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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他緊皺的眉頭聽我有解藥,頓時舒展開來,着急地問:“你還沒吃早飯吧?去我家給你煮三個荷包蛋?”

我搖頭拒絕,假裝爲難地說:“單位大了就是臭毛病多,按規定,平時我們諮詢費都是每小時按200元收,像你這種高難度疑難雜症就按項目收取,放單位上少說也得一萬吧。”這話倒不假,連董事長許胖子不也收他一萬嗎?用郭子建的話說,時間是金錢,好主意也是金錢,別把我們諮詢人的智慧當豬腦賣了。

這一說老帥鍋差點跟我急:“你們斷協不是免費服務嗎?怎麼臨到我就說錢了呢?”

我一笑,“你說得對,斷協是免費的,因爲會員都是傷心動骨的婚姻受害人;但離婚評價中心卻是收費的,因爲我們幫別人防患於未然,解疾苦於發作,藥到病除,永絕後患。”說完,覺得許胖子這一招確實高,是它媽掙錢好手,立牌坊的救助和當**的掙錢都揉在一起,兩手抓,中間硬(腰包哈),只是他絕沒想到第一滴血會割他的肉。

老帥鍋難過得臉都要扭出水了,他太心疼錢了,決然道:“那算了,我當沒生這個女兒。”轉身欲走,我拉住他,商量道:“我還在你屋檐下混鋪睡,哪能不幫你呢,這樣好不好,單位那裡我去解釋,你免我一個月租金怎樣?”老帥鍋這人不怎麼厚道,外面一有風吹草動就漲房租,你要討價還價他就罵罵咧咧給你死豬臉看。

他想了想勉強同意了,臉色很難看,像割了一個腰子。顧慮到隔牆有美玉,我讓他附耳過來,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他頻頻點頭照辦。

這天是週六,我趕去斷協值班,美玉媽按我的意思把女兒放出來,說跟她爸想了一夜,決定尊重女兒的願望,同意她跟痔瘡醫生談戀愛,如果痔瘡醫生有空,約到家吃頓飯,也算對親戚朋友有個交代吧。

傍晚時分,痔瘡醫生從出租車下來,西裝革履,皮鞋擦得能照見他的禿頂,雙手提着高檔菸酒,在美玉陪伴下,迎着老帥鍋十幾位親友複雜的表情忐忑不安走進院大院。

有一刻時間,看到痔瘡醫生形單影隻的赴鴻門宴,站在二樓的我竟涌起一股叫內疚的酸澀。覺得他等候了50年,好不容易等來了刻骨銘心的愛,馬上就要被我設計的局拆散啦。轉而一想,你拿了本不屬於你的東西,自個兒偷着樂得了,現在放下,或許還能留下那叫美好回憶的東東。

接下來的情景猜都能猜到,老帥鍋夫婦爲虎,孃家親友團作倀,對毛腳女婿笑臉相迎,菸酒轟炸,滿口答應他們想什麼時候訂婚就訂婚,什麼時候想結婚就結婚,直把痔瘡醫生哄得團團轉,以爲自已王子投胎,潘安轉世。

過幾天周杰倫演出,超男獻藝,老帥鍋揮淚滴血又買票贊助痔瘡醫生和美玉去看。這樣過了一個多月,美玉忽然不愛老剩男了,兩人吵了幾架竟然分手了。那天老帥鍋請我喝酒,喜滋滋慶賀離間計成功。美玉在側睥視着我們,然後問:“我就鬧不明白,爲什麼從古到今你們大人老是喜歡干涉別人戀愛自由呢?難道你們年輕時吃過虧,還是靠長輩的權威壓人?”這問題提得尖銳,我看老帥鍋一臉茫然,根本沒料到小女孩拋出大難題,於是替他解圍。

我說,小女孩涉世未深,沒什麼比較,遇上能吹的主,賣電腦的會說自已20年能超過比爾·蓋茨,寫一兩首打油詩的就自詡爲才子,20年後莎士比亞給他提鞋都不配。問題是20年是一個漫長的期待,就像瞎子下山,下一步踩在哪裡連老天爺都不知道,萬一到那天賣電腦的混得只能修電腦的了,寫打油詩的改成打醬油的,要給莎士比亞提鞋都不配,你哭都來不及了。只有父母明白,支票只是一張紙,何況還是20年後才能兌現的紙,哪有看得見摸得着的真金白銀踏實?

一番話說得老帥鍋兩口子直點頭,美玉漲紅了臉。看氣氛有點僵,我故意擠兌她:“你當初不是說愛他到地老天荒、國足奪冠、第三次世界大戰嗎?怎麼說分就分啦?”她赦然道:“當初爸媽逼我時,只覺得他最理解我,在他那裡纔有安全感。後來爸媽不逼我了,讓我們大大方方交往,不知怎麼搞的,反而討厭他了,尤其看那兩場演出,臺上臺下盡是帥哥,一個老男人跟在屁股後,丟死人啦!”

“你不是說全世界就數他最智慧嗎?”我繼續逗她。

“人就是怪哈,愛他時覺得他的光頭都是智慧,不愛時看見他的禿頂就煩——你又不聰明,還學人家禿頂。”她笑說,彷彿掀開了壓在身上的大山,身心舒暢。

這就是女人,愛你時給你洗腳都高興,不愛你了你給她洗腳還嫌你窩囊。

老帥鍋一直眉頭緊鎖,這會兒揪住我手問:“你怎麼十分把握他們會分開呢?你不知道,我這輩子都沒花錢看過戲,我買演出票的時候心疼死了,真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原來他還在心疼戲票啊,這老傢伙真是不會算賬的人,難怪半輩子都在拉潲水。看在請我喝酒的份上,我說:“女孩子情竇初開時,對感情看得特重,父母有一分反對,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增加一分,而愛情的天敵是時間和距離。允許他們正大光明戀愛,美玉很快就會發現對方的缺點,你們對老男人越好,她越覺得他不配。而讓老男人現身年輕人扎堆的地方,更是加速暴露他年齡的劣勢,儘快使他們分離罷了。須知,女人在擇偶上,比男人更虛榮。”

說完這話,又覺得沒口德,在心裡劃十字,對倒黴的老剩男懺悔道:這是一個競爭殘酷的年代,不僅在商場,也在情場,現在已經競爭到了牀上,我的痔瘡哥哥,哭吧哭吧,男人流淚不是錯,錯的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跟你回家的人!

這時候許胖子的電話來了,讓我趕快打的去他家,說有位斷友又搬運了一個新娘上在他家開“展望2009美好生活小會”。我不以爲然,這種會隔三差五經常開,你扮演上流社會的楷模不都駕輕就熟了嗎?他說這次不同,新娘子漂亮的一塌糊塗,晃得他眼睛快睜不開了,刺得柳娟如坐鍼氈,我再不救駕,恐怕有人醋罈子炸開後果不堪設想。有人,顯然指的是柳娟。於是,我忙跟老帥鍋一家告別,像消防隊員一樣從城中村朝南門富人區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