是真!”
任北再度拋出一塊中品靈石,“開啓時間呢?”
見任北如此上道,黃袍老道也就不說任何廢話,“據那幾個同行推測,三個月之內必會開啓,貧道雖未親身前往,不過按照以往玄天秘境開啓的規律推算,明年驚蟄之前,必會開啓。”
任北算了算,大概還有半年的時間,“這消息如果是真的,您就幫了我大忙,謝謝!”說完他再度遞過去一塊中品靈石。
說完,任北轉身就準備離開。
“年輕人,等等!”黃袍老者叫住了任北。
任北轉過身,疑惑的看這他。
卻見黃袍老者一拍儲物袋,取出一張羊皮地圖遞給任北道,“這是老道根據木兜山玄天秘境的資料推演出來的地圖,準不準老道不知,但你若是要去,多少可以節省一些時間。”
任北接過羊皮地圖掃了一眼,羊皮地圖很簡單,只有一個大致的地形,但上邊標註了七八個不可靠近的險地和十多個可能會出現玄天靈藥的地點,這反倒增加這張地圖在任北心中的可信度,他收起羊皮地圖,衝黃袍老道拱手道:“小子鬥戰堂任北,不知道長尊姓大名?”
黃袍老道聞言猛的一睜眼,失聲道:“你就是任北?”
任北有些尷尬,“小子很出名麼?”
黃袍老道也不說話,一拍儲物袋取出一本小冊子,遞給任北道:“你自己看吧……你以後若是要外出,最好易容改姓,老道聽聞,你前幾日害冥聖白骨山輸了馬欄山靈脈,他們現在懸賞一件下品法寶買你的性命。”
任北聞言,心中一凜,一件下品法寶,足以吸引大批法身境散修來取他性命了,看來以後出門是要注意了。
他翻開小冊子掃了一眼,雙眼一下子睜得老大,“任北,年方十八,骨胎境三重,累土仙山斗戰堂朱雀營庚字旗旗主,前任鬥戰堂堂主任天行之子,師從搬山院執事向震山,近拜入累土仙山長老南宮輕嘯門下,修習累土仙山絕學《大五方五帝無極刀》,疑是煉器師,身旁時常有一厲鬼相伴……”
任北越看越覺得心驚肉跳,這本小冊子幾乎把他的生平全部記錄了下來,除了他從未在外人面前展示過的洪爐萬死塔和見過的幾乎都死了的千重山,就連他前不久修習的《搏浪身法》和在十方商會之中購買的十部刀法這上面都有記載。
任北翻看幾頁後便合上了這本小冊子,看着黃袍老道問道:“這本小冊子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黃袍老道臉上浮起一抹怪笑,“你和幽月皇朝公主的驚世之戀傳開之後,你現在可是咱們嶺南修行界名頭最響的少年天才,現在只要是和你有關的新資料,都能賣出大價錢!”
任北苦笑,這個玩笑開大了……在修行界,名頭越響,死的越快,除非極少數能從頭響到尾,響成響尾蛇、無人敢踩的真正絕世天才,九成九都成了其他人成名的墊腳石。
任北指了指手裡的小冊子道:“道長能否把這本冊子贈與小子。”
黃袍老道滿不在乎的揮手道:“拿去吧,老道多的是。”
任北無語,從儲物戒中取出一袋靈石,雙手遞給黃老老者道:“道長今日提點,可是救了小子一命,此有下品靈石十萬,聊表謝意。”
黃袍老道已經接過儲物袋的手猛地一哆嗦,十萬?
頓了頓,任北又道:”還請道長不要把小子的畫像傳出。”
黃袍老道拍了拍胸脯,道,“任小哥放心,這點德行老道還是有的。”
任北再次拱手道:“小子就先告辭了,再會!”
黃袍老道連忙朝對他說道:“老道黃易子,已紮根仙山,日後任小哥若要打探消息,都可來巽風峰坊市尋老道。”
任北點點頭,“小子記住了。”
任北都還未走遠,黃易子就迫不及待的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法螺,興沖沖的傳訊道:“周怪物,你猜道爺剛見到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