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特別安靜,遠處偶爾傳來一聲狗吠,和零星的鞭炮聲。劉波聽着身邊女人有節奏的鼻息,聞着熱烘烘的女人味,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攪。他知道她沒睡着,沒話找話說:“今天爸媽對你很滿意,先謝謝你哈。”女人“嗯”一聲算是回答,擺明不想多說。
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沒有肉吃,而是肉在你嘴邊卻吃不到。劉波暗自哀嘆,手卻不由自主的隨桃桃的呼吸節奏那個着,幾乎一夜無眠。芒刺在背,忙刺在背——桃桃也沒睡着,一個陌生男人躺在背後**,令她痛苦不已。其實接觸劉波這幾天,她對他印象不錯,雖然不是做大事的料,做體貼的丈夫還行。但今天看見未來的公公奄奄一息躺在臭氣熏天的牀上,未來的婆婆患風溼病行走不便,還有這村裡最破敗的房屋,想到一輩子生活在最低貧困線下,剛燃起來的那點感情小火苗就被呼呼的山風吹熄了。所以劉波找她搭話,她身體很想迎合,理智卻告訴自已:既然跟他沒未來,就莫趟這股渾水。
第二天早上,他倆出現在飯桌上時,嚇了全家一跳。桃桃皮泡眼腫自不待言,劉波嘴脣乾裂,眼神無光,頭髮衝得像刺蝟。劉波表弟一家來串門,表弟整理嬰兒牀時,劉波媽終於找到借題發揮:“你有那氣力在牀上折騰,不如去河壩擡幾塊石頭,把豬圈壘好。”眼睛卻像針一樣扎向桃桃,彷彿她滿yin惡貫。劉波暗暗叫苦:媽媽耶,我倆手都沒牽一下,冤得想找根麻繩吊死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上,你還吃飛醋啊。
第二天晚上,又是同牀異夢各懷鬼胎煎熬了一夜,早起時兩人更不**形了。桃桃雙眼黑了一大圈像熊貓,嘴脣乾裂似千年枯樹,劉波的青春疙瘩乾脆毫無掩飾的從心裡跳出來,密密麻麻布滿整張英俊的臉。劉波媽又氣又心疼,敢情回家度蜜月啊,指桑罵槐了一天。
晚飯是二舅請客,原定十幾個親戚熱鬧一盤,誰知呼啦啦來了四十多號人,明裡說給二舅拜年,實際都是瞧劉波的新媳婦。誰讓你桃桃生得豐ru肥臀底盤厚,一副耐衝擊力強生兒子爽的體態呢?敬酒從二舅開始,對劉波和桃桃依老賣老的說了一大堆泛善可陳的話後,後生們便迫不及待的敬“新娘子”,趁機在昏暗的燈光下揩油,給無處安放的青春尋找出路。桃桃舟車勞頓,加之幾夜沒睡覺,剛纔又是這個叔那個嬸的招呼了一長串,也搞不清誰是誰,反正喊到後面早忘了前面,這陣子幾杯白酒下肚,衝上腦門的不僅有酒精,更有怒氣。我他媽的是你劉波的假女友,又不是三陪,對你們這幫毫不相干的人強歡作顏,還被你們摸手摸背,我啥人啊?想當場翻臉,一回頭,瞅見劉波可憐兮兮的望着自已,恨不得下跪哀求她忍耐,“求求你,給我留點面子,否則我在家族地位沒得混啦,回去後任你打任你罵任你摸回來,要不再加錢?”便忍下惡氣,推說頭痛,也不顧幾個沒摸夠的後生阻攔,氣吁吁走了。
她一走,像帶走了鹽,場面頓時冷清了,晚餐也變得索然寡味起來。有個在城裡混了多年還沒入主流的長輩牢騷道:“她不也是農民的子女?在城裡上了幾天班就瞧不起人啦,咱劉家不稀罕這樣的媳婦!”他的話說出了大家的心聲,立即有幾個平時跟劉波不睦的同輩趁機嘀咕,說什麼她的屁股大如磨盤,該不會生過小孩吧;她的**那麼大,也不知被多少男人用過……一副吃不了葡萄怪葡萄架太高的德性。劉波看家族長輩都在,只得壓住火,陪笑臉,挨個敬酒,少不得還附和幾句,罵自已的媳婦得病也不挑日子。
回家後,劉波見桃桃坐在牀前,一副苦大仇深的白毛女狀,他想抱她,被她一下推開,頓時連日來花錢的委屈、肉在嘴邊吃不到的壓抑、剛纔被奚落的憤懣,被酒精霎那間燒起來,指着她便一頓臭罵。桃桃正難過的要死,自已原打算假扮女友糊弄劉波爸媽,哪知道還要面對一個大家族的評頭論足,白酒被灌了,手被抓了,屁股被摸了,你劉波連句屁都不敢放,這會兒衝我就來勁啦?於是把心裡的委屈一股腦兒的發泄出來,氣得劉波讓她立即滾蛋。桃桃也不示弱,說你把賬結清我立馬走人,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破屋裡。
這邊一吵架,劉波爸媽在隔壁就醒了。開始還擔心兒子借酒發瘋把新兒媳嚇跑怎麼辦,聽到桃桃針鋒相對又覺得這也不是一隻好鳥,等弄明白這媳婦是租的,劉波爸半條命就只剩下一口氣,劉波媽氣得跺腳,她氣這錢長了腳,眼看走到家門口了,怎麼一拐彎就進了別人口袋。氣昏頭的她拿起鐮刀就要衝出去,讓劉波爸用眼神阻止了。她一想,對啊,我拿刀砍誰呢?
積怨總爆發後,像天花出了,第二天劉波和桃桃都神情輕鬆,只是面對對方時客客氣氣,愈發顯出內心的疏離。吃早飯時,劉波媽心痛兒子的錢,對兩人說:“我跟你爸商量好啦,他這病也就這樣,治不好也沒那麼快走,你們肯回來我們很高興,現在城裡找份工作不容易,等假滿了買車票也是問題,你們明天就走吧——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該幹嘛幹嘛!”劉波想申辯,被桃桃搶過話頭:“媽,你看你跟爸在城裡需要啥,我們回去就買來寄給你。”劉波媽看桃桃聽說要走立即就喜形於色,暗自嘆氣,想這婆娘別說花錢租的,就是倒貼也不能娶進門啊,嘴上卻說“沒啥,沒啥”。
翌日,送劉波倆到村口時,劉波媽還是忍不住了,拉住劉波手說:“兒子,我知道你有孝心,但你掙錢也不容易。我聽說有租地的,有租房的,有租書的,還沒聽說有租媳婦的,你可開創了老劉家的記錄啦。”一番話說得劉波恨不得撞死在歪脖子樹上。
從村口開始,劉波和桃桃便一路吵起走,汽車、火車直到回到城市,中心話題是誰該爲露餡負責。由於關乎一萬元花落誰家,兩人在竭力爲自已辯護的同時,無所不用其及的對對方進行挖苦、諷刺、打擊,直至人身攻擊。劉波覺得這錢出得挺冤,爸媽那裡沒有交代,自已羊肉沒吃到還惹身騷,桃桃覺得自已更冤,跟一個陌生男人睡在潮溼得可以揪出水的被窩裡,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爸爸媽媽”的招呼着,被一大羣不相關的人猴子似的指指點點,還讓人摸來摸去,你不罵我滾,我會說出讓你拿錢走人的話嗎?
有人看他們鬧得太不像話,下火車後便撥打110。警察聽完原由,哭笑不得,因爲這事屬於經濟糾紛,建議走司法途徑。這時劉波想起了斷協,連夜找到我讓給他倆評理。在火車站旁的一個骯髒小吃攤上,我就着北風,喝着啤酒,聽兩人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像無數次朋友誤會,夫妻爭吵一樣。然後我舉了一個例子,有一個球,一半白,一半黑,看到白的半邊的人說它是白球,看到黑的半邊的人說它是黑球,他們都沒有錯,錯在沒有跑到另半邊去看,而跑到另半邊去看,需要想象力和理解力。看兩人似有所悟,我提出兩點意見:1,這事鬧下去對誰都沒好處,如果被餓新聞餓得四隻眼都放綠光的媒體得知,在網媒和紙媒上登一下,你兩人今後咋在江湖上混?2,這一萬塊錢全付,對劉波不公平,如果一分錢也不付,對桃桃不公平,你倆商量一個比例吧。劉波和桃桃對我的說法無異議,兩人圍繞拿多拿少又爭持不休,我只好又做和事老,勸桃桃接受3000元走人,畢竟劉波的善舉沒達成。
坐在我自行車後面,劉波情緒低落,說:“現在的女人怎麼啦,盡是要錢不要命的。”我不這麼看,糾正道:“你若有個妹妹,看臭男人盡打她歪主意,難道喜歡她要命不要錢?”他想一想,也是這個理,竟咧嘴笑起來,拉我衣角問道:“你說,怎麼才能讓女人死心塌地跟我們呢?”這話算問錯人了,我也是光棍,但我想起吾友許胖子的名言,轉贈給他:“左手拿銀行卡,右手舉鞭子,卡里少於6位數休談‘死貼’二字,鞭子高高舉起,萬不得已輕輕落下。”他不懂,我也不懂,這麼高深的御女術。這廂在說許胖子,那廂許胖子卻出事了,後院燃起滔天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