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道目光注視下,人影畫出美妙弧線飛躍千萬顆頭頂,落在轉爲尊者設置的觀臺上,大模大樣坐下來,再回身宣告。
“這纔是最近的路。”
誇張刻意炫耀的姿態,輕浮透出霸道的神情,囂張舉動並未讓人如何厭惡,相反引來一片叫好。學子們猜測這多半是兩人之間的玩笑,或許打個賭什麼的......無所謂了,無論從哪個角度想,能開玩笑總歸是關係改善的兆頭,符合人願。
歡呼生短促而熱烈,之後慢慢停頓,學子們有些緊張地朝幾位監察教習張望,不知該做點什麼好,還是該不做什麼纔好。
十三郎犯禁了。
耍帥扮酷,此舉至少犯下兩條禁令,一是飛,二是位置。大比時候,若沒有特殊狀況發生,非在場監察下令、餘者皆不準飛。再則大比安排周密,不同人羣自有不同位置,十三郎至今還是學子身份,怎麼能跑到尊者席上?
違禁怎麼辦?當然要罰。清河岸邊剛剛證明過,道院看似溫和實則森嚴,不該違反的東西,誰都碰不得。
罰,怎麼罰?
身爲今日執掌,黑麪神的臉黑到幾乎透明,內心陣陣爲難。
“這個......”
“爲何終止比鬥?”
十三郎搶在前面開口,面沉似水。
“戰鬥時,生死勝負毫釐之差,一心一意尚不足以保證活下來,你們在做什麼?”
目光落於臺上,對着兩名至今仍在發懵的學子,十三郎嚴肅說道:“臺下發生的事情與爾等何干?難道你們認爲。還有什麼事情比戰鬥更重要,比你們的命更重要?還是你們覺得執掌老師控制不了局面,周圍這麼多前輩高人控制不了局面,需要你們才能維護安危?”
兩名學子無言可對,臉孔發燙;黑麪神的臉也在發燙。因爲十三郎的話說得“很對”,對到足以證明他這位監察失職。
十三郎朝雷尊方向抱拳,嚴肅說道:“稟尊者,學生已經試過。”
雷尊沉默,一句話都沒有說。
千萬學子紛紛恍然,心裡想難道這是一場測試。真的假的......管他真的假的。
真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是大比,大比關乎性命,更關乎各院榮耀在否,還關乎到修行心性、能否做到不涉外物。十三郎違規也好,雷尊是否授意也好。那不是自己應該關心的事情,自有各位教習長老去管。
“還不繼續!”
黑麪神一聲怒吼,臺上兩人如夢初醒,趕緊施展神通互毆......無奈心神難以一下子穩定,看上去怪模怪樣,如小兒做戲。
“哈!”
“哈哈,看他......”
“看看他。這是戰鬥還是繡花......”
“那位也不差,像在照鏡子。”
不知誰頭一個發笑,很快感染周圍、引發陣陣呼應;如此一番笑鬧,臺上學子越發難以聚集精神,拼命搶攻想要展現勇武,打出來樣子便越是滑稽。
另類比鬥惹來更多麻煩,千萬學子,總有些人生性便是好事之徒,紛紛開始鼓譟。
“小心,撩陰腿!”
“胡說。那是秦師兄的得意神通,萬幻刀芒。”
“從下往上,不是撩陰是什麼。”
“那也不是腿。”
“你再看看,像刀還是像腿?”
“還真是......”
“哎呀,雙頭蛇!”
“那是法師兄的陰陽雙龍......算了。還是像蛇多一點。”
“哈哈!”
臺上打鬥亂七八糟,臺下喧囂陣陣,要說誰最高興,小宮主毫無疑問是第一,笑着鬧着恨不得跳幾跳;直到老祖宗開口喝叱,小宮主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地,回身發現眉師揉着眉心連連搖頭,趕緊表示關心。
“老師,您不舒服?”
“沒事,看比鬥......成何體統!”
臺上,那位姓秦的學子踢歪了腳、不,是用錯了刀,後力不繼一屁股摔倒,再被對方神通所逼,索性滿地打滾......
“哇!法體雙修!之前沒見他用過。”小宮主大驚失色,震撼不已。旁邊霞公主掩面偷笑,黃花女姐妹苦忍憋得眉眼歪到一邊,幾名大佬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什麼好。
“佛祖慈悲......”和尚最大的好處是,不管遇到什麼情況,他們永遠有詞兒。
默默穿行在學子羣中,雷尊望着周圍一張張生機盎然的面孔,感觸頗多。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望着臺上生死相鬥,遙望監察森威重重,眺望更遠處的大拿身影,暗暗立下誓言。
“我要趕他們,超越他們,成爲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那個人。”
千百年苦修,無數次磨礪,多少回險死還生,幾度掙扎與煎熬,徘徊與抉擇;如今他做到了當初對自己的許下的承諾,獨一無二。
雷尊這個稱號在道院傳承了數千年,真正發揚光大成爲九尊中的耀眼明星,只有他才做到。世上沒有第二個雷尊,以前沒有,以後......
雷尊搖了搖頭,只思從前,不想考慮以後。
“哈哈,這一招打得好......啊,見過尊者。”
迎面三名學子正在大叫,忽然發現雷尊已在身前,匆忙端正面孔施禮,神情有些驚恐。
雷尊朝送給他們一記微笑,略點了點頭,之後淡然從其身邊穿過,走向下一團人叢。沉默之中雷尊沒有發現,因爲人羣比較擁堵,之前他走的並不是直線,時常需要轉個方向。甚至繞圈。
因爲之前那一鬧,學子們不敢、或者真的沒有再分神他顧,以至於看不到那位受人敬仰的尊者穿行在自己身旁,像個普普通通的學子。
當然,這也可能是裝樣。從那些匆忙轉身的學子臉上。雷尊能夠輕鬆看出“假扮突遇”的痕跡,只是沒有去說破。
真還是假,雷尊不在乎,此刻的他忽然發現,如這樣走在學子中央,自己的心格外放鬆而且沉靜。甚至稱得上享受。
爭了上千年,鬥了幾百載,失去很多得到不少,悲憂喜樂難以盡表,雷尊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從未如現在這樣自如。
“爲什麼呢?”
雷尊享受着這種感覺。自然而然涌起一絲貪婪,想要找出原因、以便能夠長期擁有。此時此刻,雷尊忽然有些感激十三郎,因爲他知道,假如不是這樣鬧一下,自己經過必將劈波斬浪,周圍無人敢進入十丈內。
“嗯。本尊會報答你,讓你死得慢一些。”
心裡這般想着,雷尊靜靜地走着,看着,體會着,微笑着;他的速度越來越慢,心境越來越悠閒,臉上笑容越來越多,越來越燦爛。
這不像他。
周圍學子們先後發現異常,再不需要僞裝什麼。紛紛用詫異的目光望着這位素來嚴肅的尊者。
雷尊沒有發現這些,他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已經忘我。
身邊喧囂再難入耳,記憶中的畫面一幕幕重現,老師們和藹期望的目光。同門羨慕震驚的表情,敵人驚恐絕望的臉,還有許多**灼人的眼神。
兩張相似的面孔出現在腦海,神情迥然不同,一張嫵媚妖嬈,一張清純曼妙,讓人驚心動魄的美麗,釋放無窮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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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了她們,殺了她們!”
內心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陰陰的,溼溼的,粘粘的,就像被針線穿過一樣連在身上,揮之不去。
“奸了她們,才能得到無上修爲;殺了她們,才能真正蛻變成神。”
"chiluo"的聲音沒有一點修飾,"chiluo"的誘惑不做絲毫遮掩,人類的**從來都存在,區別就在於是否穿上衣裳,還有是否會用一些華麗而虛僞的詞彙去妝點。
雷尊明白這一點,因爲他知道那個聲音叫破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明明已經忘記了那一幕,爲何還要記起來?
心裡有些悸痛,雷尊平和麪孔突現猙獰,目光變得陰毒;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經常很長一段時間思考,最終聽從了那個聲音,親手摧毀了她們。
雷厲風行之人想到便會做到,那兩張面孔於是發生變化,先是驚恐,後是淒涼,之後額頭出現一條血縫,臉皮被緩緩拉開,分向兩側,露出裡面血淋淋的肉,白生生的骨。
“你看,裡面是一樣的。”
那個聲音說着,如同一把最最精巧而且鋒利的小刀,在那片紅與白之間忙碌着,最後呈現給他兩張乾乾淨淨、不沾一絲血跡的皮。
“美的只是這個,看清楚了?”
那個聲音繼續響着,陰冷潮溼、偏偏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之後那把小刀繼續向下,將那些美麗通通剖開,露出其所講的一樣:紅與白。
雷尊望着那個畫面,身體不知不覺開始顫抖,他想擡頭,頭上彷彿壓着一座大山,他想飛跑,腳下彷彿栓着鎖鏈,他想吶喊,喉噥似乎塞有火炭,他想施展萬鈞雷霆,結果只放出一個屁。
“別緊張,別害怕,不要後悔,你好好看看,你還有他們。”
那個聲音安撫着他,示意雷尊朝某個方向看。
“他們比她們好,好多了。”
視線中出現兩張嬰兒的臉,一個歡笑,一個面苦,各自揮舞小手,對他打招呼。
“你......”
“你怎麼哭了?”
幻相消失,耳邊突傳來清朗聲音,雷尊愣愣地望着十三郎,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神情有些茫然。
“真哭了啊......呵呵,哭吧哭吧,哭又不是罪。”
好奇地目光打量着雷尊,十三郎揮手招呼其他尊者過來看,笑容忽爲之一收。
“哭也不能抵罪。”